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數到五,一起轉身——紫悠涵
新年的鍾聲響起
美麗的煙花綻放
我和你
數到五 一起轉身
向左走 向右走
距離 越來越遠
但請記住
放手 也是一種愛
(一)
那一天,風很大。
梧桐樹嘩嘩作響,金色的陽光從葉片間篩落,在地麵灑下晃動的光影。
蕭靜羽停下腳步,琉璃般的黑眸中出現了刹那的恍惚,因眼前那個僅與她一步之遙的俊美少年。
林希澈!
怎麽,怎麽是他?
“你好!”
林希澈凝眸注視她,溫潤的笑容如魔法一般驅散了凜冽的寒風。
“我就是QQ上的‘尋人啟事’,很高興認識你。”
蕭靜羽微怔,嘴角僵硬地向上揚起。
“其實,我認識你……”見對方臉上浮出訝異之色,她趕忙擺了擺手,“你不要誤會啊!來見你之前,我並不知道,網友‘尋人啟事’是誰……”
“那,那你怎麽……”
林希澈淡然地笑了笑,狹長的美目中滿是期待。
“我在聖熠中學讀書,高一四班,而你,是轉到六班的交換生。”
蕭靜羽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短發,心中莫名地閃過一抹失落。
“我們不同班。”林希澈抿唇,輕柔地說道,“可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原來,QQ上認識的朋友——‘助人為樂’,就在我身邊呢。願意將你的真實姓名告訴我嗎?”
望著他幽深如潭的雙眸,蕭靜羽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
“我是蕭靜羽,你好!”
“你好!”林希澈點了點頭,黑發在風中飄飛,“接下來的三個月,也許我會經常跑去四班找你,希望你到時不要煩我哦。”
是呢,三個月。
他回國做交換生,隻有三個月的時間,新年過後就要重返澳大利亞了。
“我呀,可能真的會煩你。”蕭靜羽故意蹙眉,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你才來學校幾天,很多女生已經把你當成偶像崇拜了,萬一被你牽連,我豈不是自討苦吃?不行,不行,我在QQ上答應幫你找人的事,還是算了吧。”
上個星期,林希澈作為澳大利亞某學校的交換生,來到了聖熠中學。
由於他的名字與韓國SJ組合的“公主”相同,再加之清秀俊逸的外表,溫柔親切的笑容,一下子便成了聖熠中學的大眾偶像,被尊稱為“王子殿下”。
“靜羽!”
呃?
聽到林希澈像熟人般喊她的名字,蕭靜羽倏地睜大了雙眸。
“啊,抱歉。”林希澈很快明白過來,低聲詢問道,“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因為在QQ上認識你很久了,我早已將你當成了朋友……如果會給你帶來困擾,尋人的事就不必麻煩了,但我希望,我們仍然是朋友。”
他堅持從澳大利亞回來,堅持要做交換生,是為了找一個叫“安安”的女孩。
“你真是……”蕭靜羽歎氣,仰頭望著他,黑瞳如水,“我剛剛在開玩笑,好不好?我的網名是‘助人為樂’,怎麽可能不幫你?”她微微一笑,眼中波光閃閃,“何況,你還是我的朋友呢!”
16年來,蕭靜羽從沒想過,自己會遇到一個如此完美的朋友。
最初,聽說六班來了一位交換生,她也曾心存好奇,還被死黨強拉去六班看了看,結果一無所獲,她根本沒有見到林希澈。
然而,短短幾天,林希澈這個交換生,便在學校刮起了銳不可擋的颶風。非但如此,她的死黨杜依依,還時刻對她進行“耳膜轟炸”,害她想不認識林希澈都不行!
“靜羽,謝謝你!”
林希澈笑望著她,陽光鋪在他的眼底,像綻放出鑽石的花朵般熠熠奪目。
有那麽一瞬間,蕭靜羽覺得自己的視線無法挪動了。
半年前,她偶然進入一個QQ群,群成員的網名都很詩情畫意,而她和另一個成員,因網名“助人為樂”和“尋人啟事”的俗氣,遭到了大家的嘲笑。於是,同病相憐的兩個人互相加為好友,開始在QQ上聊天談話,漸漸變得熟識起來。
不過,他們從沒問過彼此的姓名。
蕭靜羽知道,“尋人啟事”有哮喘病,為了找到那個叫“安安”的女孩,他才選了“尋人啟事”做網名。或者,是真的將對方當成了朋友,蕭靜羽在QQ上一口答應,幫助他尋找“安安”。
幾天前,“尋人啟事”告訴她,他們現在在同一座城市,希望彼此能夠見個麵。
就這樣,在時代廣場的梧桐樹下,發生了先前那一幕。蕭靜羽怎麽都沒有想到,生平第一次去見網友,那個人竟是自己學校的“王子殿下”!
風,越來越大,冷冷的,吹過臉龐,帶著細微的疼痛。
並肩而行,蕭靜羽轉過頭,側眸望了望身邊的林希澈。
“你,真的有哮喘病嗎?”
“嗯。”林希澈低聲回應,笑容有些苦澀,“以前很嚴重,現在好多了。為了治病,10歲那年,在醫生的建議下,爸爸媽媽帶我去了澳大利亞……”
蕭靜羽蹙了蹙眉心,眼底湧出淡淡的悲傷。
“那你獨自留在國內,沒有關係嗎?要不要定期去醫院做檢查?”
林希澈,這個王子般優雅的少年,居然一直在病魔的糾纏下生活著。這個發現,既讓她感到震驚,又讓她慨歎上帝的不公平。
“靜羽,謝謝你對我的關心。”林希澈移開視線,輕飛的發絲拂過他的臉龐,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是的,每隔三個月必須去醫院做檢查。偶爾,還是會發作,所以我這次回國找人,隨身帶了特效藥。”
“等等!”蕭靜羽托起下巴,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難道你來聖熠做交換生,就是為了在這三個月內找到‘安安’?”
那個叫“安安”的女孩到底是誰?對他竟會如此重要!
“如果沒有遇到‘安安’,我可能在10歲那年已經放棄治病了。”林希澈的臉上浮出沉醉般的笑容,“我隻記得她6年前的樣子,也隻是聽人喊她‘安安’,並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是我的‘恩人’,找到她、感謝她,是我一直的心願。”
什,什麽?
蕭靜羽突然有種雲裏霧裏的感覺。
怎麽可能?
想要尋找一個一無所知的陌生人,這不是比大海撈針更加困難嗎?
(二)
蕭靜羽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
除了按部就班地上學,她還在各個學校的BBS上發布了尋找“安安”的帖子,並請自己以前的同學,留意身邊姓安、名字或昵稱中含有“安”字、甚至綽號帶“安”字的女孩。
功夫不負苦心人!
經過一番努力,很多“安安”給林希澈打了電話,但每次林希澈去見“安安”的時候,蕭靜羽都要像守護王子的騎士一樣,不得不陪在他的身邊。
原因很簡單,城市變化太快,林希澈又離開太久,好多時候,“安安”提出的見麵地點,林希澈根本不知道在哪裏。由此可見,蕭靜羽這個向導是非常必須的。
然而,“騎士”的煩惱也隨之越來越多。
下課鈴剛剛敲響,蕭靜羽的書桌上便出現了幾個不同顏色的信封。
要命!
又是情書,女生們送給林希澈的情書!
蕭靜羽拿起那些信封,邊看邊搖頭:她真不明白,既然喜歡林希澈,為什麽不親自將情書交給他,卻非要讓她轉交呢?
不過,“送情書”還算不上大麻煩。
蕭靜羽最頭疼的,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追問她與林希澈的關係,以及說些“麻雀變鳳凰”之類的冷嘲熱諷,害她差點兒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受審”。
“小羽!在想什麽?”
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蕭靜羽立刻轉過頭來。
“依依,拜托你別嚇我,好不好?”
杜依依,是她多年的死黨。
“小羽,”杜依依壓低聲音,靠在她的耳邊說道,“你不是在幫‘王子殿下’找初戀情人嗎?你知道的,我喜歡‘王子殿下’,能不能透露些內幕消息,讓我去做‘王子殿下’的初戀情人?小羽,求求你,幫幫我啦!”
蕭靜羽怔住,黑眸如星辰般閃亮,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死黨。
她,她沒聽錯吧?
依依竟然想要冒充“安安”!這,是不是有點兒天方夜譚啊?
“咳咳!”蕭靜羽猛咳兩聲,拉起依依的手,麵露難色,“依依,我不是不想幫你,而是愛莫能助。我,根本不知道林希澈憑什麽來確定‘安安’的身份……”
每次見麵,她都會站在遠處,至於林希澈與那些女孩說了什麽,她不得而知。唯一相同的,隻有結果,林希澈總會笑著說:“靜羽,她不是‘安安’。”
“好吧。”杜依依骨碌碌轉動眼珠,神秘地笑了笑,“不勉強你了。不過,小羽,你一旦得到什麽消息,要第一個通知我哦。上帝!‘王子殿下’尋找初戀情人,這是多麽浪漫的童話啊……”
“依依!”蕭靜羽無奈地歎氣,卷翹的長睫微微眨動,“拜托你不要再花癡了,林希澈找的不是初戀情人,是他的恩人,那個……”
“靜羽!”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林希澈的身影已經飄然而至。
杜依依微笑地向林希澈點了點頭,然後用手肘撞了一下蕭靜羽,低聲提醒道:“小羽,‘王子殿下’來找你嘍,記得一定要幫我啊!加油!”
蕭靜羽苦笑,不經意對上林希澈溫柔的視線,趕忙別過頭去。
冬天的風很冷。
冬天的傍晚,風更冷。
又見了一個“安安”,結果仍是失望而歸。
蕭靜羽不敢去看林希澈的臉,害怕見到他那慘淡如落花般的笑。相處久了,她發現林希澈真的無愧於“王子殿下”的稱號,無論心裏多麽痛苦,他還是會笑對每一個人。
“啊,今天好冷!”
蕭靜羽拚命搓手嗬氣,試圖打破眼前沉默的氣氛。
突然——
一條雪白的圍巾披在她的肩頭,暖暖的,像躍動的星火。
“你?”
“這樣,就不冷了。”林希澈為她係著圍巾,關切的目光落入她的瞳孔,比春日的晨露還要清麗。
“可是,你把圍巾給我……”蕭靜羽想阻止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冰凍的感覺讓她一陣瑟縮,“你,你的手很冷……不,我不要你的圍巾,你會……”
“靜羽!”林希澈輕拍她的發絲,寵溺地笑了笑,“你幫了我這麽多,圍巾就算我的小小感激,好不好?”
蕭靜羽仰頭望著他,一股暖流在心口不斷蔓延。
“好吧。”她揚起嘴角,琉璃般的眼眸清澈無瑕,“那我們去時代廣場,我請你吃正宗的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
一種莫名的情愫在林希澈的眼底迅速閃過。
“走啦!”
來不及多想,蕭靜羽已經抓起他的手腕,邁步向前走去。
寒冷的冬日。
黯淡的傍晚。
兩道身影在風中穿梭,像一對翩翩起舞的蝶。
時代廣場。
蕭靜羽站在一家糖果鋪前,笑著伸出兩個手指:“大叔,照舊哦,但要兩串!”
林希澈不明所以,卻在見到那串用橘子做成的冰糖葫蘆時,雙眸猛地緊縮起來。
“這,這是……”
蕭靜羽舉著同樣一串冰糖葫蘆,對他說道:“吃吃看,我最愛的橘子口味!”
一瓣瓣金黃色的橘子,在薄薄的糖片下凝聚,如同透明的彎月,精致而美麗。
林希澈的手微微顫抖。
眼前這串冰糖葫蘆,讓他感到熟悉,感到溫暖。
“怎麽樣?味道不錯吧。”
蕭靜羽沉浸在冰糖葫蘆的美味中,並沒有注意到林希澈的異樣。
“嗯,很好吃……”
林希澈隻是禮貌地回應著,但當他將橘瓣咬在口中時,他的身體竟在一瞬間僵滯了。
頭腦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他一反常態地衝到店鋪前,向大叔追問道:“大叔,您賣冰糖葫蘆有多少年了?”
咦?
蕭靜羽困惑地凝望他,眼底流轉著水波漣漪般的光芒。
“哦,有10年了吧。”大叔指了指蕭靜羽,咧嘴笑道,“從這個丫頭小時候開始,我就在做冰糖葫蘆了。”
“那您記不記得誰經常來買?”林希澈抿唇,補充道,“幾年前,或者更遠些。”
“不記得了……”大叔歎氣,突然緊盯著蕭靜羽說,“這個丫頭可喜歡我做的冰糖葫蘆了,一有空就來買!”
蕭靜羽點頭。
的確,她是這裏的“常客”,但她不明白為什麽林希澈要問這些。
(三)
日子一天天流逝。
兩個月過去了,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期待和失望,蕭靜羽還是沒能幫林希澈找到“安安”。
很快,這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降臨了。
周末。
蕭靜羽換上長靴,準備去找依依,一塊兒賞雪景。
“嗡——嗡——”
手機的震動聲像蜂鳴一樣傳入了她的耳際。
林希澈!
難道,是新的“安安”出現了?
這,這也太快了吧!半個小時前,她和林希澈通過電話,確定他沒有任何“約會”,她才決定出門賞雪的。
“喂!”
“靜,靜羽……來,來我這裏,現在來,可以嗎?”
林希澈的聲音微弱而沙啞,似乎顯得很吃力,很痛苦。
倏地,蕭靜羽的心一陣刺痛。
“你等我,我馬上到!”
將手機丟入口袋,她飛快地抓起背包,奪門而出。
趕到林希澈租住的公寓時,蕭靜羽早已氣喘籲籲,彎著腰說不出一句話來。
“咚咚咚——”
她拚命敲門,擔心林希澈發生了什麽事。
“靜羽,你來了,我……咳咳咳……咳咳咳……”
突然,林希澈不可遏製地咳嗽起來,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溢滿了冰冷的汗珠。
蕭靜羽慌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發病時的情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我們去醫院!我,我帶你去醫院!”
她將淚水噙在眼底,緊緊擁住了林希澈顫抖的肩膀。
“不,不必……茶幾上,有,有藥……”
聞言,蕭靜羽立刻衝進客廳,將那支小小的噴霧藥劑拿給林希澈。
吸入藥劑之後,林希澈的咳嗽漸漸緩解,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怎麽樣?”
蕭靜羽扶他坐到沙發上,抬手為他擦去臉上的汗水。
“嗯,好多了。”林希澈側眸,望著她微笑,“靜羽,有你在,真好……”
蕭靜羽怔住,心跳莫名加速。
“好什麽好?”她一邊輕撫他的後背,一邊擔憂地責備道,“哮喘發作你不去醫院,給我打電話有什麽用?你這個家夥,我不是醫生啊,萬一你出了意外,我怎麽辦?”
剛才,看著他痛苦不堪的模樣,她真的嚇壞了,心痛得四分五裂,仿佛窒息一般。
“靜羽,對不起。”
林希澈專注地凝視她,瞳孔深處氤氳起琥珀般的溫暖光澤。
是呢,為什麽發病時,他第一個想見的人、腦海中反複出現的人,會是她?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當時,痛不欲生的他,隻想聽到她的聲音,隻想看到她的身影,就這樣打通了她的電話。
“林希澈!”蕭靜羽突然提高聲調,認真地說道,“你,如果覺得對不起我,那就照顧好自己,健健康康地回澳大利亞去!尋找‘安安’的事,我來幫你。我代你去見麵,去確認,去……”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身體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麽近的距離,她甚至能夠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
“林……”
“靜羽!”撫上她絨毛般的短發,林希澈淡淡地笑了笑,“如果,‘安安’是靜羽該有多好啊……那麽,我會為‘安安’留下來,不再回澳大利亞……”
“你少胡說!”蕭靜羽毫不猶豫地打斷他的話,憤憤地盯著他,“林希澈,我警告你,新年過後馬上回澳大利亞!既然在澳大利亞,你的病情會好轉,身體會健康,那你就必須回去治病。如果,如果你敢擅自留下來,我會將你當成永遠的陌生人!”
“靜羽……”
林希澈愕然,狹長的美目一動不動,隻是更加用力地攬緊了她。
“我說到做到,你可不要惹我生氣哦。”蕭靜羽輕靠在他的胸口,在“威脅”他的同時,還不忘專心聆聽他的呼吸聲,“嗯,氣息順暢了,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沒事了,別擔心。”林希澈莞爾一笑,唇角優雅地上揚,“靜羽,關於‘安安’的情況,我告訴你。以後,就拜托你幫忙了。”
是的,“安安”是他的恩人,但靜羽是他的知己。
他,相信靜羽,更珍惜靜羽。
他的哮喘病是先天性的。
無數次,真的是無數次,他咳嗽得很厲害,呼吸困難,經常出入醫院。但醫生說,哮喘無法徹底根治,隻能控製、緩解。
6年前,他又一次因發病而住院,心中充滿了絕望。是的,他累了,想放棄治療,也想放棄生命。於是,在那個寒冷的冬天,他從病房裏逃走了。
不過,他病得很重,根本沒能走出醫院。
這時,“安安”出現了。
“安安”也是來看病的,但她卻微笑著安慰他、鼓勵他,還用凍得通紅的手輕拍他的後背,為他減輕病痛。
分別的時候,“安安”送給他一串冰糖葫蘆,希望他早日康複。
“後來,我去了澳大利亞治病,沒有再見過‘安安’。”林希澈抽回思緒,眼中是沉甸甸的遺憾,“很想找到她,很想對她說一句‘謝謝’……”
蕭靜羽默然起身,嘴唇顫抖得厲害。
站在窗邊,凝望著銀裝素裹的雪白世界,她突然用力闔起了雙眸。
(四)
聖熠中學出現了一條爆炸性的新聞。
“王子殿下”林希澈,找到了6年前的恩人“安安”;而這個“安安”,正是與他同年級的杜依依!
以前,陪在林希澈身邊的人是蕭靜羽,如今變成了杜依依。
“依依!”
聽到曾經熟悉的呼喚聲,蕭靜羽習慣性地從課桌上抬起頭來。
果然。
站在教室門口的人,是麵帶微笑的林希澈。
自從依依變成“安安”,蕭靜羽和林希澈就像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仿佛太久沒見,她的心中凝結了深深的思念,對林希澈的思念。
隻不過,現在的林希澈,眼睛裏已經沒有她了。
看著依依像小鳥般跑向林希澈,蕭靜羽趕忙移開視線,不想卻被林希澈的黑眸抓了個正著。
定定地注視她,他的溫柔如昔。
蕭靜羽突然很想哭,眼眶灼熱得像要融化,迅速垂下頭,桌麵上迸射出幾朵晶瑩美麗的淚花。
12月的天氣,冷得讓人瑟縮。
在雪花飄飄的日子裏,聖誕節到來了。
於是,這年的聖誕節,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白色聖誕節”。
“小羽!小羽!”
一大早,蕭靜羽剛走進教室,杜依依就拚命向她揮手。
“怎麽啦?”
“小羽,謝謝你!”依依眯起眼睛,笑得很是開心,“小羽,我真的喜歡上‘王子殿下’了。所以,我想請他留下來,留在我的身邊。”
什麽?
蕭靜羽凝眸,眉心緊蹙。
“依依,你答應過我的,你會讓他……”
“小羽,小羽……”杜依依撒嬌般地搖晃著她的手臂,“小羽,對不起啦!拜托你,原諒我這次,隻此一次,好不好?”
蕭靜羽搖頭,毫不猶豫地搖頭。
“小羽,你什麽時候變得鐵石心腸了?”
“依依!”蕭靜羽的眼中浮出淡淡的憂傷,如同一層藍色的薄霧,“他有哮喘病,隻有澳大利亞的治療能夠控製他的病情。為了他的健康,依依,請你放開他,讓他回去吧。”
杜依依嘟起嘴巴,若有所思地望著蕭靜羽。
“小羽,如果你真心喜歡一個人,就不會這樣說了。”
“我……”
一時語塞,蕭靜羽失去了反駁的勇氣。
“今天是聖誕節,‘王子殿下’要送我禮物呢。”杜依依幸福地笑了起來,“到時,我會告訴他,我喜歡他,懇請他留下來。”
“依依,你不能那樣做!你……”
“小羽,無論怎樣,我都不想與他分開!”
望著依依堅定的眼神,蕭靜羽的心痛愈發強烈起來。
是啊,茫茫人海,終於找到了那個喜歡的人,又有誰會舍得放手呢?
天空中,細細的雪花輕盈飄舞。
街道上,響徹著歡樂的聖誕歌。
蕭靜羽緊握住冰冷的雙手,佇立在那家熟識的糖果鋪前。
“咦?丫頭,隻有你一個人?”
大叔遞給她一串橘子冰糖葫蘆,還特意探出頭來,向四周望了望。
“別找了,就我自己!”
蕭靜羽苦澀地笑了笑,把玩著手中的冰糖葫蘆。
轉身離開之時,她向大叔擺了擺手,高聲喊道:“大叔,聖誕快樂!”
“嗯,你也要快樂啊!”
蕭靜羽仰頭,深深地吸氣,雪花落在她的臉頰,涼絲絲的,有點兒痛。
今年的白色聖誕節,她注定是要孤單度過了。
坐在街亭裏,冰糖葫蘆發出誘人的甜味,橘子瓣整齊地排列,清透而精致。
奇怪!
明明是如此美味的東西,她怎麽會感覺到一種無法言喻的酸澀呢?
“靜羽!”
有人喊她的名字,而且,這個聲音……難道,難道是……
猛地抬頭,蕭靜羽眼前出現了林希澈那張俊美而溫柔的麵孔。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陪在依依身邊,高興地度過聖誕節嗎?
“因為,我想見你。”
林希澈目不轉睛地盯視她,墨玉般的黑發在風中輕輕拂動。
“你……真是被你打敗了!你丟下依依一個人,她,她會很難過的!”
蕭靜羽負氣般地說著責怪的話,卻不知濃重的鼻音早已將她出賣,眼角溢出了溫暖而感動的淚水。
原來,她也很想見他,很想自私地留住他。
“放心吧,依依沒事。”林希澈坐在她的身邊,用冰冷的手指為她拭去淚珠,“我買了聖誕禮物給依依……但是,我想和靜羽一起過聖誕節!”
蕭靜羽怔怔地看著他,黑眸燦若星辰,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
“對不起,其實,其實依依不是‘安安’……對不起,我……”
是她將“安安”的故事告訴了依依,讓依依變成了“安安”,而依依答應她,會勸說林希澈早日返回澳大利亞。
“我知道,一開始就知道。”林希澈淡淡地回答,目光平靜如水。
怎,怎麽會這樣?
蕭靜羽愕然睜大雙眼,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
“為了實現我的心願,你才會說謊,對不對?”林希澈抬起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短發,“我不會怪靜羽,也向依依說了‘謝謝’。但看到靜羽為我說謊,我很心痛……所以,作為懲罰,靜羽必須陪我一起聆聽新年的鍾聲,一起觀賞新年的煙花,不準拒絕哦!”
是啊,新年要到了,那也表示,他很快就會離開了。
“林希澈,謝謝你肯原諒我。”蕭靜羽攤開手,接住飄落下來的雪花,露出了一個純美的笑容,“我,會記住這個‘白色聖誕節’,也會記住林希澈……”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的眸光一閃,笑意更加深刻了。
“這個給你!聖誕禮物!”
那是一串冰糖葫蘆,橘子口味,盈溢著淡黃色的光澤。
林希澈溫柔地笑了笑,眸底帶著深沉的感情。接過冰糖葫蘆的瞬間,他用力將蕭靜羽拉入懷抱,緊緊擁住了她。
蕭靜羽微怔,長睫忘記了眨動。
“那麽——”靠在她的耳畔,他沉聲宣告,“這,是我送給你的聖誕禮物。”
“好,我收下了。”
蕭靜羽調皮地點頭,琉璃般的黑眸中鋪滿了幸福的笑意。
雪花潔白如玉,輕盈飄逸,在他們周圍旋轉飛舞。
風,很冷。
心,卻很暖很暖。
(五)
時代廣場。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眩亮的燈光將黑夜點綴得如同白晝一般。
10分鍾,再過10分鍾,新年的鍾聲就會敲響,新年的煙花就會綻放。
蕭靜羽站在鍾樓前,白淨的臉頰凍得有些泛紅。
“怎麽還沒回來呢?”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四處張望,尋找林希澈的身影。
剛才,林希澈接到了從澳大利亞打來的電話。
由於這裏太吵,他隻好去了安靜的地方。可是,這麽久沒回來,蕭靜羽有些擔心,害怕他的哮喘突然發作,害怕他又要承受病痛的折磨。
“靜羽,抱歉,讓你久等了。”
看到他的身影,蕭靜羽總算舒了一口氣,卻也同時產生了慍怒和委屈。
“拜托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好不好?你,你知不知道,我……”她凝眸望著他,眼角微微濕潤,“一旦找不到你,我就會害怕,害怕你的病會……”
“靜羽……”
林希澈一把將她抓進懷裏,眸底流轉著落寞的憂傷。
她,果然沒變呢,還是那樣善良,還是那樣熱心。
“快,快!鍾聲要敲響了,快過來!”
“去那邊!一起看著鍾聲倒數計時!”
廣場上的人們高聲呼喊,歡天喜地,奔走相告。
“林希澈,我們也找個好地方看煙花吧。”蕭靜羽扭頭環顧四周,不甘心地說道,“真要命!怎麽大家都這麽聰明,把好地方全部霸占了!”
“你呀……”林希澈溫柔地笑著,黑發如絲,輕輕飛舞,“有什麽關係呢?隻要能和你一起看煙花,在哪裏都無所謂。”
他眼中的煙花,是因為她的存在,才會變得美麗,變得珍貴。
“好,聽你的。”蕭靜羽點頭,眸底灑滿星輝,“我們就站在這裏,聽鍾聲、看煙花……啊,來啦,來啦,大家開始倒數了!十、九、八、七……”
他和她,手牽手,抬頭望向廣場的掛鍾。
“當——當——”
新年的鍾聲,響徹在寒氣逼人的冬日。
“砰——砰——”
絢爛的煙花,綻放在黑絲絨般的夜空。
“Happy New Year!”
“Happy New Year!”
他們互相擁抱,彼此祝福,笑靨如花。
“靜羽,認識你真好。”
捧起她的臉,林希澈溫柔而深情地注視她,然後,他慢慢地,慢慢地低下頭,疼惜地吻上了她的額角。
蕭靜羽怔了怔,一秒鍾後,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嗯,我也想告訴你同樣的話。”
四目相對,近在咫尺,他們的眼中,隻有彼此的影像。
“靜羽,謝謝你。”林希澈微微蹙眉,深潭般的黑眸仿佛氤氳起一層縹緲的薄霧,“如果,靜羽希望我留下來,我一定不會走,不再回澳大利亞,像現在這樣,和靜羽開心地度過每一天。”
蕭靜羽的笑容僵滯,水潤的瞳眸緊緊凝縮。
“不行!”她搖頭,目光堅定,“你,必須回去!”
“可是……”林希澈的眼底堆積了沉甸甸的憂傷,“我,已經不舍得離開靜羽了,怎麽辦?”
“你……”蕭靜羽想罵醒他,卻因心痛而濡濕了雙眸,“你在說什麽傻話?拜托你,趕快回去檢查身體,回到父母身邊,好不好?留下來,隻會加重你的病情!我,我才不會挽留你,傻傻地給自己找麻煩呢。”
淚水,不知不覺淌下她的臉龐。
“好,我明白了。”林希澈心疼地為她擦去眼淚,沉聲道,“我,不會再找‘安安’了。無論從前,還是現在,我回報‘安安’的最好方式,就是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他的薄唇揚起,弧度很淺很美,在煙花的照耀下,仿佛點綴著許多金燦燦的花沫,如漣漪般靜靜地暈開。
“林希澈!”蕭靜羽吸了吸鼻子,眼中依然淚光閃閃,“走,去大叔那裏,我請你吃冰糖葫蘆。”
“不,靜羽,這次我請你。”他輕輕垂下視線,緊緊握住她的手,“再過兩個小時,我就要搭夜機回澳洲了。剛才的電話,是那邊的訂票確認電話,所以,這是我最後一次陪你吃冰糖葫蘆了。”
“哦,是,是這樣……”蕭靜羽故作堅強地笑了,淚珠卻不可遏製地滾滾而落,“那,那我要兩串冰糖葫蘆……”
“好。”
“必須是橘子口味……”
“好。”
“你不許看著我吃……”
“好。”
“回去後不能忘記我……”
“好。”
怎麽可能忘記呢?無論是“安安”,還是“靜羽”,這兩個名字都已經刻骨銘心了。
煙花散盡,夜幕漆黑。
蕭靜羽默默地望著林希澈,眼睛一片紅腫。
“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
“記得上QQ,我的網名還是‘助人為樂’。”
“嗯,但我不會再用‘尋人啟事’。”
“林希澈,答應我最後一個要求。”蕭靜羽抿唇,凝眸注視他,“數到五,我們一起轉身,誰也不準回頭。”
“好。”
“那麽,開始了。一……二……三……四……五……”
下一秒——
他們兩人同時轉身,向前走去,彼此越來越遠。
然後,林希澈停住腳步,回過頭,深深凝望著蕭靜羽的背影。
靜羽,依依並不喜歡冰糖葫蘆,所以我知道,依依不是“安安”。但在依依講述的故事裏,“安安”送了我一串橘子口味的冰糖葫蘆,這是我不曾告訴你的“事實”。原來,6年前的“安安”,已經變成了今日的靜羽。謝謝你,靜羽,能夠再次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運,和幸福。
當林希澈重新邁動腳步,蕭靜羽卻停了下來。
林希澈,你一定要健康平安,知道嗎?沒錯,我想你留下來,想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但是,那樣的我,太自私了。6年前,我曾鼓勵你戰勝病魔,如今,我更希望你健康快樂,這才是我最大的心願。
手中的冰糖葫蘆漸漸變冷。
蕭靜羽咬下一瓣桔子,酸酸甜甜,還是那樣美味。
仰起頭,她微笑著逼退了眼底的淚水。
其實,在爸爸媽媽離婚之前,她姓安,叫安靜羽,“安安”曾是爸爸對她的昵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