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給時間時間

(1)

因為上帝不是無處不在的,所以創造了母親這個角色。

很顯然,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因為,我要扼殺掉這個生命的存在。

對於生命應該是一種敬仰的態度,而不是如此嫌惡。可是,明明隻有十八歲的我,還像個孩子一樣,怎麽去當好一個母親?沒有能力的我,怎麽可能去養活一個孩子?未婚先孕,要是傳出去,那該是怎樣的恥辱?

而這一切,全都是拜顧涼城所賜。

不得已,我還是向林亦如借錢。

她丟了一大遝錢過來,有些諷刺地說道:“你拿去用吧,反正也是那個大老板的錢,不用白不用。”

我拿著那疊錢,惴惴不安地問道:“要不然,我們隨便找個地方將孩子打掉吧。”

桉娜在一旁提醒道:“木子,不能隨便找地方。要是醫術不行,說不定大人會大出血而死的。電視新聞裏演得還少嗎?”

林亦如也說道:“不差錢!我們就去大醫院。別擔心,墮個胎不是什麽大事情,出危險的機會也不大。你看,我都墮胎很多次了,還不是照樣活蹦亂跳。”

我瞪大眼睛,看著眼前說得一臉輕鬆的人,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墮胎過幾次?”

林亦如抬起頭看著天花板,嘴裏念念叨叨,手指還在掰著手指頭,最後說了一個數字:“三次。”

桉娜也驚叫出聲:“三次!小如,你怎麽這麽不愛惜你自己?”

林亦如無奈地搖搖頭說道:“那個人不喜歡做安全措施,我也沒辦法。每次都要麻煩男朋友來簽字。”

“簽字?什麽簽字?”

“木子,你快找顧涼城給你簽字。正規的醫院必須要家屬簽字,不然這手術是動不了的。”

原來做手術還必須找人簽字。

我們三個人偽造了假條,請假去醫院。而請假的理由統一為“我很醜”,全票通過。最近學會的請假技能,據說長得醜的人請假很容易。

我和林亦如一起去草菅人命,桉娜則陪著我們兩個人去草菅人命。

走在路上,連腳步都是虛的。

來到醫院,首先去掛了婦科。

我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瑟瑟發抖。

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視線裏的色調也是冰冷的,讓人也跟著冰冷起來。醫院是最沒有人情味的地方,醫生們麻木的麵孔,病房外淒厲的哭鬧,還有那些泛著冷光的器具讓人莫名地心生恐懼。

我摸出電話,想給顧涼城打電話。可是手指落在他的號碼上,卻久久地撥不出去。想起上次顧涼城毫不猶豫將我踢開,那種絕望至今還殘留於腦海。

若是現在打電話給他,是不是再一次自取其辱。

我太害怕,再一次被顧涼城深深地傷害,更不敢去打這個電話。我坐在走廊的通道上,迷茫地拿著手機卻不知道該找誰幫忙。

唯一剩下的男性朋友,也隻有景瀾。可是他還在住院。

心裏帶著愧疚,我還是狠下心腸,給景瀾打了電話。

景瀾接起電話,語氣裏滿是欣喜。他問道:“染染,你是不是做好決定了?”

想不到景瀾還在等著我的答案。而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回避他的問題。

“染染,你這幾天怎麽沒來看我?”語氣裏微微透露出景瀾的失望。

我支支吾吾回答道:“我最近出了點事情……”

“你是不是找我幫忙?”

在景瀾的一再逼問下,我才低聲說道:“景瀾,你能不能來正心醫院一趟……”

“好,我馬上來。”

景瀾什麽話也沒問,掛斷電話匆匆趕來。

(2)

景瀾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做完了各項做手術前需要做的身體檢查,檢查結果顯示可以做手術,於是我在醫院的婦產科走廊內麻木地坐著、候著。

婦產科的門口是個很熱鬧有趣的地方。

十五分鍾前,有一對情侶在婦產科門口大打出手。原來是兩個人不小心有了孩子,女的非要讓男的娶她,而男的非說那孩子不是她的。

十分鍾前,從手術室裏走出一個女子。她臉色蒼白扶著牆出來,站都站不穩,最後暈倒在門口,惹起一陣尖叫。

那個婦科的護士似乎見慣了這樣的場景,冷著臉罵罵咧咧地說道:“讓你多休息一會兒,你偏偏不聽。”

五分鍾前,有一個大肚子的女子坐在了我對麵。她的丈夫在她旁邊絮絮叨叨些什麽,她吃吃地笑著,眉眼間那幸福的笑意十分刺眼。

我麻木地看著這一幕又一幕,想笑又笑不出來,直到景瀾來的時候,我才回過神。

他的手腕還沒有痊愈,吊著繃帶,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但是我沒有想到,他的身後竟然跟著沈藝宛。刹那間,我的臉色變得煞白。

沈藝宛見我坐在婦產科門口,臉上帶著諷刺的笑意。

景瀾似乎看明白了我的反應,於是扭頭對沈藝宛說道:“你先回去吧,等會兒我來找你。”

沈藝宛別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乖巧地點頭說道:“那好,我先回家。如果你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

“謝謝你。”

“不用客氣。”沈藝宛笑著揮揮手,轉身離開。

那轉身的姿態都是那麽優雅。

或許是看我心裏不快,景瀾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急忙解釋道:“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她非要跟過來。染染,你究竟有什麽事情讓我幫忙?”

我咬著嘴唇,低著頭,臉漲得通紅地說道:“我懷孕了,想墮胎,必須要人簽字。”

“你懷孕了?”景瀾雙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我老老實實地點頭,臉色帶著不自然。

景瀾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他雙眼通紅,失神地訥訥地問道:“孩子是顧涼城的?”

我點點頭。

“那個渾蛋呢?”景瀾的臉上帶著怒氣,平時溫文爾雅的他也會有如此盛怒的時候。

“我不敢去找顧涼城……”我低著頭,不敢看景瀾,眼淚全部砸在手上,心中的酸澀委屈浮上來,對麵前人的愧疚也越加深厚。

我知道,我又深深傷害了他一次。

景瀾又開始用一種哀傷的眼神看著我。那種哀豔的傷太過濃鬱,讓人喘不過氣。

“染染,他都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為什麽你還那麽愛他?而我,一次又一次地幫你,為什麽還是沒能讓你愛上我?”

我也想知道。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我會愛上一個殘忍的人,而忽略一個對我好的人。

我愛的,我心裏的,我希望的,都沒有輸給一個對我好的。

是我的執念太深太深了,深到連我自己都感到可怕。

我崩潰地捂著臉,眼淚全部從指縫中傾瀉出來。

萬般無奈之下,景瀾依然簽了字。

那個婦科醫生斜眼看了一眼景瀾,鄙棄地說道:“外表看上去正正經經的一個小夥子,想不到這麽不負責任。”

景瀾紅著臉,慘然一笑,沒有做任何解釋。

我在他身後低聲說著“對不起”。

手術室的門打開,有個女子慘白著臉色走了出來。我飛快朝裏麵望了一眼,渾身開始顫抖。手術刀手術剪泛著冰冷的銀光。那細長的針頭讓人禁不住打個寒戰。床的旁邊還放了許許多多奇怪的醫用機械,看上去像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過了一會兒,女醫生拿著單子,大聲喊道:“木染,木染,誰是木染?”

我緩緩舉起手,看了一眼景瀾,然後走進手術室。

醫生冷冷地指著床,讓我躺上去。

我哆哆嗦嗦躺在冰涼的**,驚恐地看著天花板,顫聲問道:“醫生,流產的過程是什麽?”

“你又不是醫生,要知道那麽多做什麽?”醫生拿著一個器械走過來,冷聲說道,“把褲子脫了。”

我看著她拿著器械慢慢靠近,嚇得從**翻了起來推開醫生,逃一般跑出了手術室。一個人在大街上跌跌撞撞地走著,絕望而無助。

我不願意那些可怕的手術刀手術剪來傷害我的孩子,殺死我的孩子,他雖然小卻一定能感知到痛,他一定很害怕,他一定會很痛很痛!然後,他被殺死後還不知道會被醫生護士們安排到什麽鬼地方去作為葬身地。隻是想想,都可怕,都揪心。

我不願意我和顧涼城的孩子竟然有著這樣一個悲慘的結局。

打掉孩子,草菅人命,我真的做不到。

我愛顧涼城,就算顧涼城不愛我,我也同樣做不到將孩子打掉。

此時的我,多麽希望顧涼城此時此刻在身邊,多麽希望他能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這是我和他的結晶。

我大概是瘋了,所以才那麽強烈地想告訴他就算他不愛我,我也還是想跟他在一起。就算他不願意娶我,我也想為他生孩子。

如果顧涼城是毒,那麽我已然中毒至深。

深入骨髓,無藥可解。

不知道眼淚為什麽可以這麽多,仿佛永遠都流不盡似的。

(3)

一個瘋子的愛情是瘋狂的,瘋狂到連世界都跟著狂躁。

我哭著,手賤地掏出手機,給顧涼城打電話。可是無論撥打多少遍,電話裏傳來的聲音依舊是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像隻沒頭蒼蠅一樣,跑去顧涼城的宿舍樓下。

“顧涼城,你給我出來!顧涼城……”我站在樓底下,一邊哭著一邊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整個宿舍都轟動了,路上也有不少人站著圍觀議論。

“哎喲,顧涼城的桃花真多啊。”

“看這女的這麽傷心的樣子,肯定又是被顧涼城傷心到了。”

“顧涼城不就是憑著他帥糟蹋了一個又一個的女生嗎?”

“可是人家再壞,偏偏有人倒貼著追上門來,眼巴巴地求著他糟踐啊。”

說完,周圍是一陣刺耳的哄笑。

我扭頭死死盯著那些亂嚼舌根的人,惡狠狠地吼道:“你們知道什麽?你們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這麽惡語中傷我!”

“這女的好凶。散了散了……”路人說著三三兩兩地走了。

我繼續抬頭,仰望著高高的宿舍樓,扯開嗓子喊著顧涼城的名字。

有個人在陽台上伸出半個身子,回應道:“你別喊了。顧涼城很久都沒在學校宿舍住了,也很久沒看到他回學校上課。他新租了房子,你去那裏找他吧。”

在發現懷孕以前,我偷偷去找過顧涼城,隻是遠遠地站在他租的房子外麵,站上一整天,也沒有看見那個心心念念的人。

我還以為他為了躲我,所以搬回了宿舍。沒想到,他依然還在那個地方。

我急忙趕去顧涼城租房子的地方。

還沒有走進那所房子,我的眼淚已經開始拚命流下來。

那所房子,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憶。

房子門前從左數第三根路燈下,我們曾經接過吻。

那是從地下通道賣唱回來的時候,走在那個路燈下,我突然停下。

旁邊的顧涼城被橘色的燈光包裹,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

我笑眯眯地說道:“顧涼城,我們給歌取個什麽樣的名字?”

他半眯著細長的眼睛,看著遠方,思索了一會兒,才回答道:“叫《渴望》吧。”

“為什麽?”

他說:“每一句都是你的渴望。”

這句話讓我很震撼,也從心底喜歡著這個名字。

這首歌,他聽懂了。

盡管我恨著那個拋棄我的人,但是我還是渴望著有一份母愛。每當身邊那些小孩子牽著媽媽的手,脆生生叫著“媽媽”的時候,我心裏是多麽難過,多麽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盡管,她做過太多的錯事,總是沒有選擇對的事情,我依然想某一天,她可以再畫一幅畫,再種一盆花,希望她有一天能說“染染,媽媽回來了”。

所以,才有了這首《渴望》。

房子前右邊的第五棵樹上,曾經我和顧涼城相擁著在大樹上,一起看夕陽。

那棵樹很高,顧涼城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上去,剩下我在樹下急得抓耳撓腮。他伸出手說:“我拉你上來。”

那樣主動邀請的姿態,我從沒有見過。

在那棵樹上,隻有我和顧涼城兩個人,遠離塵世的喧囂,像塵世之外的人。

顧涼城說,他喜歡那樣的安靜。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在嘈雜的酒吧裏混得風生水起的人也會喜歡上夕陽下的一抹安靜。

在樹上,我看到的顧涼城不是帶著痞笑的他。

他說,那樣的安靜其實很可怕。

我不懂,但是我知道,那一刻的他,是真實的。我以為,我觸碰到了他的心。

可是跳下樹後,顧涼城又恢複了那個花花公子。

回憶總是這麽折磨人。

走到房屋麵前,我用力敲門。

“顧涼城,你開門。我們好好談談好不好?”我站在門口,忐忑不安地等著裏麵的人的答案。

過了一會兒,門才打開。

萬萬沒有想到,開門的會是一個女生。

而女生頭發濕漉漉的,隻穿著一件浴袍,裹不住她胸前的洶湧。女生很漂亮,身材也很好,脖子間是青紫色。那樣的顏色太過熟悉,曾經我身上也有過,歡愛的痕跡,如此刺眼。她麵色不善地問道:“你找誰?”

“誰在外麵?”熟悉的聲音傳來,是顧涼城。他也在屋子裏。

來的時候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如今看到眼前這個女生,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我匆匆丟下一句“找錯人了”再一次落荒而逃。

似乎在顧涼城的麵前,我隻有逃的命。

看到這個女生如此穿著,腦海裏忍不住勾勒顧涼城是如何跟她翻雲覆雨。隻要想到這個畫麵,我忍不住嘔吐,所以站在路邊扶著一棵樹幹嘔起來,胃裏十分難受。

想不到在這個時候,顧涼城居然還送了一份這麽大的禮物給我。真的太諷刺了!

原本破碎的心更加破碎,已經潰爛的傷口再度撕裂開來,鮮血直流。我麻木地走在大街上,聽不到任何聲音,眼前的場景也是空白一片。腦海裏反反複複是那個女生身上青紫的傷痕。那些歡愛的痕跡如同萬支利箭,同時插進身體,隻聽見血肉撕裂的聲音。

現在的我,再一次處在崩潰的邊緣,進退不得。

盡管顧涼城已經狠狠傷害過我,但是我還是沒學會要怎麽去接受那些傷害,怎麽去撫平那些傷害。

他踢開我說分手,他和別的女生上床,他讓我懷上他的孩子而且並沒有打算負責任,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地發生,無論哪種都足以讓人活不下去。

一個行屍走肉的人是感覺不到傷害,感覺不到疼痛的。

(4)

人究竟可以承受多少苦難,究竟此生還有多少次生離死別。

當我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桉娜突然打來了電話。她在電話那頭哭著說道:“木子,你快來正心醫院,林亦如快不行了……”

那種失去葉小星的痛再度襲來。我愣愣地拿著手機,覺得整個人四分五裂開來,世界都虛幻了。

我開始拚命地朝醫院跑去,比上次奔向葉小星還要快,還要快,恨不得我變成一陣風,飛速地跑到林亦如的身邊。我的耳畔是咋咋呼呼的風聲,生怕跑慢一點,就再也見不到林亦如。

可是,當我跑到醫院的時候,林亦如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大半個床都染上鮮紅的顏色。而**躺著的人已經永遠閉上了眼睛。

桉娜在旁邊默默地流著眼淚,麵如死灰。

我崩潰地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為什麽好好的姐妹,現在又少了一個?分別為什麽永遠這麽猝不及防,連告別都來不及好好說一聲?

一次又一次的死別,一次又一次的痛楚,十八歲的人生太過艱難。

葉子死了,小如也死了。四姐妹幫隻剩下殘缺的兩個,一個行屍走肉的我,一個痛不欲生的桉娜。

原本的四個人是多麽的快樂。

是不是上天嫉妒我們的友誼,所以要狠心抽去兩個人作陪?

而害死林亦如的真正凶手,則是那個愛上她青春貌美的老板。

要怎麽用卑微之力,去替林亦如報仇,甚至不知道那個人姓甚名誰要怎麽去報仇。

當林亦如的奶奶被通知來醫院的時候,那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幾乎是哭瞎了眼睛。她抱著林亦如,嘴裏一直喊著:“作孽啊!我唯一的孫女,你怎麽就去了?你讓我孤寡一人,怎麽過啊?”

我和桉娜哭著去扶起她的奶奶,可是她的奶奶卻扭頭,幹枯的手揮了過來:“是不是你們帶著小如一起作孽?是不是你們害死我的孫女的?”

我和桉娜隻能流著眼淚任由著老人動手。

景瀾和冬北也趕來醫院,兩個人見狀,急忙將老人拉開。

景瀾在一旁柔聲安撫道:“你孫女的死,是醫院的責任,你應該去怪醫院。她的好朋友沒有任何錯。”

我拉著景瀾的衣袖,輕輕搖搖頭,示意他不要為我辯解什麽。

說不上誰對誰錯。

林亦如流產太多次,而這次流產大出血,血庫裏的血液不足,延誤救治,所以她才會死。要不是我想墮胎,林亦如說不定也不會陪著我也來做手術。

又或者,若是我們早點發現林亦如用青春來換錢,會製止她,另外幫她想辦法。無論哪種,她都不可能是這個結局。

所以,林亦如的死,我也有很大的責任,這是否認不了的。

景瀾似乎知道我的想法,看著我說道:“染染,你不要什麽都往你自己身上攬,你又不是聖人。”

冬北抱著哭成淚人的桉娜也同樣輕言細語地安慰。

盡管景瀾這麽說,但是我還是沒有辦法釋懷。

人的承受能力似乎超過了我們自己的想象。

這一生,要經曆無數次的生離死別,每一次分別,每一次永遠失去,都在心上劃下深深的烙印。

那些是痛苦的見證,歲月的痕跡,人生經曆的證明。

我寧願此生,從來不曾出生過,就不用經曆一次又一次的死別。

顧涼城將我漸漸從葉小星死的事實裏拉了出來,而這次,我要怎麽辦?

黑暗的日子裏,隻有景瀾,十年如一日地守在我的身邊。

他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道:“染染,你一定要堅強……”

也是他想盡一切辦法逗我開心逗我笑。

可是我覺得我已經不會笑了,連勉強的笑都已經笑不出來,敷衍不了景瀾。

實在是太累了……

他說:“染染,你到我這裏來,這樣你就可以不用這麽累了……”

我能做什麽呢?

我隻能胡亂地搖頭。

景瀾身後寸步不離地站著個沈藝宛,她的眼神似乎要將我撕碎一般。可是當景瀾喚著沈藝宛的名字的時候,她轉眼笑靨如花,問他找她什麽事情。

“藝宛,你可以不可以幫我看會兒染染,我去幫她買點吃的。”

“你去吧,這裏有我。”沈藝宛微笑著說道。

可是當景瀾走以後,沈藝宛一巴掌摑在我臉上,狠絕地說道:“你是個不祥之人。難道你想害死了你的兩個好朋友後再來害死景瀾嗎?”

我連反抗的心思也沒有,任由她罵著。

“我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你的下賤。你離開景瀾好不好?就算我沈藝宛求你。”

我依舊不說話。

“木染,你有種。如果我以後做了些什麽事情,你可千萬不要驚訝。因為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沈藝宛幾乎已經瘋狂了。

我沙啞著開口道:“你為什麽不跟景瀾說你喜歡他?”

“嗬嗬……”她諷刺一笑,冷冷地說道,“你以為我不想跟他表白嗎?可是他對你的執念那麽深。十幾年的相守,讓我如何破壞?是不是隻有你死了,我才有機會?”她猙獰地看著我,突然伸出雙手,緊緊扼住我的咽喉,“你去死吧!”

我同樣沒有反抗,任由麵前的人掐著我的脖子,呼吸漸漸變得困難,心跳得很快,眼前一片模糊。

不如就這麽死去吧。

死去吧……

我徹底放棄了反抗的念頭。

“你在幹什麽?”景瀾暴怒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迷迷糊糊間,我看見他衝了過來,將沈藝宛推開。

沈藝宛驚恐地看著景瀾,結結巴巴想解釋些什麽,卻被景瀾臉上駭人的表情嚇得說不出話來:“我……我……”

“沈藝宛,你怎麽是如此歹毒之人?”他扶著搖搖欲墜的我生氣地質問著那個嚇得瑟瑟發抖的人。

或許當時的怒火將她的理智全部燒得一幹二淨。

沈藝宛哭著說道:“我就是想讓她死啊……景瀾,我喜歡你啊……”

“你走吧,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報警。”

“景瀾……”

“滾!”溫柔的景瀾,乖乖的景瀾,對人有禮貌的景瀾,也會毫不留情地對著一個女生說這麽粗魯的一個字。

沈藝宛先是呆住,然後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抹著眼淚跑出去,臨走前還不忘丟下一句:“木染,你這個賤人!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而我趁著最後一縷意識消失之前,對景瀾說:“對不起……”

醒來的第一眼,我看到景瀾坐在旁邊。

他紅著眼睛,頭發又長有亂,似乎很久沒有剪過。他的臉上,是深深的倦容。上次受的傷還沒有好徹底,他的手腕也不敢亂動,依舊吊在脖子上。

景瀾瘦了好多好多,瘦得讓人心驚。

我皺著眉頭,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能問道:“我怎麽暈倒了?”

“你受了很大的刺激,身體受不住。如今你還懷孕了……”景瀾臉上帶著不自然,頓了頓說道,“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必須要好好休養。因為醫生說,你已經有了流產的跡象。”

發生這麽多事情,我已經是心力交瘁,恨不得去死的人,怎麽會關心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健康的。

隻是,現在我的肚子裏有了個小寶貝,是應該堅強地活下去。

十八歲,即使走錯了路,也能再來一次。人生沒有第二個十八歲,卻有著幾個十八年。

再過十八年,再過二十八年,也許我對顧涼城的愛意和恨意都會煙消雲散。

隻是不知道,那個時候景瀾是否還在我身邊。我大抵是昏了頭,於是話脫口而出:“景瀾,有一天你會離我而去嗎?”

景瀾先是愣住了,然後臉上帶著柔柔的笑意。他摸著我的劉海兒,說道:“我不會。染染,或許是我等的時間還不夠。不過我有信心。你心裏的,你期望的,你喜歡的統統會輸給我對你的好。再過個十八年、二十年,我依然會在你身邊。”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景瀾會這麽回答。

這對景瀾來說不公平。

“對不起……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你去尋個好女孩。”

景瀾微笑著說道:“你別說這些傻話。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要養好身體,想想如果要留下這個孩子將來的路要怎麽走?染染,你的路很長很艱難,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謝謝你……”一番話,讓我流淚不止。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景瀾對我這麽好,所以相應的顧涼城對我那麽壞。一旦顧涼城對我壞,景瀾還是會對我好。

失去什麽,得到什麽,一切都是公平的。

所有的付出,都會去它該去的地方,從來沒有被浪費掉,所以不要感到惋惜。

如果你心裏住著一個人,如果那個人不斷地傷害你,請不要學我這麽傷害自己。你等等時間,等著它給挑選,也許有一天你也會遇到像景瀾那樣的男子。如果到時候真的遇到,請你一樣要善待他。

親愛的,哪怕全世界都舍棄了你,這世界一定有一個人會是你的救贖。你耐心一點,一定會等到那個人的。

親愛的,如果你覺得沒有人來愛你,千萬不要慌,因為那個人正微笑著向你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