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於他和他
【1】
日子在我和拉古德的笑鬧中過得很快。
拉古德出院的日子，一眨眼便到了。
醫生滿意地表示拉古德的身體恢複得十分不錯，但要根治心髒病的話，還必須盡快進行移植手術。我本來想要問下細節，但誰知道拉古德一聽到心髒移植幾個字，臉色就變得很不好看，直接攔下我，打斷了我和醫生的對話。
雖然有這麽一個小插曲，但我也不是很在意，畢竟出院可是一件大喜事。所以醫生宣布可以出院後的第二天，我一大早起來，第一次用心地打扮了一番，穿上了最喜歡的白色長裙，並且為了表示喜慶，我還戴上了一枚靚麗的蝴蝶別針，這才出門去接拉古德。
“琪琪！”剛走出自家小區，一道修長的身影便攔住了我。
九砂！
我驚訝地看著麵前的少年，發現不過短短幾天時間沒見，原本清爽秀氣的九砂，竟然變得如此憔悴不堪，就好像剛從難民營中出來一般。
“九砂？”印象中的九砂，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少年，有著如同湖水般碧綠的漂亮眼眸，嘴角總是掛著的淡淡笑容，喜歡白襯衣配牛仔褲。
眼前憔悴而邋遢的少年，是我熟悉的九砂，但同時卻又不是我記憶中的九砂。
“琪琪——”聽見我叫他，九砂高興地笑了，急忙快走了兩步靠近我，“琪琪，你還願意理我，對嗎？”
他以為我不會再理他了嗎？他剛才那小心翼翼的呼喚，是因為這份擔心？
不過也對，在經曆過那樣驚險的刺殺之後，我的確有理由和他絕交，本來我也以為自己會那麽做。可是看著眼前如此憔悴不堪的他，我還是有些不忍。
曾經喜歡了那麽久，哪裏可能說不理便能完全無視呢。
“你這是怎麽了？”忍不住，我還是開口問了他，“為什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沒事。”九砂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皺巴巴的襯衣，“這幾天我一直沒有睡好。我查了很多人類異化成吸血鬼的案例，並調查了你這半年來的經曆……”
“然後呢？”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我的臉開始變得不好看。畢竟，任何一個人聽到自己被調查，都開心不起來吧。
“然後我發現我真的是誤會你了。對不起，琪琪，我不該不相信你。”見我冷下臉去，九砂急了，慌亂地向我道歉。
我心情複雜地看著九砂，在經曆過被他當成怪物，憎惡、刺殺之後，再聽他現在愧疚地說對不起，又有多大意義呢！
難道一聲對不起，就能將我所有的傷心和難過全部都抹殺，或者能夠讓我對他的感情回到以前的喜歡？
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變了也就是變了。
不會重回。
“琪琪，請你原諒我，好不好？你不知道，我這半年在國外，一直都很想你。我一直擔心著你的身體狀況，也怕等我回來你已經有另外喜歡的人了。琪琪——”
我的心微微一動，抬頭，看著麵前的九砂——另外喜歡的人嗎？也許之前沒有，或者如果九砂不是那樣子對我的話，我永遠不會發現，但是——現在，也許我不得不承認，他可能說對了。
另外喜歡的人。
我的眼前閃過拉古德的臉。
“琪琪，我一回來就想著去找你的，可結果卻在醫院門口無意中碰到你，然後震驚地發現你變成了吸血鬼，而且那渾身是血的樣子，分明就是剛攻擊過人類的模樣。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震驚和傷心嗎？琪琪，我是一個吸血鬼獵人，在當時的情況下，我隻能選擇那樣做。”九砂解釋道。
隻能選擇那樣做嗎？哪怕他並沒有親眼看到我攻擊人類，哪怕我當時根本沒有力量傷害任何生物，哪怕我一直想要和他解釋，他全部都不理不睬，隻因為自己是吸血鬼獵人，所以必須無情地、果斷地、毫不猶豫地殺了我？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和我道歉，不是嗎？”我生氣地說，“你做的一切都是你的職責所在啊。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和我道歉。”
“不是的，我現在知道你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為了活下去而變異成專吸人血的吸血鬼的人。琪琪，我不該誤會你的。”九砂著急地說，“我回獵人學校查過了，像你這樣的情況，資料上記載不是沒有辦法解決的，隻是目前為止——還沒有最完美的辦法而已。”
九砂看著我，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琪琪，我們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有辦法讓你重新變回人類的。”
“你覺得不該誤會我，可是你卻仍舊不信任我。”我衝著九砂搖頭，“你覺得一個連起碼的信任都不給我的人，我會相信他能夠幫我一起想辦法變回人類嗎？”
“琪琪，不是的，我……”九砂慌亂地抓住我的手，想要解釋，卻又說不出更好的理由來勸服我。
“對不起，如果你沒有其他事的話，我要走了。”我低頭看了下手表，時間已經不早了，那個沒什麽耐心的家夥此刻一定等我等得很著急了吧。
“琪琪——”九砂依舊抓著我的手，不願意放開，“半年前，我們約定過，等我回來以後，你有很重要的話要告訴我。我想問，現在那些話，你還願意對我說嗎？”九砂看著我，憂傷地問。
我回看著他，靜靜地，慢慢地，我感覺自己在這一刻能夠感覺到他的憂傷，並且這種憂傷正在感染我自己。
我的心跟著變得沉重起來，同時伴有絲絲的痛。
但是，也隻是僅此而已。
這一刻，我可以陪同麵前的少年經曆同樣的憂傷，但卻再無力陪同他去戰勝這樣的憂傷。
“你不願意了，是嗎？”好一會兒，沒聽到我的回答，九砂的嘴角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容，聰明如他，自然知道了我的答案。
“我早該猜到的，卻仍舊不願意去相信。不過琪琪，我並不怪你，因為一開始是我錯了。所以——我決定，如果你不願意再說，那麽這次，換我來跟你說。”
什麽意思？我吃驚地看著他，剛想要阻止，他卻已經退後了一步，微微笑著，對著我大聲地說：“艾琪琪同學，我喜歡你，請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看見小區裏不少正要出門的大叔大嬸，聽到九砂的話，紛紛興奮地回頭。最近社區太平靜，沒有多少八卦可以聊，難得出現一個消息自然都不會願意錯過。
時間如果退回到半年前，哦，不，也許隻要退回到幾周前，聽到九砂對我的告白，我一定會欣喜地接受吧，然後對於拉古德的情感，我大概也就沒有機會再理清楚了吧。
所以，此刻，我應該埋怨九砂告白得太晚，還是慶幸幸虧他告白得晚呢？
不論如何，我和他之間，都不再可能了。
“對不起，九砂，我不能接受你。”
“為什麽？就因為我對你的那些誤會嗎？琪琪，你難道就不能原諒我一次？還是——其實你喜歡的人，已經不是我，而是那個叫拉古德的家夥了？”九砂語氣一轉，生氣地問我道。
“我對拉古德的感覺，不需要向你說明什麽。但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我之所以不想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不想和一個不信任我的人在一起，而且就在那天，當你拿著匕首向我刺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決定從此放棄喜歡你了。”我說。
“不可能。”九砂不願意接受地吼道，“不可能的。艾琪琪，你不可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我了的。”
“人是不可能說斷掉感情就斷掉的，但是至少我決定開始那麽去做了。而且，我身邊還有拉古德，他會一直陪著我。隻要他在，我相信忘記你，是件很簡單的事情。”我信心滿滿地說。
“拉古德？你和他之間更加不可能。”九砂聽到我的話，嘲笑道，“琪琪，你不知道吧，現在的你已經進入了變異最關鍵的時期，而且據我觀察，你的嗜血化程度比其他人都要高。和人類在一起的話，隻會讓他陷入危險，讓你自己陷入痛苦之中。”
“你什麽意思？”我討厭九砂那無比肯定的語調，就好像已經看到我正捧著拉古德的脖子，用力地吸血一般。
“意思你不是聽得很清楚了嗎？琪琪，你和拉古德是沒有可能的。但是如果你和我在一起……”
“不，我不會的，我相信自己，我絕對不會再傷害拉古德的。”我攥緊拳頭，“拉古德那麽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去辜負他的信任的。”
“嗬嗬，你們兩個都別幼稚了，好嗎？吸血是變異後的吸血鬼的本能。有誰能對抗自己的本能呢？琪琪，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要是你繼續和那個拉古德走近的話，他很快就會被你害死的，到那個時候——”
“啪”的一聲，我伸手，狠狠地給了九砂一個巴掌。
他怎麽可以毫不猶豫地就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一切不過是他自己的猜測而已，憑什麽就用那麽自信的語氣對我判了死刑？更何況，他有什麽資格來對我判刑呢？
“你放心，我和拉古德，我們兩個人會在一起，很開心地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說完，我和他擦身而過。
【2】
話雖然說得很肯定，但實際上，我心裏不是沒有擔心和懷疑的。
如果九砂說的是真的呢？
如果嗜血真的成了我的本能呢？
如果真的沒有人能夠戰勝本能呢？
我的腦中盤旋著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每一個問題背後，都藏著一個讓我憂心不已的答案。
如果九砂說的是真的話。
如果嗜血真的成了我的本能的話。
如果我真的戰勝不了本能的話。
那麽，我能承受那之後的後果嗎？
可是，不能承受又能如何呢？
我不是沒想過離開，事實上，我拒絕拉古德已經很多次了，但卻沒有一次成功。之前隻有那家夥一個人堅持的時候，尚且不能成功的事情，更何況現在我的心已經明顯偏向了他呢。
或者，我應該選擇像拉古德那樣，對自己有更多的信心才是。
“你小腦袋裏麵到底在想什麽啊，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的？”正想到拉古德，那家夥的聲音便飄進了我的耳朵裏，“有空胡思亂想，還不如想想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呢。”
“去哪裏？”我茫然地看看他：這個，出院後，不應該回家嗎？還能去哪裏？
“當然，在醫院待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重獲自由，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嗎？”拉古德興奮地說。
呃——這麽想也可以啦，但正常人都會直覺地把慶祝活動什麽的安排在回家之後吧？哪有人出院後都不回家，直接去玩的啊！那樣的話，爸媽會多擔——
我的思緒突然頓住：爸媽？回家？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從這家夥住院一直到出院，好像都沒有他的親人來看望過他。
這是怎麽回事？
“拉古德，你不需要先回家報個平安什麽的嗎？”因為擔心這家夥有難言之隱，我也不敢直接開口問，隻能委婉地說。
“家裏嗎？”拉古德果然遲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絲僵硬，不過很快就恢複了笑臉，“沒事，我現在是一個人住，不用報平安。”
啊——就這麽……簡單直接地說出來了。我愣愣地看著拉古德，不知道自己該接下話題問為什麽，還是直接安慰他算了。
“好了，沒事，不過是我因為某些原因離家出走，然後沒有和他們住一起而已。”拉古德不在意地說。
好吧，這家夥直接回答了我的“為什麽”，而安慰，這家夥看起來也不需要吧。
隻不過離家出走這麽久，一直不和家人聯係嗎？我很難相信，到底是怎樣的原因，會讓這個無厘頭的家夥離家那麽久呢？
“好了好了，別想了。這麽開心的時候，不如我們去約會吧。”拉古德揮手招來出租車，拉著我鑽了進去。
“約、約會？”我驚呼。
“當然，慶祝我健康出院的約會，琪琪，你不會連這個都拒絕吧？”拉古德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別提有多幽怨，一副要是我拒絕，立馬哭給我看的樣子。
我的嘴角微抽，實在沒信心去冒險試下這家夥到底敢不敢在出租車上哭，況且我也沒想過要拒絕他。
“可是我們去哪裏呢？”說到約會，我腦中完全一片空白。曾經也幻想過和九砂拉著手去約會，可是約會具體都有哪些活動，我卻一點概念也沒有。
“我們可以去聖櫻公園看花展，或者去遊樂園坐過山車，或者去爬清澤峰，據說這是這個季節最熱門的三大約會計劃，琪琪你喜歡哪個？”拉古德期待地看著我問。
呃——我怎麽感覺這家夥一副預謀很久的樣子呢？
“坐過山車不行，太刺激對你的心髒不好；爬山也不可以，太累了，不適合剛出院的你；我們去看花展好了。正好，聖櫻公園離我家很近。看完花展以後，我們可以去我家吃飯。”
“琪琪，你你你——你要帶我回家？”拉古德瞪大雙眼看著我，驚喜不已的樣子。
黑線——這家夥想得太多了一點吧。
“對，帶你回家，因為我爸媽正好去旅遊了，家裏隻剩下我一個人。看完花，我們可以自己做點吃的。”為避免這家夥想得太多，我隻好補充說明。
“你爸媽不在啊。”果然，聽完我的解釋，這家夥立馬露出沮喪的表情，不過很快他的情緒再次恢複，“琪琪，你說要親手做飯給我吃嗎？”
汗——我說的是我們自己做點吃的吧？這家夥竟然無恥到直接把自己去掉了。
“不過你做的食物——”拉古德小小地表達了自己的懷疑。
我十分不爽地瞪他一眼：白吃還打算嫌棄嗎？
再說了，這家夥需要這麽直接地對我的廚藝表示懷疑嗎？我做的蛋糕難吃，不意味著我就不會做飯好嗎？雖然在做蛋糕之前，我廚藝的確是很爛。但自那天以後，我就開始幫著老媽下廚打下手，現在炒些簡單的小菜已經問題不大了，好吧好吧好吧！
我氣呼呼地瞪了拉古德一眼，卻不打算告訴他這些事情。因為我怕他誤會，自己之所以去學廚藝，是因為被失敗的蛋糕給刺激到，為了讓他吃到好吃的飯菜才去學的。
哼哼，我才不是呢。
正值四月，聖櫻公園裏正在進行熱鬧的鬱金香花展。
各色珍品鬱金香，一盆盆地以各種美麗的圖形，鋪陳在公園的各個角落裏。隻要你走進公園內，無論在哪裏，都能看到鬱金香怒放的美麗身影。尤其是沿著聖櫻溪的兩邊，一盆盆色彩繽紛的花朵放置在鮮綠色的草叢上，而它們的旁邊，則是自由自在地奔流著的聖櫻溪水。清澈的溪水清楚地倒映著鮮花綠草，合著岸上的美麗景色，仿佛兩種風格迥異但卻描述著同一美景的風景畫同時呈現在人們的眼中，並且神奇地，這一切又同時成為了一副令人讚歎的風景畫。
“真美，看著這一切，會讓人由衷地覺得生命真可愛，活著真好。”我用力地深呼吸，呼吸著公園內清新的空氣。。
“你看這溪水，春潮來了，它們流得多歡快啊。”
“還有這些花，每一朵都在用力地盛開出屬於自己的美麗。”
我開心地笑著，招呼著拉古德過來看美景。
拉古德很配合地快步走過來，湊近我身邊的一朵紫色鬱金香，說：“是啊，這花的顏色真漂亮。”
“那是，紫色鬱金香可是美麗高雅的象征。不過，比起這些花，我倒是覺得這個季節的綠草也很可愛。春天，一切都是生機勃勃的樣子，真好。”
拉古德看向我：“是啊，就連這一刻，我們琪琪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都比以往要開朗很多呢。”
這家夥，幹嗎好好地說著話，突然又轉到我身上啊。
我轉頭，不想讓拉古德發現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成功地讓我的臉色爆紅了。
艾琪琪，你好丟人啊。
“琪琪啊——”拉古德賊兮兮地接近我，小聲說，“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最近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特別容易臉紅哦？”
說完，這家夥還伸出手指戳戳我的臉蛋，惹得我臉部溫度瞬間又升高很多，我氣急敗壞地想要揮拳揍他，這家夥卻十分機靈地看準時機，逃走了。
“你以為你逃走就沒事了嗎？比速度，哼哼，你能快過我嗎？”我對著他的背影，恨恨地說道。
“嘿嘿，那有本事你就來追我啊。”拉古德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笑得那叫一個小人得誌啊。
我提腳剛想要追上去，看這家夥跟著做出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架勢，最後還是很沒誌氣地——放棄了。
算了算了，不就是被嘲笑一下什麽的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拉古德的神色，發現他一切正常之後，便揮揮手，道：“追什麽追，本小姐我從來不追臭男生的，哼。”
“這樣啊——”拉古德露出一臉失望的表情，“我本來打算讓你追下，也好乘機嚐下被你‘追求’的幹癮，誰知道這麽快就被你識破了。”
呃，一個不留神，竟然聽到了這樣的答案。
我用力地深呼吸，不希望此刻自己再次很丟人的臉紅。如果隻因為這樣一句話而臉紅，我真的會懷疑自己惱羞成怒之下，會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啊。
我生氣地瞪了拉古德一眼。
“好了好了，別生氣，你不是喜歡草嗎？大不了，我送一株草給你賠罪嘛。”拉古德笑嘻嘻地靠近我，邊說還邊真的從地上拔起一株草遞給我。
“這世界上有這麽便宜的道歉禮嗎？我不管，除非待會兒你做飯給我吃。”我很“厚道”地學起這家夥發揮得寸進尺的本事，說道。
“做、做飯？”拉古德的臉微微扭曲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再吃一次那天的早餐，我可以答應。”
“早餐？哪天的早餐？”我茫然地看他：什麽時候這家夥給我做過早餐啊——好像，大概，可能——的確有過。
我想起某日清晨，這家夥好像有拿過一杯子的早餐給我，還說什麽花費了他很多的血和汗。真的是花了他很多“血”的早餐啊。
黑線，一道道地從我的額頭滑落。
好吧，我認輸，比“厚道”，我差這家夥實在太遠。
“當我沒說，做飯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吧。”我無奈地說。
“太好了，那我要吃牛排，最好五分熟。”拉古德立馬顛兒顛兒地靠近我，得意地提要求。
我無力地瞪他一眼。
【3】
不管我內心多麽的不甘心，最後，兩個人從公園出來，到超市選購食物的時候，我第一站還是直奔肉類的冰櫃。
我一邊在內心深深地鄙視自己，一邊自我安慰：本來就是為了慶祝這家夥出院嘛，自然要多讓著他一點。再說不就是吃牛排嗎，很簡單的一個要求啊，滿足一下也沒什麽。本小姐從來都是一個氣量很大的人啊。
嗯，就是這樣。
我推著車子來到冰櫃前，那裏麵放置著很多早已經用保鮮膜封好的牛排。我剛想要挑選牛肉，拉古德卻擺出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阻止我，指指另一邊說：“你看，那邊有剛送過來，還沒切割包裝好的牛肉，那才是最新鮮的，而且我們需要買多少，就可以直接讓他們幫我們切多少，多好。”
我驚訝地看了一眼這家夥：單身生活果然可以鍛煉人啊，就連這個看上去好看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家夥，竟然也能將大嬸們的論調，不打結地說出來啊！
“成，既然那邊的牛肉新鮮，我們就去買那邊的。”我推著車走過去。走到離櫃台一米多遠的距離，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突然鑽入了我的鼻腔。
我感覺自己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一下，腳步跟著停住。
“怎麽了，琪琪，快點走啊。”拉古德微笑著看我，一邊說，一邊伸手來推著我前進。
“不，拉古德——”血腥味越來越重，我感覺自己體內那可怕的欲望再次開始蘇醒過來。不，不可以！
我想要停下腳步。
“拉古德——”我害怕地看向他。
“琪琪，快點啊，你看，大叔正在切牛肉呢，這肉真的好新鮮，血都是鮮紅色的。”拉古德說。
鮮、鮮紅色……血。
鼻腔間血腥味濃烈地撲過來。
我體內的欲望不斷地叫囂著，我好想轉身逃開，但身體好不容易轉身，卻發現自己的手正被拉古德牽著，更糟糕的是，這個粗心的家夥，竟然一點也沒有發現我異常般地拖著我往前走。
“不行，我不能再過去了！”我張口，可惜拒絕的話卻隻是含在嘴裏，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兩位買點牛肉嗎，這肉很新鮮哦，不信你看看。”賣肉的大叔見有客人過來，熱情地招呼，還順便將剛切好的牛肉遞到我麵前，努力地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當那塊新鮮的牛肉被遞到我麵前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大腦頓時陷入一片空白，唯有鼻尖那透著致命吸引力的血腥味才是唯一具體而真實的存在。
我根本無力反抗，無論是內心的渴望，身體的改變，還是眼前鮮美的牛肉的味道。
……
“啊——”一陣接一陣的尖叫聲，倉慌不絕地響起，終於將我原本渙散的意識給驚醒過來。
“媽媽，她好可怕，竟然吃生牛肉。”
“這女娃不會是什麽怪物吧，還不斷地吸著牛肉裏的血呢！”
……
我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四周遠遠地站滿了人。這些人都離我約莫兩米左右遠的距離，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地看著我。
我低頭，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手，那塊牛肉正幹巴巴地跌落在我的腳邊。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著，剛剛那一瞬間，我又變成了吸血的怪物。
怎麽辦？
我不敢把自己的頭抬得太高，怕大家發現我通紅如血的眼睛，更加不敢開口說話，怕一說話，就把自己的犬齒給暴露出來。我也不敢動，因為我怕自己一動，就會遭受到來自四周的攻擊。
即便我並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想法，但是如果我敢朝他們靠近那麽一步，他們大概都會不由分說地朝著我砸東西。
我低著頭，努力強迫讓自己冷靜。
“媽媽，她不動了呢！她死了嗎？”
“小朋友，你可不要過去，小心她吸光了牛肉裏的血，就來吸你的哦。”
“是啊是啊，我看我們還是離得再遠點好了。”
“沒錯，順便報個警吧。也許她真的會攻擊我們也說不定。”
“我看不會吧。她隻是一個小姑娘而已，我猜她隻是精神有點問題，或者我們給精神病院打個電話？”
……
四周此起彼伏的討論聲不斷地傳入我耳朵中，我害怕地蹲下身體，縮在櫃子的一角。
誰，有誰來救救我嗎？
誰來幫幫我，告訴我該怎麽辦？
我不是怪物，我也不是神經病，我不會傷害任何人。
我一點也不想變成現在這樣子。
明明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啊。
為什麽會這樣？
誰來救救我啊？
“琪琪！琪琪，你沒事吧？”
“琪琪，對不起，我不該離開去挑選蔬菜的，對不起，我來晚了。”
“琪琪，你別害怕，我來了。”
一連串著急的呼喊聲，在我最惶恐無助的時候響起。
我抬頭，看到拉古德手裏拿著蔬菜袋子，正拚命地想要擠開人群向我走來，因為蔬菜袋子太礙事，他急得一甩手將它扔掉，然後三兩下將人群全部撥開，朝著我跑了過來。
“琪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拉古德歉疚無比地抱著我，口中不停地說著抱歉。
我的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看著他身後那一大群倒在地上的人，那些人都是剛才他著急地隨手撥開時，一個個被推倒在地的。
我沒想到抱著我的這個柔弱的家夥，這個平日裏動不動就暈倒的家夥，著急起來，竟然能夠有這麽大的力氣，三兩下就把這麽多人推倒在地。
他一定是因為太過擔心我的緣故吧。
心裏這樣想著，原本無助的情緒便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琪琪，沒事，有拉古德在呢。他說過，會一直陪著你的，所以你別怕。
我伸手，回抱住他，我清楚地感覺到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我的嘴角，浮現一抹甜甜的笑容。
“對不起，讓各位受驚了。”安撫好我之後，拉古德朝著四周的人群鞠躬道歉，細細地解釋道，“其實我們現在正在拍攝一個關於世界各地各種奇異飲食的節目，其中有一個就是吸食鮮牛肉血。為了增加節目效果，我們的主持人不惜親自上陣，卻沒想到嚇到了大家。”
“不好意思啊，這位大叔！”
“不好意思啊，漂亮阿姨。”
“還有小妹妹，剛才是不是被嚇到了啊，大哥哥向你道歉哦。”
……拉古德對著眾人一一鞠躬，禮貌地道歉。大家雖然臉上都掛著疑問，但是當一個堪比大明星的帥哥如此禮貌周到地道歉時，所有人都不好意思再提出疑問。好像要是再糾纏著提問的話，就是欺負了帥哥一般。
“走吧，琪琪，我扶著你，我們走吧。”道完歉後，拉古德過來，體貼地抱著我，讓我將自己的重量全部靠在他身上，然後兩個人一起，一步步慢慢地走出超市。
“沒事了，琪琪，有我呢。”見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拉古德忍不住一遍遍地開口，安慰我。安慰的話語很蒼白，說來說去也就那麽一句，但是卻每個字每句話，全部一一地，都鑽進了我心裏。
我伸手，緊緊地抓住他的手。
琪琪，你不知道吧，現在的你已經進入了變異最關鍵的時期，而且據我觀察，你的嗜血化程度比其他人都要高，和人類在一起的話，隻會讓他陷入危險，讓你自己陷入痛苦之中……
九砂的話，如魔咒一般，突然傳入我的腦中。
我如被針刺一般地，飛快地放開了抓住拉古德的手。
我會害了拉古德的，我會害了他的。
如果說早上麵對九砂的時候，我還能自信地說出自己會好好地和拉古德在一起的話，那麽現在，我所有的信心全部被打擊得灰飛煙滅。
就連一塊小小的鮮牛肉，都可以輕易地將我變成吸血鬼的樣子，我憑什麽再自信滿滿地以為一定不會去傷害拉古德呢。
“琪琪，別怕，有我呢。”拉古德伸手，將我再次攬入懷裏，一遍遍地說。
“不，不是這樣的！拉古德，我該怎麽辦？我……現在就連一塊鮮牛肉，都可以讓我變成吸血鬼的樣子，我感覺自己的嗜血性越來越厲害了，怎麽辦？”
“沒事沒事，大不了我以後多吃點補血的東西，多多鍛煉身體，好了。”拉古德自信滿滿地說。
“沒用的，你別開玩笑了。”我搖頭，掙脫出拉古德的懷抱，“我控製不了我自己的嗜血程度，你知道嗎？今天連鮮牛肉我都受不了，如果換成是你的血，我怕總有一天，我會忍不住一口氣把你身上所有血都吸光的。”
我痛苦地抱住頭，那樣的情景，我連想都不敢想，更不用說如果真的發生的話，我該怎麽辦。
“拉古德，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好好待會兒。”我推著他離開我。
“不，我不走。”拉古德固執地站在我身邊，“琪琪，我說過了，與其讓我離開你，我寧可就這樣死掉算了。死有什麽可怕的，可怕的是如同死亡一般的活著。”
“可、可是……”
“沒有可是。”拉古德緊緊抓住我的手，“你今天的表現的確是太奇怪了。我們去找你那些人類調查所的朋友，你不是說他們很厲害嗎？也許他們知道你到底是怎麽了。”
“總之，琪琪，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在你身邊，你不用害怕，更不用想著趕走我。”拉古德堅定地說，“你要知道，我的心早就已經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不會離開你。”
“除非——”拉古德低頭看著我，我跟著回看著他，那一刻，他的眼中有著我難以理解的晦澀不明的感情。
“除非什麽？”我開口，不自覺地順著他的話問道。
“除非你把我的心還給我。”他說，說完這話時，他臉上的表情跟著變得很晦澀陰暗。我從來沒有見過拉古德這樣的表情，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應他的話，隻能傻傻地看著他。直到許久之後，他再次對我展露笑容，恢複成我熟悉的那個拉古德。
“笨蛋！艾琪琪，你真是一個小笨蛋！”他抱緊我，一邊燦爛地笑著，一邊長長地歎氣。
我知道我很笨，但是被這家夥毫不客氣地連著“誇獎”，再好脾氣的人也會忍不住生氣吧，所以我舉起拳頭，忍不住“狠狠”砸了這家夥幾下，誰知道卻換來這家夥“哈哈哈”的大笑。
我拿白眼瞪他，然後也跟著笑，所有的惶恐、不安和害怕的情緒，因為身邊有著這個家夥，好像都成了可以微笑著承受得了。
拉古德，我感覺，其實，好像，已經把心，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