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不期而至

做了個夢，夢到高中放學以後，打掃完教室的我背著書包站在學校的櫻花樹下，咧著嘴莫名其妙地笑得很開心。醒來後還在笑，不是刻意去回憶，卻僅僅是因為一棵櫻花樹，就記起了從前的人和事。

曾經我興致勃勃地折了一隻紙飛機，小心翼翼地放飛後卻一直沒有飛回來；曾經我費盡心思收集了一盒五顏六色的糖衣，後來卻不知道被迷糊的自己放到了哪裏；曾經在校廣播中向喜歡的男生告白，即便自己成為全校的笑話也不在乎……

曾經，我傷害過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傷害過。然而，曾經的我也愛過很多人，同時也被很多人愛過。

回憶是有開關的吧？一個夢就按下了回憶的開關，那些過去的人和事就這樣輕易地不期而至，我跟從前的自己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這樣的猝不及防，讓人一點準備都沒有，回憶裏那些久遠的片段有時候讓我不自覺地彎起嘴角，有時候又會讓我哭喪著臉，這些忽喜忽悲的情緒讓我看上去像個神經病。不過……偶爾這樣，在回憶之後搖搖頭罵自己“傻子”或者“瘋子”，那種感覺竟然還不錯。

或許，回憶不期而至，也是一種浪漫。

3 那些年，錯過的你

喬錚零在QQ上找我的時候，我剛通宵趕完一篇稿子，整個人頭昏腦漲的，隻想睡覺。

當加了好友卻長期不聯係的企鵝跳動的時候，我還是愣了一下。

“我後天有喜，婚宴在東華大酒店，大美女賞臉來一下啊！”

看到聊天欄裏的信息時，我睡意去了大半。

這才頓悟，恍惚間，七年已過，昔日的高中同學都陸續步入婚姻殿堂。

答應了喬錚零說那天會到場，這才下了線補眠。

躺在**，輾轉了許久，我睜著雙腫痛的熊貓眼，定定地望著白色的天花板，不知是否是熬夜傷了眼，眼裏竟有冰涼的**不覺流出，我慣性地伸手一擦，望著手指間晶瑩的淚水，有了片刻的愣怔。

心裏陡然地有些失落，曾經一度被同學朋友開玩笑是我男朋友的男孩，原來已在不知不覺中長大，有了他的新愛。

我已成了少年過去式的迷戀，青澀得抵不過時光的蒼老。

那年，我十七歲，那個人強硬地擠進我的世界，插科打諢，死纏爛打，各種沒皮沒臉。

當時所有人都隻知道，他在不停地追我，卻從來沒有發現，我也在慢慢地向他靠近。

或許，是我偽裝得太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其實他早已走進了我的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

十七歲的喬錚零在男生中算矮的，才一米七，身材很瘦弱，我感覺他比我還瘦，可是他的膚色很白，眼睛黑亮，眼眶深陷，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種憂鬱的帥氣。

然而，喬錚零的性格與他的外表完全不搭，他的性格很活潑。

早讀課結束，坐在最前麵的喬錚零又跟幾個男生蹦到我的位子旁，搶我放在窗台上的餅幹。

“林兮緣，你媽來陪讀，你們租的房子是不是在學校附近五百米處的酒莊那兒？”

當所有人都拿著我的餅幹一哄而散後，唯獨留下了喬錚零一個人，坐在我前麵的位子上，嘴裏咬著餅幹，口齒不清地朝我問道。

黃色的餅幹屑黏在他的嘴角，樣子看上去有些可笑。

我停下了手中的筆，詫異地望著喬錚零那張可笑的臉，蹙眉反問：“你怎麽知道？”

喬錚零抓抓腦袋，遮掩地回答：“我忘了是誰告訴我的了，不過那條道很少人走，聽說最近學校附近經常有流氓出沒，你晚上回去一個人當心點，要是怕的話，就唱唱歌壯膽啊！”

沒等我追問下去，喬錚零已經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蹦跳著回他自己的座位了。

上課鈴響了，我繼續埋頭做作業，不再糾結喬錚零的話。

他聽人說起我住哪兒，其實很正常。我晃了晃頭，心忖道。

望著前麵將書疊好、正睡大覺的少年，我的嘴角不覺勾起了笑。

那時，我還不知道喬錚零喜歡我。

也許喬錚零是個烏鴉嘴。

我在酒莊住了一年多了，每天上完晚自習回家也沒遇到過什麽怪事，然而這幾天，我老感覺身後有人跟著我。

可每次我回頭，除了空****的馬路再也看不到其他。

死黨阿杜聽我講起路上的怪事，自告奮勇地說要充當我的護花使者，每天晚上先用自行車載我回去，然後她再回家。

因為酒莊離學校很近，所以平日裏，我都走著去學校。

而阿杜家，比較遠，所以她都騎車上學。

阿杜覺得，她騎車就算遇到流氓，也比我跑得快，但我還是拒絕了她的好意。

怎麽說，阿杜也是個女孩子。

“那怎麽辦？你一個人回家，要被攔住了怎麽辦啊！”被我拒絕的阿杜耷拉著臉，悻悻地朝我說。

我揉了揉漲疼的太陽穴，無奈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那流氓跟了我這麽多天，也沒見他出來對我做什麽事，說不定他隻是回家跟我順路罷了。”

“不管怎樣，防人之心不可無，兮緣，你把這美工刀帶著，我中午回去再給你帶把剪子來，給你防身用！”

阿杜不死心地塞給我一把美工刀。

我握著那“防身武器”，頭頂一陣惡寒，趁阿杜不注意，將東西塞回了她的課桌裏。

一整天，阿杜都在跟我商討著怎麽對付色狼，說是商討，其實大都是她一個人在嘮叨。

我被阿杜的熱情弄得很是無語，苦笑地別過頭去，看到坐在右前方的喬錚零正可憐巴巴地望著我們，白皙秀氣的臉上一片冷汗。

阿杜每怒吼一聲，他便顫抖一下，表情很是委屈。

這天回家路上，我依然感覺到身後有人，而且腳步聲越來越近，很清晰。

心裏真的害怕起來，握了握拳頭，我看到拐角處剛好有一根倒在地下的木棒。我快步走過去，拎起木棒，順勢躲到了拐角處。

“啊！”

我一棒子打下去毫不手軟，耳邊瞬間響起一道刺耳的尖叫聲。

聽到那抱頭亂跳，帶著哭腔地喊我“兮緣”的跟蹤狂的聲音，我手中緊握的木棒不覺鬆了下來。

“喬錚零，你神經啊！跟蹤我幹嗎？”

朦朧的月光下，我看清了被打少年的臉，當即像被踩了尾巴似的驚跳起來。

喬錚零的額頭被棒子打了一下，腫得老高，聽到我的質問聲，喬錚零停止了哭吼，沉下臉來看著我，語氣中帶著些控訴：“我不是跟你說過，這條路上走的人少，學校附近晚上又總有流氓出沒，我不放心你才跟著你的嘛！我都跟了你好幾天了，你早不下手，晚不下手，為什麽偏偏這時候打我？”

喬錚零的話讓我瞬間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就是一連跟了我好幾天的跟蹤狂，怪不得他聽到阿杜說那些話的時候，表情會那麽驚恐。

我追問喬錚零：“你為什麽誰都不擔心，偏偏就隻擔心我？”

喬錚零那白淨的小臉在月光下微微有些漲紅，支吾了老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說他喜歡我。

當時的我，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

因為，同學兩年，喬錚零從未有過任何跡象暗示他喜歡我，唯一的，隻是這學期他特愛與我吵鬧。

每日都要搶我用來充饑的餅幹，吃過幾片後又嫌惡地還給我，看我發火，才屁顛屁顛地去學校超市買包新的給我。印象中，他賠償給我的餅幹，都比我自己買的要貴，也是我平日愛吃卻很少舍得買的那種。

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有點虛榮心，聽到有人說喜歡自己，心裏難免有點愉悅。

我對愛情向來後知後覺，對喬錚零，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喜歡，隻知道，應該不討厭。

我哭笑不得地要將喬錚零轟走，可他不願意，非要拿到我的手機號才罷休。

不然他覺得白被我打了。

聽著我報手機號，喬錚零的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笑容。他目光真摯地看著我，眼裏掠過一絲狡黠：“林兮緣，我算跟你表白過了，從今以後，我要開始正式追你了！”

我望著喬錚零額頭上那紅腫的大包，無語地翻了記白眼，心裏卻有些甜蜜。

喬錚零晚上不再偷偷跟著我，而是陪我走回家，但也未光明正大到哪兒去。

酒莊離學校其實步行隻需要五分鍾的時間，一路上雖然空寂，但有路燈照明。

我走在前麵，能望到身後的那道身影與我的影子交纏在一起，不覺握緊了耳邊的手機，故作冷傲地嚷嚷：“喬錚零，看你多矮，影子都跟我差不多長，人也沒比我高多少。”

於是，我便能聽到身後某人傷楚的聲音：“你用不著老打擊我矮吧？哥哥我是發育晚，再長幾年說不定我高得跟姚明似的。再說，我也不是很矮啊，我都比你高七厘米呢！”

“你不知道男生都顯矮嗎？雖然你比我高七厘米，其實看起來你跟我差不多高！你看班上的季勳，他都快一米八了，同樣是男生，你怎麽就長得這麽矮！”

我毫不留情地繼續打擊著喬錚零，嘴角卻溢滿了笑。

身後的少年，突然沉默了下來，許久才嘟囔著開口，不服氣地說：“我的臉比季勳長得好看。”

“噗！”我當場不給麵子地笑了起來。我在酒莊的門口停了下來，回頭看向一路跟著的喬錚零。望著他白皙的臉上那褪不去的紅暈，我的心情大好，不由得覺得向來好動頑劣的喬錚零，有點小可愛。

用現今較流行的語言來說，應該叫“萌”。

喬錚零其實說得沒錯，光看他的臉，其實真的很好看，就連我們班公認的帥哥季勳也未必有喬錚零長得精致，隻是他的個子矮實在是個硬傷。

我其實並不是真的看不起喬錚零個兒矮，隻是與他玩笑開慣了，習慣地喜歡打擊他。

年少的我，並不知道，其實一旦對方將你看作了愛情對象，你說的每句話，哪怕是無心，他也很在意。

“林兮緣，你除了嫌我個兒矮，還有什麽原因不肯跟我交往？”

還未等我關上酒莊的大門，喬錚零突然幾步走上前來，按住了要關上去的鐵門，表情認真地看著我道。

我蹙著眉冥思苦想了下，喬錚零成績很好，就算平日裏看他都不怎麽認真念書，但每次考試他都能穩坐班上前三。

他性格外向，活潑，又愛搞笑作怪，其實很討女生喜歡。

偶爾喜歡賣萌，偶爾又會有些傲嬌，其實我也很吃這一套。

他的臉，長得沒什麽可挑的。

他的身高，就像他說的，以後他可能會長高，但就算一直這樣長不高，我也不是像我所說的那麽在意。

兩個人在一起，隻要互相喜歡，什麽都不是理由。而我對他，似乎越來越不討厭，反而很有好感。

高中戀愛早已司空見慣，可我卻一直跨不過這個檻。

還有半年就要高考，這種時候並不適合戀愛，我一心隻想著高考。

望著喬錚零真摯的眼眸，我狠不下心拒絕，卻又不敢接受。

“對，個兒矮，我就是嫌你個兒矮！喬錚零，你如果長高點的話，我說不定就喜歡你了。”

我開玩笑似的推他的肩膀，喬錚零被我推離了門，表情有些抑鬱但又不甘地開口：“是不是我真長高了，你就願意做我女朋友了？”

“嗯……等你長高了再說！最起碼得一米七五啊！五厘米可不好長哦！”

其實，我說出這樣的要求隻是想給自己和喬錚零一個退路。

我不想當麵拒絕他，讓他難堪，而且我心裏也有個私心，我想或許喬錚零真能長高，而他長高的時候，我們已經高考完了。

或許，我們可以……

原諒我那時不懂事，低估了一個男孩的自尊心。

手機短信聲響起的時候，我剛洗完澡，正趴在**看書，另一張**的媽媽早已睡得很沉。

早就知道來信的是誰，所以我不急著看短信，隻是慢條斯理地將手機設置為靜音，將剩下的題目做完，才慢悠悠地翻信息。

“林兮緣，你最近是不是跟季勳走得很近？你不是答應過等我長高的嗎？你為什麽要跟季勳在一起？”

看到喬錚零的質問，我一時愣了下，許久才反應過來，他問的話是什麽意思。

手指啪啪地按下幾個鍵，我回了過去，臉上的表情有些冷：“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跟季勳走得近了？”

“你這幾天不是老跟他在一起吃飯！今天我還看到他勾搭你肩了！他老湊過去跟你講話，你們有說有笑的以為我沒看見，我眼睛可尖著呢！”

喬錚零的短信讀起來就像個怨婦的語氣。

我想，我還不是喬錚零他女朋友呢，他管那麽寬幹嗎？

我跟季勳從初中就是同學，隻不過初中的時候，我們很少溝通。最近一陣子，因為他座位換到了我後麵，我們才接觸得比較多。

以前沒接觸，我以為季勳這個人很冷很難接觸，一接觸才發現，其實他也挺活潑的。

我的性格是跟誰都挺談得來，不僅是季勳，還有其他的男生，我都跟他們處得很好，但之前也沒見喬錚零反應這麽大，所以這次他的小心眼兒讓我感到有些反感。

“我還不是你女朋友呢！我跟誰交往，你管不著！”

我意氣用事地朝喬錚零回了過去，短信一發完，我就後悔了。

這麽一回，不就承認我跟季勳在交往嗎？這不是越描越黑了。

我心裏雖然後悔，但又放不下麵子跟喬錚零解釋。手機被放在一旁，許久都未見有任何信息回來，直到屏幕都黑了。

我想，這次，喬錚零是被我刺傷了。

果然，第二天他開始跟我冷戰了。

“兮緣，你跟喬錚零怎麽回事？他怎麽都不來搶你餅幹了？最近上課都不偷看你了，睡覺都不朝著你方向了，怎麽，他有新歡了？”

關於喬錚零喜歡我並追我的事，作為我的閨密，阿杜一清二楚，所以，一發現喬錚零對我冷淡，她便開始跑過來問我。

“我又不是他誰誰誰，他幹嗎要圍著我轉！再說，一個男孩老圍著一個女的轉，多沒霸氣。”

我語氣尖酸地回阿杜，說話的時候，特意朝前麵趴在桌上的喬錚零瞪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我的話，喬錚零突然回頭瞥了我一眼，目光觸及到我冷淡的眸眼，便又急速地別過頭去。

就這樣，因為我們誰也沒有讓步，我與喬錚零的冷戰越演越烈。

與喬錚零僵持的同時，也是我跟季勳打得火熱的時候。

我與季勳處得好，並不是因為我喜歡他，或者他喜歡我，而是因為我們倆真的很聊得來。

最主要的一點是季勳想通過我幫他辦點事。

季勳喜歡阿杜。

而阿杜是我的閨密。

很多男生追女生，都喜歡從心上人的好友入手，季勳就是這樣的人。

季勳常找我追問阿杜的事，為了不讓阿杜發覺，我們的交談一向都偷偷摸摸的，這在喬錚零眼裏就顯得很是刺眼。

“你跟季勳好上了？就因為他比我高？”

某日的一個晚上，與我冷戰已久的喬錚零突然攔住了我，麵色陰沉地逼問我道。

但就是在他攔住我的這個晚上，季勳打算正式跟阿杜表白，而我得趕在阿杜出校門前攔住她。

我有些生氣地甩開無理取鬧的喬錚零，急吼道：“你能不能不要總把事情扯到你的身高上，都說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不是喜歡跟我冷戰嗎？繼續好了！我不在乎！”

有時候說不在乎，其實心裏很在乎。

因為在乎，才會那麽介意。

喬錚零沒再攔我，隻是望著我離開的方向，垂頭低喃道：“季勳在那兒，果然……”

喬錚零不知道，季勳在那兒，是因為阿杜將去那兒，而我，隻是為了幫他攔住阿杜，好讓他有機會表白。

阿杜也喜歡季勳，這是某次她看到我跟季勳有說有笑，落寞了幾日後，終於忍不住哭出來祝我跟季勳幸福時，我才知道的。

喬錚零一直以為，我是因為他個子矮看不上他，才不願跟他交往。

所以，當有人看到他跟隔壁班的語文課代表崔曉曉攪和在一起，問他為什麽不再追我時，他總會說那麽一句：“林大美女喜歡個兒高的，我個兒矮夠不著。”

聽了這話的人都跑來問我，是不是真的說過這話傷了喬錚零的心，我總會尖酸刻薄地回答：“他本來就個兒矮不是嗎？”

於是，我們之間的冷戰又一次加劇。

這一次，喬錚零沒有再理我，他忽然跟隔壁班的班花崔曉曉好了起來，兩人經常卿卿我我，如膠似漆。

高考即將來臨，我也沒心思看他表演，一心都撲在學習上，隻是偶爾晚上回去，翻看手機裏以前的舊短信，總會看著看著，忍不住掉下淚來。

“看，又聊到這麽晚！這樣下去，你還想不想高考啊？”

“比起高考，我還是更想你。”某人不要臉地回答。

“死不要臉。沒話費了，不跟你聊了。”

“我明天給你充錢，繼續。”

“林兮緣，我覺得長高五厘米，就跟考清華一樣的艱辛，能不能通融下，把難度降低到北大啊？”

“恩準你少長一厘米，四厘米吧！”

“其實我覺得南大也不錯！”

“三厘米，不能再少了。話說，喬錚零，你不覺得多長高一些很霸氣嗎？”

“林兮緣，你每天都跟我聊到這麽晚，說吧！你心裏其實是喜歡我的吧？”

“滾！”

……

我想，那段與喬錚零鬥嘴皮的日子，其實我也是很快樂的吧！

季勳與阿杜的戀情被挖掘出，是在高考的最後一天。

當時全班的人都圍在這對隱藏很好的戀人身旁瞎起哄，我站在人群後，微笑地看著他們。

轉頭，就看到喬錚零驚愕地站在教室後門，表情錯愕地看著我，他的手裏還拿著崔曉曉給他買的奶茶。

一見到喬錚零，我臉上的笑容自然冷了下去。

轉過身去，正欲離開，沒想到喬錚零突然朝我衝了過來，趁眾人不注意，一把將我拉出了教室。

“林兮緣，你什麽意思？你不是跟季勳在交往嗎？為什麽杜啟音成了季勳的女朋友？你是不是被踹了？”

喬錚零麵色猙獰地攥著我的手臂，激動地說道，手中的奶茶都噴濺了出來，灑到了我的手上。

我不爽地掙開他的手，板著臉甩著手上的奶茶，沒好氣地瞪著他：“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跟季勳交往了？前前後後都是你一個人在自以為是！我發現你這人特搞笑，跟我冷戰的是你，主動跑來跟我說話的也是你。話說，你不是跟崔曉曉難舍難分嗎？幹嗎管起我來，拉我出來幹嗎？”

我話音剛落，發現喬錚零表情有些僵，那雙黑亮的眼眸，怔怔地望著我的身後。

我下意識地轉過身去，就看到了來找喬錚零的崔曉曉。

狗血無處不在。

我頭痛地捏了捏太陽穴，朝崔曉曉揮了揮手，打個招呼，說了聲“你別誤會，我跟這家夥沒什麽”，然後像逃一般地奔出了那兩人的視線。

跑了之後，我才開始後悔。

其實就算崔曉曉誤會，又關我什麽事，反正是她跟喬錚零兩個人的事。

我這麽心虛地逃跑，倒讓人真以為我跟喬錚零做了些見不得光的事。

這麽一想，我發現自己真有點蠢。

高考完沒幾天，班上張羅著同學聚會，聚會地點在市內挺上檔次的一家酒店。

挑的日子不怎麽好，聚會的那天下雨了。

阿杜坐季勳的電瓶車走了，我因為出門的時間晚了，所以我沒能趕上跟別人組隊，隻能自己撐著傘在馬路邊等車。

雨大，連出租車都難打。

好不容易等來一輛，裏麵卻坐了人。可我沒想到，車開出去幾米，停了下來。雨太大，我也顧不得看車內坐了什麽人，便一股腦地拉開車後座，擠了進去。

坐進去了，我才感到後悔。

我沒想到車內坐著的是喬錚零，還有喬錚零的女朋友崔曉曉。

崔曉曉他們班也是今天聚會，跟我們班定的是同一家酒店。本來他們倆同行是很正常的事，可我卻覺得別扭，別扭的是，我不該坐這輛車。

我覺得我真傻，放著副駕駛座不坐，偏偏坐後麵，跟喬錚零、崔曉曉擠一塊兒了。

這下尷尬了，車開得快，轉個彎，我都能磕到喬錚零的身體，一路上不知道遭了崔曉曉多少記白眼。

我一向是自尊心很強的，所以對那種敵意的目光，感到有些憋悶。

“你傘壞了？”

車上，喬錚零突然開口問我。

“嗯。”我看了下剛被大風折斷的三折傘，沉悶地應了句。

“一會兒下車，還得穿過馬路才能到酒店，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我們有兩把傘。”

喬錚零剛說完，我的手機便響了，同班的另一個不太熟的男生突然發了個短信給我，說在門口等我。

我沒有回喬錚零的話，直接回了那男生，問他有沒有傘，有的話讓他過馬路接接我。

答案是肯定的。

一下車，我就鑽到了早已等在路邊的華南的傘下。

像扳回一點顏麵似的，我伸手勾住了華南的手，挑著眉毛瞪著站在喬錚零身旁的崔曉曉。

“雖然我覺得沒必要跟你說這些，但我這人比較直，不喜歡被人誤會。所以，想讓你安個心，我有男朋友了，對你家那位沒興趣。”

話落，在場的人都怔住了。

好心來接我的華南，頓時傻愣在一旁，睜大眼睛看著我。我沒有理會他驚愕的表情，隻是冷漠而疏離地朝喬錚零他們笑了下，然後抓著華南的手就跑。

我邊走邊安撫躁動的華南，叮囑道：“是朋友的話，就什麽都別問，隻管走就行。”

果然，華南什麽也沒問，我由衷地對這個不熟的同學，有了些好感。

如果我那時回頭的話，或許還能看到，喬錚零跟崔曉曉分道揚鑣了。

傾盆大雨下，馬路的對麵，隻有喬錚零一個人撐著傘孤零零地站在那裏，瘦弱的身影有點孤寂，他的眼眸一直盯著我的方向，眼裏或許還有那麽一點兒受傷。

我說過，對於感情，我向來後知後覺，所以我那時根本沒想過，雖為情侶，可是喬錚零卻跟崔曉曉分著傘用。那是因為，他們已經分手了。

也沒有想過，原本不熟的華南，為什麽要平白無故地來等我。那是因為，他不知因為什麽原因，開始暗戀我。而他暗戀我的事，班上大多數人都知道，甚至連他準備在聚會上，當著所有人向我表白的事，很多人也都知道。

當然，除了傻傻的我。

如果早知道華南喜歡我，我絕對不會借用他來打擊喬錚零。因為，那隻會讓誤會越來越深。

“兮緣，你喜歡華南？”

開席沒多久，阿杜將我拉到了廁所，激動地問我。

我滿頭霧水，詫異地回答：“怎麽可能，我跟他又不熟。”

“你不喜歡他，幹嗎跟他在酒店門口演那麽一出？你不知道他今晚打算在表演台上跟你表白嗎？聽說他還準備了一條很貴重的項鏈打算送給你。沒想到這家夥表麵低調，竟然是個富二代啊！兮緣，你要是不喜歡他，就趁現在趕緊離開。不然一會兒那麽多人看著你拒絕他，他多沒麵子，你也很尷尬。”

阿杜緊張地抓著我的手臂說道。

我腦子裏一片混亂，這才知道，原來華南的出現，不是偶然。

“你怎麽知道這件事？”似乎想到了些什麽，我追問阿杜道。

阿杜瞪大眼睛，一副恨恨的樣子罵我：“你傻啊！全班的人都知道，估計就你不知道了。你不知道高考完，各種緋聞亂飛。喬錚零已經跟他女朋友分手了，我還以為你跟他有戲了，哪知道突然殺出個華南。”

“喬錚零也知道？”我驚愕地問阿杜。

阿杜點點頭，喃喃道：“這不是廢話嗎？昨天他還問我你的新電話號碼來著，估計他還想跟華南搏一回。不過，那家夥怎麽現在還沒出現，難道主動放棄了？你剛才有沒有見到他？”

我終於明白了剛才出租車上喬錚零對我“假仁假義”的關懷，是何居心。

我意識到剛才自己所做的那些事，頓時覺得心顫，我是不是無意識地讓華南產生了誤解，又傷了喬錚零的心。

回想起進酒店門時，對麵那空無一人的馬路，我的心慢慢地低落下去。

那個人沒有出現在聚會席上，他去哪兒了？

“兮緣，你還愣著幹什麽？你到底走不走啊！華南一會兒就上台了。”阿杜急得朝我吼叫道。

我的心很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下意識地點頭，嘴裏低喃了句：“我馬上走。”

然後，我便被阿杜拉著，推出了酒店。

我沒打傘，一路在雨裏尋找著，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個瘦弱的、個子不高的身影。

我覺得喉嚨澀得有些難受，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其實，我該給喬錚零一點時間解釋的，就像以前，我希望他給我一點時間解釋一樣。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們倆又都很頑固，自尊心都很強，所以都不願求饒。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喬錚零，可是每次聽到那個名字，心裏還會有點刺刺的感覺。

阿杜問我，到底有沒有喜歡過喬錚零。

我點了點頭，喜歡過。

當時他追我的時候，我很開心，雖然表麵上一直以高考為借口，不願戀愛，可是我知道，那陣子，我感覺，我像戀愛了。

阿杜惋惜地拍著我的頭，哀歎道：“你呀，就是太要麵子了。”

“早點兒跟他說清楚，他也說不定不會出那樣的事了。”阿杜說，聚會的那天，喬錚零走路渾渾噩噩的，結果被車撞了。

阿杜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是在我們畢業的三年後。

那時，我剛鼓起勇氣，在高中的QQ群中加了喬錚零的號，聽到阿杜的話後，我便打消了想與那人敘舊的心。

總跨不過那道檻，若不是我，他也不會被車撞，也不會臉上留下疤。

對他，我總覺得抱歉，又心疼，對那份矯情的初戀，我總是難以介懷。

沒想到，七年後，喬錚零會主動跟我聯係，而第一句話，便是他得到幸福，快要結婚的消息。

我覺得心酸又苦楚，卻又為他高興。

他能用如此歡快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已經很滿足了。我以為，他這輩子都會跟我冷戰下去。

再次見到喬錚零，是在東華大酒店那場盛大的婚禮上。

喬錚零跟高中的時候比，變了很多。他長高了，真的長高了，有一米八左右。穿著黑色西裝，打扮帥氣的他站在眾人之中，很是顯眼。

他再也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矮個兒，他的臉也不再像我記憶中那般精致，眉眼處那條狹長的疤有些突兀。

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他也望到了我，目光有著片刻的失神。

我深吸了口氣，尷尬地走上前去，伸著手矯情地說：“恭喜。”

之後，再也無話。

想說好久不見，卻感覺別扭。

想說你真帥氣，就是那道疤好醜，感覺太欠扁。

想說新娘在哪裏，有多漂亮，感覺太突兀。

想說這麽多年，其實我一直沒忘記你，對你缺了句抱歉。還有，想說，那時，我也喜歡你。又感覺，好像沒了那個立場，而且也太矯情。

最終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張著口，疏遠地說了句：“恭喜。”

這種時候，一句恭喜就夠了。

喬錚零愣了愣，最終沒有握住我伸過去的手。

他伸手指了指不遠處，嗓音不似少年時清澈，帶著些磁性道：“你恭喜的人錯了，新郎新娘在那兒，今天要結婚的是我弟弟。”

我像幻聽似的僵愣在原地，望著不遠處耳鬢廝磨的一對新人，眼裏忍不住地有些模糊。

想說些什麽，喉嚨卻像堵住了一般，什麽也說不出來。

唯有耳邊，回**著喬錚零調侃的笑聲。

“林兮緣，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麽的自以為是。”

這一次，我望著喬錚零，沒有反駁。

也許，他說得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