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左肩上的蝴蝶形胎記

“你怎麽知道我的左肩上有胎記?”

“這是秘密。”

“鍾澤南,你這個大色狼!”

這是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窗外隻有孤寂的夜風徐徐地吹過,宿舍樓下一地的白色流蘇花瓣隨風卷起,漫無目的地飄向遠方。

這天晚上,上官洛意給嚴憶歌打了不下十個電話,發了N條短信,她都沒有回複。

手機被她調成了靜音模式藏在衣服裏麵,無論如何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她側躺在**,靜靜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思緒時而混亂,時而迷茫。

鍾澤南手機裏的那張照片到底是怎麽回事?

別說她壓根不知道照片是怎麽回事,就連照片裏的那個男的她都不認識。

可照片裏那張熟悉的臉,不是她還會是誰?

難道鍾澤南就是看了這張照片,所以才認為她是那種花心的女人,才和她提出的分手?

鍾澤南會不會把這張照片發出去……

她越想思緒越亂,頭也隱隱作痛起來,她將整張臉埋在枕頭裏麵,所有的思緒混在一起,讓她一夜未眠。

她一直翻來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漸漸入睡。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上官洛意的聲音遠遠地傳來,隱隱約約的,似真似假……

當她睜開眼睛時,發現天已經亮了。

也許是沒有陽光的原因,宿舍裏有些陰暗,室友們早已離開了,嚴憶歌心中一驚,趕緊從衣服裏翻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了。

她慌忙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後,拿了幾本上課用的課本匆匆離開了宿舍。

直到下了樓,她才發現上官洛意正站在宿舍樓前的流蘇樹下,不知道站了多久,白色的花瓣無聲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嚴憶歌怔怔地望了他一眼,腦海裏隨即浮現起昨天和他親吻的那一幕,以及後來鍾澤南對她說的那番話。

她的心裏瞬間一涼,仿佛他是一個未曾見過麵的路人,她的視線不帶一絲感情地從他身上移開,身子向左一轉,大步向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憶歌,等等我!”

眼看她沒有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上官洛意心中一急,趕緊追了上去。

嚴憶歌置若罔聞,依然大步向前走。

上官洛意人高腿長,幾步便追上了嚴憶歌。他一邊跟隨著她的步伐,一邊語氣憂傷地說:“憶歌,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你現在可不可以先不和我計較那件事情,我有話想對你說,你聽我說好不好?”

“不好意思,我現在要趕著去上課,有話改天再說。”

嚴憶歌淡漠地回答道,沒有看他一眼。

“憶歌,你聽我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上課,你知不知道現在全校……”

上官洛意緊緊地跟在嚴憶歌的身後,聲音裏透著濃濃的焦慮。

“對不起,請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好不好?”嚴憶歌停下腳步,轉過身直視著上官洛意,“上官洛意,謝謝你對我的好,可是我不配擁有,拜托了,不要再讓我寢食難安了,好不好?”

上官洛意怔了一下,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顫動的睫毛下,一雙淡藍色的眸子隱隱湧出一絲痛楚。看著嚴憶歌一臉漠然的表情,他隻覺得很難受。

他努力不讓自己悲傷的情緒表露出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說道:“對不起,我完全沒有想到我竟然會給你帶來這麽大的困擾,我答應你,以後絕對不會再做出讓你不開心的事情了,可是……”

聽到他這樣的回答,嚴憶歌十分滿意地打斷他的話:“謝謝你。”

話音剛落,她便邁開步伐大步向前走去。

上官洛意始終沒有說出那句最重要的話,他望著嚴憶歌的背影,有些擔憂,還有一絲無奈。

直到她的背影快要從他的視線裏消失,他才邁開腳步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

嚴憶歌快步走了一會兒,身後一直很安靜,她以為上官洛意沒有再跟來,於是稍稍鬆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

這時已經是課間休息時間了,上完一節課的同學們分散在學校的各個角落,聊著八卦。

嚴憶歌本來是沒有心情聽八卦的,可是當她走到學生較多的地方時,總覺得大家的目光似乎都有意無意地向她掃過來。

起初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隻是抱緊懷中的書本,默默地向前走。可是走到教學樓的走廊裏,快到他們班的教室時,她覺得越來越不對勁了。不僅是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甚至有不少同學公然對她指指點點,議論聲隱隱約約地傳入嚴憶歌的耳中。

“看!就是她!看不出來她居然是那樣的女生吧?”

“嘿嘿,瞧她一副瘦弱的樣子,身材沒想到還挺棒的!接吻的姿勢也挺誘人的……”

“想不到她那麽開放……”

“不知道照片裏那個男的是誰……”

“你們說她該不會在外麵從事那種不正經的行業吧……”

同學們的議論聲越發不堪入耳。

此刻的嚴憶歌即使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也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了。

她抱緊手中的書本,在走廊上僵硬地邁動步子向前走,腳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

周圍的議論聲像千萬隻蜜蜂在她的耳邊嗡嗡地響著,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努力想要讓自己看起來平靜鎮定,卻怎麽也無法抑製住心裏翻江倒海般的痛楚。

她想要邁開步子向前走,心底卻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膽怯。

周圍同學的麵孔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們戲謔嘲諷的笑聲在她的耳邊時近時遠……

世界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控製,她孤立無援地站在人群中,似乎周圍的每個人都有可能將她毀滅。

她要逃,她要立即逃離這裏!

可是她逃不了,她又能往哪裏逃?

她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所有的能量在這一刻消失殆盡,她隻覺得身體一陣陣發涼。

直到一雙有力的大手將她的手緊緊握住,緊接著,她發抖的身體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憶歌,別怕,我帶你走。”

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她愕然地抬起頭,在那一瞬間,卷翹的睫毛如同破繭而出的蝴蝶。

上官洛意的麵容映入她的眼簾,仿佛沾染了陽光的味道,令她冰冷的心漸漸溫暖起來。

他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仿佛全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所有的嘲諷和議論聲都被隔絕在外。

他以保護的姿態摟著她從眾人身邊走過,無視其他人的目光,離開教學樓,來到學校一處偏僻的地方。

嚴憶歌輕輕地推開上官洛意,表情呆滯地邁著緩慢的步子,走到一棵流蘇樹下,她的臉色比枝頭如雪的流蘇花還要白。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兒讓你做好心理準備的。”

上官洛意看著她單薄的身體,淡藍色的眸子裏掠過一絲心疼。

嚴憶歌怔怔地搖了搖頭,白色的流蘇花從空中緩緩飄落,靜靜地映在她毫無焦距的黑眸中。

“我應該向你說聲謝謝,恐怕現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一個人是站在我這邊的。”

她的聲音裏沒有一絲生氣,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苦笑,一滴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顫了顫,悄然無聲地自眼角溢出。

“我說過,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你願意,我都會陪伴在你的身邊。”

上官洛意的聲音認真而誠懇,他擔憂而心疼地凝視著她,這一刻,他恨不得將全世界都捧到她麵前,再也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她開心一笑。

嚴憶歌轉過頭感動地望著他,隨即又神色複雜地搖了搖頭:“不,求求你不要對我這麽好,這對你不公平……”

“我不在乎!”上官洛意伸出雙手緊緊地抓住她的雙肩,淡藍色的眸子裏充斥著火熱的情感,“憶歌,我真的不在乎!即便你現在不喜歡我,我隻要能夠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就心滿意足了。如果現在就要我放棄,那絕對會成為我一輩子的遺憾!”

“你這個傻瓜,你這個傻瓜!”嚴憶歌抓著他的雙臂用力地搖晃,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地掉下來,她淚流滿麵地說,“你又不是我的誰,那個人都不相信我,為什麽你還要這麽相信我?現在幾乎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你為什麽要這樣相信我……”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一陣陣窒息般的疼痛衝擊著她的胸口,最後她難受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上官洛意心裏一陣陣地刺痛起來。

他終於明白,原來她現在這麽傷心隻是因為那個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痛楚,無奈地看著她,說道:“雖然我不是你的誰,但是,憶歌,你不用這樣為難自己,清者自清。”

“不是我在為難我自己,是他!是他在為難我!”嚴憶歌睜大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上官洛意,委屈中略帶憤怒,“他昨天拿那張照片來找過我,今天所有人都有了那張照片,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說完這些話,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最後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上官洛意急忙扶住她。他的臉上滿是緊張和擔憂,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問道:“你是說這些照片是澤南發出的?”

“我不知道……”嚴憶歌迷茫地搖著頭,心中的痛楚幾乎令她痛不欲生,她喃喃自語,“不管是不是他發的,他都是不相信我的。洛意,我真的好難過,為什麽人活在這個世上會這樣痛苦?”

“痛苦與快樂是並存的。”上官洛意安慰著她,“隻要你熬過了痛苦這關,快樂就會回來的……”

嚴憶歌用力搖著頭,用否定的語氣說:“我不會再快樂了,從他在我最開心的那刻和我說分手起,我就不會再快樂了。即使有快樂,我也隻會在忐忑中度過……”

上官洛意扶住她的雙肩,深深地凝視著。

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過來,有些東西哪怕他用盡一生的時間也無法得到,比如她的愛。

他緊緊地盯著她,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

既然不能得到,那就讓她好過一點兒。

“憶歌,你不要這麽悲觀,據我對澤南的了解,他不是這種卑鄙小人。我覺得發照片的應該是另有其人,或許連澤南都被蒙在鼓裏。”上官洛意頓了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有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了。”

嚴憶歌睜大迷蒙的淚眼,疑惑地看著他。

“澤南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名叫緋薇。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他全心全意地對待她,他們也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時光……”上官洛意停頓了片刻,仿佛陷入了回憶中,過了一會兒,他才接著說道,“可是有一天,澤南的手機裏莫名地收到了一張緋薇與別人接吻的照片,當時澤南有多愛緋薇,他就有多生氣,他和緋薇吵了一架後,緋薇出車禍了,就那樣死在了他的麵前。澤南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十分自責,所以後來才會如此墮落,直到遇見你……”

聽完上官洛意的一番話,嚴憶歌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回過神,眼淚在不知不覺中止住了。殘餘的淚水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慢慢地流淌,掛在下巴上,搖搖欲墜。

原來如此……

她一瞬間恍然大悟,所有的思路都理清了。

看著她平靜下來,上官洛意欣慰地說道:“所以我們現在該做的是盡快找出那個發照片的人,還你一個清白。”

嚴憶歌注視著上官洛意,心中五味雜陳,卻沒有任何猶豫,誠懇而認真地對他點了點頭。

上官洛意鬆了一口氣,微微勾起嘴角,握著她的手,溫柔地說:“憶歌,我一定會幫你的。”

因為照片事件,嚴憶歌壓根沒有心思上課,更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同學們異樣的目光,所以她幹脆請了一天假。

因為是上課時間,整棟宿舍樓都顯得格外寧靜,嚴憶歌一個人默默地走在走廊上。

沒有議論聲,沒有諷刺的話語。

宿舍樓旁的流蘇樹上,一叢叢白花簇擁著綻放,遠看就像積壓了一層薄雪,散發著迷人的芬芳。

小鳥在枝丫間輕盈地飛來躍去,這片刻的寧靜竟然令她覺得分外可貴。

宿舍裏隱隱傳來說話聲。

嚴憶歌原本以為這個時候宿舍裏是不會有人的,隨著她的走近,那個聲音越發清晰。

她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宿舍裏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今天看到她在那麽多人麵前出醜的樣子,真是大快人心啊……這次真是多虧了你,那照片做得真是太像那麽回事了……”

頓時,嚴憶歌的胸口一陣劇烈地起伏。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走向宿舍門口,慢慢地推開宿舍門。

楚菲菲握著手機詫異地轉過身,看到臉色慘白的嚴憶歌,她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嚴憶歌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楚菲菲忽然發出一聲冷笑,眸子裏盡是諷刺和得意之色,她說:“沒錯,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想怎麽樣?”

嚴憶歌握緊拳頭,胸口一陣陣起伏。她死死地盯著楚菲菲,努力抑製著心底的怒火,強裝鎮定地問:“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居然是楚菲菲做的。

“你一定很驚訝吧?”楚菲菲笑道,“我一直把你當成愛打抱不平的好姐妹,當我得知你不過是利用我來接近鍾澤南的時候,我比你更驚訝、更心痛呢!我不允許任何人得到鍾澤南!”

她收起笑容,嬌俏的臉因為憤怒而近乎扭曲。

嚴憶歌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仿佛被一個晴天霹靂當頭劈了下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嚴憶歌握緊拳頭,聲音顫抖地問,“楚菲菲,你怎麽可以這樣卑鄙?”

“卑鄙?你知道我有多愛鍾澤南嗎?我愛了他整整七年,可是他從來沒有注意到我,我隻好用盡方法趕走他身邊的女人,才終於得到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機會。可是到頭來,我和他的愛情隻有短暫的一天,而你呢?你憑什麽得到更多?你會比我更愛他嗎?”

楚菲菲的笑容既瘋狂又絕望,讓嚴憶歌如陷冰窖。

鍾澤南被詛咒的愛情的真相原來是這樣!

因為一個得不到愛情的女生的恨,鍾澤南痛苦了那麽多年。

嚴憶歌的心狠狠地抽痛。

“楚菲菲。”嚴憶歌看著她說道,“你很可悲,也很可憐,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人不能這麽自私,自私到泯滅自己的良心。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緋薇,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哼,誰讓她那麽不知足。明明已經得到澤南的愛了,竟然還和別的男生那麽曖昧,又那麽碰巧被我看到了。”楚菲菲瞥了嚴憶歌一眼,“你現在當然理直氣壯了,反正你已經接近他,並且讓他愛上你了,你覺得你很有本事,是吧?”楚菲菲的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冷笑,繼續說道,“你再有本事也沒用,僅僅一張照片我就讓鍾澤南徹底和你翻臉,想必你在全校同學心目中的形象也壞到了極點了吧。”

楚菲菲笑吟吟地看著她,眼裏卻盡是不屑。

“楚菲菲!”

嚴憶歌憤怒地低吼,她幾步逼近楚菲菲,揚起手就準備給楚菲菲一巴掌。

“你打啊!”楚菲菲仰起臉,一臉期待的表情,獰笑著說道,“私生活混亂的你,再加上有暴力傾向,我就不相信學校還容得下你!”

嚴憶歌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是的,如果這個時候她出手傷了人,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衝動是魔鬼!

嚴憶歌在心裏反複地告誡自己,拚命克製著心底的憤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僵硬地收回手臂,眼裏熊熊的怒火被她壓了下去。她冷冷地瞪了楚菲菲一眼,說道:“楚菲菲,你絕對會為你所做過的事受到應有的懲罰!”

話音剛落,她一刻都不想再和這個惡毒的女生待在一起,轉身大步跑出了宿舍。

她迅速地跑出了宿舍,連喘息的時間都不留,奮力地在校園裏奔跑,不顧同學們異樣的目光,隻是拚命地向那個目的地跑去。

她要找到鍾澤南,她要把自己的委屈全部告訴他,他是她心裏占有最重要位置的那個人,他一定會明白的。即使他仍被蒙在鼓裏,她也會向他保證,她一定可以還自己清白。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得多快,她隻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忽然,她的手臂被人抓住,向前奔跑的腳步被迫停了下來。

她愕然地轉過頭,看到了上官洛意充滿擔憂的臉。

他皺了皺眉頭,問道:“憶歌,你這是要去哪裏?怎麽跑得這麽急?我不是讓你在宿舍休息一天嗎?”

嚴憶歌見到他就像見到了救星一般,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說道:“洛意,帶我去見澤南,我要見他,馬上見!”

上官洛意怔住了,他盯著她,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嚴憶歌近乎乞求地盯著他,眼眶漸漸濕潤,眼裏泛著盈盈的淚光。她低聲哀求著他:“洛意,帶我去見他,求求你,好不好?”

上官洛意的心瞬間軟下來,他對她的要求根本無法拒絕,一股酸澀的滋味抑製不住地一直蔓延到他的內心深處。

繞過教學樓,再走過一條彎曲的小徑。小徑的兩旁是綠茵茵的草坪,因為天氣沉悶,大片的小草都顯得萎靡無力,軟軟地耷拉著。

遠處是一片麵積不大的流蘇樹林,微風徐徐吹過,無數流蘇花脫離枝丫,隨風飄**。

在上官洛意的帶領下,嚴憶歌來到流蘇樹林外。她停下腳步,轉過頭望向上官洛意,問道:“你確定他就在這裏嗎?”

上官洛意點點頭說:“嗯,他平時沒事的話偶爾會來這裏坐一坐,我剛剛見他走進去了,所以他現在應該還在裏麵。”

嚴憶歌勾了勾嘴角,說道:“謝謝你,洛意,那個……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進去?”

上官洛意微微一愣。

“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他說。”嚴憶歌的臉上露出一絲歉意,“可以嗎?”

上官洛意收起怔愣的表情,轉而一笑,說道:“當然,那你自己進去吧。”

嚴憶歌點了點頭,轉身做了一個深呼吸後,走入了流蘇樹林。

上官洛意怔怔地看著她逐漸走遠的背影,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地消失,就像黑夜中最後一點微光悄然逝去,隻剩下無盡的冰冷和黑暗。

嚴憶歌緩緩地走在流蘇樹林裏,流蘇花瓣在她身旁靜靜飄落,鋪滿了一地。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裏,可是她一點兒也不迷茫,反而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

他一定在這裏,並且離她很近很近。

她輕輕地撥開擋在身前的一根流蘇花枝,一抬頭就看到了鍾澤南,以及一個漂亮的陌生女孩。

在她的視線觸及他們的一刹那,女孩踮起腳尖,雙手勾住鍾澤南的脖子,嬌豔的紅唇便印上了他性感的薄唇。

隔著一片又一片的白色流蘇花,看著他們親吻的一幕,嚴憶歌的心髒瞬間停止了跳動。

緊接著,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在身體裏蔓延開來。

她無比難受地捂著胸口,臉色比飄落的流蘇花更加慘白,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後一步一步退去。

她整個人仿佛置身於冰水中,卻難受得連眼淚都掉不出來。

不……

這一切不是真的!

一定是她在做夢,一定不是真的……

一定是她太想念那個人,對他又愛又怕,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

她要醒來,她要趕緊醒來逃離這個噩夢!

她跌跌撞撞地跑著,越跑越快,跌倒後她都會立即爬起來繼續跑。

他居然和別的女生親吻!

她看得最珍貴的東西,他卻可以任意將它給予任何一個女人。她曾以為自己能改變他,結果呢?這恐怕是她這一生中最大的笑話。

心痛到了極點,痛到無法呼吸,可是身體上的痛楚她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仿佛身體已經不再屬於她自己。

流蘇樹下。

在鍾澤南毫無防備之時,眼前的女生就突然吻了上來!

對於她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鍾澤南皺緊了眉頭,一陣前所未有的惡心感從心底湧出,他毫不猶豫地用力推開她。

女生被推開後,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鍾澤南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憐憫,突然,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地向某個方向看去。

流蘇花不斷飄落著,隔著千萬片流蘇花瓣,一個逐漸跑遠的背影映入他的眼簾。

隻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個背影就徹底消失在流蘇花間,宛如一個悄然降臨又悄然離去的精靈。

是她嗎?

鍾澤南的眼裏閃過複雜的光芒,他轉過頭,下意識地擦了一下剛剛被她強吻過的嘴唇,臉上帶著強烈的厭惡,盯著眼前的女生,怒斥道:“你這是做什麽?”

女生露出一抹冷笑,說道:“你不是說隻要我把證據拿出來,我提出的任何條件你都不會拒絕嗎?”

鍾澤南眯了眯眼睛,眼裏閃過一絲危險的光。

“你認為我沒有其他辦法讓你主動把證據交出來嗎?”

女生微微一怔,笑容僵在臉上。

鍾澤南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他慢慢地湊到女生耳邊,低聲說道:“別逼我出狠招。”

他的氣息撲在女生的耳邊,聲音就像來自地獄一般,透著刺骨的寒冷,讓她的身體瞬間涼透。

陰沉沉的天空像一張巨網重重地壓下。

整個世界仿佛都籠罩在灰色中,空氣間彌漫著一股憂傷,揮散不去。

嚴憶歌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跑到教學樓的樓頂上的。

風徐徐地吹在耳邊,拂過她的肌膚,吹得衣衫隨風起舞,長長的黑發被吹得有些淩亂。

她目光渙散地望著前方。

良久。

她慢慢地邁出腳步,緩緩地向天台的邊緣走去。

這一切到底算什麽呢?在她最開心、最幸福的時候,他對她說了分手;在她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迫不及待地想去告訴他的時候,他卻和別的女生親吻……

這一切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要怎樣才能結束這個錯誤?到底要有怎樣的勇氣才敢去結束這個錯誤?

嚴憶歌慢慢地走到樓頂的邊緣,然後閉上雙眼,完全沒有注意到樓下那群驚慌的同學。

上官洛意焦急地跑到教學樓下,順著同學們的視線抬頭一看,清俊的麵龐頓時變得煞白。

教學樓的樓頂上,隻見嚴憶歌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邊緣地帶,任由風將發絲吹亂,白色的衣擺在風中狂亂地飛舞。

遠遠望去,竟然生出一種淒美的感覺。

上官洛意驚呼道:“憶歌——”

嚴憶歌,你千萬不能做傻事!

上官洛意一邊在心裏祈禱,一邊奮力地撥開擠在一起圍觀的同學。好不容易擠入人群,正準備奔向樓頂時,一個頎長的身影從他身邊經過,先他一步跑向樓頂。

是鍾澤南!

他的背影透著緊張和焦灼。

上官洛意心裏頓時五味雜陳,他來不及多想,強壓下心中複雜的情緒,疾步追上鍾澤南。

鍾澤南一口氣跑上了教學樓樓頂。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看著站在樓頂邊緣的身影,鍾澤南隻覺得心髒都要停止跳動了。

他緊緊地盯著嚴憶歌的背影,她衣袂翩翩,宛如張開了翅膀的天使倚在雲端,隨時準備向前飛翔。

鍾澤南的身體禁不住顫抖起來,他屏住呼吸一步步地向她走近。

聽到腳步聲,嚴憶歌睜開雙眼,長長的睫毛下,如湖水般寧靜的眼眸裏閃動著水光。

“不要過來!”

嚴憶歌出聲喝止,聲音裏透著不容拒絕的毅然。

鍾澤南頓住腳步,努力抑製住心裏的恐慌,擔憂地看著她,說道:“嚴憶歌,你站在那裏很危險,快回來!”

嚴憶歌緩緩地轉過身,頭發被風吹得淩亂。她的身體異常消瘦,寬鬆的衣服隨風起舞,發絲時不時擋住她的視線。

鍾澤南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痛楚,他心疼而著急地看著她,向她伸出一隻手,柔聲說道:“憶歌,聽話,過來,過來我這邊。”

他像哄小孩子似的哄著她,生怕大點兒聲就會嚇到她。

“你走。”嚴憶歌冷冷地說道,嬌俏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我不想見到你!”

一瞬間,鍾澤南覺得心裏的疼痛幾乎令他窒息。

他努力擠出一抹笑容,聲音依然溫和,說道:“我可以走,但你先走過來好嗎?”

嚴憶歌冷哼一聲:“你是我的誰?你憑什麽管我?請你馬上離開!”

鍾澤南怔住了,隨後,他笑了笑,神情變得坦然,說道:“既然我誰也不是,那我是去是留你又何必計較呢?”

話音剛落,鍾澤南便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你不要過來!”

嚴憶歌變得緊張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鍾澤南慢慢地向前走,用平靜的語氣說:“你剛剛去過流蘇樹林了?”

想起剛剛在流蘇樹林裏看到的那一幕,嚴憶歌的心又冷了幾分,她抿著唇不說話。

“果然是你。”

鍾澤南微微歎息一聲。

“是我又怎樣?”

嚴憶歌暗暗握緊雙拳,緊緊地盯著他。

“你誤會了。”

“誤會你什麽了?不就是接吻嗎?”

嚴憶歌冷笑一聲,一陣強烈的酸楚從心底湧上來,令她控製不住地流出眼淚。

“那是個意外。”鍾澤南十分鎮定地說道。

嚴憶歌的眼裏瞬間蒙上一層冰霜,她問道:“和我在一起也是一個意外吧?”

“如果跟你在一起是個意外,我還用得著千方百計去給你找證據,然後被一個惡心的女人偷吻嗎?”

鍾澤南似乎生氣了,加快腳步逼近嚴憶歌。

嚴憶歌怔怔地看著他,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趁她出神之際,鍾澤南大步邁了過去,抓住她的手臂,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把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

如同電影裏的慢鏡頭一般,他抱著她連轉了三圈,轉到天台中央。她的衣衫和長發都被風吹得飄起來,透出一種如畫般的美感。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停止了。

嚴憶歌愕然地抬起頭,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他,喊道:“你放開我,放開我!”

“等我確定了一件事之後,我自然會放開你。”

鍾澤南說著,一隻手摟緊她的腰,另一隻手向她的衣領探去。

“鍾澤南,你想做什麽?”

嚴憶歌驚慌地叫出聲,驚愕地睜大眼睛,本能地側過身想要避開他。可是他的手已經抓住了她的衣領,毫不遲疑地往下一扯。

“啊!”

嚴憶歌失聲尖叫,憤怒與害怕交織著湧上心頭。

她在他懷裏奮力地掙紮著,努力抑製住自己的眼淚,用力地捶打著他的胸膛。

“鍾澤南,你這個壞蛋,我要殺了你!”

鍾澤南不顧她的掙紮,硬是將她的身體扳了過來,視線落在她左肩上的一處。

白皙的肌膚上,一個淡淡的蝴蝶形胎記赫然映入他的眼簾。

隨後他將她的衣服拉回原處,臉上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唇角勾起一絲壞壞的笑容,不以為然地說:“殺了我,誰來還你清白?”

“什麽意思?”

見他沒有侵犯自己的意思,嚴憶歌暗自鬆了一口氣,疑惑地看著他。

“照片上的那個女人穿著暴露,帶來了很大的話題性,但恰恰因為這一點暴露出了疑點。”鍾澤南放開了嚴憶歌,一邊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好衣服,一邊說,“你在我家工作那麽久,我無意中見過你的胎記。剛剛確認了一下你肩上的那個蝴蝶一樣的胎記,這樣一來就真相大白了——你並不是照片上的那個女人。”

嚴憶歌頓時恍然大悟。

沒錯,她的左肩上有一個蝴蝶形胎記,她怎麽沒有想到這個?

疑惑之際,她突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繼而警惕地看著鍾澤南,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左肩上有胎記?”

鍾澤南的眼裏閃過一絲曖昧的笑意,他將嚴憶歌擁入懷裏,說道:“這是秘密。”

“鍾澤南,你這個大色狼!”

嚴憶歌一時惱羞成怒,雙手握拳拚命地攻擊他,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

鍾澤南立刻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立誓道:“我發誓,我鍾澤南絕對沒有故意占過你的便宜!”

隻是不小心發現的嘛……

鍾澤南身手敏捷,嚴憶歌占不到半點兒便宜,隻好放棄了,氣鼓鼓地瞪著他,說道:“反正每次你都能給自己找到充分的理由。好吧,我倒是要好好聽聽,剛剛你和那個女生接吻又是為了什麽。”

“我們不是接吻!充其量隻能說是我被她偷吻!”鍾澤南再次嚴肅地糾正,然後說,“我沒有騙你,當時我是在給你找證據,證據就在那個女人手裏,我查出是她PS的那張照片後,就約她在那裏談判。她趁此機會想和我談條件,我以為給她一點兒好處就能搞定了,想不到她那麽大膽……”

“於是你就被占了便宜了?”

嚴憶歌接上他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堂堂鍾大少爺居然被人強吻!

鍾澤南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說道:“我還不是為了某人?”

嚴憶歌止住笑,仰著頭看著他,一本正經地問:“那你搞定她了嗎?證據呢?”

“既然敬酒不吃,我就當然得賜她一杯罰酒了。”鍾澤南會心一笑,“你放心吧,她已經同意配合我去揭穿那個陷害你的人了,不出一個星期,我一定會還你清白。”

他的這一番話令嚴憶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安心,仿佛一塊壓在胸口的石頭終於放下了。

嚴憶歌站在鍾澤南麵前,低著頭,久久說不出話來,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悄然滑下。下一秒,她整個人便撲入鍾澤南的懷中,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溫柔地說:“澤南,謝謝你,謝謝你相信我……”

鍾澤南回抱住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其實我很慚愧,一開始我竟然誤會了你。可能是因為以前我經曆過同樣的事情,所以一下子喪失了理智,心裏隻剩下憤怒……”

嚴憶歌抿著嘴,雙手更加用力地抱緊鍾澤南的身體,良久才開口說:“沒關係。”

至少後來他相信她了。

鍾澤南緊緊地摟著她,將頭埋在她散發著淡淡芬芳的發絲間,輕輕地親吻著她,聲音低啞地說:“你知不知道剛剛我真的被你嚇壞了,你站在樓頂邊緣,我真的好害怕那一年的事情又會重演……如果你就那樣縱身一躍,帶走的絕對是兩條性命,因為這次,我絕對不會再原諒自己。”

嚴憶歌的心髒驟然一顫。

“剛剛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跑來這裏,但是我很清楚我沒有要跳樓的衝動……”

鍾澤南說道:“答應我,以後都不許有!”

“放心吧,我嚴憶歌挺在乎這條小命……”

嚴憶歌笑眯眯地說著,話還未說完,他的吻便堵住了她的話。

這一次,她沒有拒絕他,隻是跟著感覺回應著他,更加纏綿地回吻著鍾澤南。

風不斷吹拂。

薄薄的衣衫靜靜地飛舞。

不知從哪裏飄來一陣淡淡的流蘇花香,彌漫在他們的周圍,將他們籠罩住。

上官洛意一個人默默地站在教學樓頂的入口處,遠遠地凝視著那對相擁親吻的戀人,目光幽深得如同終日無法見光的地下湖泊,冰冷而又寂寞。

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發絲被風靜靜地吹亂,身後那道黑色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是被人遺忘在另一個世界裏,孤單無依。

翌日。

學校論壇曝出了一段錄音,這段錄音以閃電般的速度傳到了學校裏的每一個同學手上。

錄音中的對話是這樣的——

女生A:“楚菲菲,照片已經照你說的PS後群發出去了,那張男女接吻的圖片可費了我不少工夫。”

女生B:“辛苦你了,餘款我稍後就匯給你。”

女生A:“不急,我們合作了這麽多次,我對你很放心。”

女生B:“今天看到她在那麽多人麵前出醜的樣子,真是大快人心啊……任何人想搶我的東西,都不會有好下場!”

女生A:“嗬嗬。”

女生B:“這次真是多虧了你,那照片做得真是太像那麽回事了……”

一個星期後。

楚菲菲突然從這所學校消失了,有人說她是被學校強製退學了,並且沒有學校敢接收她;有人說她在學校外麵遭到了一群黑社會的暴打,導致半身不遂;也有人說……

學校裏有關她的傳聞有好幾個版本,但是誰也沒有證據證明她究竟去了哪裏。

雖然這樣的結局對大家沒什麽影響,但是在某些人的心裏,還是希望通過這樣的懲罰,讓那個帶著遺憾離開人世的女孩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