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碧湖下絕望的美麗精靈

空氣因為我身上蔓延的哀傷氣息而凝固,皇洺翼看著我,眼底閃過一絲困惑的微光。無數記憶的碎片幻化成櫻花的花瓣,在我們之間紛紛揚揚落下。

微涼的觸感,如初雪……

心跳得越來越快,胸口仿佛被巨大的石塊一點點壓住,無法呼吸。眼前皇洺翼疑惑又憤怒的臉漸漸放大,我想伸手觸摸,手卻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記憶中的許多片段在腦海中穿梭。那場美得驚心動魄的“櫻空之雪”似乎在眼前盛大地開放。

漫天細小的粉色花瓣在空中盤旋,然後隨風飄落,記憶深處那冰冷的觸感讓我瞬間清醒——不行!我要堅持住,再堅持一下就好。

不要在他麵前倒下……

不要讓他知道我的生命快要完結……

我努力地站穩搖搖欲墜的身體,咬緊嘴唇,靠著唇上傳來的疼痛感生出最後一股力氣站定。

神啊,請再多給我一點點時間。

再多一點點。

“嗬。”我看著皇洺翼疑惑而憤怒的臉,努力裝出淡定從容的樣子,輕笑了一聲,語氣中甚至帶上了挑釁,“你為什麽不回答?難道你真的直到現在還喜歡我嗎?”

如我所料,皇洺翼頓時臉色大變,眼底的憤怒深沉如海。

接下來他應該非常非常唾棄我的存在,轉身離開吧。

我輕笑著,等著他離開。可就在這時,心髒再次傳來一股強烈的抽痛感,全身力氣在一瞬間流失,我倒在了地上。

為什麽……

為什麽連最後一點時間都不給我?

在我重重地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間,從模糊的視線裏,我似乎看到了皇洺翼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

嗬,一定是我無法呼吸所以眼花了,否則我怎麽會從對我有著那麽深刻恨意的皇洺翼臉上看到如此驚慌失措的神情。

是我眼花了,一定是。

“喜歡你?哼!直到如今你還在做著這樣的美夢嗎?你以為就憑你,值得我記掛這麽久嗎?”

果然,皇洺翼冷冷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讓我漸漸模糊的意識有了短暫的清醒。我努力抬起頭看著高高在上的皇洺翼,他抱著手臂站在原地,無動於衷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我,眼裏滿是濃烈的憤怒。

是啊!他說得對,不值得,我不值得他喜歡,更不值得他記掛這麽久。

不值得。

那個值得他喜歡和掛念的雪櫻早就在三年前死去了,所以,皇洺翼,我請求你不要再恨了。對於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恨,大概也沒有什麽意義了吧?

我的心髒在拚命收縮,皇洺翼冷漠的話語好像一柄柄利刃插入我溫熱的胸口,帶出巨大的血花和疼痛。

突然,我的心髒猛地一緊,眼前一陣模糊,黑霧慢慢地聚攏,我努力朝皇洺翼的方向看去,卻被一陣鋪天蓋地的黑暗席卷,直至最後一絲強撐的意誌力也被黑暗襲倒,我終於全身癱軟地趴在了地上。

終於……

還是等不到那美輪美奐的“櫻空之雪”了嗎?

終於,還是到了那個“最後的時刻”了嗎?

癱倒在地上的時候,我聞到了泥土的味道,柔軟的青草貼著我的臉,鋒利的草尖刺在我的臉上,那綿密的疼痛仿佛在提醒著我:不可以倒下!皇洺翼還在這裏,所以,我不可以倒下!

可是,真的沒有辦法站起來了……

皇洺翼沉穩的腳步聲在我的耳邊響起,他似乎朝我走了過來,然後在我旁邊穩穩地停了下來。

“你裝成這麽痛苦的樣子是為了什麽?你以為我會施舍一點同情給你嗎?你別想!你帶給我的那些屈辱,即使把你千刀萬剮都無法補償。”皇洺翼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屈辱嗎?

過去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屈辱嗎?

我的心髒像被利刃狠狠地刺了一下,強烈的痛感迫使我睜開了眼睛。我看到了在我身邊站著的高高在上、一臉冷漠笑容的皇洺翼。

他看到我睜開眼,嘴角嘲諷的笑意更濃了,聲音也更加冰冷:“聽著,我不會再相信你。”

皇洺翼緩緩地蹲下,他的聲音慢慢地接近我的頭頂,那寒冰一般的語氣和字眼狠狠地敲擊著我已經奄奄一息的心。

“怎麽?你還是不願意起來嗎?Sara,哦,不對,雪櫻,你還要演多久?”皇洺翼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或者說,我應該幫你清醒一下,讓你清醒地認識一下現在的我?”

皇洺翼用手粗暴地抬起我的下巴,我蒼白冰涼的皮膚感覺到他冰冷的手指微微地顫抖著。我努力地抬起眼睛,朦朧間看見皇洺翼帥氣而堅毅的臉,下巴的線條緊繃著,仿佛在努力克製自己快要噴湧而出的憤怒。

我無力地看著皇洺翼,他也冷冷地盯著我。

忽然,他猛地提起我的領口,讓我的身體軟綿綿地懸在半空中。

“痛……”我咬著牙忍不住驚呼出聲。

“痛?”皇洺翼的手鬆了一下,但馬上又更緊地拽了起來,無比冷漠地說,“你也會知道痛嗎?那讓我好好看看你疼痛的樣子吧!讓我看看你到底能夠裝到什麽時候!”

說完,皇洺翼就不由分說地將我拖向湖邊。

我想逃離,可是卻一點力氣也沒有,身體軟綿綿的,任由皇洺翼憤怒地擺布。

皇洺翼一路把我拖到湖邊,然後狠狠地甩開我。

痛……

真的好痛……

我趴在地上,手緊緊地抓著胸口的衣服,想讓越來越困難的呼吸能夠順暢一點。可是,我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加速那原本已經脆弱不堪的心髒的死亡。

疼痛一點一點由心髒發散至全身……

“雪櫻,你果然厲害,裝得那麽像,以為我會再次被你欺騙嗎?我警告你,快點起來!不要再假裝疼痛。如果你再裝下去……”

皇洺翼憤怒地說著,忽然又猛地提起我的領口,把我往離湖水更近的地方拖去。他一邊拽著我,一邊說:“如果你再裝下去,你就要掉進湖裏了。”

湖裏?

我急促地喘息了幾下,隱隱地看見一些閃動著的湖藍色光斑,身體感覺到些微濕濕的水汽。

他真的很恨很恨我呢,恨不得我死去,恨不得我死在他麵前。

想到這裏,悲戚的我平靜地看著滿臉憤怒的皇洺翼。他的眼睛裏籠罩著寒冰似的憤怒,但那複雜冰冷的眼底卻閃過了一絲掙紮。

掙紮?

我看著他,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

皇洺翼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我會笑出來。他皺起英挺的眉毛,眼底閃爍著殘酷的寒光。

“你不相信我會把你丟下去嗎?”他如惡魔般的聲音響起,緊緊拽著我領口的手突然鬆開。

凝望著他修長的手指,我沒有一絲恨意地看到了他身後的天空。

暖青色的天空,一下子變得有些陰暗。

呼啦啦……

隻是一瞬間的恍惚,冰冷的水已經漫過了我的整個身體。

原本就已經到達極限的心髒更加劇烈地收縮疼痛起來,我本能地想要呼吸,卻吸進大口的湖水,肺部被爭相湧進的湖水填滿,缺氧讓我迅速地失去力氣。

身體漸漸向更深的水裏沉下去,我無力地隨著水流飄**,透過碧藍色的幹淨湖水,我看見皇洺翼模糊不清的臉。他的神情從剛才的極度憤怒轉變成無比震驚和恐懼。那墨色一般漆黑的眸子裏流露出慌亂而焦躁的神色。

皇洺翼,你終究還是會為我擔心嗎?

還是……這一切隻是我臨死前的錯覺?

心裏不覺有一絲溫暖拂過,但隨即心卻綿密地痛起來。不要……我不要在皇洺翼的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那樣的他不會幸福。

我隻希望剛剛看到的那樣無措的他隻是錯覺。

我應該消失的,不是嗎?

隻有我消失,皇洺翼才會獲得幸福。

漸漸的,我放棄了掙紮,任由身體往湖水更深處沉去,帶著失去意識前那一瞬間的錯覺,緩緩地沉入無邊的黑暗和冰冷之中……

就在我快要沉入水底,隻剩最後一絲意識的時候,“嘩啦”一聲巨響割開了在我頭頂已經漸漸閉合的水麵。

巨大的衝擊力迫使我睜開眼睛,可是眼睛剛一睜開,就被湧進的湖水刺得生疼,再次閉上眼睛之前,我隱約看到晨勳發狂一般焦急的臉……

這裏是哪裏?

身體好輕,周圍有什麽東西泛著淡淡的藍色的光?

這麽美,這麽寧靜。

我閉上眼睛,感覺身體輕盈地漂浮著,好像依舊在湖水的包圍之中。

皇洺翼……

那一刻,當我落入水中,居然沒有絲毫害怕。

可是當我看到皇洺翼那一瞬間的表情——擔憂、驚恐、慌張、猶豫……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抓住,無法呼吸。

朦朧中,我睜開了眼睛,但是身邊依然是溫柔的藍色,皇洺翼那帶著擔憂疑惑和掙紮的眼神像水草一般纏繞著我,將我的記憶帶向遙遠的彼端……

第一次,在開學典禮的晚宴上,神情倨傲的皇洺翼在所有人麵前拉住驚慌失措的我,對大家說:“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那一刻,櫻花園裏的粉色櫻花全部都盛開了,濃鬱的香味自櫻花園彌漫至晚宴大廳,我的心沉醉在濃鬱的花香中,仿佛看見漫天粉色的花瓣徐徐落下,風吹過樹梢,像有無數晶瑩的雪花在半空中飛舞……

那一刻,櫻花甜美的香氣永遠在我的腦海裏停駐,美麗的櫻花和皇洺翼微笑的表情,一起成為我此生最最珍貴的記憶。

那些美好的畫麵喚醒了我被封印的記憶,疼痛自心尖彌漫開來,整顆心都無法抑製地疼痛起來。

我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如果是在夢裏,為什麽我會如此真實而深刻地感受到內心的疼痛?

呼……

似乎又要無法呼吸了。不行!我一定要堅持下去。

一定要……

等到漫天飛舞的櫻花花瓣把整個城市淹沒的時候,等到那美得無法形容的“櫻空之雪”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才可以沒有遺憾地離去。

這個念頭引領著我慢慢走向幻境中的光源,是那麽那麽漫長。終於,我似乎聽到了熟悉的吼叫聲。

“她怎麽還不醒?”

“什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來?你們是飯桶嗎?”

“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我要她醒來,要她安然無恙地醒來!知道嗎?”

呼……

好吵!

耳邊傳來大聲的叫嚷聲,是誰在這麽大聲地說話?

怎麽好像是晨勳?

他怎麽了?一向冷靜,對什麽都不在乎的他怎麽會這麽失態?一定是真央在和他爭吵吧?喂,晨勳,你真的很吵。

我皺了皺眉頭,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卻無法用力。

“為什麽會這樣?你告訴我為什麽這麽久了她還不醒?”

“請你……你冷靜一點!咳咳咳……”

“叫我怎麽冷靜?你這個醫生是幹嗎的?”

“不是落水的原因,她的心髒……早就已經有了很嚴重的問題,現在已經開始衰竭了……病人的身體正在逐漸地變虛弱,已經撐不了多長時間……”

“心髒衰竭?”晨勳在我身邊低吼著,“她的心髒怎麽可以衰竭!心髒不行就換心髒,哪裏有問題就治哪裏,我要她活下去!我要她的心髒完好地繼續跳動!”

……

晨勳怎麽了?為什麽他那麽激動?我是在哪裏?為什麽鼻子裏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耳邊充斥著各種雜亂的聲音,但我似乎隻能聽到晨勳的聲音,不過不知道他怎麽了,竟然會變得那麽激動,我記憶中的他可是麵對任何事情都可以綻放出不羈的笑容,冷靜對待的啊。

好像每次在我最絕望狼狽的時候,都是他在我的身邊。

三年前,也是他把我從那個黑暗的角落拉出來。他說我是天使,但實際上他對我來說才是天使一般的存在吧!像天使一般支撐著我走過那段最絕望的時光,像天使一般拉著我衝破最暗黑的冰冷……

而現在,我落入水中,也是晨勳趕了過來。

晨勳……

默默念著這個名字,便有一種溫暖的感覺漸漸蔓延。

蔓延至全身……

“晨勳!你冷靜點!”真央的聲音忽然響起。

“晨勳!就算你這麽說,醫生也沒有辦法啊!Sara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總之你先放開主治醫生!快放手……”

一陣嘈雜,似乎是他們幾個人之間在互相拉扯。

晨勳憤怒的聲音再次響起:“其實你一點也不關心Sara吧?!”

“我……我怎麽可能不著急!但是著急也不是你這種樣子啊!晨勳你冷靜一點,威脅醫生什麽的一點也不像你啊!”真央大聲地反駁道。

“什麽叫不像我?你根本就不能體會我的心情!”

“晨勳!你……太過分了!”真央生氣地吼完這句話,兩人突然沉默了下來,病房從無邊的嘈雜變成了死寂。

不要吵了,不要吵……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終於微微舉起了我的右手。

“哎——病人她……她好像醒了……快來看!”護士小姐第一個發現了我的異樣。

“Sara!”晨勳驚喜地喊著,接著朝我奔了過來。

胸口依然悶悶地疼著,我皺了皺眉,用之前積攢起來的全部力氣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眼前的一切從模糊慢慢變得清楚,我第一眼就看見晨勳湊在眼前的擔憂的臉。

“Sara!你醒了!”他輕喚著我的名字,聲音裏似乎蘊藏著很深很深的情感。

他靜靜地認真地看著我,似乎眼底隻有我的存在,他的世界裏也隻有我的存在。

晨勳……

我在心裏默念著他的名字,一種悲傷漸漸席卷了我。

我昏迷多久了?為什麽他這麽憔悴呢?

“不要擔心,我沒事……”我努力牽動嘴角,想給他一個微笑。

“嗯。”晨勳看著我,點點頭,一抹笑容終於在他臉上綻放。

因為那抹笑容,他整個人仿佛獲得了新生一般恢複了生氣,原本晦暗一片的眼睛也變得明亮無比。

“你這個笨蛋!你把我嚇死了知道嗎?”晨勳俯下身,用力地把我抱進懷裏。

怦怦怦……

我貼在晨勳的胸口,聽著他強健的心跳聲。

心跳聲如初雪般溫柔。

“你這個笨蛋!身體有問題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從來不說呢?你這個笨蛋!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還好你醒了!要不我該怎麽辦?該怎麽生活下去……”

晨勳在我耳邊喃喃地說著一些我不怎麽能夠聽懂的話。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手臂輕輕地顫抖著。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安靜地呼吸著。

半晌,晨勳終於鬆開了懷抱,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回**,又幫我蓋好被子。

然後他看著我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神情悲傷地開口:“為什麽要瞞著我?你的身體……為什麽要瞞著我?”

聽到晨勳的話,我的心不禁一震。

他知道了?

耳邊不禁響起剛剛在昏睡中聽到的對話,我蜷縮起手指,緊張地看著晨勳,幽幽道:“對不起,我……我隻是不想讓你們擔心。”

“除了這件事,你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我?”晨勳的眼神變得那麽失望,他傷心地問,“還有皇洺翼,他也是你隱藏的一部分吧?為什麽要讓我變成傻瓜呢?這樣很好玩嗎?”

“晨勳……”我緊張地抓住他的手,心裏有太多太多的話,卻怎麽也無法說出來。

晨勳……他怎麽會這麽想呢?我一直把他和真央當成比親人還重要的存在啊。那麽重要那麽特殊的存在,讓我根本不忍心告訴他我的身體狀況。至於皇洺翼的事,我也絕對不是想對晨勳隱瞞什麽,隻是我不想和皇洺翼之間再有任何糾纏而已。

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苦澀地什麽也說不出來。晨勳甩開我的手,眼底閃過生氣的光。

隨著他眼瞳裏的光越來越暗,他突然開口道:“難道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依靠嗎?”

那樣的神情讓我的心一陣糾結,仿佛此刻我不開口挽留,他就會立馬從我的人生裏消失一般。

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焦急地解釋:“晨勳……晨勳,不是的,不是的,你一直在我的心底有著無法撼動的地位,我一直很感激上天能夠讓我遇見你,真的!隻是我真的不想讓你因為我的事情而難過。至於皇洺翼……或許過去我和他有過交集,但是那些永遠隻屬於過去。”

晨勳眼底湧動著複雜的情緒,真央見狀忍不住對晨勳發起火來:“你到底在糾結什麽?難道你不知道我們之中最痛苦的是Sara嗎?一個人忍受著麵臨死亡的恐懼,你以為那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嗎?”

聽到真央的話,晨勳眼底的掙紮如潮水般退去,而我卻是那麽那麽的感動。

被真央鋒利的眼神逼迫著,晨勳有些無所適從,他結巴著說:“我……我還不是因為生氣嗎?你知道Sara為什麽會落水嗎?是皇洺翼那家夥推的!該死的家夥,我救Sara上岸之後,那家夥竟然一點害怕後悔的神情也沒有,還是那副冷冰冰不可一世的表情,仿佛Sara對他來說隻是一隻螞蟻,可以任意毀滅。”

聽到晨勳的話,我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如紙。

皇洺翼,他真的是恨不得我死。

“可惡!皇洺翼那家夥竟然害你差點死掉,我一定要去殺了那個混蛋!”

晨勳見到我蒼白僵硬的神色,突然低吼出聲,接著就捏緊拳頭衝動地向門外衝去。

“等等!晨勳,你冷靜一點!”我連忙拉住他。

晨勳甩開我的手,氣憤地說:“我一定要殺了他!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看著你就這樣死去?”

真央撲過來抱住晨勳,阻止道:“晨勳,你幹嗎?你真的瘋了嗎?你不要這樣!現在事情還沒有弄清楚,Sara的身體還很虛弱,你不要到處去惹事!”

“這些不關你的事,放開我!”

“不放!”

“放開我,真央!不要讓我再說一次!”晨勳一向溫暖的眼神變得冰冷,讓我的心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真央卻完全不為所動,依然執著地抱著晨勳,固執地說:“如果你現在是要去找皇洺翼算賬,那麽我絕對不會放開你!”

眼看著晨勳和真央的爭執愈加激烈,我很想去阻止,但是身體的狀況讓我無法動彈。全身沒有一點力氣,我急促地喘息著,想要坐起來,想要拉住晨勳,可最終還是軟軟地倒下去。

晨勳和真央看到我焦急的神情,頓時都軟化了。

晨勳挫敗地低聲對真央說:“放開我吧,我現在不會衝動行事。”

“不放。”真央有些不信任地打量著晨勳。

晨勳眼裏竟然浮起了懇求的神色,說:“真央,請放開我,我現在隻想好好地看看Sara。放開我吧。”

這樣的晨勳似乎比剛剛那個冷漠的他更有力量,真央聽完他這句話,雙手緩緩地鬆開了,無力地垂了下來。

“Sara。”晨勳輕輕地呼喚著。

“……”我輕輕轉身。

晨勳低低地伏在我耳邊,他的呼吸柔柔地落在我的脖子上,癢癢的。

“Sara,我一定……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晨勳……

我呆呆地看著晨勳。

他卻轉身拉起似乎也看呆了的真央走到病房另一邊。晨勳拉住真央的手,真央卻用力地甩開了他,他們似乎在低低地爭執著什麽。

“晨勳!”真央輕喝了一聲,抬起頭倔強地看著晨勳,不再說話,眼神裏是掩飾不住的黯然和受傷。

我看著真央的眼睛,那是一雙倔強溫柔的眼睛。

真央的眼睛一直是跟隨著晨勳的,雖然她不說,但是我知道晨勳一直都清清楚楚地明白,隻是一直假裝不知道而已。

然而此刻,真央的心意似乎已經無法掩蓋,而晨勳也無法再視而不見了吧?

可是該怎麽辦呢?

晨勳對我的心意,我也是一直回避,一直視而不見。

愛情,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不可理喻。

我,他,和她,大概都在這樣不可逆轉的輪回漩渦裏掙紮著,不知道最終命運會走向何方。

病房裏一陣沉默。

真央依舊執拗地看著晨勳,眼神裏的受傷和失望足以將一切淹沒。就連晨勳也無法繼續直視這樣熱切而絕望的眼神。

晨勳低下頭躲避著真央的眼神,可是真央還是直直地看著他,似乎想把所有的情感都一次性釋放。

終於,晨勳就連不看真央也無法泰然自若,於是轉過臉輕聲對我說:“Sara,我先去醫生那裏問一下你接下來的治療項目,你……你們先休息一會兒吧。”

說完,晨勳轉身朝病房外走去,當他和真央擦身而過的時候,我聽到一聲低低的:“對不起。”

病房的門一開一合,晨勳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真央盯了好一會兒那扇緊閉的門,終於頹然地垂下眼,我似乎看到了她眼角閃爍的晶瑩的光。

午後溫柔的風輕輕地吹著,似乎在安慰著真央此刻黯然神傷的心,然而這麽寧靜的時光隻有片刻,突然有急切的腳步聲從走廊上傳來。

病房的門被猛地撞開,居然是穆莎和美萱一前一後闖了進來。

“你們……”

真央馬上從悲傷的心情裏走出來,滿臉戒備地看著突然闖入的兩個人。

“Sara!Sara!”

穆莎穿著粉色的連衣裙,一進門就撲到我的病床邊,焦急地叫著我的名字。

她的長發披散在窄窄的肩膀上,粉嫩的小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明亮的大眼睛裏已經開始湧出晶瑩的淚水。

“Sara!你為什麽要傷害洺翼?你為什麽要把他推到湖裏?為什麽?”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穆莎,她的話一點點地敲打在我的心上。

為什麽要傷害皇洺翼?

為什麽要把皇洺翼推到湖裏?

穆莎在我麵前輕輕地抽泣著,晶亮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她原本就是個纖細又敏感的小孩子,此刻更是哭得楚楚可憐。

我很想伸出手去幫她擦掉眼淚,揉揉她的頭發把她抱在懷裏,然後溫柔地告訴她,我並沒有傷害皇洺翼,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傷害他。

我寧願自己死去,也不想帶給他哪怕一絲傷害。

我努力地想要坐起身子,想要開口解釋,想要止住穆莎如珠的淚滴。可是一切都是無力,我無法開口,也無法給她擁抱……

“啪——”

突然,一聲清脆的響聲打斷了穆莎的輕輕抽泣。

我側過頭去倒在了枕頭上,黑亮的發絲拂過左邊的臉頰,我清晰地感覺到臉部火熱的溫度,腫脹的灼痛迅速地侵入了神經。

美萱站在穆莎身邊,舉著右手,趾高氣昂地看著我。

她穿著鮮紅的裙子,帶著淩厲的傲氣站在我麵前,裙角的顏色好像血一樣豔麗。

美萱幹脆利落地給了我一巴掌,沒有人想到她會這麽做。穆莎甚至忘記了哭泣,掛著兩行眼淚呆呆地看著美萱。

“雪櫻,你知道這一巴掌是因為什麽,我說過……”

“啪——”

美萱還沒有說完,真央已經幹脆利落地一巴掌打了回去。

“我不管你是什麽人,也不管穆莎想怎麽樣,更不管皇洺翼跟你們還有Sara有什麽過節!總之,我絕對不允許有人欺負我的朋友!特別是在我的眼前!不要以為自己什麽都能做到,告訴你,我真央也不是好欺負的!”

美萱呆愣了一瞬,突然捂住臉放肆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她轉過身站到真央麵前,嘲諷地指著我說:“Sara?她是你的朋友?哈哈,真是好笑啊!真央,你以為你很了解Sara?你當她是你的朋友,你為她出頭不允許別人傷害她,可是你真的了解她嗎?你知道她是怎麽對待朋友的?在她眼裏,朋友根本一點價值也沒有,朋友隻是用來出賣和利用的。這一點,等你知道了她的過去你就會明白的。現在嘛……哈哈哈!朋友!朋友!真是可笑……”

“夠了,不管你怎麽說,我隻相信Sara。”真央皺起眉頭,雙手用力地捏緊,我知道她在努力地克製自己的憤怒。

“穆莎……”

我努力開口,聲音虛浮得好像就要飄走一樣。

穆莎低下身子,疑惑不解地看著虛弱無力的我。

真央這才沒有再理會美萱,她快速走到病床邊,扶起我讓我靠坐在**。

“穆莎,皇洺翼他……並沒有掉到湖裏……咳咳咳。”

“什麽?洺翼沒有……”

“你們完全沒有調查清楚就跑來興師問罪嗎?掉到湖裏的人是Sara!差點死掉的人也是Sara!皇洺翼一直好好地站在岸邊,別說掉到湖裏了,衣服都沒有濕一點!”

真央沒好氣地大聲說道。

我拉了拉真央的衣角,示意她不要生氣。

“什麽?Sara……洺翼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穆莎驚訝地倒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靠在病**,胸口依然悶悶地疼著。我的臉色十分不好,加上剛才勉強說了一段話,聲音顫抖而虛弱,穆莎似乎也很難相信我是故意裝出來的。

“真央說的是真的嗎?我聽美萱說洺翼出事了,而我打電話又聯係不到他,我真的很擔心,所以……”穆莎似乎亂了陣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慌亂地捏著衣角,貝齒輕輕地咬著下唇,眼睛裏漸漸湧起晶瑩的淚水。

“美萱。”穆莎忽然轉身拉住美萱的手,無措地問,“不是你告訴我說皇洺翼落水了嗎?而且是你帶我來找Sara的,現在……現在……”

穆莎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

美萱甩開穆莎的手,冷冷地看著她:“我隻是說聽說皇洺翼和Sara在一起的時候被推進湖裏了,我又沒有明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切都是你自己推斷的。一根筋地聽到什麽就是什麽,急匆匆地跑來找Sara興師問罪,要怪隻能怪你自己笨!”

美萱說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也不看呆立在一邊的穆莎,自顧自走了出去。

穆莎一下子被嚇呆了,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我和真央,眼淚又一次從眼眶中湧出。

“那個……真的很抱歉……”穆莎深深地鞠了個躬,跟著美萱跑了出去。

“不知道在搞什麽!”真央慢慢地把我放倒在**,拉好被子,又輕輕地拍了拍,“好了Sara,別擔心,好好睡一覺吧。你的身體要慢慢康複才行,現在不要想太多。臉疼不疼?那個死混蛋居然敢打你!”

我微笑著看向真央,她此刻臉上的擔心和憂慮是由心而發的。我不禁一陣心疼,剛剛還陷在無法抑製的悲傷中的她,卻為了要保護我而必須忘記自己的悲傷。

可是她的悲傷,卻是……我帶給她的。如果我沒有出現在晨勳的麵前,如果她不是真心把我當好朋友,那麽,她應該不會如此傷心吧?

“真央……”我想要給她安慰,想要說聲“對不起”,可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真央似乎從我關切的眼神裏看出了我想要說的話,她輕輕地握住我的手說:“我沒事,你別想那麽多,好好休息吧!”

在真央關心的話語中順從點點頭,閉上眼睛之前我看到真央眼底洶湧的悲傷似乎就要噴薄而出。

真央,對不起。

我在心裏默念。如果我做什麽能夠讓真央的悲傷少一點,那麽不管什麽事,我都願意去做。

我的心裏突然冒出一個讓我心驚的念頭,如果……如果剛才晨勳沒有及時出現,如果晨勳沒有救我,如果我當時已經死去,那麽是不是因為我而受到傷害的人就會過得好一點?

我的心狠狠一痛,腦海裏浮現出皇洺翼那深黑色的眼睛。

是什麽時候的眼睛呢?

說愛我時溫柔的眼睛。

捉弄我時有些開心得意的眼睛。

三年前被傷害時飽含憤怒和疼痛的眼睛。

再見麵時假裝淡漠冷酷的眼睛。

還是不久之前,看著落水的我突然露出慌亂和迷惘的眼睛。

為什麽會慌亂和迷惘呢?在把我推入水裏的那一刻,他的眼裏明明是無法抑製的恨意啊!或許真的是我眼花了吧!

嗬,不知道皇洺翼現在在幹什麽,他知道我沒有死去,會不會很失望啊?

晨勳的擔心、真央的悲傷和皇洺翼刻骨的恨意,所有的一切都讓我無力控製,我微微皺眉,在暖風熏染的午後,墜入沉沉的睡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