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幻想終被現實抽離

考試結束的當天晚上,好幾個班級都自發組織了狂歡活動。我們班級沒有組織,唐宇就張羅著小範圍聚一下。

他在學校附近的一間KTV包了一間中包,說是要熱熱鬧鬧地吼出所有考試的壓力。

晚上,我踏進包廂,看到的都是熟悉的臉。

劉子然、張靜、林素兒、安小曉、唐宇、池南……

“薑小顏,你可是最後一個到的!”劉子然舉著啤酒嚷嚷起來,“罰酒罰酒!”

“她不會喝酒,算了吧。”池南試圖從劉子然手中搶過啤酒,卻被阻攔。

“最後的瘋狂了,隻是啤酒而已。”劉子然走到我麵前,將紙杯塞到我手裏,咧嘴笑著說,“喝不喝?”

我接過紙杯,點點頭。

“薑顏。”池南站了起來,有些擔憂看著我。

“沒關係的。”我朝池南笑笑。

把啤酒塞給我,劉子然像是完成了什麽重要任務,跑過去拽著唐宇吼起了《離歌》,那聲嘶力竭的勁頭,重複詮釋了什麽叫“嘶吼”。

我坐在沙發的角落,默默地喝著啤酒。這還是我第一次喝酒,以前隻有在親戚們舉辦的酒席上稍微沾一沾唇。啤酒的味道有些酸苦,說不上好,真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

我看見池南想走過來,卻被唐宇拉住,一起合唱,看著杯中的**,我茫然地笑了笑,然後又喝了一大口。

我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喝醉,也許喝醉了就不用去想承諾和必然毀約的未來。可是一杯酒下肚,除了有些暈乎乎的,我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我抬頭環顧四周,劉子然在和張靜說著什麽,笑得很開心,不靠譜的竹馬似乎重要找到了心中的那朵花兒。池南和唐宇唱著《告別的時代》,安小曉衝上去爭搶麥克風。池南退開,讓他們兩個搶熱鬧。

那兩個家夥一邊唱一邊打鬧,嘻嘻哈哈的就像小孩子,還不忘在歌曲間隙互相調侃。

“你衝上來幹嗎?這是我的歌,我的水準都被你拉低了。”唐宇說著,拿著爆米花朝安小曉丟了過去。

“你真厚臉皮,誰拉低了誰還不好說呢!”安小曉伸手擋下,抓起搖鈴丟回去。

“你謀殺啊!”唐宇立刻跳了起來,“爆米花和這玩意兒是一個等級的嗎?”

“我是好心送你玩具!”安小曉嘴硬地說,我卻看見剛才丟出搖鈴時,她臉上有一絲慌亂。

唐宇和安小曉吵得歡快,一首歌唱得七零八落,可到副歌時,他們的歌聲卻帶上了哭音。

“幼稚,哭什麽哭!”唐宇說。

“不知道誰的眼圈紅了。”安小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別以為光線昏暗我就看不見。”

“你自己唱吧。”唐宇把麥克風一扔,氣鼓鼓地趴在茶幾上,大喊,“倒酒。”

池南給他倒上啤酒,唐宇很有氣勢地一口氣喝完,結果卻被嗆到了,咳個不停。

“說你蠢還真蠢。”安小曉放下麥克風,白了唐宇一眼,“以後到了新學校別這麽蠢了。”

“你才蠢。”

兩個人語罷沉默,我看過去,他們都低著頭,淚眼蒙矓。

一陣悠揚的前奏響起,劉子然喊道:“林素兒,你點的歌。”

我抬起頭,看見林素兒坐到池南旁邊,她將手裏的另一個麥克風遞到池南麵前。然後她低聲說了什麽,我沒有聽見。

他們一起唱了一首情歌,名字很好聽,叫《你是我心內的一首歌》。

我打翻了紙杯,啤酒灑到了我的手上。

我已經無法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情,不再看那兩個側頭對唱的人。

我站起來向門外走,胸口有些悶悶地疼。

走出了熱鬧的包廂,感覺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不要隻是個過客,

在我生命留下一首歌,

不論結局會如何,

好想問你,

對我到底有沒有動心……”

林素兒和池南的歌聲透過虛掩的門飄出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

洗了手又洗了個臉,看著鏡子裏沒有破綻的笑臉,我重新回到了包廂。

我剛重新坐下,林素兒就坐到了我旁邊。她默默地倒了兩杯啤酒,把其中一杯遞給我。我沉默地接過,喝了一口,她也沉默地喝著。

直到杯中酒喝完,林素兒側著頭朝我笑了笑。她今天穿了一條紅色的連衣裙,在昏暗的光影裏,有種淒豔的美。

“薑顏,我要走了。”林素兒重新倒滿了酒,輕輕地說,“因為我爸爸的生意的關係,我要去北方念書。可能,以後再也不會……”她頓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繼續說道,“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也喝了一口酒,看著林素兒說:“你在哪裏都會很出色的。”

“出色?”林素兒笑了起來,包廂裏的光影滑過她美麗的臉,我從她臉上看到了一種哀愁的味道。

“從小我都聽見各種誇獎,成績、舞蹈、甚至長相。”林素兒一口喝幹了杯中的酒,“我從沒有覺得自己有哪裏比不上別人。”她看著我,那目光帶著解剖一樣的執著,我僵硬著身體任由她打量,我好像猜到了她要說什麽。

“你很優秀,比我優秀。”我由衷地說。

“我也並不認為自己哪裏比你差。”林素兒掩住了眼睛,低低地說,“唯有感情,我輸給了你。”

我喝了口酒,沒有說話。林素兒說她輸給了我,那我又輸給了誰?

輸給了自己,還是現實?

“其實我很嫉妒你,薑顏。”林素兒看著我,眼睛裏有隱約的淚光,“我非常嫉妒你能擁有他。”她轉頭看著池南,呢喃般地說,“我是那樣喜歡他。”

我看著正被唐宇拉著唱歌的池南,心裏五味雜陳。這個美麗驕傲卻一直對我很溫和的女孩兒,在我麵前用哭泣一樣的聲音訴說了她的失敗和傷痛,讓我也有了感同身受的難過。

我們都是即將離開的人,與她不同的是她是離開,我卻是失約。

“你……”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

“薑顏。”林素兒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我,沙啞著聲音說,“我把池南交給你了。”

我無法回答她的話,隻覺得一種沉重的感覺壓在心頭,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跟你說完這些,我就能安心去北方了。”林素兒淺淺的笑了,我看見淚水從她臉龐滑過,她的樣子就像在黑暗中起舞的天鵝,有一種傷感淒絕的美。

我隻覺得自己的情緒即將崩潰,低下了頭,直接喝幹了杯中的酒。林素兒隻是可能不會再回來,而我,卻是的的確確不會再回來——以後,我都會陪母親生活在另一個城市。

聚會快結束的時候,池南來找我唱歌。一首他曾經唱給我聽過的歌,名字叫《被風吹過的夏天》。

前奏響起的時候,安小曉叫了起來:“你們居然不唱《一路上有你》?”

我們還沒有回答,唐宇直接丟了個紙杯過去。

“還記得昨天那個夏天,

微風吹過的一瞬間,

似乎吹翻一切,

隻剩寂寞肯沉澱……”

我有些魂不守舍地唱著歌詞,想起我和池南坐在天台聊天,那時候他唱起這首歌,我眼中是蔚藍的天空。而現在,隻剩下翻飛的記憶。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我唱錯了拍子,不由自主地看向池南。包廂裏搖曳的光線在他臉上變幻,他的表情卻看不出變化,一臉認真地盯著屏幕。

可我看見了,他抓著麥克風的手因為用力而骨節突起。

我感覺到抓著我的手帶著些許汗濕,微微顫抖。池南用了很大的力氣,我的手被捏痛了。我沒有動,而是繼續唱著已經跑調的歌。

歌曲結束的時候,池南鬆開了我的手,他朝我微笑,笑容一如既往,燦爛得不帶任何陰霾。我在踏入一年B班的那一刻,我在講台上窘迫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得時候,他就是這樣微笑著說他願意和我一起坐。

那時候,我感覺就像被拯救了。

而現在,我的心裏一片苦澀。

晚上九點多,我們離開了KTV。

安小曉搖搖晃晃連路都走不穩,卻還嚷嚷著要去江邊大橋放煙花。

“安小曉買了一堆仙女棒。”唐宇指著安小曉的書包說,“滿滿一書包。”

我們來到江邊大橋,燈光照得水麵波光粼粼。

安小曉拿出仙女棒,往每個人手裏都塞了一把。

“薑顏,你說對著煙花許願也能像流星一樣嗎?”安小曉拿著點燃的仙女棒,另一隻手攬著我的手臂笑嘻嘻地問。

“肯定能。”我看著安小曉手中的煙花,雖然我不相信,可是還是給了她肯定的答複。

“那就好。”安小曉鬆開我的手臂,將煙花舉高,一隻手放在嘴邊,大喊,“薑顏,我們是好朋友!一直都是——”

我愣了一下,大家都清楚分別近在眼前,可是現在好像突然意識到了分別的意思。

“別忘記我!”唐宇也跟著喊,然後他突然看著我,他很少有這麽正經的時候,我別開了視線。

“張靜,我喜歡你!”劉子然忽然對著天空這樣喊。

我愣住了,其他人都愣住了,隻有張靜在愣了一下之後笑了起來。

張靜將手擴在嘴邊,仰頭望著夜空,劉子然一臉緊張地盯著她。

我們都看著張靜,不知道她會怎樣回答劉子然。結果張靜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弟弟,加油!”

安小曉瞬間爆笑出聲。看著劉子然的苦瓜臉,大家都笑了起來。

煙花星星點點在夜空亮起。

“都要好好的!”林素兒喊道。

然後是池南,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喊道:“A大見!”

迎接他的是一陣哄笑,安小曉伸出食指在臉上不停的比畫,池南麵不改色地看著我的眼睛。

我別開頭,大聲對著天空喊:“謝謝你們!”

我是真的很感謝大家,感謝身邊的每一個人,是他們讓我的高中格外有了不一樣的意義,讓我有了很多溫暖的回憶。抱著這些記憶,就算要去沒有大家的地方,我也不會害怕了。

我還沒感傷完,安小曉就撲了上來,滿臉的淚水都糊在了我的衣服上。

“薑顏,我舍不得你。”安小曉哭哭啼啼地說,“不知道我會上什麽樣的學校,你會不會一轉身忘了我?”

“你不是許願了嗎?”我安慰她,“一定會靈驗的。”

“以後我們會變成什麽樣呢?”唐宇的聲音有些低沉,我和安小曉同時扭頭看向他,他低著頭,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也看不清想法。

“以後啊……”林素兒轉頭看著池南,然後她笑了,“以後我們會進入新的環境、遇見新的人,有新的生活。”

“林素兒,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也沒那麽討厭嘛。”安小曉看似大大咧咧坦白的聲音裏夾雜著哭腔。

林素兒隻是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能不分開就好了。”安小曉有些垂頭喪氣,“薑顏,我舍不得你們。連林素兒和唐宇那個渾蛋我都舍不得……人為什麽要長大!”她大叫起來。

“我也舍不得你。”我認真地看著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要是我們隔幾年就能聚一次就好了。”安小曉情緒低落地說,“這樣就會彼此記得,而不是變成回憶的一部分了。”

林素兒仰頭望著天空,沒有回答。劉子然和張靜在說悄悄話。

唐宇似乎是笑了一聲,那聲音很輕,我沒聽清。抬頭看去,他卻已經點燃了新的煙花。

我看向池南,他也正望著我。然後他走過來,將一根點燃的仙女棒塞到安小曉手裏,安慰她說:“會有機會的。我們一定會常聯絡的。”

池南看著我,從他眼中,我看見了分明的笑意。可我一點也笑不出來,我假裝低頭去看仙女棒,避開了他的目光。

相聚終有曲終人散的時刻,一切結束後,池南陪我一起回家。

我們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很久都沒人說話。

走到岔路口,我抬頭看池南,他卻直接走了過去。我明白他是要送我回家,於是繼續默默地向前走。

我們就這樣走到了我家門口,沒有說一句話。

我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池南。

“A大見。”池南固執地看著我的眼睛,聲音溫和認真,有一種讓人無法逃避的堅持。

我的心髒一下下的縮緊,疼痛從身體某處蔓延開。我滿眼酸澀,隻想轉身逃跑,可是我不能。我猛地仰起頭,用盡全身力氣擠出笑臉,然後伸手拽住池南的衣領,踮起腳尖,用自己的唇輕輕印上了他的。

那一刻,淚水滑落。

“好好照顧自己。”

我低著頭說,不去看池南的臉。然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抽身跑開。

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在心裏說。

我沒有回頭,臉上濕漉漉的。我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走進了家門。

告訴了媽媽我決定報考聊城的學校,媽媽嘴上埋怨了我兩句,卻笑得很開心。於是我也笑了,這證明了我的選擇還是有價值的。

我和媽媽開始收拾行李,整理出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小學時候的照片,中學時的留言冊,還有很多在城南高中留下的“紀念品”。

我找到了這幾年我們幾個人上課傳的字條,字跡圓潤的是安小曉,潦草的是唐宇,池南的字很有力量,我的字筆畫刻板……

字條上的內容很多,電視劇、月考、天氣、好吃的、花園新開的花、甚至校園的一隻小貓……都是我們談論的話題。

我小心地將這些字條一張一張攤平,放進了一個鐵盒子。在字條上麵,我放上了我和池南在寺廟拍的合照。然後我找來膠帶,將盒子一層一層包裹起來。做完這一切,我把盒子塞進了行李箱的最下麵。

過了兩天,安小曉來找我。

家裏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媽媽準備把房子賣掉,一些零碎的東西已經處理了。我怕安小曉看見空****的家和行李,連忙出門把她帶到了她很喜歡的冷飲店。

很快,安小曉最愛的草莓冰沙就上來了。她卻不吃,拿著勺子盯著看了半天,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我不明白安小曉的變化,剛才說來吃冰沙的時候她還開心得像一朵向日葵,怎麽看見冰沙了卻蔫了。

“從入學到畢業,冰沙的價格漲了一倍,碗小了一半。”安小曉憤憤地戳著冰沙,“入學的時候,還有好幾顆草莓呢,你看看,現在拿上來的就隻有光杆司令獨一個了。”

我笑了出來。

“為了慶祝考完試,我再請你吃一杯。”

“好……”話還沒說完,安小曉就搖了搖頭,嘟著嘴抱怨,“薑顏,難道我在心裏就是一個愛吃鬼嗎?”

“當然不是。”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還差不多。”安小曉得意地說,挖了一大塊冰沙往嘴裏送。

“愛吃鬼怎麽夠用來形容你呢。”我笑著說,“明明就是個吃貨。”

安小曉立刻不滿地抗議。

說笑了一會兒,安小曉支支吾吾地說:“薑顏,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我疑惑地看著她,很少見她這麽不爽利的時候。

“那天……就是我們唱K的那天,你和池南回家的時候,唐宇他其實跟在你們後麵。後來……不知道他又去哪裏喝了酒,跑來找我哭訴……”安小曉的表情有些猶豫,語氣也很遲疑,她停了下來,一臉複雜地看著我。

安小曉在等我的回應決定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唐宇不舍得和我們分開?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在同一個學校也能還是朋友的……”我搪塞地說。我不知道安小曉想說什麽,也不想知道。有些事情,大家都當成不知道其實更好。

安小曉怔怔地望著我,然後她說:“薑顏,我向唐宇表白了。”

我愣住了,震驚地看著安小曉。

她和唐宇一直打打鬧鬧,我雖然覺得他們看上去很相配,但因為開玩笑的時候試探過安小曉,所以認為他們倆都不會對對方存有不一樣的心思,從來沒有想過,大大咧咧的安小曉當時也隱藏了自己的真正心意。。

安小曉用力戳著冰沙,表情似笑非笑:“很蠢是吧?我……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

聽著她快哭出來一樣的聲音,我打心裏難受,難受的不是因為她瞞著我,而是覺得那個比太陽花還要熱烈鬧騰的安小曉居然會有這麽脆弱的表情。

我連忙搖頭:“哭出來能不能感覺好點?”

“不,我不想哭。唱歌那天,我已經哭夠了。”安小曉盯著手中的小勺,好像那是什麽了不起的珍寶,“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我驚訝地看著安小曉,她依然低著頭,隻看著那融化了一半的冰沙,緩緩地說:“我早就料到了這種結果,因為我跟你說過的,他喜歡的人是你……”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從來沒有奢求過什麽,我本來不打算說出來的。可是……”

安小曉抬頭看著我,笑了一笑,眼眶卻通紅。

“那天晚上,唐宇來找我哭訴,他喝了不少啤酒。看著他在樹下又喊又嚷發瘋的樣子,我突然就沒忍住。我想告訴他,雖然他總是跟我吵架,好像除了吵架和打鬧我們就沒有別的話可說,可是我喜歡他。”安小曉低下了頭,啞著聲音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剛開始的時候我一直覺得他是天底下第一號討厭鬼來著,然後每天幾乎都會跟他鬥嘴……”

我歎了一口氣,覺得心亂如麻。感情真是個麻煩的東西,那麽大大咧咧的安小曉,我最好的朋友,也會為了它變得多愁善感。而我卻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什麽。

“誰能想到呢?”安小曉繼續說道,“不知不覺視線就離不開他了。可是,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估計在他心裏,我都不是一個女孩子,隻是打鬧的夥伴。”

“小曉。”我叫著她的名字,試圖安慰這個我最好的朋友。

“你知道嗎?我以前很喜歡看言那種特別完美的愛情故事。我總幻想自己將來會遇到王子,或者像我憧憬過的李治廷一樣是個特別優秀的人。”安小曉頓了一下,低語一般地說,“我沒想到我的王子是那樣的。”

安小曉抬起頭,努力想向我微笑,可那笑容讓人心裏發酸。

“更沒想到我說了,他嚇跑了。”安小曉的眼睛裏閃著淚光,“薑顏,我有那麽差嗎?”

“哪有?小曉最好了。”我握住了安小曉的手。

安小曉哭了。在這個夏日的午後,坐在她喜歡的冷飲店裏,她坐在常來的座位上,無聲地抽泣著。

感情這種東西,難道就是為了讓人變得黯然神傷,讓人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嗎?

“我們會一直是好朋友吧?”走出店門的時候,安小曉紅著眼睛問。

我用力點頭。

於是,安小曉笑了。笑得和以往一樣的燦爛,她大咧咧地給了我個飛吻,轉身跑開。

可她小跑的速度慢得像走,腳下總是踉蹌……看著她的背影,我的心裏猶如亂麻,有種說不出的難過。分離在即,她說出來的和沒說出來的,我都明白,卻什麽也做不了。

唐宇的心意我多少知道一點,可最好的方式也許就是當成什麽也不知道。

臨別在即,我們注定都將走上不同的道路。

兩個月後,結果出來了。

經過衝刺小組的努力,大家的成績都還比較令人滿意。唐宇和安小曉去了不同的學校,劉子然如願考進了張靜所在的A大,池南也順利進入了A大。

林素兒分數很高,我聽說她填了最北方的一所大學。她托劉子然帶給我一個音樂盒,打開以後,裏麵有個跳芭蕾的小人會不停地轉圈。

音樂盒的曲子很好聽,我去網上查了才知道它的名字叫《LOVE STORY》。

可是,那麽優美動聽的旋律被又把我弄得淚流滿麵了。

我拿著聊城一所普通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想起填誌願的頭一天,我在門口發現的一張紙片。

上麵寫著一個考試分數,還有“S城A大”四個字,最後那四個字下麵被重重地劃了一道,那是池南的筆跡。

拿著那張紙片,我瞬間就淚如雨下。

按照往年的分數標準,池南肯定能順利進入A大的,那是他姐姐所在的學校,也是我們約定好的地方。

而我,注定失約。

最後,我遲疑了又遲疑,還是直接忽略了自己的高分,填寫了聊城的那所普通大學。

出發去聊城的前一天,我再一次走到了城南高中。沒有進學校,我隻是在外麵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學校大門,然後默默地往回走,走到了那個熟悉的分岔路口。

我就這麽來回走了一次又一次,從白天到日暮。我走得很累,反複了很多次,可是我再也走不回,我們一起並肩走過的日子。

最後,在夕陽下,我停下腳步。我不能夠再走下去,再走下去容易撞見回來的池南。

我望著通往池南家的岔路,傍晚的陽光將一切染成溫暖的顏色,可我的心裏一片冰涼。

我看著那個岔路口,那個很多次池南離去的方向,在心裏說:再見,池南。

第二天一早,我鎖好了門。拎著行李,和媽媽一起,踏上了前往聊城的列車。

一同離開的,還有我無法完成的約定,以及那未曾開始就要結束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