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王子的紅玫瑰

【一】

第二天中午。

光標在一長串字後麵不停地閃動,我動了動手指,在手機上輸入了很多字,然後刪掉,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又一遍,覺得怎麽說都不妥當。

我實在不習慣在這樣的爭吵之後向他道歉,這太不像我們了。

我歎了一口氣,將手機塞回口袋裏。

一整個上午我都無法集中精神,上課的時候明明認真聽了,但很快發現我聽到的那些東西都離我遠去了。

沒辦法,我隻能在午休的時候將知識溫習一遍,像臨考前那樣認真,可還是沒有弄懂,隻好向艾米借筆記。

不過,一向活潑好動的艾米今天很奇怪,喊了她很多聲,她才轉過身來,眼眶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我立刻拋開自己的小情緒,訝異地問道:“艾米,你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

“哦,安琪,我沒事。”艾米遮遮掩掩地回答道。

我在她的手上發現了一張邊角都泛黃了的照片,好像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合影,兩人都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女人身上有一種溫婉的氣質,她幸福地笑著;男人眉清目秀的,左肩上挎著一個大大的包,裏麵應該裝著很重的東西,把他的肩膀都壓垮了,他的右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兩個人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

“還說沒事,你很少這樣情緒低落的,你手裏的照片是誰的?給我看看!”我眼疾手快地搶過那張照片。

艾米很緊張地盯著我的手,生怕我把照片弄壞了,嚷著要我把照片還給她,又不敢上前來搶。

“你不說清楚是怎麽回事,我就不把照片還給你。”我故意威脅道。

聽我這麽一說,艾米的眼眶更加紅了,眼淚一顆顆地掉下來。見她這樣,我慌了,趕緊把照片還給了她。

艾米拿到照片後,小心翼翼地摩挲著,給我講述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這張照片是她無意中在家裏一個陳舊的箱子裏發現的,是一本舊相冊裏最普通的一張。這上麵的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媽媽,另一個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人。

相冊裏有很多張他們倆的合照,他們去過很多地方,照片上有草原、山穀、佛像,還有很多古老的建築。看得出來,艾米的媽媽當時很開心,因為她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那個男人長得也很帥氣,他的頭發是自然卷,眼睛很深邃,臉龐很堅毅,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勾出一個很好看的弧度。

艾米說,照片上她媽媽表現出的那種少女的幸福感,她經常可以從我的眼裏看到,說得我又興奮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還說,當一個人深深地喜歡著另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眼睛是會發光的,臉上會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意,說我看柯禹晨的時候就是這樣。

艾米的媽媽現在不再那樣笑了,她會對艾米寵溺地笑,對艾米的爸爸嬌嗔地笑,但是從來不會露出像照片上的那種笑容。有些照片的背後還寫了字,寫著她媽媽和那個男人的名字,以及拍照的日期——是在艾米出生以前。

艾米還在相冊下發現了一些信,好奇心驅使她打開來看。信的內容除了表達思念之情,就是在講述那個男人的生活。他當時是一個攝影師,跟隨一個拍攝紀錄片的攝影組去了野外,那是一個很冷的地方,夜晚要露宿在那裏,半夜有時會凍醒,偶爾還能聽見野獸的叫聲,看起來很可怕,但是也很刺激……

對於這個陌生的男人,艾米的言語中充滿了好奇,她覺得他的身上有一種精神,一種不顧一切、不受羈絆的精神。那種對自己熱愛的事物執著的精神,就像天空中斷了線的風箏,不受拘束、漫無目的地飄著,卻充滿了未知的刺激。

艾米坐在地板上,把那些秘密攤開,泛黃的照片和信紙,有關那個陌生男人的一切。真的很神奇,看著那些信,她仿佛被帶入了另一個世界,那裏有艾米不敢想象的生活,卻真的有人是那麽度過的。

信的內容有時候是寥寥幾句,有時候是很長的一篇,艾米覺得,她像是在讀一個人的遊記,在信中領略大自然的風采。

她看著信封上的日期——從她出生前到出生後,對於自己的媽媽竟然在生了自己之後還和這位帥大叔有聯係,她感到不可思議。更加無法接受,既然自己都已經出生了,那媽媽和爸爸就應該已經結婚了,為何媽媽還會和那個男人聯係呢?

直到艾米隨手拿起一張照片,背麵寫著——

“一九九五年六月七日,晴,我們的小可愛還好嗎?”

她似乎明白了什麽,不動聲色地把東西都放回了原處。

可是昨天放學回家,她媽媽好像發現了那些東西被人動過,所以一把火將所有的照片和信件都燒了,她及時搶下了這唯一一張照片。

艾米不知道如何麵對自己的爸媽了,看到媽媽的時候,她會覺得厭惡;看到爸爸的時候,她會覺得他很可憐。

她很想知道真相,卻又不敢知道,不敢去問媽媽為什麽會和爸爸結婚,為什麽不堅持自己的愛情,她怕媽媽說是因為她。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無助。

看著一向活潑開朗的艾米突然變得這麽憂鬱,我不知道能做些什麽,隻能走到她的身邊,緊緊地抱著她。告訴她,她媽媽這麽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她可以找個合適的機會把想問的都問出來,這樣就不用一個人悶在心裏胡思亂想,讓自己這麽難受了。

艾米故作輕鬆地拍了拍我的背,說道:“好啦!安琪,我沒事了。我隻是有些傷感而已,事情過去後就沒事了,你了解我的嘛。”

“嗯,沒事就好。你昨晚沒睡好吧,要不趁中午還有時間先休息一下?”看著艾米兩個像熊貓似的黑眼圈,我提議道。

“啊,你不說還好,你一說,我好像還真困了。安琪,和你說了之後,我的心裏好受多了,真的,謝謝你!”艾米終於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兩顆小虎牙可愛極了。

“得了吧,我們倆之間用得著說謝謝嗎?非要謝的話,借你上午的筆記給我抄一下吧!”

艾米就是這樣的性格,傷感來得快去得也快。所以,看到她的心情已經平複了,我就不再提那些讓她憂心的事情了,趕緊轉移了話題。

“你上課怎麽不做筆記啊?給,拿去。”艾米把筆記本往我這邊扔過來。

“哦,沒事,就是難以集中注意力。謝謝,艾米最好了!”我接過艾米扔來的本子,做了一個“OK”的手勢。

接著,艾米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我則認真地抄著筆記。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看似沒心沒肺,看似光鮮亮麗,其實背後都會有自己獨特又痛心的故事。和艾米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世比起來,我和柯禹晨之間的小爭吵又算得了什麽?

不過是道歉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等我抄完筆記就給他發短信好了。

我正認真地抄著筆記,突然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從天而降。落在我的課桌上後,我才發現是一條手鏈,就是那種大多數女生都會喜歡的手鏈,很好看。

我正疑惑著,準備拿起來問是誰的,忽然有人伸出手將它拿走了,還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我抬起頭看向那隻手的主人,是坐在我後麵的鄧宜。她拿著手鏈往前走,說話的聲音格外大:“誰撿到就是誰的,手鏈是我的了。”

站在她前麵不遠處的曾子芯微皺著眉頭,撒著嬌說道:“你把它還給我啦!”

“就不給,就不給,誰讓我撿到了!”

鄧宜舉高了手上的手鏈,在曾子芯即將碰到它的時候,她突然踩在凳子上,舉得更高了。

曾子芯看起來有些生氣,卻又不好發作。

她咬了咬嘴唇,嗔怪道:“別這樣,這是他送給我的,你別玩了!”

“他?哪個他?”

曾子芯答道:“你明知故問,快還給我。”

趁著鄧宜不留神,她跳起來搶回了自己的手鏈,站定後,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所以我假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繼續抄筆記。

想必她也覺得無趣了吧,這場鬧劇很快就停止了。

我記得很清楚,那條手鏈是我家小區附近的那家小飾品店裏最好看的一條,好幾次我都差點兒買下來了,可惜沒有。因為第一次是和柯禹晨一起逛的時候看到的,當時我拿著手鏈愛不釋手,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肯放手,可是找遍了全身,錢也不夠。當我霸道地從柯禹晨的身上翻出錢包時,卻遺憾地發現,因為是月底,他的零花錢也用光了。

看到我依依不舍的眼神,柯禹晨豪邁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臭丫頭,走啦!等我有錢了就給你買!”

之後,每到月初我就開始幻想,柯禹晨領了零花錢後會不會偷偷地買來那條手鏈送給我,給我一個驚喜。

結果是我自作多情了,我等來等去,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它。

柯禹晨,你做不到就不要輕易許下承諾好嗎?因為你無意中說的話,我都會深信不疑。

我看道歉的事還是算了吧。

就在我懊惱不已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柯禹晨的頭像出現在手機屏幕上,我頓時有種一拳頭揍過去的衝動。

但我還是接了電話,惡狠狠地喊道:“喂,什麽事啊?”

“臭丫頭,吃了辣椒嗎?語氣怎麽這麽衝?”電話那頭的人明顯被嚇到了。

“沒有,有事快說!”

一開始我還想著要為自己的無理取鬧道歉,可是現在,哪裏還有道歉的心思,一條手鏈就足以點燃我的怒火了。

“今天晚上去參加丁佑的生日聚會,到時候我在校門口等你。你帶上艾米一起來吧……你不要緊吧……”他好像在和別人說話,但馬上又轉到和我的談話上來,“那個……我和曾子芯……”

“沒事,那就先這樣。”沒等他說完,我就掛斷了電話,此刻的我一點兒也不想聽到關於他們倆的事情。

不想就是不想,沒有任何理由。

我果然不是一個可愛的女生,和那些嬌滴滴的女生比起來,一定很不討男生的喜歡吧。

【二】

一放學,我就轉過頭看向曾子芯所坐的位置,發現她早就收拾好書包離開了。

柯禹晨讓我叫上艾米,是怕我一個人當他們的電燈泡太亮了嗎?

雖然沒有見過丁佑,但艾米聽我這麽一說,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當我和艾米打掃完教室趕往校門口的時候,柯禹晨已經站在那裏等了。不出我所料,他的身邊還站著曾子芯。看得出來,她用心打扮過,為了防止兩側的長發擋住視線,她特地用蕾絲發箍攏起來。她穿著一條翠綠色的連衣裙,襯得她皮膚很白,和在教室裏的裝扮完全不一樣,真佩服她的換裝速度。

柯禹晨站在她的旁邊,幫她拎著包。因為還隔著一段距離,他並沒有看見我們,所以我隻能看到他的側臉,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一絲笑意,比暖色的燈光還要溫暖。

對麵的曾子芯好像在和他說些什麽開心的事,我忽然覺得這兩個人很般配。

我下意識地撇了撇嘴,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地朝他們走去。

“嘿,等很久啦?”話剛說出口,我就發現自己有多不自然,卻還是強裝鎮定,掩飾自己心裏的酸澀。

“沒事,我們也剛到。”說話的是曾子芯。

“怎麽沒事?你們倆應該改一改了,有點時間觀念好嗎?”柯禹晨開玩笑似的責怪道,皺著眉頭,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但並不是真的生氣。

“今天我值日,艾米為了等我,所以來晚了一點兒。柯禹晨,你用得著這麽計較嗎?”我像往常一樣輕輕地拍了一下柯禹晨的肩膀,挑釁地瞪了他一眼。

“臭丫頭,我真怕了你,遲到了還這麽理直氣壯。”柯禹晨毫不客氣地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喂,很疼的好不好!”

“哈哈!”柯禹晨看著我因為不悅而皺在一起的五官,笑了起來。

艾米在旁邊偷笑,我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三個人打打鬧鬧地說笑著。

曾子芯大概看不下去了,於是想方設法地找話題:“阿晨,你朋友的生日聚會有哪些人參加啊?”

“他的幾個同學再加上我們,對了,你應該沒見過丁佑吧?”

“是啊,怎麽樣,他帥不帥?”她假裝很好奇地問道,想勾起柯禹晨的嫉妒心。

她還以為柯禹晨會露出不悅的表情,哪怕是裝出來的,但是沒想到對方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

“這個問題就要問安琪了。安琪,怎麽樣,丁佑帥嗎?要不要把艾米介紹給他啊?”柯禹晨看著艾米,有些惡作劇地笑了起來。

“真的嗎?是大帥哥我才要哦!”艾米跟著笑道。

柯禹晨一臉得意地說:“艾米,保證不會讓你失望的。”

柯禹晨一說完,就被我打了一拳。

我大聲說道:“丁佑這個花心大蘿卜,你告訴他,別想打我們家艾米的主意!”

“丁佑怎麽花心了?他還沒談過戀愛呢。”柯禹晨不服氣地幫丁佑辯解道。

“可是他身邊的女性朋友很多啊。”我還看見過好幾個女生圍著他好不好!

“是那些女生喜歡他,喜歡跟在他的身後,又不是他自己故意去招惹她們的。”柯禹晨依舊堅定地站在丁佑那邊。

“難道他不會拒絕嗎?他每次都帶不同的女生出來玩,接受別人精心準備的禮物。如果不喜歡,會讓那些送禮物的女生誤會他的意思的。”

丁佑這人其實還挺講義氣的,長得也很帥,就是這點不好。

“你誤會他了。再說了,你也沒見過他幾次吧?”

“我見過他幾次,他就換了幾次女朋友。”

“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果你這樣看他,那我呢?”

“你還用說啊?”

“說你個頭啦。”柯禹晨又毫不客氣地在我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啊,疼死了!”我皺著眉頭,狠狠地還了他一拳頭。

曾子芯低著頭,一路上都在玩手機。她就站在柯禹晨的左手邊,明明那麽近,卻感覺離他很遠,完全插不進我們的談話。

一陣風吹過,她縮了縮脖子,挽上了柯禹晨的手臂。

柯禹晨停止玩鬧,回過頭來看著臉色不好的曾子芯,關切地問道:“怎麽了?不舒服嗎?”

“不是,有點兒冷而已。”曾子芯搖了搖頭,笑著說道。

“是嗎?那我們打車過去吧。”

“嗯。”

“我們還沒有買禮物呢。”沒錯,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受不了她裝可憐的樣子,於是我停住了腳步。

柯禹晨伸出手,將書包的肩帶推上去了一點兒,問我:“你想買什麽?”

“呃,還沒想好。”

這話是真的,人家請我們玩,總該買點兒什麽東西吧。可是又不想隨隨便便買個生日蛋糕敷衍了事,於是我看了看周圍,發現有很多賣衣服的商店,卻沒有看到丁佑喜歡的那個服裝品牌。

“我想去前麵看看,不然你們先走吧,我和艾米打車過去。”看到冷著一張臉的曾子芯始終緊緊地挽著柯禹晨的手臂,我再也不想勉強自己留下來了,於是建議道。

“要去就一起去。”柯禹晨立刻提出異議。

“沒關係,她不是冷嗎?我們兩個人去就可以了,地址是哪裏?”

“真拿你沒辦法。”說著,柯禹晨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將丁佑發給他的地址轉發給我,還順便交代,“晚上有點兒冷,不要逛太久了。還有,丁佑說了八點之前務必要到,隻能提前,不能遲到。”

“知道啦,真囉唆。”我對柯禹晨吐了吐舌頭,牽著艾米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的心裏一直壓抑著一股衝動,很想衝過去狠狠地掰開曾子芯挽著柯禹晨手臂的手。

可是我有什麽資格這麽做呢?

我能做的隻有逃走,看不見,便不會在意。

【三】

我以買禮物為幌子逛了很久,最後在一家品牌店裏挑了一個橡皮手環,是丁佑喜歡的牌子。我們又逛了半個多小時,吃了一些路邊的小吃,再看看手表,差不多快八點了,我和艾米這才急忙趕到聚會地點。

到達聚會地點的時候,包廂裏麵已經很熱鬧了,一個男生握著話筒狂吼著張震嶽的歌,吐詞不清,調子更是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剪了平頭的丁佑突然蹦出來,趁他不注意把話筒搶了過去。一頭短發的丁佑酷似“大嘴巴”組合裏的仕淩,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了,看得出他很開心。

他倒是比剛才那個人唱得好多了,但依舊是不正經的狂吼。

沒有唱歌的人很快注意到門口剛到的艾米和我,隻見過一次麵的丁佑的女朋友熱情地走過來,拉著我們坐到她的旁邊,另一邊坐著曾子芯。

丁佑通過話筒和我們打了聲招呼:“嘿,美女們總算來了!”

“你能正經點兒嗎,壽星公?”我打趣道。

“安琪,你皮癢啊,把我喊得像個老頭子似的。”

“哈哈,生日快樂啊!”

“謝謝!”

“生日快樂!你就是丁佑吧,果然很帥呢!”雖然是第一次見麵,艾米倒也不認生,隻是有些拘謹地打著招呼。

“哈哈,你就是安琪常常掛在嘴邊的艾米吧?”丁佑笑得一臉燦爛,和艾米套近乎。

“少惡心了。”柯禹晨好笑地踹了一下丁佑,兩個人很快扭打到一起了。

“安琪,艾米,你們喝果汁還是可樂?”丁佑的女朋友晃了晃手中的果汁,詢問我和艾米的意見。

“嗯,我們都喝果汁吧。”

女生客氣地幫我倒了一杯,也幫艾米倒了一杯,接著滿上了曾子芯空了一半的杯子。看得出來,她是一個很細心的女生。

曾子芯笑了笑,說了聲“謝謝”,繼續低下頭玩著自己的手機。興許是因為不認識其他人,柯禹晨又沒有特意替她介紹,所以她沒有和別人交談。

柯禹晨和丁佑勾肩搭背地唱著歌,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新女友的落寞。男生輪番搶著話筒,將張震嶽、林宥嘉和蕭敬騰的歌吼了個遍,這才肯讓出話筒。

丁佑朝我看過來,微笑著問我:“安琪,你和艾米喜歡唱什麽歌,我幫你們點。”

“呃,點蕭亞軒的歌吧,艾米喜歡。”

“好嘞!”丁佑立刻用店小二的口氣大聲吆喝道,然後轉頭問曾子芯,“那位天仙般的美女,你呢?”

“找死啊!”柯禹晨開玩笑似的勒緊丁佑的脖子。

“柯禹晨,你下手太重了吧,真是重色輕友!”

一群人唱歌、吃東西、玩鬧,時間過得很快。

我媽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我看了看手表,快到門禁的時間了,隻好和丁佑說了聲“不好意思”,然後準備回家。

丁佑死活不同意,像小孩一樣耍賴道:“安琪,不要這麽早走嘛,蛋糕都還沒吃呢!”

“不好意思,再不回去,我會被罵死的。”我故意吐了吐舌頭,做出害怕的樣子。

突然,我想到禮物還沒有送出去,於是打開書包,在裏麵翻找了半天,才拿出禮物遞給他,說道:“我不是空手來的哦!給,生日快樂,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隨便買了個東西。”

丁佑立刻興奮地跳起來,說道:“哈哈,謝謝!太好了,還能收到安琪的禮物,真是太意外了,我現在能拆開看看嗎?”

“當然可以啦!”我點了點頭。

丁佑開心地拆開禮物,一臉驚喜地說道:“哈哈,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牌子的東西?”

“你總是穿這個牌子的衣服和鞋子,我想應該不討厭才對。”

“不僅不討厭,還特別喜歡。真的,特別特別喜歡。”說完,他便戴上了手環。

“嗯,喜歡就好。”

沒想到我隨便挑選的禮物能讓過生日的人這麽高興,心裏頓時覺得很滿足。

突然我有一種錯覺,這個包廂似乎變成了我們兩個人的小劇場,充滿了溫馨的感覺。

我搖了搖頭,想甩掉腦子裏突然冒出的荒唐想法,然後收拾好書包,起身和大家道別。

丁佑轉過頭對柯禹晨說:“我去送送安琪,馬上就回來。”

聞言,我趕緊拒絕道:“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了。”

“我想送你嘛,走啦走啦。”說完,丁佑不由分說地搭著我的肩膀把我推出了包廂。

包廂的隔音效果很好,門一關,柯禹晨和艾米他們的歌聲便再也聽不見了。

我們走出大門的時候,丁佑衝我說了句“等等我”,然後往馬路對麵跑去。

幾分鍾後,他的手上多了一個小小的蛋糕盒,他把蛋糕盒遞給我,笑容有點兒羞澀,說道:“給,生日蛋糕,不能一起切大蛋糕,就單獨吃個小的吧。”

路燈的光線很暗,落在丁佑的頭發上,反射出橘色的光芒,一滴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到了下巴。

“謝謝。”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沒想到他會這麽客氣。

“謝什麽。”丁佑害羞地笑了起來,撓了撓後腦勺,看了一下四周,皺著眉頭說,“很晚了,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嗎?”

“嗯,沒問題的,反正是打車回去。”我笑著說道。

他想了想,說道:“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一個人回家,我不放心。”

“那怎麽行啊?你的朋友還在裏麵呢,今天你的生日啊!”我不好意思地說道。

他卻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事,我太了解他們了,沒有我在,他們一樣玩得很歡,平時都是這樣的。今天不過就是一個生日聚會而已,又不是什麽天大的日子。放心啦,我送你回去。”

“真的沒關係,你快回去吧。”我還是不想麻煩他。

“為什麽?”他有些委屈地問道,“你很討厭我嗎?”

我又好氣又好笑:“沒有,他們都是來給你過生日的,你走了還有什麽意思?”

“真的隻是因為這樣?”

“不然呢?”

“不是因為柯禹晨嗎?”

“為什麽是因為他啊?”

“擔心他誤會我追你啊。”

“沒……沒啊,你別亂猜。”

“那你臉紅什麽?”

“我哪有臉紅啊?”我不知不覺地提高了音量,剛剛建立起的好感,頓時被他花心的本性抹得一幹二淨。

“解釋就是掩飾。”

“呃……”

“哈哈,我是開玩笑的。既然你不願意,那我幫你叫車好了。”丁佑笑了笑,朝馬路邊走去。

我看著他越跑越遠,然後停在馬路邊,雙手插在口袋裏,像兔子似的在原地跳了跳,心想:他真是一個細心又熱心的人。

是不是真的像柯禹晨說的那樣,我之前對他產生的先入為主的壞印象是不對的?可就算是這樣,對於我來說,他也隻是柯禹晨的朋友而已。會被邀請來參加他的生日聚會,也是因為他覺得我是柯禹晨的好朋友,之前也一起玩過幾次。

不過,不管怎樣,他好也好,壞也罷,我們就讀的學校不同,甚至都沒有彼此的聯係方式,所以對我們的關係是沒有多大影響的。

很快,他幫我攔到了一輛出租車。

我坐上副駕駛座,對司機說了個地名。丁佑站在車窗外,衝我揮了揮手,笑著和我道別:“路安琪,下次見。”

“嗯,下次見!”

不過,我們見麵的機會也不多吧。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這樣想著。

剛上路沒一會兒,我的手機就響了,柯禹晨的笑臉出現在屏幕上。

我有些詫異地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卻沒有任何回應,似乎還在包廂裏,音樂聲很大,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清晰的人聲。

大概是他不小心撥出的電話吧。

這樣想著,我準備掛斷電話,卻聽到丁佑的聲音在那頭響起:“我回來了。”

之後便是一陣嘟嘟聲,電話已經掛斷了,屏幕很快暗了下去,我一頭霧水地看著手機。

剛才柯禹晨是想和我說些什麽嗎?還是真的隻是不小心撥出了電話?

想來想去也得不到答案,我隻好懊惱地嘟囔了一句“笨蛋”,便將手機塞回口袋裏。

【四】

上午第一節課結束後,我趴在桌子上小憩。昨天晚上到家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後來洗完澡、吹幹頭發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已經困得不行。早上又好不容易掙紮著起床來學校,這會兒真是困死了,隻想爬回舒服的**補眠。

就在我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艾米將我搖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著一臉興奮的艾米,懶懶地問道:“艾米,你昨晚幾點到家的啊?你比我還晚回去,怎麽就不困呢?”

“哈哈哈,我是出了名的‘充得快’,隻需要睡一小會兒,就精神百倍了。”艾米得意地說道,然後想了想,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個……安琪,你和丁佑熟不熟啊?他真的如你所說,有很多關係很好的女性朋友嗎?昨天他帶去的那個是不是他的正牌女朋友啊?”

這小妮子,怎麽一下子問這麽多關於丁佑的問題啊?

“一般吧,就是柯禹晨帶我和他們一起玩過幾次,怎麽啦?”我不解地問道。

不會是昨天我走了以後,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吧?

“哦,沒什麽啦!”說到這裏,艾米變得眉飛色舞起來,“安琪,你覺不覺得,我們昨天走進包廂後,丁佑和我們打招呼的時候像極了那個人?”

“哪個人?”我不解地問道。

“就是照片上的那個人啊,和我媽媽站在一起的那個。尤其是他們的眼睛,非常像,都很深邃,眼眸都很黑很亮,看人的時候像是能看進你的心裏。反正從那樣一雙眼睛裏,你能讀出誠懇,那種感覺真的好神奇啊!你知道的,我和他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麵,可是當時他衝我笑了,笑得很好看,真的非常好看!”艾米陶醉在了自己的回憶裏。

“不是很像啊,丁佑就喜歡那樣沒正經地笑。”看著艾米放光的眼睛,我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這丫頭怎麽像花癡一樣?以前可沒見她這樣過。

“對了,安琪,我早上聽到了一個好消息,一直想著要告訴你,結果一進來就上課了,所以沒來得及。”艾米似乎被我戳醒了,立刻想起了什麽。

“什麽好消息?快點兒說!”

“你知不知道柯禹晨和曾子芯分手了?”

“什麽?哪來的小道消息?昨晚他們倆不是還好好的嗎?”

聽到這種好消息,我立刻坐直了身子,比起高興和幸災樂禍,我更多的情緒是驚訝。

“早上來上學的時候,我正好看到鄧宜她們將曾子芯圍住,那丫頭在裏麵哭呢。”

“一大早就哭什麽啊?她被打了嗎?”

艾米的嘴角**了一下,說道:“正常人是不會像你這麽想的。”

“你描述的場景明明就是被圍毆的樣子啊。”

“好啦,重點是,我聽到曾子芯說了句‘他和我分手了’。”

“啊?是不是你聽錯了?”

如果是真的,我當然會高興,但這不是很奇怪嗎?昨天看起來還好好的,雖然談不上如膠似漆,但也噓寒問暖,今天一早就提出分手,總該有個合理的理由吧?柯禹晨怎麽也不像是這麽沒有責任感的男生啊。

事實證明,艾米是一個患有嚴重臆想症的人,後來從班上的女生口中得知,根本不是曾子芯哭了,而是她們姐妹淘中的另一個女生在哭。

我默默地對艾米說了一句歌詞:“讓我感謝你,贈我空歡喜。”

艾米厚著臉皮討好我,我一臉嫌惡地跑得老遠。

唉,真是空歡喜一場。

放學回家的路上,因為昨晚睡得晚,困意還在,加上被艾米那麽一鬧,空歡喜一場,心情就很不好了。還在放學前被老師告知過幾天就要月考,於是我垂頭喪氣地走著。

唉,最近功課落下了很多,得抓緊時間溫習功課了。

艾米在旁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說的全是昨天我走後他們在KTV的包廂裏發生的事情。她說,昨天因為柯禹晨隻顧著和那些男生打打鬧鬧,曾子芯在一旁一直無聊地玩著手機,後來有一個叫阿一的打來電話,她就出去接了好久的電話才回包廂。接完電話後的曾子芯眼眶紅紅的,應該是哭過。

艾米好心地坐到她旁邊,想安慰她兩句,不料卻被曾子芯冷漠地拒絕了。柯禹晨不知道是無心還是不在意,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依舊開心地和那些男生玩著。

直到散場的時候,柯禹晨才打破之前零交流的局麵,提出送曾子芯回家。

“安琪,我覺得他們倆在一起時,完全沒有你和柯禹晨在一起時那種有默契又和諧的感覺,柯禹晨好像很有負擔似的。嗯,我還是看好你們兩個,他們倆談不了多久的,你別灰心哦!”最後,艾米這樣總結道。

這丫頭上午給了我一場空歡喜不夠,現在又在亂下定論了。

我看他們倆什麽都不要說,往那裏隨便一站,我的氣勢就毫無疑問被比下去了。

他們倆多養眼、多般配啊。

就在我自慚形穢之時,艾米的一聲驚叫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安琪,安琪,快看,那是誰?”

此時,我們正好走到了就要分別的岔路口,我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看到了站在路燈下的丁佑。

艾米激動地搖了搖我的胳膊,問道:“安琪,那是丁佑吧?是丁佑沒錯吧?你說他是不是來找我的啊?”

“呃?是啊,他怎麽會在這裏?你們昨天才認識,他找你有什麽事嗎?”

“不然的話,他住在附近?”

“啊……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是吧。”

我好像聽柯禹晨說過,丁佑的家庭條件挺好的,他爺爺是一家私立醫院的院長,住的地方好像是醫院附近的高檔社區吧。

他此刻沒有穿他們學校的校服,而是穿了一件很休閑的紅綠色格子襯衣,和一條藍色的牛仔褲,球鞋像新買的一樣白。他的手插在口袋裏,白色的耳機線繞過脖子,像在聽歌,眼睛盯著地麵,絲毫沒有注意到正在靠近他的我們。

離他還有十幾步的距離,我正準備打招呼,忽然一個女生從拐角處走出來。她穿著工字背心和超短褲,提著一個熒光粉的包,整個人明亮得就像一顆星星。

她笑著喊了一聲丁佑的名字,男生聽到後看了她一眼,然後側過身,揮了揮手。

他們兩個人慢慢地從我們的視線中走遠。

看得出來,兩人走路時離得很近,那個女生經常撒嬌似的歪一下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得出他們倆的關係很好。

我朝艾米投過去一個“算了吧”的眼神,她鬱悶地吐了吐舌頭。

看來丁佑還是如我所想的那樣,身邊從來不缺女性朋友,他壞壞的樣子的確很帥氣,而且又很細心。不知怎麽回事,我忽然想起了冰箱裏的小蛋糕,是昨晚他硬塞給我的,我一直沒有吃,放到現在不知道有沒有變壞。

“安琪,你說剛才那個女生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啊?”艾米忽然問我,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我覺得不是。我見過他這麽多次,每次他身邊的女生都不是同一個,除了昨天晚上在包廂裏的那個,就沒見過重複的。”

“嗯,看他的樣子好像挺受女生歡迎的。”

“你也看出來了吧?據說他以前就是這樣,喜歡和班上的女生打打鬧鬧,到處拈花惹草。”

“呃……聽你這麽一說,他好像很差勁兒啊。”

“呃?”我看了艾米一眼,見她皺著眉頭,忽然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兒過分,“也不是啦,是很受女生歡迎,但也挺細心的,所以招人喜歡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你呢?”

“什麽?”

“你覺得他怎麽樣啊?”

“我不行啦,我可沒信心讓他隻看著我一個人。”

“哈哈,知道啦,知道啦,你心裏已經有柯禹晨了,怎麽還看得見別人呢?”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什麽?”

“他啊,我覺得挺不錯的樣子。”

“你這丫頭,要當心哦!”

“嗯,我知道啦!”

……

我問小王子:“你為什麽喜歡玫瑰呢?”

小王子回答說:“又香又紅,還帶刺兒。”

所以,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就是這麽莫名其妙地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