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課
1
“菲度拉，夏落粒已經回來了，碰到她你自己要小心點，別讓她看出什麽來了。”
走在清冷的小道上，冷冽的風呼嘯著打在臉上，生生的疼。龍祈幫菲度拉把圍巾整理好，出聲叮囑。
夏落粒放寒假後，就去了國外看她媽媽，大概是玩膩了，昨天又跑回了庫比亞。好不容易清靜了幾天，這下悲劇的日子又要開始了，這個丫頭磨人的功力真是一流啊，越是拒絕她越是不放手。
“我沒事，悲劇的主角是你。”菲度拉牽強地笑了笑，看著從自己嘴裏呼出的白色氣體，悲傷盈滿了眼眶。
“怎麽了，別垂頭喪氣的，開心一點，你不總是這樣教訓我嘛。”龍祈握了握她的手，發現有些冰涼，便放在手心裏輕輕地替她揉搓。
“此一時彼一時啊，笨蛋。”眼見千斯夜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真的擔心得不得了，心裏每天都是一陣起起落落的疼，像要撕裂般的折磨著她。
龍祈揉搓的手驀地一滯，澄澈的黑眸逐漸流露出憂傷，但他仍輕緩地笑道：“別這樣，你這樣傷心我也會很難過的，來，笑一個給我看看。”
菲度拉咧開嘴，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可是卻完全感受不到她在笑，動作太過僵硬。
龍祈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著怎麽開口，良久良久，久到菲度拉以為世界就會這樣靜止的時候，她聽到龍祈略顯沉重地說。
“菲度拉，你喜歡上他了是嗎？”
喜歡？是嗎？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看見他溫柔的笑，她會臉紅，不知所措；看見他受傷，她會心痛，會擔心，會為了他睡不著覺，吃不下飯。他總是會在她危難的時候救她。為了救她，甚至毫不猶豫地割傷自己的手腕，讓她吸他的血，還在醫務室照顧了她整整一個晚上，卻不想讓她知道……
如果喜歡就是這樣的感覺，那麽她……或許真的喜歡他……
可是，他的公主是洛絲，而她隻是因為吸了他的血從而牽扯上他的血緣羈絆，到底該怎麽辦？
娟秀的眉緊緊地糾結在一起，菲度拉一張小臉皺得像麻花似的，清亮的眼神滿是矛盾與憂傷，涼涼的，就泛起了水霧。
“菲度拉，你別哭啊，別哭，當我沒問好不好。”第一次看到她晶瑩的淚水，龍祈驟然慌神，緊張地用手替她擦拭。
可是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越是擦拭越是流得洶湧。菲度拉的雙肩開始顫抖，上下起伏，寒風從四麵八方襲來，淚水如冰雪刺骨的疼。
“龍祈，我該怎麽辦？”菲度拉的聲音全然沒有平日的霸道，此刻的她像個溺水的孩子，緊緊抓住龍祈這個大海上飄浮的唯一浮木，輕顫的身影無助極了。
龍祈輕歎一聲，撫摸著她柔軟的長發，動作輕柔地把她擁在胸前，任她冰涼的淚水打濕自己的衣衫，替她擋住後方的狂風。
“別怕，有我在。”
“嗚嗚……龍祈……”龍祈的懷抱溫暖又安全，讓她無措的情緒一下子鬆懈下來，伴隨而來的是更加洶湧的淚水與哭泣聲。
“嗚嗚……我隻是想要他早點醒過來。”
醒來看她一眼，或者跟她鬥嘴也可以，就是不要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裏，讓她的心不可遏製地抽痛，漂漂浮浮地找不到安全感。
哪怕他醒來第一個叫的人是洛絲，她也會高興地哭出來的。
龍祈安撫地輕輕拍著她的肩，靠在耳邊，他的聲音溫柔得令人心碎，眼神裏盡是落寞，滲滿了愁緒。
“放心，他會沒事的，奈婭不是都說了嘛，他是狼王，自有上神保佑的。”
他想告訴她，他一直喜歡她，一直一直，他會一直在她的身邊，守護她，一輩子……
隻要她願意，稍微一回頭，就可以看到站在身後的他。
可是，他卻說不出口，他懷裏的女孩為了別人痛哭流涕，他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啃噬著他的靈魂，堵塞了他的喉嚨。
她，是不會再回頭的，哪怕隻是看他一眼……
2
午夜，總是安靜得讓人心慌。
千斯夜的傷還是沒有絲毫的起色，反而越來越加重，嘴唇也開始發黑，甚至連那頭端莊高貴的銀白長發也漸漸變了色。
菲度拉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慌，麵容憔悴地站在洛絲身邊來回踱步。洛絲猛然站起身，堅定地說道：“我回烏雅去拿解藥。”
“我去吧，現在天色已晚，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找沙耶。”奈婭拿著法杖，紅色的長裙在燈光下更加的炫目紮眼。
“我跟你一起去，你拿我換回解藥。”洛絲堅持。她想著這樣就可以讓奈婭免遭傷害。
“你是殿下千辛萬苦救回來的，我可不敢再讓你犯險，到時反而多生事端，你不用擔心我。”奈婭自信地一笑，示意她坐下。
“蘭修，等著我。”
奈婭揮手，轉身準備離開。這時，房間的上方突然冒出一道足以讓人暈眩的水藍色光線。
光線漸漸消散，從裏麵走出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漂亮少女，她的發絲和裙擺都被周圍的氣流長長地托起，櫻紅的嘴唇緊抿著。
“沙耶？”奈婭毫不吝嗇地讚賞道，“還是一如當初的美貌啊。”
沙耶輕笑，嘴唇微微地動了動：“奈婭，好久不見啊，你也是越來越美豔動人了。”
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雖然菲度拉與沙耶沒有直接的深仇大恨，但她覺得這一切跟沙耶脫不了幹係。在剛看到那抹水藍色的氣流時，她就忍不住衝到了最前麵。
“喂，大祭司，快點交出解藥。”這種危在旦夕的情況下還在談美貌，這兩個大祭司腦袋是不是都出問題了！
雖然她們確實美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也得分場合吧？
沙耶的身體輕輕落地，沒理會旁邊朝她大呼小叫的菲度拉，徑自繞過她走到千斯夜的床前。她攤開手，白潤如玉的手心裏突然憑空多出一個紅色的小瓶子。
“這是烏雅狼毒的解藥，給狼王殿下服下便可安好。”
接過小瓶子，蘭修麵無表情地問：“為什麽這樣做，你不怕自己背上背叛烏雅的罪名嗎？”
沙耶冷靜地搖頭，轉而看著洛絲，微微低下頭：“公主，很抱歉讓您傷心了，這是你們命運之中必經的劫難，現在隻是開始，希望你們要小心一點。”
“沙耶，說到底你還是偏向公主的。”奈婭了悟地說道，眼底是深不見底的神秘光芒。
“不，我隻是偏向正義，我依然是忠於烏雅的。如果王向我下達了不準賜你們解藥的命令，我是不會來的，隻因為沒有命令在身，所以來助公主一臂之力，順便再告訴你們另一件事情。”她忠於烏雅，也忠於狼王，雖然她不會背叛狼王，但她也不想看到烏雅的公主出事，在兩者沒有相互衝突的情況下，她還是可以給公主帶來一些微薄的信息的。
“偏向正義？”奈婭故意停頓一下，對於沙耶的話中有話，她用洞悉一切的目光凝視著沙耶，笑問道。
“什麽事情？”
沙耶沒有立刻回答，轉過身緩緩地走向菲度拉，用對洛絲一樣的姿勢，微微地在她麵前低下頭，聲音輕若流雲。
她喚道：“公主。”
菲度拉嚇得退後一步，以為她認錯人了，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尖詫異道：“不是在叫我吧？”
幹嘛突然叫自己公主？難不成腦袋真的出問題了，她可是菲度拉啊，又不是洛絲。
此時，房間裏另外的幾人也驚詫地看著沙耶，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叫菲度拉公主。
沙耶看出大家的遲疑，點頭道：“其實您也是烏雅的公主，您身體裏的狼性並不是因為狼王殿下的血液才顯露出來的，那是您身體裏記憶的力量，潛伏的狼性一直被深深地壓抑著，沒有衝破靈魂的束縛，但是那次卻因為意外吸取了狼王殿下的血液，狼王殿下的血液是非常正統的，裏麵擁有非凡的力量，它激發出了您原始的狼性。直到幫您衝破那層阻礙，變回公主的真身。”
難道上次突然變成蒂法的樣子，就是自己的真身？
菲度拉嘴巴張成O型，震驚得下巴都差點掉到地上。搞錯了吧？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她也沒覺得自己哪一點像公主啊？
奈婭和蘭修同時驚呼。
“難道有兩個公主？”
“是的。”沙耶幾不可見地再次點頭，繼續說道，“一千年前，公主與狼王殿下相遇並相戀了，王子與公主，本就像是童話裏最完美的一對，可是，格羅爾與烏雅的血統不一樣，為了狼族血緣的純正，他們的相愛注定得不到眾人的祝福，兩大狼族雙方都不同意這樣的戀情。於是發生了那一場混戰，混戰持續了很久，傷亡慘痛，但仍然沒有停歇，依舊在繼續……公主懷著仁慈純愛的心，再三勸戰，無奈毫無意義，不忍悲劇繼續演變下去，為了保佑狼族的和平，公主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絕然地跳入祭壇焚滅了自己，她的身體化為灰燼，從而讓戰爭停止。而公主的靈魂卻一直徘徊在祭壇，孤獨正義的靈魂，一直守護著兩族，由於靈魂與肉體長時間地分離，所以公主的轉世變成了兩個人。”
洛絲恍然大悟，難怪自己和菲度拉無論什麽事總是會想到一塊兒，喜歡的東西也幾乎是一模一樣。
“那兩個人就是我和菲度拉？”
菲度拉兩眼複雜地瞥一眼洛絲，仍是一臉驚魂未定，難以置信的模樣。天知道她怎麽就一下子從人類變成了狼女！
“是的，轉世後的兩人就是菲度拉與洛絲，而菲度拉就是屬於擁有力量並能召喚出聖劍的那部分靈魂。”
“原來如此。”蘭修望著仍處在昏迷中的千斯夜，剛才已經把解藥給殿下服下去了，或許他也聽到了這些話呢。
“公主，您的身體也尚未康複，把這個丹藥服下去吧。”沙耶遞給洛絲一顆金色的類似於藥丸的東西，然後身體周圍的氣流又慢慢浮現出來，身影逐漸變得透明。
“公主，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你們自己保重。”
望著沙耶消失的方向，奈婭也轉過身麵朝大家，此時的她又是那個端莊高貴的大祭司，仿佛沒有被世俗牽絆，眼睛裏純潔的如同天使，皇冠在她的頭頂閃閃發光，她認真地看著房間裏的人，意味深長地一笑。
“既然殿下沒事了，我也要回到格羅爾了，天象似乎又變了呢，但無論如何，請你們好好地保護我王。”
該說的她也隻能說到這裏，所有的命運都掌握在自己手裏，隻要擁有信念，哪怕改變命運也是有可能的事。
她看向窗外，外麵白天即將來臨。
似乎又要動亂了呢……
3
大雪已經停了，但是寒風依舊。
千斯夜因為服下了沙耶的解藥明顯地好轉了，臉色恢複正常，銀白的長發也變成在凡世的琥珀色碎發。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各自回去休息了，由於千斯夜是睡在菲度拉她們的宿舍，所以她們兩人留在這裏輪流照顧他。
現在洛絲已經趴在沙發上睡著了，菲度拉給她加了一床被子蓋住，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看著千斯夜。
隻是幾日的折騰，他讓人驚歎的麵貌便消瘦了不少，但是依然不減風采，即使是睡著了，他的周圍也散發著尊貴優雅的王族氣質。
菲度拉竟然也是公主，是他前世的戀人，她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出現這樣戲劇化的轉機。可是怎麽辦呢？他們三個人一千多年的羈絆……
輕輕地，握起他的手，也隻敢在他睡著的時候，她才敢這樣做。緊緊地握住，她的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似乎最近總是喜歡流淚呢，真是好沒用！她撅起嘴，懊惱這樣弱小的自己。如果讓他看到的話，一定會被取笑的吧，真夠難為情的，可是，淚水卻怎麽也止不住。
她隻是興奮地想哭，他終於可以醒過來了，終於沒事了。
淚，一滴一滴落進他的手心裏。
菲度拉輕輕地坐在床沿，壓低聲音道：“你是豬嗎，為什麽還在睡，總是讓人擔心的王不是一個好王吧？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這幾天是我最清靜的幾天，真是的，聽不到你的聲音，我的心情竟然奇跡般的好呢……”
沒有得到回答，菲度拉蹲下身去，握著他的手趴在床沿，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哭腔。
“你快點醒吧，不是說要我的祝福嗎，我都記得哦，我會祝福你們的，祝福你和洛絲幸福甜蜜地生活在一起……”
“好燙。”
頭頂忽然響起好聽得讓她下輩子投胎轉世都不會忘記的嗓音。
簡短的兩個字，讓她驀地抬頭。千斯夜淡綠色的眼眸緩緩睜開，裏麵閃耀著極致的**。
“你的眼淚好燙。”
烙進了他的心裏，結成永遠的印跡。
菲度拉聞言，趕緊鬆開他的手，低下頭胡亂地抹一把眼淚，紅腫著眼睛悶悶道：“幹嘛突然醒過來啊，都不事先支會一聲。”
千斯夜苦笑。這種事能事先支會的嗎？如果告訴她，他早就醒了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氣得跳起來掐他的脖子。
“你在為我哭嗎？是不是怕我醒不過來了。”
“啊……誰會為你哭啊，隻是天太冷了，你一直霸占我的床，我沒地方睡所以冷得流淚而已……”菲度拉別過頭不看他，生怕自己丟臉的樣子又一次讓他看到。
“是嗎？”朝旁邊挪開一些位置，千斯夜拍了拍身側，臉上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太冷的話來這裏睡一會兒吧。”
紅潮好像晚霞一樣肆意地蔓延在菲度拉的臉上，她搖晃著手退後兩步：“不、不用了，我突然覺得好熱，啊，真是的，怎麽會這麽熱啊。”
“嗬嗬……”
低低地笑出聲，千斯夜坐直身子：“一直在照顧我嗎？洛絲她怎麽樣了？”
菲度拉無聲地指向沙發，洛絲正側躺在沙發上，身體背對著她們，美麗的卷發順著肩膀流瀉而下，小小的身子看上去單薄不已，讓人不自覺的產生憐惜。
千斯夜掀開被子，起身走到洛絲麵前，將她輕輕地抱起來放到**，並替她掖緊被角，極具**的重瞳凝視她半響，眉宇間凝聚起濃厚的憂傷。
餘光瞥見菲度拉默默走出房門的身影，他的胸口猛地縮緊，抬步跟了上去。
感覺到後麵的人越來越近，菲度拉停下腳步。身後的人亦停下腳步觀望。抬步又走幾步，身後的腳步聲緊接著也響起來。
菲度拉猛地轉過頭，惱火地瞪著他：“幹嘛老跟著我，身體還沒好，回你宿舍好好休息去。”
千斯夜淡然凝視著她，溫溫道：“現在需要休息的人是你，因為照顧我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了吧？我已經沒事了，現在由我來照顧你。”
“你應該照顧的人是洛絲……不是我。”
菲度拉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平靜地說道，盡量讓自己不要表現得太過在意，太過失落。
“你和洛絲都是蒂法的轉世。”
沙耶說的那些話他全部都聽到了。雖然很模糊，但他真真切切地聽清楚了，菲度拉和洛絲都是他前世的戀人，是用生命挽救了狼族和平的蒂法。
所以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兩位公主。唯一肯定的是，他的心明顯偏向菲度拉，隻能住進她一個人。
如果可以，他隻想忠於自己的心！
“我的心很小。”
“什麽意思？”原來他都知道了。突然轉變讓菲度拉摸不清頭腦，她疑惑地問。
千斯夜緩緩地走過去，步伐堅定而雅致。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淡綠色的眼眸裏盈滿溫柔的神色。
“聽到了嗎？心跳很快很微弱，隻能為一個人跳動，如果多一個人，它就會衰竭而死，所以隻能容納下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你菲度拉。”
這算是表白嗎？菲度拉猛然心跳加快，伴著尖澀的疼痛一陣一陣撞擊著她的胸口，仿佛就要衝破那層皮膚的阻礙。她的雙手因他溫柔的神情和真摯的話語顫動不已，血液直衝腦門，浮現在她的臉頰。
“你……我……我們不可以，洛絲怎麽辦？”
“告訴我，你喜歡我嗎？”千斯夜不打算輕易放過她，進一步追問。
菲度拉慌亂地低下頭，故意忽略掉心裏莫名的喜悅和震顫，不敢去看他溫柔的眼神，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掉進那雙**力極強的淡綠色深譚裏。
“我不知道。”
“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嗎？如果一千年前的事再次重演，你會不會想我，會不會像我一樣苦苦地尋我一千年？”
她會，她一定會。菲度拉好想這樣說，可是要她如何麵對洛絲……
“你不會死的，況且，比起我，洛絲更像公主吧。”她具備公主所擁有的所有氣質，高貴優雅，美麗溫柔，而她自己，什麽都比不上洛絲。
仿佛看透她的心思，千斯夜心疼地把她抱進懷裏，托住她的後腦按在自己胸前，修長的十指穿插入她如海水般的發絲。
“不許你這樣說，以前那個自信的菲度拉去哪裏了？你可是很厲害的呢，充滿了正義，勇敢，喜歡打抱不平，還揚言要守護整個庫比亞，守護整個碼梯呢，在我的眼裏，你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趴在他胸前，菲度拉驚愕地抬起頭。沒想到她也可以被別人這樣在乎呢。
心裏頓時柔軟得像一攤海綿，嘴角漸漸地揚起，她似乎感受到了被幸福包圍的光環。然而隻要一想到洛絲溫柔的笑臉，她就沒辦法享受他給她的安全感。
輕輕地推開他，她牽強地扯開嘴角，假裝不在意拍拍他的肩，笑道：“聽到你這麽說我還真是高興呢，你和洛絲都是我在乎的人，不管傷害到哪一個我都會傷心，洛絲，她真的很喜歡你，你要對她好一點。”
千斯夜的眉宇緊緊地糾結在一起，憂傷溢滿了整個眼眸，讓菲度拉不敢直視。
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痛心疾首地說道：“我也很喜歡你，難道你不該對我好一點嗎？”
菲度拉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反駁，要是換她以前雷風厲行的個性，早就一邊賞他一個爆栗子，一邊吼起來了。可是現在，他身體裏散發出的悲傷似乎感染了她，讓她說不出一個字。
她決定不理會他，轉過身朝前方走去，絕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菲度拉……”千斯夜喚她。
不理。
“你要去哪裏，為什麽不可以和我一起麵對，為什麽要逃避？”
依然不理。
“就算你走到天邊，我也會去找你的，你逃不到的，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會輕易放手的。”
好感動啊好感動，但仍被她繼續無視。
……
咦？怎麽不說了？走了嗎，沒有動靜了？
“唔……該死，好痛……”
聲音又傳了過來，隻是這次怎麽有點不對勁？菲度拉準備繼續忽視，往前繼續走了幾步，這時，背後的聲音越來越細小，還伴隨著一聲咚的倒地聲。
她的腳步倏地頓住，板起麵容轉過頭，她的瞳孔猛然放大，驚叫了一聲，她快速地跑了回去。
“千斯夜！你怎麽了？”
4
千斯夜半跪在地上，一手撐地，一手緊緊地按住胸口，像是極力忍著巨大的痛苦，嘴唇微微抿成一條直線。
菲度拉焦急地圍著他轉了一個圈，拉著他的手問：“到底怎麽了啊？該不會狼毒又複發了吧？”末了，她還拉開他的衣領去探脖子上的獠牙印，翻來翻去折騰半天後也沒找到獠牙印。
她急了，提高音量大聲道：“你還好吧？這個沙耶弄的是什麽解藥啊，怎麽回事？不會有什麽副作用吧？”
千斯夜反手抓住她的手，滿臉痛苦地道：“我受傷了。”
“啊……傷在哪裏？”菲度拉不解地看著他，怔怔地問。
“這裏。”他帶有玉石戒指的食指戳了戳左邊胸口的位置，淡然道：“傷得好嚴重，有沒有辦法幫我治好。”
菲度拉恍然大悟，原來這家夥是騙她的呢。
“白癡！沒有辦法治，絕症，你就等死吧！”菲度拉抽回被拉著的手，她氣急敗壞地想要給他一拳，無奈拳頭剛出去就被扣住，掙紮了半天也徒勞無力。
“可是我還不想死。”
“那可由不得你。”她眨了眨眼睛，看準時機一腳踹在千斯夜的腳上，然後狡黠地跳開。
千斯夜悶哼一聲，但依然沒有放開她的手。他露出一個能將人吸進心裏，完美媚惑的笑容。
“你欠了我那麽多人情，等你還完了我再考慮要不要去死。”
糟糕……
菲度拉暗歎一聲，這家夥還真是陰險啊，原來早有預謀！
她裝傻：“什……什麽人情，我怎麽不記得？”
“現在就是你該還我的時候了，不要抵賴哦。”神秘的笑了笑，他對她搖頭，“你賴不掉的，別忘了你身體裏有我的血液呢。”
“啊啊……你這個偽君子！小人！我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不記得。”菲度拉捂住耳朵，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可是由於太過急切，再加上前麵突然冒出的兩個身影，身體不小心一滑，她被自己的左腳給絆倒了。
“啊……”她閉上眼睛準備迎接與大地的這場親密接觸。
“天啊！”
“菲度拉！”
旁邊傳來兩聲驚叫，菲度拉即使閉著眼睛也知道這是出自夏落粒與龍祈。可是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驚呼，並且……她並沒有感覺到落地的疼痛？
難道下麵有海綿墊？軟軟的呢……慢慢地睜開一隻眼睛，菲度拉另一隻眼睛驀地睜大。
她竟然……竟然壓在別人身上，而且還穩穩當當地對上了人家的嘴唇，這下完了完了，她的清白哇！
飛快地捂住自己的嘴，菲度拉的雙眼睜得如鈴鐺般大小，死死地瞪著被她壓住的千斯夜。
“菲度拉同學，不打算起來了嗎？唔……如果你不介意，我也不在乎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千斯夜壞壞地看著她，涼涼地道。
菲度拉趕緊爬起身，她臉上剛褪去的紅潮又一次爬上臉頰，窘得恨不能當場找個地洞鑽進去。
還被龍祈和夏落粒逮了個正著，這下丟臉真是丟到家了！
“菲度拉，你們……”龍祈走到她麵前，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微的不滿。
“我……我們什麽事都沒有。”菲度拉聳拉著一張苦瓜臉，瞟了一眼龍祈，試圖轉移話題，“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我準備去找你啊，結果被某人抓住了，要我陪她去玩。”龍祈滿臉不耐煩地把夏落粒搭在他手臂上的爪子給拉了下去。
夏落粒見狀，嘟著嘴又一次將手搭了上去。
龍祈沒有理會她，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菲度拉身上，他定定地看著菲度拉，哀怨的語氣活像是被人拋棄的怨婦。
“怎麽走路都不會，自己小心點，可是，你的臉……好紅。”
“沒有，天氣太熱了。”
逮著這樣一個說風涼話的機會，夏落粒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笑道：“嘖嘖……真沒想到你們竟然發展到這個程度了啊，菲度拉，你還真是大膽呢。”
話語中隱隱的嘲諷讓菲度拉的怒火一瞬間點燃了，她本就是那種藏不住事的女生，這會兒經夏落粒這樣一激，心裏像千萬隻螞蟻不停地在啃噬一樣，痛癢難捺。
可是她的怒火還沒有發出來，千斯夜就先一步堵住了她即將出口的話。
“這下你又多了一筆債，必須全部還給我。”
菲度拉翻了個白眼，沒想到這家夥真是厚顏無恥到了一定境界，估計用子彈都打不穿他的臉吧。
“混蛋，我的初吻都被你奪走了，全部抵銷了。”那可是她的初吻啊，她苦苦留了十七年，竟然被這隻野獸給奪走了，實在太過份了！
“我的初吻也是給了你呢。”優雅地揚起嘴角，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耳邊，輕語說道，“給了前世的你。”
“切，野獸的話是不可信的。”
菲度拉用餘光有氣無力地掃他一眼，對於他的話不屑一顧。
而在千斯夜醒來一直到發生爭執的這段期間，他們都沒有注意到，身後一直有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注視著他們，將他們的每一句話，每個動作都盡收眼底。
那個在庫比亞擁有“絕世大美女”頭銜的洛絲，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睡著，美麗的雙眸泛騰起淡淡的霧氣，她的心狠狠地震顫了。
像有一隻大手狠狠地揪緊她的心髒，痛得她無法呼吸。
5
天空又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像是為她悲傷的情緒哭泣。
洛絲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放在手心，雪白的顏色晶瑩剔透，如煙花一樣美麗卻短暫，隻一會兒的時間，就全部熔化在她的掌心，變成了雪水。
“雪真美。”捱不過這冰冷的天氣，洛絲的鼻尖凍得通紅，但是看到這樣一片雪白的世界，她仍發自內心地讚歎。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約千斯夜出來。並不是單純的約會，隻是有些事情必須得有個結果，她並不是個善於爭搶的人，但也不是個喜歡曖昧不清、做事拖泥帶水的人。
今天約他出來，就是想結束屬於他們三個人的痛苦。
千斯夜的掙紮與痛苦，她看在眼裏，也很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如果她不是蒂法的轉世，或許從一開始他連多看自己一眼都覺得浪費吧？
她的心如明鏡般清晰。千斯夜喜歡的不是自己，而是菲度拉。
她於他而言，僅僅隻是一個身份，一個蒂法的轉世身份，上一世，他們幸福快樂，這一世她隻是陪襯。
“夜，我以後還可以這樣叫你嗎？”
看著洛絲端莊的臉，千斯夜沉吟半響，然後點頭：“可以。”
“嗬嗬，你真是個溫柔的人。”洛絲輕輕地笑了，仰頭望著不斷下落的雪花，雙手抱在一起按住脖子上的圍巾。她沒有法術，隻是一個凡人，不能像他們一樣隻穿著單薄的衣衫便可抵抗寒冬的襲擊。
“你才是真正溫柔的人，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女孩。”千斯夜毫不吝嗇地誇讚，深瞳裏的那一抹綠光忽明忽暗，讓人難以辨出真實的情感。
“嗬嗬，可是再完美也留不住你的目光。”洛絲笑得苦澀，停頓了一會兒，她收回仰視的視線投向身旁的千斯夜，水眸裏流轉出款款深情。
她開門見山地問：“你真正喜歡的人是菲度拉吧？”
千斯夜的手指輕輕顫動了下，玉石戒指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奪目，琥珀色的發絲垂下去遮蓋住他絕美的眼睛和麵龐，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他的聲音卻堅定得讓洛絲心痛，不帶一絲一毫的質疑。
“老實說你比她更像蒂法，可是，跟她在一起，總會讓人覺得快樂，心裏很輕鬆，很有安全感，即使她不是蒂法的轉世，我也無法自拔地喜歡上她了，像烙印一樣刻在心裏，一生都抹不掉。”
不知道是不是空氣太冷了，洛絲的臉頰滑下冰涼的**，形成一道悲傷的形狀。
眼淚，無法控製地往下掉落。他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這樣柔軟的話。
即使有備而來，即使明知道答案，她還是要不死心地問。以為自己作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卻發現還是痛苦得讓她窒息。
洛絲的眼淚刺痛了千斯夜的眼睛，他轉過身，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洛絲，你恨我嗎？”
洛絲搖頭，眼淚沾在睫毛上，像是一顆顆小粒的珍珠。
“這都是注定的不是嗎，前一世的牽絆我注定會遇上你，也注定會喜歡上你，隻是菲度拉比我先遇見你，先一步駐進了你的心裏……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如果她能幸福，我也會很開心的。”
千斯夜凝視著她，沉默下來，心裏的疼痛牽起了一陣旋渦，將他的心快要撕裂，每次看到洛絲他就不由自主地感到悲傷，像是要喚醒他心中深不見底的黑暗。
或許是因為這樣，他和洛絲最終才落得如此的結局。
“如果忘了我，你會變得幸福嗎？”千斯夜緊緊鎖住她的雙眸，仿佛要看進她的內心最深處，如果她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麽他決定找機會封鎖她的記憶，讓她忘了他。
洛絲淒然一笑，漂亮的臉蛋兒哀傷地皺起來，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想要擁在懷裏好好疼惜。
沉默一瞬間襲卷了周圍的空氣，兩人都沒有再言語。過了半響，洛絲抬起頭，水眸裏盈盈露出動人的光輝，她深吸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記得我，不要把我忘了。”
記得曾經有個女孩，她這樣痛徹心扉地喜歡過你，記得她曾對你露出溫柔幸福的笑容。
大概有一秒的遲疑，千斯夜輕輕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