第七章他一直在關注我嗎

在高壓政策下,新成員有了一些微妙的轉變。

第二天社團活動的時候,其中一些上進生開始主動跟著何熙露和於悠羽訓練。雖然他們的動作和水平還有很多欠缺,但至少態度有所轉變,想要認真練習通過考核。我欣慰地望著那部分上進生,深刻地覺得,隻要有心,事情一定會往好的一麵發展的。

葉溪淩提著鞋子走到我旁邊,扯下了耳塞,意味深長地望著明顯分成“要求上進”和“繼續混著”的兩派新成員。

“葉溪淩,這招還是不錯的吧!”我得意洋洋地炫耀著,滔滔不絕地說,“對待不聽話的學生,就要像幼兒園老師一樣,先給些糖吃,如果發糖達不到效果,那隻有揮鞭子了。如果這樣還是不知悔改,那就是他們自己劣性不改,這部分人天生就是屬於被放逐的類型。”

葉溪淩側頭望了我一眼,微微蹙著眉頭,沉聲問:“你是誰?”

看到葉溪淩一本正經地問我是誰,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打趣地問:“你也會開玩笑了嗎?是不是和蘇方翌一樣,腦袋撞牆後變傻了?”

葉溪淩沒有理會我的玩笑,他轉過身來,雙眸直視著我的眼睛,聲音有些失望地說道:“你變了,不是我原來認識的那個夏暖薇了。”

“我知道了!你受到於悠羽的影響,開始迷戀戲劇了!別拿這種電視劇裏麵夫妻感情破裂時的專屬台詞對我酸了,我可是始終如一、從來沒有變過心!”我哈哈大笑著。可當我的視線與葉溪淩的視線對上時,我感到了一種沉重的壓迫感,隱隱地覺得他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我沒有開玩笑。”葉溪淩淡淡地說著,他重新望著遠方拚命練習的上進生,“我在他們的臉上,沒有看到一點點心甘情願的表情,看到的隻有抗拒和無奈。”

葉溪淩的話像一把錐子一樣,重重地戳在我的身上。我的笑容一下子殘碎了,心一點點地沉了下來。

“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你是那樣討厭夏叔叔對你施行的高壓策略,對那種壓力有過最深刻的體會。可你現在卻在重複夏叔叔的方式,將無形的、令人惡心的壓力強加到他們身上。”葉溪淩幽幽地說著。他的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字地在我的心上砸出一個個洞。

“我沒有!我給了他們時間慢慢調整心態、慢慢適應,是他們自己不當回事。為了田徑社的興衰,我隻有這樣做!”我焦躁地辯駁著,想要把葉溪淩強加給我的“罪名”甩到腦後,“我是田徑社的社長,我不是他們每個人的保姆!更何況,當時的我隻是一個小孩子,可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必須要對自己的態度負責!”

“難道你不應該對自己負責嗎?”葉溪淩冷冷地反問,幽深的眼眸射出一道寒冷的光,“你一開始就錯了。用那種隻為招人而招人的盲目方式,本身就是最大的錯誤。”

我惱羞成怒地盯著葉溪淩,長久以來積累的怒氣仿佛聚集到一起,從胸口噴薄而出。

“葉溪淩!你這是在批評我的不對嗎?”我狠狠地瞪著他,生氣地質問,“現在你提出意見,那當初你在哪裏?你是田徑社的副社長,所有的事情卻都隻有我一個人操心。現在可好,出了問題了,你將責任全都推卸給我,還充當正義路人指責我的做法!”

我憤怒地攥緊了拳頭,葉溪淩也定定地站在原地。我們周圍的氣壓一下子降到最低點,仿佛有一團黑色的氣息氤氳著。

從旁邊經過的蘇方翌,看到我們倆對峙,一把將我拉到一旁,忿忿地駁斥葉溪淩:“我認為社長是正確的。當時時間那麽緊,沒有人對田徑社感興趣,隻能采用一些極端的方式。”

葉溪淩斜睨了蘇方翌一眼,似乎沒有把他放在眼裏,微微抬起下巴沉聲說:“我當著杜丁帆的麵就說過,會和你一起守護田徑社。但你從沒有詢問過我的意見,隻會一個人盲目地行動。”

我還沒有說話,蘇方翌就憤怒地指責葉溪淩:“你根本就是馬後炮!你有好主意,不會自己主動告訴社長嗎?什麽事都要等社長詢問你,你以為你是誰啊!”蘇方翌忿忿地說著,似乎覺得還不解氣,又鄙夷地哼了一聲,“葉溪淩,我看不起你的驕傲!”

葉溪淩怔了怔,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神情。他轉身看向別處,將釘鞋甩在肩膀上。

“我不想跟你們吵,現在的田徑社跟被廢社又有什麽區別?”

葉溪淩淡淡地說了一句,雙手插進口袋,一搖一晃地走開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感到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壓著了,很沉很沉。這是第一次葉溪淩讓我感到心寒,為什麽總是要我去主動倒貼他?為什麽葉溪淩就不能,哪怕一次,對我溫柔一些?我也是女生啊!

我越想越難過,委屈的淚水像掉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似乎這麽多年愛慕卻沒有結果的傷心在這一刻全爆發了。

“別哭!別哭!還有我呢!”蘇方翌手足無措地安慰我,他僵硬地伸出手臂,輕輕將我靠近他的肩膀說,“別哭啊!”

我呼吸著蘇方翌身上與葉溪淩截然不同的沐浴乳的清香,鼻子一酸,哭得更大聲了。

這一次,我決定不先向葉溪淩投降,不再偷偷尾隨他,更不跟他說話,不看他的眼睛,我甚至控製自己盡量不去想他。隻要葉溪淩一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我就趕緊捂住眼睛,生怕他那帥氣的身影動搖了我的決心。

對於這件事,葉溪淩沒有什麽變化。他原本就喜歡獨來獨往,很少跟人有交往。除了他臉上陰鬱的表情更加陰鬱外,跟平常沒有太大區別。

至於考核,不管大家有多不滿,還是照常舉行。我考慮到這批成員的底子實在太差,就將考核的項目定為最基礎的50米、跳遠和800米。這些是初中部體育考試的項目,但就連這些簡直是送他們過關的項目,竟然也難以讓人滿意。

50米短跑測驗。男生們表現得都還好,隻有幾個身材稍微圓溜一點的男生沒有達到及格線。而女生們的表現,簡直慘不忍睹。她們不是在比賽誰跑得快,根本就是在比誰花費的時間多,誰能惹社長生氣。女生們的成績,不要說達到田徑社的標準,就連達到平時體育課的標準都很危險。

沙坑跳遠,區別於立定跳遠,沙坑跳遠的難度稍稍高了一點點。因此,當我們將考核場地轉移到沙坑旁邊,女生們立刻用尖細的嗓音紛紛抱怨起來。

“怎麽是沙坑跳遠啊!好可怕的!”

“好髒啊!我不跳了,會弄髒衣服的!”

不過,大部分社員還是努力進行考核的。隻不過有些人盡管已經勇敢地衝到沙坑前的踏板上,卻還是怯生生地敗下陣來。

至於最後的800米,除了幾個投機取巧想從足球場直接橫穿過來的男生,基本上所有人都完成了考核。

好不容易完成了所有考核項目,望著社員名字後麵一片白花花的“X”字,我就開始頭疼。不是沒有合格達標的社員,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潛力,隻是大部分的社員都無法達到我製定的最低要求。這也就意味著,有一大部分社員要被退出田徑社。我可以想象到名單公布後的口水風暴有多厲害。

因此,趁大家坐在活動室前的空地上休息的時候,我飛快地從辦公室衝出來,將合格名單貼在牆壁上,然後又像一道閃電一樣迅速衝進辦公室,並將辦公室的門緊緊關上。

“怎麽隻有這幾個人啊?為什麽沒有我的名字?”

“我已經盡力了,難道我的努力不能作為通行證嗎?”

“夏暖薇,你出來解釋啊!搞什麽考核?你耍我們玩嗎?”

“我要去學生會告你!做事太不負責任了!還我社團學分!”

我抱著頭躲在辦公桌後麵,那些抗議的話語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

“夏暖薇,你也不能一直躲在這裏啊!”於悠羽將我拉了起來,無奈地說著。

我望著被敲得砰砰直響的門,沮喪地說:“我也知道,可是我們根本沒有辦法管理這麽多人,減少人員是必須的。”

於悠羽安慰似的怕拍我的肩膀,揚起嘴角微微一笑說:“一切都會好的!你是美女社長大人,你是幸運女神!”

“謝謝你!”我抱歉地朝於悠羽笑笑,有了同伴的支持鼓勵,感覺心裏好多了。

“夏暖薇……”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裏的何熙露突然輕輕地喊了一聲,她的眼睛望著別處,有些躲閃。她好幾次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卻都沒說出口。

“何熙露,怎麽了?”我笑著問她。

何熙露搓揉著衣角,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說:“我先回校刊部了,那邊有很多事情要幫忙。”

我愣了愣,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問:“你要離開田徑社嗎?”

“反正,留在這裏,現在什麽也不能做。不是嗎?”

何熙露冷淡地說著,沒等我說什麽,便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我感覺心裏十分沉重。

考核退社帶來的風波,遠比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就像之前田徑社一夜之間成為校園裏最具人氣的社團一樣,現在田徑社幾乎也在一夜之間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被迫退社的成員們和對田徑社有意見的其他社團的負責人們,頃刻形成了統一戰線,將田徑社推向風浪的最尖端。

田徑社活動室的外牆上,被氣憤的退社學生用油漆塗滿了各式各樣的宣泄情緒的話語。海報欄上,他們張貼了大幅指責田徑社的海報,並做成了諷刺漫畫的形式。社團活動的時候,看台上有一群自稱“抵製田徑社”聯合會的學生,舉著大大的紙板海報,衝著我們大聲喊:“田徑社,垃圾!田徑社,廢社!”

不過,這些還不算什麽。

女生廚藝課時間,我正在自己的桌子前製作壽司料理,同班一個女生故意端著湯鍋從我身後經過。突然,我感到腳上濕濕的、溫溫的。

我低頭一看,腳背上全是粘糊糊的蔬菜湯汁和菜葉。旁邊,那位女生正一隻手拎著傾斜的鍋,揚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笑容。

“啊!不好意思啊!湯鍋太重了!”

這位女生是演奏社的副社長,據說他們正在緊張地排練,準備參加下個月的演奏比賽。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他們的重要成員退出社團活動,加入了田徑社。

雖然這些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但我還是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辯駁。隻能低著頭,勉強地笑了笑,稱自己沒事。然後在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中,我繼續製作壽司卷。

一時之間,我的周圍仿佛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憎惡。不僅是我,葉溪淩、蘇方翌、於悠羽還有何熙露全都被牽連了,他們被稱作“幫凶”、“騙子”。

雖然於悠羽和蘇方翌一直安慰我,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但我看得出來,他們的笑容十分勉強,各自承受的壓力也很大。葉溪淩一如既往地不理我,也不理任何人。蘇方翌變得敏感多疑了,隻要有誰在他背後悄悄說話,他就會暴躁。於悠羽變得沉默陰鬱了,而何熙露變得疏遠了。還有那些通過考核可以留在田徑社的新成員們,他們也變得萎靡了,一言不發地訓練,訓練完後就走人。

氣氛冷得仿佛進入了寒冬。

早晨上學的時候,一進校門我就看到海報欄那邊圍了很多人,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又有誰製作惡作劇海報諷刺田徑社。於是,我悄悄地拉高衣領,想趕緊偷偷地溜開。

經過人群附近時,我聽到了振奮人心的、激動的聲音。

“學生會的決定真是大快人心!這樣的社團早就該廢社了!”

“還開什麽商討會啊!依我看,大家百分百投票讓田徑社廢社!”

“廢社!廢社!廢社!”

聽到大家的議論聲,我的腦袋“嗡”地一震,像是被誰用力猛敲了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轉向海報欄的方向,想要過去探個究竟。可是海報欄前的學生,仿佛一道堅固的圍牆,給我一種“夏暖薇勿近”的感覺。

就在這時,我的麵前出現了一個白色的信封。

我抬起頭,學生會會長杜丁帆正得意地站在我麵前。

“這是學生會給田徑社的緊急通知書,本來應該由幹事轉交給你的。不過,為了向你傳達關於這件事的嚴重性和學生會的重視度的信息,我決定親自交給你。”

我猶疑地看了看杜丁帆,猶猶豫豫地接過信封,打開來看。

通知書

1.全校32個社團聯名上書,一致狀告田徑社以不公正手段慫恿他們的成員退社,對他們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失。

2.全校學生通過書信和電話的方式投訴田徑社,狀告其在沒有告知實情的情況下,讓大家入社後再甄選,隨便勸退成員,且被勸退的成員人數遠遠超過現存的人數。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和方式對大家造成了傷害,並使得一大部分學生處於無社團狀態,沒法取得學分。

鑒於情節嚴重,學生會現在決定:三天後舉行公開聽證會,由學生會、社團組織以及兩百名學生代表共同投票決定是否解散田徑社,歡迎廣大師生旁聽。

錦安學生會

10月21日

我愣愣地望著白紙黑字的通知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裏感覺沉沉的,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了一樣。

“怎麽不說話?太高興了嗎?”杜丁帆陰陽怪氣地說道,高昂著腦袋很是不屑的樣子,“就以現在的狀況,你想堅持下去是不可能的事了。不如,我給你指條陽光大道——主動申請解散田徑社。這樣,我可以取消這次公開會議,也可以降低大家對你們的怨恨。怎麽樣?”

杜丁帆滔滔不絕地說著,醜陋的嘴巴一張一合,仿佛要用唾沫星子將我淹沒一樣。我默默地低下頭,捏著通知書的手不自覺地慢慢攥緊。

“你這樣不配合,我們可是很難辦哦!別說我不給你麵子!”杜丁帆令人惡心的嘲諷聲綿延不絕地傳進我的耳朵。

我沒有說話,捏著通知書,低著頭從他身旁走開了。

杜丁帆似乎掛不住麵子,衝著我的背影高聲喊:“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你活該!”

我忘了自己是如何離開學校的。隻記得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人朝我指指點點。那些嘲諷的聲音被空氣放大無數倍,縈繞在我的耳邊,仿佛將我包圍了起來,使我無法動彈。

我去了小時候常去的街心公園,躲在半人高的彩色空心水泥管內。這裏是我的秘密基地,每當我難過傷心或想要哭泣又不想被人看見時,我就一個人來到這裏。因為沒有人會找到我,所以沒有人會打擾我。

手機一直震動個不停,指示燈頻頻亮起,顯示有未接的電話和短信。我打開手機,屏幕上的名字都是於悠羽和蘇方翌。看來他們已經知道我失蹤的消息,十分擔心。我一條一條地翻閱著短信。

夏暖薇,你在哪裏?看到趕緊回我電話!

美女社長大人,你的小仆人很想念你!不要再玩躲貓貓的遊戲了!趕緊出現吧!

喂!你這個笨蛋女人!再不出現,我就把你的書包扔進水裏!

我真的扔了!看到下麵的照片沒?趕緊回我電話!短信也可以!

美女社長大人……

正當我翻著蘇方翌和於悠羽的短信,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屏幕上,“葉溪淩”三個字正閃爍著。

我猛地一驚,仿佛被瞬間通電刺痛了一般,條件反射地扔掉手機。躺在水泥管內的手機的震動聲音在空氣中清晰地回**著。我定了定神,探著身子將手機捏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拔掉電池。當手機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我感到安心了許多。

不知什麽時候,天空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灰色的雲朵仿佛也傷心難過了,委屈地哭著。

“你是那樣討厭夏叔叔對你施以的高壓策略,對那種壓力有過最深刻地體會。可你現在卻在重複夏叔叔的方式,將無形的、令人惡心的壓力強加到他們身上。”

“讓一群沒有基礎的人進社,你本來就應該做好打長期戰的心理準備。難道現在你就到達極限,支撐不下去了?”

葉溪淩的話反複地在我耳邊回響,一個字一個字地砸在我的心裏。他的話雖然尖銳了一些,但並沒有錯。我隻是為了招成員而招成員,一心隻想湊齊人數在杜丁帆麵前炫耀一把,可從未考慮到這些成員以這樣的心態進社團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也從未考慮到我要以怎樣的方式去對待他們。不知不覺中,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不去真正了解他們,隻告訴他們“你們必須這樣做”。這樣霸道不講理的我,被所有人討厭和疏遠是應該的。

“可是,我也不想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我環抱著膝蓋低聲地呢喃著,將手機扔出了水泥管。突然鼻子一陣酸澀,淚水便像打開了開關一樣猛地湧出了眼眶,溫熱地滑過臉頰。

“究竟要怎麽辦啊……”

管外,密密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四散的水花,悶悶的秋雷低低地掠過天際,有一下沒一下地轟鳴著。管內,帶著鹹澀氣息的淚水沁濕了眼角,仿佛要將心底的委屈和不甘全都洗刷幹淨。

就在這時,管口出現了一雙修長的臂膀,一隻手將手機撿了起來。

“喂,手機,手機,如果讓女生哭泣了,應該要怎麽道歉呢?這樣嗎?哦,我知道了!”

是葉溪淩的聲音!

我的心慌亂地提到了嗓子眼,腦袋裏滿是“我不要讓他看見我這副脆弱模樣”的思想。我隨隨便便地擦幹眼淚,正想從水泥管的另一個通口逃跑,葉溪淩的腦袋就已經探了進來。

他衝我微微一笑,有些羞澀地垂下眼瞼:“對不起,那天我的話說得太重了。我錯了!對不起!”

我的心不受控製地怦怦亂跳,身體尷尬地保持著要逃跑的姿勢,一手撐著地,一手扶著管壁。

葉溪淩彎著身子走了進來,溫暖的大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扶著我重新坐好。然後,他揚了揚我的手機,笑著說:“它告訴我,向女生道歉就要直接一點、真誠一點。所以,我是真誠地來向你道歉的,可以原諒我嗎?”

看著葉溪淩努力說話、努力微笑的笨拙模樣,我忍不住破涕為笑,接過手機,取笑地說:“它沒讓你早點道歉嗎?”

葉溪淩抓抓頭發,不好意思地笑著說:“也許我應該早一點問它。”說著,他背靠著管壁坐了下來,聲音有些低沉地說,“對不起,我將所有的責任推卸到你身上,卻忽視了自己也有過錯。蘇方翌說得很對,我應該更主動一點,提出自己的意見,而不是一直冷眼旁觀,等著走投無路的你來向我求援。”

葉溪淩抬起頭專注地望著我,他的聲音裏有我未曾感受過的愧疚和自責。能夠說出這番心裏話,想必他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看到他那雙有著淡淡憂鬱卻很認真眼神的眸子,我感到縈繞在心裏的陰霾瞬間消散了,仿佛刹那間晴空萬裏。我微笑著衝他搖了搖頭,慚愧地道歉:“是我錯了,我不該急功近利,不該不考慮後果就盲目地行動,害得大家一起被我連累。對不起!”

“不對,是我的錯……”

“不!是我錯了……”

我和葉溪淩爭相道歉著,然後同時停了下來,相視一笑。

“就算我們再怎麽自責,三天後田徑社就要麵對裁決了。”一想到這件事,我的心又沉了下來,耷拉著腦袋悶聲地說,“我們隻能等著被廢社了吧?”

“當然不是!”葉溪淩自信地搖搖頭,堅定地說,“我們一定可以把田徑社贏回來的!”

我抬起頭,疑惑地問:“那要怎麽做呢?現在還來得及嗎?還有希望嗎?”

葉溪淩認真地點點頭,眼眸中閃爍著晶亮的光,說:“招新成員的時候,我們對全校同學留下的印象是太浮躁、缺乏誠意,所以才會引起大家對我們的不滿。我相信大家並不是有意要針對我們的,站在他們的立場上看,我們確實有很多做得不盡人意的地方。”

“那要怎麽扭轉呢?”我皺著眉頭,想起大家怒視的眼神,就覺得毫無希望。

葉溪淩揚起嘴角,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說:“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真正拿出誠意,讓大家感受到我們是從內心深處感到愧疚和抱歉。”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微微蹙著眉頭猶疑地說,“不過,道歉這件事,要放下所有的尊嚴,你能做到嗎?”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握緊拳頭堅定地說:“為了田徑社的未來,我沒有什麽做不到的!”

葉溪淩露出一絲欣慰的神情,然後輕輕咳了一聲,轉頭望著水泥管外,衝著無人的空氣朗聲詢問道:“站在外麵偷聽的,你們能做到嗎?”

我愣了一下,循著他的視線望向外麵。就在這時,眼前出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蘇方翌、於悠羽和何熙露。他們擠在管口,臉上掛著微妙的尷尬和愧疚並存的笑容。

“我們能做到!”

蘇方翌等三人齊聲回答道,他們的聲音裏充斥著滿滿的幹勁。

“你們怎麽來了?”看到他們幾個,我感到又驚又喜。可想起那些擔心牽掛的短信和電話,我又感到無比的愧疚,小聲地道歉著:“對不起,我讓大家擔心了……”

“別這樣說!你是我們的美女社長,我們心甘情願跟隨你!”於悠羽撓撓頭發,難得露出羞澀的神情,似乎渾身不自在一樣。

蘇方翌懊惱地用力捶了一下管壁,忿忿地低聲嘟嚷:“為什麽不是我第一個找到的……”

看著蘇方翌像小孩一樣任性撒嬌,我們都笑了。

一直躲在於悠羽身後的何熙露,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視線有些飄忽不定,說:“夏暖薇,對不起,我……”

我微笑著走出水泥管,握住她的手打斷她的話:“是我做事太不負責任了,沒有考慮到大家的感受,謝謝你能回來!”

何熙露緊繃的五官舒展了開來,她的嘴角綻放出燦爛的微笑,發誓似的說道:“接下來的‘田徑社搶救大作戰’,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的!”

不知什麽時候,天空放晴了,陰霾瞬間變成了一片陽光燦爛。

我們五人圍繞成一個圓圈,伸出手掌,疊在一起,為自己打氣。

“加油!加油!加油!”

回學校的時候,我偷偷走到葉溪淩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角,悄聲問:“你怎麽找到我的?這裏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啊!”

葉溪淩沒有回答,隻是揚起嘴角淡淡地一笑。

我的心頓時不受控製地怦怦跳動了起來,難道說葉溪淩……也一直在關注著我嗎?

回到學校,我們馬不停蹄地展開了道歉工作。

為了確保能夠向每個投訴的社團和個人道歉,我們分工合作、團結一致,從學生會將所有的投訴信借了(其實就是偷啦)出來。

望著厚厚的一疊信以及投訴電話的記錄單,我們都感到一陣頭暈。不過,為了田徑社,我們必須打起精神來,相信一切都還有轉機。

我們首先來到了足球社。

“對不起,請原諒我們。”

我、葉溪淩、蘇方翌、於悠羽和何熙露,在足球社又高又壯的社長麵前一字排開,集體彎腰成90度,誠意地鞠躬致歉。

足球社社長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們,不滿地說:“拐跑了我們可愛的隊員,影響我們訓練的心情,甚至把女生拉拉隊都占為己有了,這些是一句道歉就可以了結的嗎?”

“對不起,你們足球社的隊員雖然通過了我們的考核,但是我保證勸他們回到你們這裏。如果你們不嫌棄,我們可以當你們的拉拉隊,在比賽時幫你們加油呐喊!”我有點底氣不足,停了下來想了一會兒繼續說,“我知道這些都沒辦法彌補我們的過錯,畢竟你們已經受到影響了。我們不求你們現在就原諒,隻希望能給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表達自己的歉意。”

“機會?”足球社社長斜著眼睛問。

“無論要我們做什麽都可以!隻要你們能開心,我們做苦力、扮小醜、顏麵盡失,都沒有關係!”我急急忙忙地說著,“請給我們道歉的機會!”

足球社社長掃了我們幾個一眼,抬手望了一下腕表:“那好啊,你們把足球場打掃幹淨,不能有一點點垃圾!一刻鍾後我們就要訓練了!”

我轉頭看了一下,經過下午半天的體育課,偌大的足球場上零落地散布著學生們留下的飲料瓶、紙屑、零食袋等垃圾。

“一刻鍾?”蘇方翌睜大眼睛問。

“做不到嗎?”足球社社長不屑地問。

我趕緊瞪瞪蘇方翌,又笑著衝足球社社長拍拍胸脯道:“沒問題!交給我們吧!”

時間不多,我們趕緊從田徑社拿來了垃圾袋,每人手上一個。然後將每個人負責的場地劃分好,東南西北各一人負責,中心方位則由我負責。他們從角落向中心逐漸檢查收拾整理,而我由中心向四周擴散檢查。

秋天的風有些強勁,我已經檢查過的場地,總是不知從哪裏又吹來一個塑料袋或一片樹葉,然後不得不再折回去。足球社社長抱著好玩的戲弄心態,老是時不時圍繞在我們身邊,指著還未檢查的部分,指責我們做事不負責任,然後得意地、大搖大擺地走開。

雖然打掃這件事很辛苦,每個人都是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但我們還是趕在足球社訓練之前完成了任務。

“我們完成了!”我開心地舉著滿滿的垃圾袋到足球社社長麵前。

足球社社長依然拉長著臉,沒有一絲鬆動的樣子。

“這樣就想讓我原諒你們嗎?”他指著熱身完正排好隊等他訓練的足球社隊員們,義憤填膺地說,“知不知道,我們的隊員受到精神損傷,都沒心思練球了,這要怎麽彌補?”

“精神損傷?”我突然眼前一亮,望了一眼蘇方翌、於悠羽和何熙露,“他們三個可以讓大家開心起來!”

蘇方翌他們無奈地互相看了一眼,沮喪地說:“不會又要表演那個吧?”

我拍拍幾人的肩膀,將他們推到足球社隊員們麵前說:“開始吧!”

“知道了!”

在足球社隊員的麵麵相覷中,蘇方翌他們把在我生日派對上表演的惡搞短劇又表演了一次,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就連原本一臉嚴肅的足球社社長,都忍不住咧著嘴直笑。

看到他咧著嘴,我趕忙抓緊時機追問:“這樣可以嗎?”

他的神色一僵,想笑又忍著笑,別別扭扭地找台階下:“精神損傷不是這麽快就可以痊愈的!”

“我們可以天天來表演,直到大家恢複原來的狀態。”蘇方翌他們表演完走了過來,信誓旦旦地說。

足球社社長閃爍其詞地望著別處說:“這可是你們說的。”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這可不是原諒你們!還要看你們的表現!”

雖然隻得到一句“看表現”,但所謂萬事開頭難,這樣我們已經很開心了。緊接著,我們馬不停蹄地趕往其他社團。

大部分社團比較通情達理,在看到我們真誠地道歉後,表示可以原諒我們。也有損失較為嚴重的社團,怎麽都吞不下這口氣。於是,打掃廁所、整理畫板、搬運鋼琴、做舞台劇道具等等這些活兒,我們全都幹過了。

第二天一放學,我們就從四麵八方衝到三年級(2)班的門口。看到班主任一出來,趁著大家收拾書包的空檔,我們衝上講台,大聲地向所有人道歉。

“對不起,請大家原諒我們田徑社。”

吵吵鬧鬧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疑惑不解地望著我們,頭頂上冒出一個個大問號。

“啊?”

“田徑社給大家添麻煩了,真的很抱歉。”我掏出署名“三年級(2)班”的投訴信說,“你們所指出的每一個缺點,所提出的每一條建議,我們都會改正的。”

大家還是一副不得其解的迷茫狀,疑惑地看著周圍的同學。

“那個……”這時,一個矮個子女生顫顫巍巍地舉起手來,羞紅著臉說,“抱歉,這是我寫的。擅自代表大家,不好意思!”

“原來如此啊!”大家毫不在意地笑笑,背著各自的書包紛紛散開了。有男生經過我們麵前,讚賞地豎起大拇指說:“田徑社,挺有意思!”

我們長長地歎了口氣,這算是我們經曆過的最囧的道歉了。

我們已經對全部社團道歉完,接下來就是個人的投訴了。我們找到每位投訴者所在的班級,將其從教室裏喊出來,然後5個人在門口齊齊道歉。因為大部分投訴者都是女生,遇到如此大的陣勢通常會不好意思,匆匆地就原諒了我們。

我們對照著名單,所有已經完成道歉的,都被畫上記號了。

“可是還有這麽多的匿名信件和匿名電話投訴,我們怎麽道歉?”何熙露微微皺眉問。

我習慣性地望向葉溪淩,撅著嘴有些沮喪地說:“明天就要舉行公開會議了,我們來不及了!”

葉溪淩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滿懷信心地衝大家淡淡一笑道:“我有辦法,不過要辛苦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