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封印誓言的初吻

這是我的一個秘密,再簡單不過的秘密:一個人隻有用心去看,才能看到真實。事情的真相隻用眼睛是看不見的。

——《小王子》

1

“你們要幹什麽?住手!快放開我!聽到沒有,我叫你們放開我啦!”

被不認識的“螃蟹們”團團圍住時,我幾乎以為自己會被他們大卸八塊了。可就在我抱著頭打算求饒的瞬間,我突然“悟了”——

等一下,我為什麽要求饒?我跟他們無冤無仇啊!

於是我變得理直氣壯了,正想好好解釋,卻不料他們直接將我架了起來,為首的少年邪笑著說:“哼哼,你是陌昂的女朋友沒錯吧?”

“什麽?”天啊,是我聽錯了還是他們眼光太奇特?

“聽說陌昂那小子審美很奇怪,原來是真的。第一次見他帶著女生,我還以為是超級美少女呢,沒想到是一個瘦巴巴的柴火妞啊!”

“誰是柴火妞啊?你們才是大螃蟹呢!有種快放開我,要報仇去找陌昂吧,我跟他沒關係!”我強烈抗議他們把我跟陌昂那死小子扯到一塊兒。

“少說廢話,你跟他沒關係他會讓你進他的包間?”

“你們不也進來了嗎?難道你們也是他的女朋友?”我飛快地回擊這群大傻瓜。

“牙尖嘴利的死丫頭!”為首的少年長得有些帥,但是戴著銀色的鼻環讓他看起來好凶,不像是好人。

“牛牛,不如我們這樣……”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像“軍師”的少年湊到為首的那個男生耳邊說了一陣兒。

我沒聽見他們說什麽,因為我已經先被逗樂了。

“哈哈,你叫牛牛?太好笑啦,這是什麽名字啊?乳名嗎?這麽大了還叫乳名……噗哈哈!”

試想一下,一個自以為帥氣無敵、鼻孔朝天的小混混,常年橫著走的大少爺,擺著自以為酷帥的姿勢,然後身邊的小弟無比崇敬地喊他的尊號大名——

牛……牛……

上帝都會顫抖的!

上帝來不及顫抖,牛牛已經先渾身發抖了。

他氣得滿臉漲紅,大手一揮:“帶上她,我們先撤!”

“喂喂,我是無辜的……”還沒感覺到危險的我,笑容和眼角的淚還掛在臉上呢,卻發現自己已經兩腳離地,被這群人大張旗鼓地帶走了。

“冤有頭債有主啊,你們去找陌昂……啊嗚!”我還沒說完,一隻手已經捂住我的嘴巴,把我塞進了一輛車裏。

死陌昂,你還賽什麽車呀,本姑娘都被你連累了。

可憐的我就被這群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小混混綁架了,可惡啊!

“咚咚!咚咚!咚咚!”

轟天炸響的音樂,迷亂昏眩的燈光,攢動騰躍的身影……我被扔進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完全“陷入敵營”了。

“這是什麽地方?”我捂住耳朵。

這是什麽音樂啊?吵得我心跳加速,氣都喘不過來了。

牛牛很鄙視地看我一眼:“小土妹,俱樂部都不懂?”

“我以為這種地方隻有晚上才會開張。”我被眼前光怪陸離的世界驚呆了。

穿得像模特一樣畫著妖豔濃妝的女孩、在台上帥氣舞動的滑板少年、端著各種彩色飲料穿梭其中的英俊侍者、頭戴熒光發飾一頭長發的瀟灑DJ……我一定是走進了異世界,一定是!

“說你土,你還真的土得掉渣!那種低層次的迪吧是我們這種人去的地方嗎?這是我家的俱樂部,當然是想什麽時候開就什麽時候開了!”這群少年看著很凶,但也不是真的很壞。

“我才不管這是什麽地方呢,我隻想問你們把我帶來這裏到底想幹嗎?”我抄著手大聲問。

“哼哼,當然是綁架你後,讓陌昂那小子聽我的!我要讓他甘拜下風!”牛牛甩出電視劇裏大反派的傻瓜台詞。

“笨蛋!他腦袋被門夾了才會聽你的!”我大聲諷刺。

“是嗎?那就折磨你,把你折磨得哇哇叫喊,看他敢不敢反抗。”眼鏡軍師很陰險地笑。

“你們好卑鄙!”

牛牛聳聳肩,吩咐手下:“打電話給陌昂那小子,叫他來領人。”

這麽說,是一定要整陌昂了?陌昂那小子那麽驕傲,一定不會認輸的,那不就是說……我會被欺負得很慘嗎?

他越堅強,我就越受苦……拜托,天底下哪有那麽慘的事?我必須要自救!

“快看,陌昂在那裏!”我突然朝俱樂部舞台下一指。

“他這麽快就來了?”牛牛他們立刻被吸引得朝樓下湧動的舞池中看去。

“笨蛋!”我飛起一腳踢到對麵那個家夥的膝蓋上,對方哀叫一聲,我趁機就從他身邊的縫隙擠了出去。

“臭丫頭,竟敢耍花招!”

“糟糕,她溜下樓去了,快、快追!”

借著轉來轉去的彩色光柱,我在擁擠的人群中很快就逃得很遠。雖然牛牛他們拚命在後麵追,可是俱樂部裏人太多了,而且誰也不肯讓,很快我後麵就傳來互相叫罵的聲音,看樣子牛牛他們惹到別人了。

我伸出頭四下張望,沮喪地發現因為對地形太不熟悉,我竟然跑到了和門相反的位置。想要逃出去的話,就必須穿過舞池,可牛牛他們正在舞池裏和人對峙呢,出去絕對死定了。

心慌意亂的我想打電話,可是手機在書包裏,而書包——在陌昂的包間裏。

這時我眼前忽然一亮:前麵沒人的沙發上竟然丟著一部手機。

我急忙撲過去抓起手機,顫抖著按下那個早已牢記在心的號碼。

“喂?”甜美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驚訝地差點摔了手機,這聲音不是……米薇嗎?

我剛才按的……是福佳司的號碼呀!

我絕望了,我真的絕望了!

在我最害怕的時刻,我想到的人,居然還是福佳司。然而現實並沒有讚同我的堅守,福佳司的身邊,已經有了個米薇,他連電話都讓她接!

“喂喂……你是誰呀?”電話那頭,米薇的質問還在繼續。

我茫然地掛掉電話,心裏空****的。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一個犀利的聲音。

“她在那兒,走!”

牛牛帶著手下竟然這麽快就發現了我,而且正朝我包抄過來。怎麽辦?

正當我心慌意亂的時候,一個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現,把沙發前的桌子用力掀起,桌上的瓶瓶罐罐哐當飛出去,人群中爆發出驚人的尖叫聲。

“你幹什麽?”桌邊的人暴跳如雷。

掀桌子的人指著牛牛說:“是他叫我這麽做的!”

這桌人竟然立刻就信以為真,衝上去和牛牛他們吵起來,我看得目瞪口呆:不是吧,這麽容易就相信了?

“還傻看什麽,走!”

一隻大手突然扳住我的肩膀,把我從沙發後麵撈出來。

我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心裏一陣狂跳:怎麽可能呀?我在做夢嗎?

他拉著我,就像拉著一隻乖巧的小貓,我順從地跟著他的腳步,總算逃出了這個光怪陸離的俱樂部。

“呼呼呼……”

外麵已經是華燈初上,星光滿天了。藍幽幽的天幕好像綴滿了鑽石的藍絲絨,映襯著我眼前的人,像古代王子肖像的畫框,瑰麗的色彩撲麵而來。

“福佳司,你為什麽會出現?”我喘息著,心想自己是不是瘋了啊。

“我一直跟著你。”

“什麽?那我打電話給你為什麽是米薇接?”我下意識說了出來,然後立刻後悔了。

他愣了愣,馬上摸了摸褲兜後說:“手機掉了……大概是被她撿到了吧。”

他看我一眼,微微蹙起眉頭的樣子依舊好看。他臉上的傷痕好像隻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我心裏一緊,不由得說:“還、還疼嗎?”

“沒關係,那不重要。”他撇撇嘴,澄澈的眼眸深深地看著我,“我追著你們,是因為我想把話說清楚。”

我的心,咯噔一下!

說清楚?

終於,你要親口說分手了,是嗎?

2

手拉著手,我們慢慢走到路邊的一個小遊樂園,這裏隻有簡單的雲梯、蹺蹺板、滑梯,以及一個轉轉椅。

小小的沙坑裏,還有完成到一半的“傑作”——不知是哪個小孩在晚飯前修好的“城堡”雛形……

“在這兒坐會兒吧,說會兒話。”福佳司在褲兜裏掏了掏,摸出手帕抹了抹雲梯,才讓我坐上去。

一個東西順著他的動作從褲兜裏掉下來,我伸手撿起來,原來是他的皮夾子。

翻開的皮夾子裏,夾著一張小小的照片,是一張全家福。

一家三口的笑容多麽幸福啊,美麗精致的媽媽、帥氣和藹的爸爸、可愛陽光的兒子……這是福佳司小時候吧?

我還給他,他接過後打開皮夾看著照片,眼眶似乎有點濕潤。

“這是我爸爸和媽媽。”他淡淡地說著。

“嗯,你們家很幸福,真好。”

“我爸爸已經去世了。”他淡淡地說著,把皮夾放回去。

【我的夢想是有個溫馨的家。】

原來是這樣?

福佳司曾經的話語,突然劃過我的腦海,我終於懂得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抱歉地說。

他搖搖頭,帥氣地一躍,先坐到雲梯上。長長的腿垂下來,輕輕晃著,動作裏還保留著小孩子式的天真。

“範可可,我和米薇之間什麽都沒有,你相信嗎?”

他的聲音,在夜色中流轉,像鮮奶在咖啡中融化似的,那麽輕柔、那麽濃鬱。

“我不知道……”我彷徨了。

我想相信,可是為什麽每次都會誤會呢?就像剛才,如果福佳司沒有神奇地出現在俱樂部,我已經相信了米薇和他在一起的“事實”!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阻止我們在一起。”他仰望著夜空,“下午在河邊,我差一點真的生氣了。範可可,我看到你和那個男生在一起的時候,我幾乎絕望了。布告欄裏,和你擁抱的男生原來是真的,那個人一直在你周圍,而我卻不知道……這樣的打擊,讓我完全沒辦法思考。”

“我也是!福佳司,為什麽我總是要被誤會?每當我想要跟你解釋的時候,米薇總是出現在最合適的時間地點,你讓我怎麽不難受?我才是絕望的那個人。我明明不是軟弱的人,可現在我被改變了,變成了最軟弱的人!”

“所以……我們要分手嗎?”他垂下頭,目光深深地鎖住我。

他的眼,就是個牢籠,每一次注視都仿佛有一萬年那麽久。我的心逐漸碎裂開來——我終於要失去他了。

“可是我不想這樣!”

突然間,他的話音一變:“範可可,我在回去的路上,跟米薇大吵了一架,因為我想再跟你談談。”

什麽?

“米薇哭得很傷心,覺得我偏心……隨便吧,我隻能對不起她了。我沿路返回,卻看到你和那個男生消失在街對麵,你明白那瞬間我有多難過嗎?你甚至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我不甘心,所以跟著你們。我就像個傻瓜一樣一路尾隨,卻沒想到……”

“福佳司!”我一咬牙,朝上伸出雙手,“拉我上去!”

他一愣,但立刻就拉住我的雙手,輕巧地把我拉上來。我學著他坐在了雲梯上,和他肩並著肩,仰望著同一片綴滿星星的夜空。

“謝謝你!”我打斷他的話,是因為我有更多的話想說。

看他吃驚的樣子,我快速地說:“你先別插嘴,聽我說完。我要先謝謝你,因為你回來找我!但現在我要先告訴你一個故事。”

這是我的秘密,我永遠難以磨滅的傷口。

我曾經發過誓,不再讓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因為這不僅是我的恥辱,同樣也是我們範家的恥辱!

他們羞恥那一段過往,卻忘記了每一次掩蓋,都是在我的心上留下一條傷痕。

“福佳司,我曾經被丟棄過。”

我為什麽想告訴他呢?是因為,我想要找個人分享我的秘密嗎?不是的,我隻是想告訴他,範可可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我隻是想公平一點,不再掩蓋自己的身世。

福佳司聽到這句話時,臉色已經變了。

“我的的確確是範家的女兒,我的爸爸,也確實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大總裁。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掩蓋,我曾經被丟棄過的事實。在我5歲的時候,我被我的爸爸,那個後來成為大企業家的爸爸,親手丟棄在一間小教堂裏。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的爸爸從教堂裏離去,沒有說什麽時候會來接我!

那個時候,我們家很窮,媽媽生了重病,所以沒有辦法,隻能這樣做。爸爸領著我去了那間小教堂,買了一袋好吃的糖果給我。他親手剝了一顆放到我的嘴裏,那顆糖的味道好甜好好吃啊,我含著糖果,聽爸爸說他有事要離開一會兒,叫我乖乖地等他,他會來接我。

可是……我等啊等啊,爸爸始終沒有來,傍晚了,一個年老的修女走過來牽著我的手說,我可以在教會裏住……好久以後,我才明白,不是爸爸的事情沒辦完,而是他不要我了。我的家人,把我丟棄了。”

福佳司的眼眶裏有淚水在晃動,仿佛就快哭了。

我能猜到他有多麽吃驚。是呀,誰聽到這樣的事,大概都會很激動吧?

我抿了抿唇,繼續說:“你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沒受什麽苦。卡娜莉亞修女對我很好,我把她當成我的親奶奶,雖然她沒有結過婚也沒有孩子,但是她比天底下好多不負責任的母親都要偉大。她對我可好了,雖然給不了我富裕的生活,可是她教我讀書識字,供我上學,我打工受了傷,她會憐愛地幫我抹藥貼創可貼……她臨終前最後的心願,就是我能得到幸福,她說她會一直為我祈禱。大概是上帝真的聽了嬤嬤的祈禱吧,嬤嬤剛過世,我爸爸就來接我了。他穿著高級的衣服,開著豪華的車,身邊一大群保鏢……原來他們成了有錢人,很有錢很有錢的大富翁。他們不缺錢了,所以才想起了我,所以就來接我了!”我說到這裏,扭頭看向福佳司。

他認真地看著我,不明白我的聲音為什麽突然變得這樣尖銳。

“你以為我是因為自己被丟棄了所以才難過嗎?不,不是這樣!我真正難過的,是他們在當初那樣的條件下,為了養活弟弟,所以選擇了丟棄我!在弟弟和我之間,我成了被犧牲的那一個!我回到了那個家,可是那還是我的家嗎?我已經忘記弟弟的樣子了,他像個貴公子一樣被嗬護疼愛地長大。媽媽也病死了,我的犧牲除了保住了弟弟的幸福生活以外,毫無意義!如果他們不喜歡我的話,為什麽要生下我?我更願意自己生來就是個孤兒。那個奢華的新家,其實不屬於我。我在家裏看著,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不是!我範可可,早在很多年前,就被他們選擇性地遺忘了!”

福佳司猛地扭過頭去,仿佛強烈的信息讓他不敢直視我。

他粗喘著,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我吸了吸鼻子,問:“你很吃驚嗎?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的想法很不孝?”

“不,我並不知道這些過去。對不起,可可……”他突然很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好像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福佳司,這就是真正的我,一個叫範可可的女孩。在認識你之前,我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再親密的朋友,我的心也總還是留著一絲距離。我變得愛錢,隻相信錢,因為隻有錢才能讓我獨立。我不想依靠任何人,相信別人給自己帶來幸福是很傻的事!可是……你改變了我,你讓我明白……原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那麽重要!”

“可可!”他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肩膀,雙臂緊緊地勒住我,讓我不能呼吸。

“我發誓,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哪怕以後發生的事讓你再怎麽難過、再怎麽生氣、再怎麽絕望,你都不要忘記我們今天的約定好嗎?我發誓,我福佳司這一生都會愛範可可,永遠不會離開她!”

我嚇呆了。

我沒有想到會收獲到這樣的誓言。

“福佳司,不要隨便發誓,上帝在看……”

“我沒有隨便發誓。我說的,就是真的!”他輕輕鬆開我,一雙琥珀色的眼水汪汪的,透明的薄霧仿佛籠罩在我的眼前。隻有他的雙眼,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福佳司……”

我的聲音,消失了。

柔柔的唇瓣,帶著承諾,輕輕吻在我的唇上,封印了這個誓言。

天上的星星好像也害羞地閉上了眼睛,我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迷醉了……

一個初吻,一個誓言,18歲的星空下,我真的戀愛了。

3

“可可,我們忘記以前的不愉快,重新開始好嗎?”

星空下的願望,終於夢想成真。曾經以為會失去的幸福,又重新抓進了手中,我拉著福佳司的手,滿足地笑了。

什麽米薇,什麽誤會,什麽吵架,什麽分手,都已經不存在。我和福佳司可以重新開始,因為我們……

喜歡著彼此吧?

就這樣,我的噩夢結束了。

抱著稿紙,我回到了劇團,鄭重地把設計稿紙和文字構想一起交給了師傅,師傅點了點頭。

“很好,看樣子放你假讓你回去構思,很有好處嘛!”師傅含笑說,“瞧你,笑得合不攏嘴,遇到什麽好事啦?”

“咦,我在笑嗎?我很嚴肅的!”我咧著嘴巴,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呀。

“小笨蛋,瞧你那傻樣兒!對了,今天劇團很忙,看到陌生人就讓一讓……”

“怎麽啦,我們劇團來了新人?”我好一陣子沒來,難道又增加人手了?

師傅搖搖頭:“不,是一個國際大團隊到我們劇團來,總之跟你這小屁孩兒沒什麽關係啦!去去去。”師傅好不耐煩哦,叼著煙埋頭檢查我的設計稿,隨口說,“我會立刻給你寄過去的,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我摸摸鼻子,隻好先退出辦公室,這才發現果然劇院裏氣氛好嚴肅。舞台上一姐和一哥他們這些主要演員滿頭大汗,好像正在排戲的樣子,而台下圍的人比平時更多,不少人好像是外國人!

“哇啊,真的是外國人!”我好想過去看看,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小可可,快讓一讓。”師兄搬著大道具從我身邊經過,不忘打擊我一番。

“師兄!”我哪能放他走啊,“這是怎麽回事啊?”

“看到那個棕色長發戴淡黃色眼鏡的帥哥沒?他是國際新銳導演哦。聽說他跟我們團長是熟人,這次回來拿了個本子說要和我們團長合作,這可是好萊塢大手筆啊!”

我驚呆了。

就我們這個獨立製作的小劇團,跟好萊塢大製作一起……啊,簡直不能相信!

“是拍電影哦!不過還真奇怪呢,明明是熟人,可人家現在都是國際新銳導演了,我們團長卻還窩在小劇團……”

“咳咳!”一個刻意的咳嗽聲突然打斷了我們倆的竊竊私語,師兄和我同時驚嚇地回頭,卻見一雙星眸在昏暗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福佳司!”

“可可,你來了。”福佳司淡淡地笑著,從容而溫柔。

自從我將秘密告訴他之後,他給我的感覺仿佛回到了從前,什麽也沒變。而我呢?反倒多了好些煩惱。

因為我現在一看到他,心跳都變得很激烈,有點不知所措的興奮。

“佳司啊,你是喊可可呢,還是在咳嗽啊?”師兄剛才在講團長八卦被嚇了一跳,所以立刻還擊。

福佳司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隆哥,剛剛我好像聽到你在說團長……”

“沒有啊,我這麽忙才沒空說閑話呢,我要去忙了,哎喲,我好忙啊……”於是,師兄灰溜溜地扛著大道具跑了。

“福佳司,我跟你說,師傅說我的設計很好,我好開心啊。”我的心情好極了,看到他就忍不住說出來。

“是嗎?那我就等著未來的大道具師橫空出世了!”福佳司揉了揉我的頭發。本來就亂亂的劉海,被他大手一揉更亂七八糟了,討厭。

我正想說不許弄我頭發,卻聽見舞台上傳來一聲尖叫。

我們倆都吃了一驚,因為團長他們還有那些外國人都衝到台上去了,福佳司拉著我也擠了過去。

原來是我們團的二號女演員,因為一個動作扭傷了,腳踝腫得好大。

“對不起,請不要換掉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她含著淚水對著一個俊帥的男人乞求著。

那個人就是師兄說的——國際新銳大導演,岑亞倫?

“你還是先去看醫生再說吧。”岑亞倫冷淡地回答。

他身高很高,俊美的容貌有著混血兒的特征,皮膚白皙,高鼻鷹目,一雙澄澈的眼眸像凍住了的冰雪,冰冷得不近人情。

“不行,玲姐這腳暫時好不了了,她要錯過這次機會。”福佳司低聲對我耳語,磁性的聲音在我耳畔回**,癢酥酥的。

這時,岑亞倫那高傲冰冷的聲音又響起:“騎兵,你的人看樣子不怎麽樣啊?演技就算了,為什麽身體訓練這樣疏懶?叫她演個女獵人都演不了,一個簡單的動作還把自己弄傷……真是傷腦筋啊。”

這種挑釁的態度,真叫人咬牙切齒!

我們團長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宋姐皺著眉說:“這個本子我們也是剛剛接觸,這樣就評論我們未免太武斷了吧?”

“哼,要是不行,那就隻好用我自己帶來的演員了,唉……還以為這幾年你會有點進步呢。騎兵,你真讓我失望啊!我這個本子可是難得的驚險懸疑劇,投資可是很大的,可惜可惜。”

完全聽不出他哪裏覺得可惜,話裏話外隻有滿滿的瞧不起人的傲慢!

這個叫岑亞倫的人真是太討厭了,我忍不住擠出人群,指著他鼻子說:“少亂說了,明明就是你這個道具有問題才會造成玲姐受傷,為什麽要責怪玲姐的演技?”

我的聲音並不大,但是擲地有聲。舞台上璀璨的燈光照耀下,我隻是一隻醜小鴨,完全沒有白天鵝的優雅華美。可是我自信!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所以我站得很直,雙眼射出了燦亮如晨星的光芒。

“你是誰?”岑亞倫眯起深邃的眼,藐視我。

“我隻是個小小的……”我正想說自己是個小小道具師,宋姐就一把拉住我。

“可可,快道歉,你這孩子真不知輕重。”宋姐竟然要我道歉?

為什麽?明明我說得沒錯。

“宋姐,我們沒錯,怎麽可以道歉?”我不服氣地說。

“很好,騎兵,你的人看來都挺有趣的,我倒要看看這位小姐有什麽樣的演技來征服我!既然敢當麵指責我,相信你有拿得出手的演技對吧?不要讓我失望哦。”岑亞倫一臉倨傲,冷冷地說。

什麽,他竟然以為我是演員?

“不、不是這樣……”宋姐急得滿臉通紅,而我更是悔青了腸子。

我不是演員,而是一個小小的連台詞都沒見過的見習道具師呀!

拜托,這可怎麽辦?我怎麽收場啊?

“小姐你的表情怎麽是驚慌失措?還是說這就是你的優秀演技呢?既然你質疑我的劇本,那就請你暫時代替這位受傷的女演員,來飾演這個角色如何?放心吧,我不會太過挑剔的,現在隻是試鏡而已。如果騎兵的劇團沒有合適的人,我也隻能很遺憾地讓我自己的演員來演這個劇本了。”

好嘛,好話壞話都是你在說,這個大導演怎麽這樣討人嫌啊?還不能趕他出去,不然人家會說我們劇團太爛,拿不出手!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清朗磁性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那好吧,一言為定!給我們三十分鍾。”

“什麽?佳司,你怎麽……”宋姐快暈了,怎麽連福佳司也不聽話了。

“臭小子,別誇下海口!”團長的聲音從胡子裏悶悶地傳來。

“大導演,我們拭目以待。”福佳司雙手從後麵攬住我的肩,這種自信滿滿的架勢真是讓我迎風流淚啊!

臭福佳司,你瘋了嗎?你的女朋友我,做點粗活兒可以,當女演員……是沒有半點可能的呀!

“好啊,我可以等。”岑亞倫看到福佳司的瞬間,雙眼射出簇亮的光芒,當然是因為福佳司那華美的外表了。

畢竟,一個導演看到一個美麗的人,總會有些見獵心喜嘛。

“我們走,可可。”福佳司淡定從容,拉著我的手走出人群,向後台去。

“你是演員嗎?”岑亞倫揚聲問。

“抱歉,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化妝師,不值一提。”福佳司頭也不回,懶洋洋地道。他不卑不亢,可是一下子就把岑亞倫囂張的氣焰給壓下去了。

在我們倆身後,宋姐抱怨地看著團長:“騎兵,你怎麽任由小孩兒亂來?”

“哈哈,隨他們鬧去吧!”團長很隨意地說,分明是一副“破罐子破摔吧”的樣子。

4

“福佳司!你害死我了!”我們剛進化妝間,我就想從後門溜走。

“來,坐下吧。”福佳司打開化妝箱,把我按到化妝鏡前坐好。

“喂,我們應該趕緊逃跑吧?”

“為什麽逃?你說得沒錯,我支持你給那家夥一點顏色瞧瞧。”福佳司笑得像天使一樣,可是這個天使的頭頂上怎麽好像長出了惡魔的小尖角?

“我根本不知道怎麽演戲啊?”

“可是你知道那個道具是有問題的。”福佳司鎮定自若,“岑亞倫年少成名,無比自信,他倒不是真來踢館給騎兵難堪的。但怎麽說呢,太驕縱的人確實讓人討厭。我看過那個劇本,我認為他要拍那個戲有很大的問題會出在道具上!可惜他自己現在還沒發覺,還自以為是呢。”

“什麽?你是說……他拍不了?”我太吃驚了,福佳司怎麽知道?

“你看過那個劇本嗎?”

我搖搖頭。

福佳司一邊用化妝水給我清潔臉部,一邊說:“那是個架空設定的中古時代貴族城堡懸疑驚險劇,裏麵有很多機關無比精妙,而且與劇情緊密相關!你知道‘柯南’或者‘金田一’吧?就是類似那種劇。如果按照傳統的拍攝手法,可以輕鬆回避道具上的缺陷,用剪輯手法來彌補機關設計的空洞。但是岑亞倫在好萊塢誇下海口,要以誇張奇幻的機關作為賣點,重點突出精妙的道具機關,這可就要了他的命了!”

塗塗塗、抹抹抹……福佳司好忙哦,可是他在鏡中的倒影依舊既帥氣又從容,一點都沒有慌亂的樣子。

“為什麽你要這樣說?”我閉著眼問,哇啊,他的手好溫暖好細膩……原來這雙手這麽讓人舒服……嗯嗯,我是說他的手指這麽長,給別人擦臉時動作卻非常輕柔。

“因為連這種試鏡時匆忙架設的道具都能讓演員受傷,你說真正拍攝時,演員們就能靠這些道具完成劇情中的巧妙陰謀嗎?別開玩笑了,他這個電影會開天窗的。而他不僅沒有發現這個致命缺陷,還想拉著騎兵跳火坑。與其日後出糗,不如現在就提醒他,用你的手……”

修長細膩的指腹在我的唇上輕輕一點,然後,他磁性的聲音在我耳邊輕響:“可可,睜開你的眼睛,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我聽話地睜開了雙眼——

“哇啊,這是誰?”我驚叫。

鏡子裏,一個如烈火般耀眼,如鮮花般嬌嫩的少女……是誰?

玫瑰紅色的長卷發,用削刀製造出如羽毛翩翩飛起般狂野的劉海;棕紅色的眉毛並沒有特別修細,而是保持了天然的本色昂然飛揚;挺拔的小翹鼻帶著些許頑皮,一雙比常人更大的眼睛,黑中帶紅,燦亮若星子,像野貓般倔強高傲;紅唇特意勾勒出驕傲的弓弧,嘴角翹起仿若勝利女神的微笑;頎長的脖頸如秀美的天鵝,而唯獨沒有任何珠寶配飾來點綴——

我想說……這個女孩實在太好看了,比魔法師係列電影裏的赫敏還好看啊!

“是你哦,可可。”

“不可能!你會魔法嗎?”我大聲尖叫,一下子湊到鏡子前。那個女孩果然也做了一樣的動作,可是,我還是不能相信。

“嗬嗬,來,把這件衣服換上。”他拿給我一套戲服,我退縮著擺擺手。

“不不不,我不要,我還是回去做道具吧,福佳司,我好忙哦,我師傅在叫我了,我真的真的忙死了。”

“範可可,你剛才那股小野貓的勁兒跑哪兒去了?不許退縮,給我換!”福佳司突然換成宋姐那樣權威的語氣,把衣服硬塞給我,就把我強行關進更衣室了。

嗚嗚嗚……我好想死哦!

“福佳司,你放我出去吧,求你了。”我拍門。

“不許用手揉眼睛,不許撓臉。”

嗚,我正打算揉眼睛、撓臉呢,他有讀心術啊?

“福佳司,你行行好吧,我真不行啊。”

“不用害怕,你照我說的做就成。”他好有把握地說。

“那萬一我照你說的做了也不行呢?”我願意當個逃兵!

“那這事也不賴我!”他邪笑著。

什麽?也就是說你其實是在整我,看我出糗?

我氣極了,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換上戲服,一腳踹開更衣室的門——

“臭福佳司,你是我男朋友啊,你居然陷害我?”

我氣勢驚人地叉著腰走出來。

玫瑰色的長卷發好像荒野怒放的薔薇,在強風中飛舞著奪目耀眼的軌跡,我的眉目在發絲掩映中,是那樣璀璨豔麗。而就在幾分鍾前,這一切卻都掩藏在我那亂糟糟的假小子外表之下。

福佳司怔住了,他似乎也沒有料到我會如此大變樣地出現。

我168厘米的身高,頎長秀麗,威風凜凜。

一身中世紀男性化的白色襯衫緊緊紮在腰間,簡潔柔軟地勾勒出少女的纖韌腰身;一條男裝的黑色緊身高腰褲,將我修長的雙腿線條體現得淋漓盡致;黑色亮皮的中跟長筒靴帥氣幹練,野性十足。

這是一套中世紀的男裝,而且是近乎古裝內衣般的簡單服飾,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任何花俏——可是,就是這樣的打扮,反倒烘托出了一個女扮男裝、野性嫵媚、英氣十足、桀驁不馴的絕世美少女!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那纖細不盈一握的小腰,在男式襯衫和男士高腰緊身褲的束縛下,反襯出一股不同尋常的純潔之美。

我自己都有點迷惑了,這個人,怎麽可能是我?

“你真可愛……”福佳司的目光,就好像看著一顆完美的寶石一樣。他捧著我的臉,拇指輕輕婆娑著我的下巴,再用兩指輕輕捏住,“就好像寶石,越是高貴,越是經得起打磨……”

我迷惘了,幾乎沉醉在他迷離的眼波裏。

我想起了星空下的吻,於是我像著魔了似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接著,柔軟而甜蜜的唇瓣落在我的唇上,酸酸的,又那麽甜……

“不,冰冷的寶石怎麽配得上你。你是花……是世間獨一無二的花,開在浩瀚的星海裏……”

“砰砰砰!”敲門聲突然打斷了我們之間彌漫的甜蜜氛圍。

“佳司你們在幹什麽?大家都在等著……”門外傳來一個工作人員的聲音。

“哦,我們來了!”

我們異口同聲地回答著,然後相視一笑。

嗬嗬,有種“好事被破壞了”的感覺呢。

“走吧。”

走?你給我等一下!

“福佳司,你到底有什麽好辦法還不快快拿來?你現在叫我出去沒用啊!”

“有用哦。”他豎起食指比在唇邊,笑得像月色中聖潔的白蓮,“你隻需要什麽都不說就行了。”

“怎麽可能,你騙我!”我有那麽好騙啊?

“你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如此這般……”

清亮如水的聲音在我耳邊流轉回**,我揉著癢癢的耳朵,紅著臉蛋走出了化妝間,在前輩那驚若天人的目光之下,一步一蹭地走向舞台——

迎接我的,是地獄還是天堂?

就看你的了,福佳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