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這是很多年很多年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後,距離叫作花千朵的薔薇花化成人形又消失之後很久很久以後的事。

這是一個陽光非常燦爛的日子。

碧海藍天,鳥語花香。

雪白的教堂此刻裝點著粉紅色的薔薇花,平時空曠的草坪上,紮起了漂亮的氣球拱門,擺上了鋪滿雪白緞子的長長的條桌,雪白的薔薇與百合點綴在條桌和氣球拱門上。在條桌的正中間再往前,擺放著平時牧師用來擺放聖經的桌子,方方正正的桌子上也鋪上了白色的綢緞,桌子前方還掛著一個漂亮的花環,上麵寫著“Merry”。

所有人臉上,都帶著幸福的微笑。

這裏,即將舉行一場婚禮。

“拓海!”遠遠走來一個男生,短短的頭發,朝氣蓬勃的眼神,語氣中有著掩藏不住的讚歎與羨慕。

“哇!拓海,你今天好帥啊!”和男生一起走來的,是一個頭發卷卷、看上去很可愛的女孩,她的聲音也像她的笑容一樣甜美。

“謝謝!”被誇讚的男人,也就是拓海,略顯羞澀地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回答道。

“哈哈!”看著好兄弟害羞的樣子,男生拍著拓海的肩膀豪爽地笑出來,大聲調侃道,“今天可是你的結婚典禮,你這個新郎當然是最帥的!不然新娘可要逃婚啦!”

“喂!你怎麽這樣說啊!”女生聽著男生的調侃,忍不住為拓海說話,“拓海學長一直都是最帥的好不好!”

“哦……好好好……拓海最帥,拓海最帥!”男生看著義憤填膺的女生,語氣雖然頗為無奈,眼神中卻充滿寵溺,隨即轉過頭看著拓海,帶著一點嫉妒地道,“拓海學長你看,在學校就算了,現在都要結婚了,還不忘‘**’清純少女!”

“哎呀,你亂說什麽啊!”女生嬌俏地揮著拳頭,狀似要打男生,眼神中卻是滿滿的幸福,“本來就是嘛!學長最帥了!”

言罷,女生還俏皮地朝拓海做了個得意的表情。

“你們呀……”拓海看著眼前的男女鬥嘴的樣子,無奈地笑道。

“哎喲,好了好了,不鬧了,今天可是拓海期盼已久的大日子。”男生抓住女孩的手提醒道,兩人隨即停下了打鬧。

女生望了望現場的布置,眼神亮亮的,讚歎地說:“這是薔薇布置的吧?”

拓海聽到女孩口中念出“薔薇”的時候,睫毛輕輕顫了一下,旋即臉上浮出一抹溫柔的笑:“是啊,是她親手布置的。”

拓海環顧婚禮現場,從教堂到草地,每一個地方,都有薔薇最喜歡的薔薇花。

“她以前就說過,想要有一個被薔薇花包裹的婚禮。”拓海的眼神好像在回憶著過去的美好。

“嗯……”女孩好像也陷入回憶一般地說道,“是啊,她一直很喜歡薔薇花……”

一旁的男生隱隱感覺到兩人情緒的低落,趕忙拉著女生的手笑道:“哎呀!是薔薇啊!那多好,她今天總算是能夠實現願望啦!你說是吧,拓海!”

拓海好似從回憶中驚醒,感激地看著男生:“是,今天是她夢中的婚禮。”

而女生似乎還想要說什麽,可遠處的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語。

“拓海!花束做好了,快點來啦!”教堂側門的門口,一個穿著雪白小禮裙的女生正揮舞著雙臂,呼喊著拓海。

“我先過去了。”

拓海朝兩人抱歉地點點頭,隨即轉身離開。

女生看著拓海離去的背影,沉默不語。

這時,男生突然摟住女生說道:“這是他們的選擇,相信是最好的。”

女生轉過頭,靜靜地看著男生,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說道:“唉……也許吧。”

夢中的婚禮啊……希望拓海與薔薇都能夠幸福。

“哎呀新郎來了,快去裏麵吧,薔薇正在等你呢。”剛才叫拓海的女生看到拓海,笑著提醒他。

“謝謝!”拓海朝女生感激地一笑,朝女生指的方向走去。

這是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房間,房間裏擺放著許多花束,其中最漂亮的花束靜靜擺放在房間中央的茶幾上。那是一束薔薇花製成的花束——粉色與白色的薔薇花束,森綠色的幸運草與滿天星點綴其中,好像晚霞中若隱若現的銀星。淡粉與乳白的花紙將花束捧在中央,同色的絲帶在花束底部結成蝴蝶結,把這抹朝霞星空牢固地束在一起。

“朝霞星空……”拓海低聲呢喃著眼前這捧花束的名字,神色複雜。

“哎,拓海你來啦?”一個柔柔的、像清泉一般的女聲打斷了拓海的思緒。

拓海回頭,看著那個女生向自己走來……

女生有著白皙的皮膚,嬌嫩的花瓣一樣的嘴唇,大大的眼睛水靈靈的,讓人覺得可愛又純真。一頭順滑烏黑的頭發在腦後束起,幾縷從發束中垂落的頭發慵懶地垂在頸邊,給原本長相可愛的女孩添了一抹成熟與隨性。

“薔薇……”拓海朝女生點點頭。

“花束已經準備好啦,新郎!不知道還滿意嗎?”薔薇俏皮地朝拓海眨眨眼睛,將茶幾上的花束遞給眼前的新郎。

拓海看著眼前的花束,又抬頭看著捧著花束的薔薇,心底突然湧上一陣難過,這難過衝擊著他的喉嚨:“薔薇……你真的……就打算這樣下去嗎?”

薔薇聽到拓海的話,臉上的微笑漸漸收斂,長長的睫毛顫抖著。

她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拓海,我不懂你的意思……”

拓海定定地看著她:“薔薇,你知道的,隻要你說願意,我甚至可以不……”

“不!不!”薔薇堅定地搖著頭,阻止拓海繼續說下去,“拓海,今天是你的婚禮!你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聽到薔薇語氣中的指責,拓海眼神暗了暗,思及剛才自己的失態,不由得一陣懊惱,可抬眼在看到薔薇時,又忍不住說道:“我知道,可是……可是你……”

薔薇朝拓海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我怎麽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幸福……”

“幸福……”拓海低吟著薔薇的話,眼神中帶著不忍與傷心,“是啊,大家都幸福了,我要結婚了,而剛才,真露和藤野也來了,我看到他們兩個人相處得很幸福很快樂。”

薔薇在聽到“真露和藤野”的名字時,眼神一閃,好像想到了什麽好笑的畫麵,忍不住笑道:“是嗎?那兩個家夥啊,確實是一對‘活寶’呢!”

“那麽你呢?你的幸福呢?”拓海朝薔薇焦急地質問,“你的幸福難道就是這樣一直等下去嗎?你還要等多久?誰知道花千朵他到底……”

拓海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著薔薇眼裏的受傷與脆弱,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麽殘忍……

時間,過得太久……久到大家都等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忘卻了曾經的傷疤。

薔薇低著頭,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教堂的鍾聲遠遠地傳來。

靜默的房間,響起薔薇的聲音——

“我會等他,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他……”薔薇抬起頭,看著拓海,笑。那是一抹無比堅定卻又幸福的笑。

“可是,你等了這麽久,你看花千朵,連片葉子都不長!萬一,萬一他……他根本就不會回來怎麽辦!”回想起當初薔薇告訴他花千朵是植物時,拓海根本不敢相信;現在,他看著薔薇的微笑,雖然心疼,但還是希望眼前的人能早點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會等!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薔薇用堅定的語氣說道,“他說過,永遠會陪著我!”

教堂的鍾聲再次響起,薔薇將手中的花束塞到眼前關心地看著她的拓海懷裏,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好了!我們的新郎,今天這麽高興的日子,我們大家不要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時間要到了,你快點去接你的新娘吧!”

拓海看著眼前強顏歡笑的薔薇,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將花束捧在懷裏,朝門口走去。

“薔薇,我真心地祈禱,花千朵能再次回到你身邊!”拓海捧著世界上最美的朝霞星空,看著一個叫安薔薇的女生,用最虔誠的心祈禱。

而回答他的,是沉默。拓海再次看向房間裏的薔薇,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在心底,靜靜地說著:再見,安薔薇,再見,我曾經的愛。

而房裏的薔薇,目送著曾經讓她擁有愛又失去愛的拓海,低低地說道:“謝謝你,拓海,我也希望,所有人,能夠得到幸福……”

這場婚禮在所有人的讚歎中完美落幕。安薔薇看著遠處簇擁在一起、互相嬉鬧的人們,低頭看著懷中她親手製作、在新娘拋花束的時候又重回她手中的朝霞星空,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然後,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某個地方走去。

那是讓薔薇充滿期待與幸福的地方……

那是一個,很小很小、很簡陋的溫室。

在這個溫室裏,隻擺著一個花盆。

花盆裏,是一株光溜溜的植物。是的,光溜溜,直挺挺地露出一根三寸長的枝幹,上麵,連葉子都沒有。

薔薇將花束輕輕放在花盆旁,像往常一樣坐下,將頭靠在手臂上,讓眼睛能與花盆裏的植物平視。

“花千朵……”薔薇朝著那盆植物,輕聲喊著……

“今天,拓海結婚了……”薔薇對著那株植物,開始每天的碎碎念。

“真露和藤野也來了,他們兩個真的好好玩啊!哈哈!”好像想到什麽開心的事情,薔薇哈哈笑起來。

“沒想到,拓海最後居然和學姐結婚了!

“嗯,我也沒想到,自己會和真露和好……

“想想那個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傻呢……”薔薇好像陷入了回憶一樣。

“花千朵,今天的婚禮布置很漂亮哦,是我親手設計的!都是薔薇花的婚禮!

“花束也是我親手紮的,很好看,對不對?

“嘿嘿,今天新娘拋的花束,被我接到了呢!親手送出去的花束又回到我身邊,是不是說我的幸福也要來了?”薔薇直直地看著花盆裏光溜溜的植物,一直不停、不停地述說著,不管它聽不聽得到,她還是不停說著那些快樂、開心。

她說著說著,卻突然開始流淚……

“大家都很好呢,拓海很幸福,真露也很幸福……

“花千朵,你為什麽還不開花?

“他們說,你不會回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花千朵,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你不是一輩子都不離開安薔薇嗎?

“花千朵……花千朵……

“你為什麽還不回來……你答應要陪著薔薇的……”

你說過,要陪著我,不會騙我,不會離開我,一輩子喜歡我。

你說過,你願意為我開一千朵花,可現在,你還沒有開滿一千朵花,你就要做大騙子嗎?

可是,沒關係,沒關係,我相信你。我懂你。

我知道,你會回來。

花千朵永遠不會欺騙安薔薇……

你曾經,為了見我,等了我那麽久。

那麽,現在,我為了見你,也願意等……

多久我都願意等……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再次出現在我身邊……

薔薇哭泣著陷入了睡夢中,夢裏,也許還能夠看見,那個叫花千朵的人。

她不知道,在她進入夢裏的時候……

一滴炙熱的眼淚,緩緩地流過她的臉頰,滴到花盆裏。

那盆小小的、光溜溜的植物,開始微微地顫抖、顫抖……

然後,在細細的枝頭上,靜靜地綻放出一個小小的花蕾……

狹小的、簡陋的溫室裏,彌散著一股幽幽的薔薇花香,就好像那個人溫暖的雙臂,輕柔地包裹住沉睡中的公主。

好像,有誰,在耳邊輕輕地呼喚——

“薔薇……薔薇……千朵的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