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的他是我的生命
好吵……
耳邊有人不停地在說話，但是我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有規律的嘀嗒聲不緊不慢地響著，這好像不是我的鬧鍾的聲音吧？
外麵怎麽了，怎麽會這麽吵？
為什麽我家會有這麽多人走來走去？
我不滿地皺著眉頭，然後想睜開眼睛看看，外麵到底為什麽會這麽吵。
剛把眼睛睜開一小條縫隙，就被強烈的光線刺激得淚水直流。
我一邊流淚，一邊小聲地說：“好吵，好刺眼……”
說話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喉嚨，已經幹渴得快要冒煙了。
“薔薇，你醒了？”
花千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扭過頭，發現花千朵就坐在我的身邊。
而且，這裏不是我家。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枕頭和被子……之前聽到的嘀嗒聲，是放在我枕頭邊上的儀器發出來的聲音。
這裏是什麽地方……
醫院嗎？我為什麽會在醫院？而且還是躺在**……
有很多話想問，但是幹渴的喉嚨提醒著我，要快點補充水分。
“我要喝水……”我看著花千朵，用嘶啞的嗓音說著。
花千朵如夢初醒，忙不迭地將我從**扶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拿過杯子。
我瞪了他一眼，想自己搶過杯子，卻隻覺得身體一陣虛軟，完全使不上力氣：“怎麽回事……”
我不說這話還好，話音未落，花千朵就直接紅了眼圈，手忙腳亂地給我喂水：“薔薇，你在這裏睡了三天了，我怎麽叫你你都不答應我，我快被你嚇死了……”
“我睡了三天？”我不敢相信地問花千朵。
花千朵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點頭。
我記得，我當時是在跟拓海說話，因為他一直在糾纏，而我又急著想去找花千朵，所以心裏很著急，之後的事，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不過，誰來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竟然會在醫院裏昏睡三天！不是自誇，我從小就是健康寶寶，別說像這次這樣住院，以前我就連感冒都沒有得過！毫不誇張地說，我安薔薇就連醫院長什麽樣都不知道！這次簡直是中頭彩了，就算是電視劇裏的女主角，也不會柔弱成這樣啊。
“我怎麽會在醫院裏？”我直直地盯著花千朵問道。
“啊……這個，似乎沒什麽太大的問題……”一向聽我話的花千朵，這時候卻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沒什麽太大問題是什麽問題啊！”我沒好氣地看著他，“說清楚啊！”
“那個……醫生說好像是營養不良……”好半天，花千朵才遲疑地吐出這句話。
我頓時有種抓狂的感覺：“營養不良？我是那種會營養不良的人嗎？你在逗小孩子玩啊！還有‘好像’是怎麽回事，你編得真實可信一點可以嗎？”這種一聽就沒法相信的話他到底是怎麽編出來的，說謊也要有點技巧啊。
“啊，不是不是……我記錯了，好像是缺乏維生素貧血……”花千朵急急忙忙改口，這下更不可信了……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好了，你別再逼他說了。”這時奶奶拿著一個飯盒從門外走了進來。
“奶奶……”
幾天沒有看到奶奶，她似乎憔悴了好多……
之前一直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現在顯得很淩亂，聲音也隱約帶著點嘶啞，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一樣。
奶奶哭過？
我驚訝地看著這個據說連自己兒子跟兒媳去世都沒掉過眼淚的堅強的老人。
好像是被我打量得不耐煩了，奶奶不太自然地把一絲垂下的頭發撩到耳後：“路上過來的時候，風太大了，沙子迷住了眼睛。”
“哦——”我點頭，然後看著窗外。
外麵，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奶奶將飯盒放在我身邊的櫃子上，然後走到窗戶邊上，“唰”地一下拉上了窗簾。
“還不趕緊吃飯？”奶奶冷著臉看著我說道。
“我現在不餓。”雖然昏睡了三天，但是現在除了渾身無力之外沒有其他異樣的感覺，也沒有什麽胃口吃東西，“奶奶，我這是……”
“千朵，你能先出去一下嗎？我有話想跟薔薇說。”奶奶突然轉過頭，讓花千朵出去。
我一時不知道奶奶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花千朵點點頭，出去的時候，沒忘記替我們把門關上。
現在室內就隻有我和奶奶兩個人。
奶奶表情凝重地看著我，突然伸出手，摸著我的臉，表情很哀傷：“你長得像你媽媽，但是，脾氣性格像極了你爸爸，你爸也跟你一樣，從小就對植物有著很濃的興趣……”
我睜大眼睛看著奶奶，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對我講起了爸爸媽媽的事情。
其實，我小時候問過奶奶，我的爸爸媽媽是什麽樣的人，但是，從奶奶那裏得到的所有的信息，隻有“他們都是植物學家”這個說法。
“但是，你父母去世得太早，他們看不到你長大的樣子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奶奶今天有點不對勁……
“奶奶年紀大了，也不想要什麽，唯一的心願，就是看著你平安地長大……”
我開口打斷了奶奶的話：“奶奶您說什麽呢？我現在不是很好嗎？”
“我也以為你會很好啊……”奶奶苦澀地接著我的話往下說。
我不知道奶奶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來，隻能奇怪地看著她。
“之前看著你那麽健康，我以為你能逃過這一劫的……”
奶奶在說些什麽啊？我更加糊塗了。
“薔薇，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可能很難接受，但是，這些話都是真的。”奶奶突然一掃剛才的悲傷，嚴肅地看著我。
我覺得，奶奶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所以把身體坐正，嚴肅地回看著她。
“薔薇，你得了白血病。”奶奶說。
什麽？奶奶在說什麽？
聽到奶奶說這話，我第一個反應就是笑出聲來：“奶奶，您什麽時候喜歡講冷笑話了？”
開什麽玩笑，誰不知道我安薔薇的身體是一等一的好啊，小區的健康冠軍！而且我這個彪悍的形象，怎麽都和電視上得了白血病的女主角不一樣吧！
電視上的那些女主角，個個都臉色慘白，風吹就倒，沒事的時候還會吐口血出來玩玩……
我想象著自己變成她們那柔弱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戰——真是太不適合我了啊……
在我瞎想的期間，奶奶一直沒有說話，而是神色凝重地看著我。
我簡直不敢也不想去相信奶奶說的話，明明一直這麽健康的我，怎麽可能生病，還是這種絕症……啊，對了，是貧血！
“其實是貧血吧，剛剛花千朵告訴我是貧血！”我突然想到之前花千朵的話，開心地跟奶奶說，“奶奶，這肯定是誤診，這種破醫院設備都不齊全的，肯定搞錯了！”
可是奶奶沒有說話，隻是癡癡地看著我……
我不敢再細想下去，拉著奶奶的手幹笑著說：“要是不放心，我們明天換個醫院看看，換個大醫院，你看我這麽壯，怎麽可能嘛，奶奶你肯定是被這些蒙古大夫騙了！”
“薔薇。”奶奶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這是我們家族的遺傳病……”
怎麽會這樣……
“我們家所有的女性，都很難活到成年……”
感覺好像被打了一悶棍，太陽穴陣陣發痛，腦中不停回響著奶奶的話。
我放棄地鬆開了手，整個人無力地躺倒在**。
奶奶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剛才還陰雨綿綿的天空，現在已經完全放晴了，窗外的草地上，還有很多病人在散步。
難道……我這一生就要這樣過去了嗎？
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還有重要的話沒有跟重要的人說出口……
我不甘心地握緊了拳頭。
如果沒有我……花千朵會怎麽樣？
我閉上眼睛，不敢再去想以後。
“你的父母……真的非常愛你……他們在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便致力於一種研究，一種在外人看來，似乎是天方夜譚的研究。
“他們從佛教文化裏得到了啟示，覺得世界上一定會有那種充滿了靈性的、能拯救人生命的植物……
“他們默默承受著外界的壓力和嘲笑，終於研究出了那種人形植物……”
人形植物——是指花千朵？
我不明白奶奶跟我說這話的意思。
“這種人形植物，是為了你而存在的。”
為了我？
花千朵是爸爸媽媽送給我的天使，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他陪我十幾年，甚至為了我變成了人的形態。
不可否認，花千朵在我身邊的這段時間，是我這輩子過得最開心也最滿足的一段時間……隻是，這段時間太短了，短得就像一場夢。
所以，現在夢醒了，我也該離開了吧？
心裏滿滿的都是苦澀的感覺。
“薔薇，聽我說完。”奶奶將我從回憶中喚了回來，“這種植物可以將自己的生命力給自己的主人，讓它們的主人得以繼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是它們自己，會馬上枯萎。”
枯萎？會死？
“所以，你明白我當時為什麽要你好好地對待花千朵了吧？因為，飼養者和植物之間的感情越深，植物就越有可能將自己的生命奉獻給飼養者。”
奶奶冷靜地對我說出這樣一番話。
“……飼養者和植物之間的感情越深，植物就越有可能將自己的生命奉獻給飼養者。”
耳邊縈繞的，是奶奶說的話。
聽起來，我好像能繼續活下去，但是，代價是要用花千朵的生命來換回我的生命。
這怎麽可能！
就算花千朵隻是一株植物，但是，現在的他，能跑能跳，會開心地笑，也會悲傷地哭泣，更重要的是，即使知道花千朵可以挽救我的生命，我也不願意失去他。
在我的心裏，花千朵早就不是父母為了挽救我的生命而存在的一株植物，他是我的……
他是我，喜歡的人。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薔薇，現在花千朵跟你的關係很好，如果你去跟他說，他一定會答應你的。”奶奶急切地對我說。
我去……跟花千朵說？
說，對不起，我要活下來，所以，請把你的生命給我吧？
是啊，按花千朵那個傻兮兮的性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生命給我吧……
但是，這樣單純的花千朵，這樣一心為我的花千朵……
我怎麽可能忍心傷害他？
我抬頭看著奶奶，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奶奶，對不起，我不會這麽做的。”我一字一句地回答奶奶。
奶奶非常吃驚地看著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樣。
“對不起，奶奶，這樣說可能會傷害到您，謝謝您把我撫養長大，雖然，我有很多的舍不得，但是，我在花千朵還隻是一株薔薇花苗的時候，就開始精心地照料他，那時候，我完全沒有想過，他會是我的救命稻草，當時沒有那麽想過，所以現在也不會有那種念頭，我已經把花千朵當成了我的朋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如果我的生命，是以親手奪走朋友的生命為代價而得到延續，那麽，我寧願放棄這個機會。”
奶奶的嘴唇一張一合，卻沒有說出一個字，眼中半點神采也沒有。
這樣無助的奶奶，在我的記憶中是從來沒有過的……
我起身想扶住奶奶，但是奶奶擋開了我的手。
“花千朵，隻是你父母給你製造的一個工具而已，他的生命，從培育出來的第一天就已經屬於你了……”
我低下頭，不敢相信如此冷酷的話語，竟然是那個讓我好好照顧花千朵的奶奶說出來的。
“可是，花千朵的手很溫暖，他會對著我笑，跟我說話，在我看來，他比一般的人類更像好好活著的人。”我認真地看著奶奶說道。
然後，我又躺回**，把被子蓋好，不想再跟奶奶討論下去。
奶奶看著我，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奶奶開門離開的聲音。
感覺到奶奶已經走遠了，我壓抑了很久的情緒才爆發出來。
不敢大聲地哭出來，隻能咬著枕頭默默地流著眼淚。
現在，很想有一個人站出來，輕輕地抱著我，跟我說：“薔薇，你這是在做噩夢，醒來就好了。”
但是，不會有人吧？
如果沒有人來叫醒我，這個噩夢，我會做到什麽時候？
突然覺得好冷……
我忍不住往被子裏縮去。
不知道這樣過去了多久，總之，當我感到呼吸困難而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花千朵整個人都趴在了我的被子上。
我一動，他就醒過來了。
“薔薇，我看見你在睡覺，就沒有打擾你……”花千朵摸著腦袋看著我傻笑，“外麵出了太陽，我趁機多曬了一會兒。”
我看著花千朵，他的笑容是那樣幹淨溫暖。
“花千朵，如果我不在了，你還能笑得這樣開心嗎？”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想問問他，如果不是我，如果是別人精心把他照料長大，他還會不會這樣對別人笑？如果我不在了，他還會看著誰，笑得這樣開心？
一條名為嫉妒的毒蛇啃噬著我的心，明明知道自己是無法給他幸福的，但是，如果要我放手……
我低下頭，不願意想象那樣的畫麵。
“薔薇不會不在的，我說過，不管薔薇在哪裏，我都會跟著你的。”花千朵認真地說著。
是啊，沒有那麽多的假設，花千朵從一開始就屬於我，不是嗎？
“薔薇，這個給你。”花千朵突然往我的手指上套了一個用草編成的指環。
指環冷冷的，帶著點濕氣。
我驚訝地看著手上的指環問花千朵：“你知道送人戒指，代表著什麽嗎？”
花千朵羞澀地點點頭：“我知道啊，我在草地上曬太陽的時候，有個老奶奶對我說，如果喜歡一個人，最好送她一枚戒指，這樣，就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我看著手上的戒指沒有說話。
“這個草做的戒指可能粗糙了一點，但是，薔薇，你先戴著這個，等以後，我一定會用鑽石來跟你換的！”花千朵像是怕我嫌棄似的，急忙向我保證。
“你知道什麽是鑽石？”我微笑地看著他。
“電視上說，好像女孩子都喜歡那個……”花千朵看著我，臉卻紅了，“薔薇……還有……還有……”
“有什麽話快點說，怎麽一下子吞吞吐吐的……”我嘲笑他。
“老奶奶還說，戴上戒指以後，還要說一句話。”花千朵像是自暴自棄一樣，閉上眼睛大聲說著，“薔薇，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我想以後每天都跟你在一起。”
我的心狠狠地顫抖了一下，這是……他在向我承諾什麽嗎？
可是，我不能答應你呢……
我臉上掛著輕笑，裝作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我們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嗎？”
“那不一樣。”花千朵搖搖頭。
“怎麽不一樣？”我看著他。
花千朵的臉更加紅了，然後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閉上眼睛，快速地在我的嘴唇上親了一下：“我是說，像男女朋友那樣，我們在一起。”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以前，花千朵輕輕用額頭抵住我的額頭：“薔薇，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是我的主人，從現在開始，我們做真正的男女朋友，好不好？”
好不好？
這一點也不好……
一點也不好呀……
花千朵身上的味道讓我沉醉其中，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手不去抱住花千朵。
我很想答應你，很想說：“好吧，我們以後永遠都不要分開。”
可是，現在的安薔薇，根本沒辦法答應你，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整個世界來換取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可是，我沒有世界來跟上天交換。
現在的我，隻希望，你能得到屬於你的幸福……
我狠下心來，用力地將花千朵推開，然後把手上的指環扔在了地上。
“花千朵，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事情？”我冷漠地說道。
花千朵被我推開以後，驚訝地看著我。
“我跟你在一起，這可能嗎？
“你隻是我種出來的一株薔薇而已，人類是不可能跟植物在一起的，除非你再變回植物，這樣，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照顧你，前提是，你得每年在花季開出花來，我可不想照顧一株不會開花的破草。”我轉過頭，不去看他，狠著心腸把該說的話全都說完。
“我為什麽跟你在一起？你不要以為給我做幾頓飯，我就會喜歡上你，相比之下，你不覺得拓海比你好太多了嗎？”我用不屑一顧的語氣，這麽說著。
“不，這不可能！”花千朵喘著粗氣，大聲地說著。
“這有什麽不可能的？”我回過頭，強迫自己看著他痛苦的眼神，“我認識拓海這麽久，跟他分手這些年也一直都在想他，這些，你不是最清楚嗎？”
聽了我的話，花千朵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看著這樣的他，我好想走過去告訴他，這些，都不是真的，但是，我沒有這個資格……
感覺現在的我已經被分成了兩半，身體在不斷說著傷害花千朵的話，靈魂卻看著這一切，痛不欲生。
“我等了這麽久，拓海終於向我告白了，用你刺激拓海的任務也算圓滿完成了，我不需要你了。”
我定定地看著花千朵，想把他的身影刻進自己的腦海中，不管是什麽樣子的他，我都想一直看著，一直想著，一個表情都不想放過——哪怕，是他厭惡我的表情。
“好了，我現在身體不舒服，可以麻煩你出去嗎？如果可以，以後你也不必來了，我不想讓拓海誤會我們的關係。”
我佯裝疲累地縮回被窩，然後背對著他。
我凝神聽著花千朵呼吸的聲音，然後聽著他的腳步聲離開床邊，開門，然後輕輕關上。最後，腳步聲徹底走出了我能聽到的範圍。
我像是完成了一件艱難的任務一樣，渾身濕透，無力地癱軟在了**。
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雙刃劍一樣，在刺傷花千朵的同時，也把我自己傷得體無完膚。
心裏像是被剜掉了一塊肉，疼痛又寒冷。
花千朵，請你恨我，請你離開我……
這次我能把你從我身邊驅逐，但是，我不知道，當你下一次出現在我的麵前時，我還有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撐著我……
我想保護你，所以隻能傷害你……
我不想你受傷，所以你一定要離我遠遠的，然後徹底地忘記我……
心裏明明已經痛苦不堪，但是，我的眼淚怎麽也流不出來。
在天國的爸爸媽媽，請你們讓他在離開我以後，過得更快樂……
我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把我叫醒的，是醫院新一輪的噪音攻擊。
往常的這個時間，我應該已經在溫室照料我的那些花花草草了吧？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金色的陽光從沒有拉緊的窗簾裏偷跑進來，我眯著眼睛看著那一抹耀眼的光芒，然後起身拉開窗簾。
樓下的草坪中已經有不少人在運動了，對了，不如我下去活動一下吧……
我興致勃勃地衝到了門邊，打開門以後，一個人從門邊上咕咚一下滾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擺好了格鬥的姿勢，眼睛死死地看著蜷縮著身子、側躺在地上的人。
社會新聞上說過，大清早守在病房門口的，不是騙子就是小偷，我可不能放過任何可能會給我帶來財產損失的壞人。
地上的人先是緊張地查看懷裏抱著的東西，然後才揉了揉自己被摔疼的地方。
我疑惑地看著坐在地上的人——這個人的身影，怎麽這麽眼熟？
“花千朵？”我試探地喊出口。
坐在地上的人立刻站起了身子，眼睛發亮地看著我。
我皺著眉頭問道：“這麽早，你來這裏做什麽？”
花千朵像獻寶一樣地把抱在懷裏的盒子打開，然後遞到我的麵前：“我昨晚看電視學做的湯，上麵說，給病人喝會讓他們很快好起來的。”
我凝視著花千朵，他的臉色不太好，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
湯還是熱的，散發著很香的味道。
我幾乎可以想象那種場景，花千朵為了給我熬出最新鮮的湯，一定是很早就起來，花了幾個小時燉好湯，為了讓我在醒來後第一時間喝到，於是來到了醫院，但是不敢確定貿然闖進來會不會打擾到我休息，於是傻傻地抱著保溫瓶蹲在病房外麵，因為太累了，所以就睡著了。
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填得滿滿的，又酸又脹，眼淚都要被這熱湯給逼出來了。
花千朵，你為什麽又要出現呢……
我別過頭，裝出一副惡心的樣子：“我才不想喝呢，我最討厭喝湯了！”
然後我雙手一推，將湯推離了我的麵前，花千朵因為沒有抓穩，滾燙的湯全都灑在了他的身上。
我忍住尖叫著衝過去的欲望，冷冷地看著他。
花千朵白皙的手在碰到湯的一瞬間，立刻紅腫起來，但是他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很失望地看著被我灑在地上的湯。
花千朵，你在做什麽啊？這時候你應該去敷藥啊！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把這些話全部吞回了肚子裏。
“那，薔薇你說你喜歡吃什麽，我回家給你做？”花千朵顫抖地摸著已經被燙傷的手，討好地看著我。
“不用了，我不想吃，隻要是你做的，我都不想吃。”我冷漠地說，“而且，我說過了吧，你不要再過來這裏了，我怕拓海看到了會不高興。”
花千朵用一種十分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我越過他，直接向門外走去。
我用最大的意誌力支撐著自己，用最能傷害到他的方式去傷害著他，用他對我的喜歡作為傷害他的利器……
我的拳頭攥得緊緊的，想到花千朵那雙被燙傷的手，心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這個傻瓜，難道不知道處理自己的傷口，比給我做一頓我不會去吃的料理更加重要嗎？
如果沒人管他，他大概就會這樣回到家裏吧……
我收拾好情緒，抓住一個路過的護士，拜托她去我的病房照看一下花千朵，護士微笑著答應了。
因為太掛心花千朵的傷勢，我跟隨著護士，悄悄地來到了病房門口。
護士進了房間，驚呼了一聲，然後大聲指責花千朵，燙得這麽嚴重，為什麽不好好地處理一下。
我沒有聽到花千朵的聲音，我覺得，他應該是在為我的事情擔憂吧……
為什麽，明明接近我你會痛苦，但是，你還是不停地圍繞在我的周圍呢……
花千朵就在離我一牆之隔的地方，我們，明明這麽接近，但是，為什麽在我們之間，還會有那樣一道寬大的峽穀呢……而且，這道峽穀是我親手……
我痛苦地捂住胸口，身體順著牆壁慢慢滑落。
呼吸很困難，感覺有一口氣堵在了胸口上不來，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卻感覺到滿口的腥甜。
“薔薇……你……你怎麽了？”花千朵從房間裏出來看到我這副模樣，急忙伸手想扶我。
我皺著眉頭，裝出一副很厭惡的樣子，用力地揮開了他的手：“我沒事，如果你不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絕對不會有事情的。”
花千朵，快點好好看清楚啊，我是一個冷漠又自私的人，隻會不斷地糟蹋你的好意，所以，快點討厭我……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我轉身回到了病房，然後當著他的麵，重重關上了房間門。
“薔薇，你開門讓我看看你啊！”醫院薄薄的門板被花千朵捶得震天響。
我背靠著門，花千朵一下下地捶著門，每一下都像是打在我的心上。
怎麽辦……要我在這種情況下天天看到花千朵，我會瘋掉的……
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個人願意幫我……
一直放在桌上、幾乎被我遺忘的手機出現在我的視線之內。
我過去拿起手機，然後按下了那個曾經很多次都滾動在我心頭，但一直沒有勇氣撥打過去的號碼。
電話通了，拓海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
“喂？是薔薇嗎？”拓海在電話那邊語氣驚訝地說。
我顫抖著身體，緊緊抓住手機：“是我。拓海，能麻煩你來一趟醫院嗎？我有點事情想拜托你……”
我躺回**，等著拓海過來找我。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確認了自己的病情以後，我越來越有身為病人的自覺了……
我跟花千朵的事情，也該告一段落了……
我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在醫院的這段時間，我似乎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逐漸流逝……
不能讓花千朵知道……
所以，我要把他趕離我的身邊……
“薔薇，你有什麽事情找我？”拓海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他站在門口，皺著眉頭，卻不肯進門。
我有些尷尬地看著拓海。
拓海能來……我真高興，畢竟那天晚上那樣拒絕了他，而且為了逃開他，還暈倒了……
“那天的事情……”我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口。
拓海大步走了進來，然後打斷了我的話：“那天的事情是我太著急了，所以，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
我抬頭看著拓海，拓海英俊的眉目間一片坦然。
“你到現在還在住院，果然是因為我那天晚上傷到你了嗎？”拓海說話間有些自責。
我衝他笑了笑：“醫生說，是我前段時間太過勞累引發營養不良和貧血……”
拓海懷疑地看著我：“你要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就馬上找醫生，好嗎？”
我看著拓海，現在的他依然陽光帥氣，但是，再不能讓我的心掀起一絲的波瀾了……
拓海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我的身邊，然後順手拿起桌上的蘋果給我削皮。
紅色的蘋果在拓海的手中轉動著，不一會兒一條長長的皮就掉落下來。他熟練地將蘋果切開，去掉中間的果核，然後插上牙簽遞給我。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是什麽時候學會的？”
在我的印象中，拓海一直是一個完美的王子，削蘋果這種事情，完全不可能發生在他的身上。
看出了我的驚訝，拓海自嘲地笑了：“之前，看見花千朵給你做的便當，其實我是心有不甘的，因為，我覺得我什麽都比他強，在做菜方麵，更加不會輸給他……我每天回家，都會請頂級的廚師教我做菜……那天的比賽你輸了，我很高興，因為我想，要是我能給你做出比花千朵做得更好的東西，你是不是會回到我的身邊……”
我看著拓海，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會為了我做這麽多事情。
“為什麽？”我哽咽著問，“比我好的女孩有那麽多，你為什麽偏偏選中我呢……其實，我不值得你這樣做的，你應該找個可愛的女生，然後吃著她為你做的便當……”
拓海摸摸我的頭，然後溫柔地替我擦幹淚水：“可是，她們都不是那個叫安薔薇的女孩……”
我轉過頭，不敢去看他，我甚至覺得，利用拓海保護花千朵的自己，簡直太可恥了……
“薔薇，其實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在想，為什麽我以前擁有了你，然後又會失去你……”拓海輕輕歎息著，“以前的我，太驕傲了，以至於覺得什麽都是理所當然的，你喜歡我，是理所當然的，你看著我跟其他女生說笑，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是這麽優秀，包括你質問我跟真露在一起的時候，我不但沒有向你解釋，反而覺得你小題大做……太多的驕傲和理所當然，讓我失去了很多讓你重新接納我的機會……”
拓海低聲說著，簡直像是在把以前的自己一點一點地剖開給我看……
麵對這樣真誠的拓海，我泣不成聲。
“薔薇，如果我以後改掉了那些毛病，你願意再次接受我嗎？”拓海深情地看著我，這樣溫柔的眼神，是我從沒看見過的拓海的樣子……
我捂著臉，一直搖頭：“你不要這麽說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薔薇，我想跟你在一起，哪怕隻是在你的身邊……”拓海拉著我的手，懇求地望著我。
“就算……就算我不喜歡你，就算……我隻是在利用你？”我含著眼淚望著他。
拓海點點頭。
對不起拓海……
請原諒如此卑鄙的我……
拓海輕輕地將我抱在懷中。
越過拓海的肩膀，我看到門口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影子。
我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然後抱著拓海，用門外那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大聲說：“拓海，謝謝你，我覺得我現在好幸福，我願意做你的女朋友……”
門口突然傳來物體跌落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見花千朵臉色蒼白，傻傻地站在門口看著我，食盒摔在地上，裏麵的東西倒了一地，湯液緩緩地從食盒的缺口處流了出來。
食物的香味，彌漫在小小的空間。
我的眼睛死死地看著花千朵手上纏著繃帶的部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的碰撞，潔白的紗布，被滲出的斑斑血跡染紅了。
這個家夥，到底會不會愛惜自己啊！
我僵硬著身體，眼睛死死地看著花千朵。
花千朵嘴唇一張一合，最後選擇了沉默。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一聲不吭地走了。
心難受到了極點。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將拓海推開。
拓海陰沉著臉看著我。
我低下頭，逃避著拓海的視線。
“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給他聽的？”拓海呼吸急促地問我。
我點點頭。
“好……你很好……”拓海大口喘息著，很生氣的樣子。
我沒有回答他，因為我知道，被人利用的感覺，很不好……
“那我……我能問問你，你利用我的理由嗎？”拓海閉著眼睛，像是在控製自己的情緒。
“我……不喜歡花千朵了，但是……他還是纏著我……”我閉著眼睛，說著狠心的話。
真正的理由……我不能說……至少在真相到來的那一天之前。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拓海雙手環胸，眼神犀利地看著我，那副銀邊眼鏡後的目光像是透視機器一樣，直接射進我的內心，“你不會以為我忘記了，那天有人拒絕了我，嘴裏卻喊著其他人的名字。”
“拓海，我知道我這樣做很過分，但是，我想請你幫助我……我保證，時間不會太久……”我深吸一口氣，哀求著拓海。
“安薔薇……你真的很過分……”拓海皺著的眉頭一直沒鬆開，然後，他歎著氣，對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