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搖擺看不透的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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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兒回來了，藍家的氣氛似乎變得詭異起來。
或許是我已經習慣了藍染崇與尹承薰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的情形，所以當我發現一家三個主子竟然齊聚飯廳等著共進晚餐時，我得老老實實地承認——我太吃驚了！
難道就因為晴兒回來了嗎，？我心裏幾乎忍不住想大吼了。難道這兩個男生都喜歡她嗎？所以為了逗她開心，他們假裝彼此感情很好？
拜托，真是太打擊我的積極性了！
地中海風格的飯廳，白色與奶油色、天藍色裝飾著整個空間，弧線與穹頂的元素恰到好處地點綴著寬敞的飯廳，使空間既不顯得過於空洞無味，又不會太過臃腫煩悶。
房頂上吊頂的水晶燈不是傳統的樹枝狀，而是做成了波浪形鑲嵌在四周，中心墜下一顆碩大的球形燈，像一粒巨大的明珠。在明珠周圍纏繞著層層蔚藍色紗幔。
燈光透過淺藍、蔚藍兩色紗幔的折射，光暈淡淡地籠罩在三個主人身上，使這三個養尊處優、高貴典雅的天之驕子仿佛天上的神祇，凡人不可褻瀆。
乳白色長桌鋪著深藍色桌布，水晶燭台點綴在深藍桌布上熠熠生輝；嶄新的骨瓷餐具、全套銀質鑲寶刀叉、白葡萄餐前酒已經準備好，酒侍正低聲詢問著藍染崇主菜時要喝哪種紅酒……觥籌交錯間，迷離折射的水晶將麵容冷峻的少年割裂出冰雕的殘像，我幾乎要不認識他了。
藍染崇，你到底有多少種麵目？
現在的他一身沉穩的黑，凝重之中仿佛帶著一股魔性。
大概是要吃法國菜，藍染崇毫不意外地選擇了正裝。
黑色的手工定製西服看不出品牌，但那些線條低調、順從地跟隨著他那奢華洗練的肢體舒展開來。無與倫比的華麗感，讓他即便是立刻走進維也納國家金色大廳，也絕不會失禮。
這一刻我終於相信他是名門之後，無論他再怎麽幼稚，他都不是我這一國的人。
尹承薰則選擇了一身白。
他是那麽適合白色，就像童話故事裏完美無瑕的白馬王子。帶點銀色的襯衫帖服地襯托著他筆挺瘦削的身體，白色的修身西服烘托著他儒雅俊美的容顏。輕輕一個淺笑，唇邊淺洌的酒窩是那麽溫柔。
我怦然心動著，好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啊。
想比起兩個男生的華麗，晴兒這朵小花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缺乏亮點。
她鍾愛碎花田園風，蕾絲似乎也是她的首選——可是她不覺得跟這兩位在一起時，老是穿成這樣顯得太幼稚孩子氣了嗎？或者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愛？
但是那兩位現在一身華麗正裝，就像兩個皇太子坐在她兩邊，她不覺得自己像個“賣花姑娘”一樣窮酸氣四溢嗎？
糟糕，我是不是太惡毒了點？難道這就是典型的酸葡萄心理？
“承薰哥，我這身新衣服好不好看？”晴兒坐在長桌中間，那兩位則像黑白無常一樣分坐長桌兩端，遠遠地隔著桌子中央豪華的宮廷式插花造型，眼不見心不煩。
尹承薰很周到地讚美她：“很可愛。”
但他的話卻讓藍染崇很不爽，皺著濃眉冷冷地說：“就算是路邊的乞丐婆問他，他也是一樣的回答。”
這話立刻讓另外兩人臉色僵了，躺著中槍的晴兒沒有嚷嚷著問“你說誰是乞丐婆”這種蠢話，但尹承薰微微蹙著眉，似乎有點難受。
這算是開火前的挑釁嗎？我站在角落裏有點擔心地看著尹承薰。
他這樣溫柔的人，一定受不了別人的挑刺吧？
藍染崇，你沒品！
這時，藍染崇揮揮手，說了句“女士優先”，示意酒侍去詢問晴兒的意見。
可是當酒侍過來問時，晴兒卻微笑著說：“我一下子想不出來喝什麽，不如承薰哥來選好了。承薰哥最懂酒了。”
此話一出，藍染崇的臉頓時就像踩了大便一樣的難看！
我挑挑眉，突然覺得晴兒不簡單。她看似無意，但結果卻是一句話就挑起了藍、尹兩個人剛剛平息下來的緊張氣氛。
難道沒人發現這個問題嗎？
尹承薰苦笑著：“還是小崇選吧，藍家的酒窖可是以藏酒豐富而享譽世界的十大私人酒窖之一。真要比懂酒，我比小崇差遠了。”明顯是在謙虛。
晴兒這才一臉“我錯了”的表情。她轉而對藍染崇抱歉地說：“崇哥哥，晴兒不小心的，你不會怪晴兒吧？”
藍染崇原本發青的臉色，竟在她的道歉聲中重新轉為正常。
但他還是很不爽地揮了揮手，對酒侍隨口吩咐了幾句，就徑自抖開餐巾：“那我隨便點了。跟討厭的人一起吃飯，什麽酒都會變得難喝！”
尹承薰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黯然神傷，憋屈的慍色隱隱浮在眼底。
藍染崇你是有多喜歡這個假惺惺的女人？明明是她惹了你，你幹嗎把氣撒到尹承薰身上？
“崇哥哥你在說晴兒嗎？晴兒惹你生氣了嗎？”晴兒居然火上澆油地問了一連串白癡問題。
好吧，一切真是“水到渠成”！
藍染崇飛快地把餐巾朝桌上一扔：“當然不是指你了，這裏隻有我們倆嗎？”
晴兒吃驚地翹著小手指掩著口，驚訝地瞟向另一邊：“那麽就是指……”
尹承薰深吸一口氣，用根本沒來得及使用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禮節周到地欠身站起：“抱歉，我突然覺得不舒服，失陪了，祝你們進餐愉快。”
清冷的聲音依然那麽和煦，可是我能感到他內心是有多麽委屈和無奈。
修長的白色身影邁著優雅的步伐離開，他的背影那麽堅強地述說著他的高傲，可是我心裏覺得好疼。
我想，我真的有點喜歡尹承薰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保持著冷靜禮節，他真的很了不起。
“承薰哥怎麽走了？”晴兒作出難以理解狀。
藍染崇冷笑一聲，端起白葡萄酒啜飲：“很奇怪嗎，他不是一直靠著知情識趣來博人好感嗎？他該感謝我，又一次給他機會展現他的優點呢。”
藍染崇，你的嘴巴敢不敢更賤一點？藍染崇你眼睛是瞎的嗎？明明是你身邊那個女人挑撥離間，你為什麽不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清楚？你就那麽喜歡晴兒嗎？這種假女人有哪裏好了？
我借口肚子疼撤退出飯廳，轉身從身後的通道溜出去。反正藍染崇的注意力早被晴兒占據了，我這個出氣筒對他來說不過是閑得無聊時才需要的東西！
尹承薰，你在哪裏？
我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離藍染崇遠一點，再遠一點。
臥室裏，沒人。
宅邸裏，沒人。
花園裏，沒人。
我幾乎快跑遍了整個藍家，也沒有看到那抹雪白的身影，就在我氣喘籲籲的時候，“撲通”一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湖心亭裏，仿佛盛開著一朵白色的蓮。當我走近了，才發現是尹承薰坐在亭子裏。
他沒有坐在石凳上，而是席地而坐，一點也不在乎一身雪白。
修長的雙腿垂在湖邊上，手裏把玩著幾顆小石子，偶爾振臂一揮，一粒小石子飛出去，濺起水花一朵，再默默沉入湖心。
原來他在這裏。
湖麵被石子擊出波紋，讓天空中的圓月碎裂成一片片銀白。
那銀白就像被頑皮的孩子打碎的鏡子，一片片折射著他的容顏，靜謐寧遠，纖長的睫毛在月華中輕輕顫著，孤獨無依得叫人心酸。
我的腳步聲最終還是打攪了他。
發現是我，尹承薰呆了呆，隨即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怎麽出來了，不怕惹麻煩嗎？”
他說的麻煩，是指挑剔嚴厲的薛芳芳，還是指霸道蠻橫的藍染崇呢？
我徑自走過去與他並肩坐下：“要我等會兒去廚房給你偷點吃的嗎？”
他頓時笑了，輕輕地搖搖頭說：“你真是可愛的女孩。”
聽到他的話，我心裏甜絲絲的。
我悄悄問自己：可以嗎，我真的可以喜歡上尹承薰嗎？原本我隻是覺得他條件都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我想利用他，但現在……
“我不可愛。”我下意識地說。
“為什麽嫌自己不可愛？”他看過來，我能感受到他那仿若月色般溫柔的視線。
“如果我真的可愛的話，我的日子一定會比現在好才對。”
尹承薰啞然失笑：“你是在埋怨小崇不體貼嗎？”
他是怎麽得出以上結論的？我吃驚地瞪大眼睛，烏溜溜的眼珠在月光下像小貓眼睛似的亮晶晶。
可尹承薰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徐徐地說：“小崇是有一點粗枝大葉，但舅媽對他教養一直很嚴厲，他對女孩子很體貼的。要不是因為我……”
“我才不是因為他呢，我是、是擔心你！”我衝口而出。
“我？”尹承薰呆了一下，才緩緩笑著說，“你擔心我生小崇的氣嗎？不會的，我沒有生氣，崇無論做什麽我都不會氣惱。他從小都是一個樣，覺得孤單寂寞的時候就會發點小脾氣，我這個哥哥怎麽可能為這點小事生他的氣。”
“哥哥？”
“我比小崇大兩歲，看不出來嗎？”
我立刻搖頭。
尹承薰澀澀一笑說：“看來是我還不太成熟，所以你都沒看出來。”
我立刻說：“不，是藍染崇那家夥長得太成熟了！”
“哈哈……”他終於笑出聲來。
看著他開心地笑起來，我心裏頓時暖暖的。
湖麵靜靜地倒映著我和尹承薰的身影，而在我沒有注意的對岸，修長健碩的黑衣身影也靜靜佇立在湖邊，與我們的倒影一起融在鏡子般的湖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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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似乎陷入一種進退兩難的窘境。
我可能喜歡著尹承薰，因為我總是不忍心看到他悲傷的表情。哪怕他隱藏得很好，我也總是能感受到他溫柔的表象下一顆受挫後敏感的心。
我討厭藍染崇，而且是越來越討厭他。他的暴躁易怒、他的幼稚無禮、他的粗暴惡劣……一切一切，都越來越讓我難以忍受。我發覺一開始我同情他腿腳不便完全就是個笑話——這根本就是他拿來打擊報複尹承薰的借口。
可是，尹承薰不這麽想。
他對我說，藍染崇很孤獨。他還對我說，藍染崇很寂寞。
這些關我什麽事呢？尹承薰，你難道不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嗎？我冒著被其他女生孤立的風險跑出來追你，你為什麽一直在說藍染崇的事？
可是我最終沒能把心聲說出來。
對著尹承薰秋水寒星般的雙眸，我無法言語。
他對藍染崇的歉疚是真心的，他對藍染崇的關心、忍讓、包容都是真心的，誰都能看得出，偏偏藍染崇視而不見！
當他再一次請求我對藍染崇好一點時，我甚至能看到他眼中一絲乞求……啊啊啊藍染崇你這個笨蛋，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尹承薰？我恨你！
“我知道了，我會對他好一點的。”
我最終還是敷衍著，和尹承薰說了再見。
我的麻雀變鳳凰計劃，一直在原地踏步。明明我已經創造了這麽多機會了，卻還是停滯不前。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難道是我的魅力還不足以吸引尹承薰嗎？
我偷偷溜回飯廳時發現席間已經空無一人。
“你去哪裏了？少爺很不開心，連晚餐都沒吃就離開了。你還不去房間裏看看他需要什麽？”玉華姐嚴厲地責備我。
我是很失職，但我卻不後悔。倒是她說藍染崇竟然也沒吃晚餐有點讓我意外。
難道他不應該興高采烈地和心愛的晴兒姑娘共享浪漫法國菜嗎？貨真價實的二人世界嘛。
“她？你還看不出來嗎，她心可大了，一直在等待機會呢。”薛芳芳冷冷的聲音飄過來，看著我的眼像爬蟲類一樣冰冷。
玉華姐沒有理會她，而是繼續對我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做好自己職責內的事。”
我偷偷歎氣，幸好玉華姐從來都是那麽公正。可是薛芳芳說對了，我的確不安好心……
唉，為什麽一想到自己的目的，我就有種褻瀆尹承薰的愧疚呢？
呸呸呸，喪氣話還是不要說了！我挺起胸膛，朝藍染崇的房間走去。
可我剛走到藍染崇房前，裏麵傳出的聲音讓我停下了腳步。
屋裏的燈光從門裏流瀉出來，灑滿走廊，我悄聲走過去，貼在門腳下朝裏邊一看——
說話的人果然是晴兒。
“崇哥哥，承薰哥是不是討厭我呢？我做了什麽讓他突然離開？你不是出去找他了嗎？難道……承薰哥真的像那些傭人說的那樣，私底下去聯絡了股東們？他不會真的想要你媽媽的股份吧……”
晴兒站在房間正中間，她的視線一直追逐著藍染崇。藍染崇背對著門，黑色的正裝外套被丟在他平時看電視用的那張大按摩椅上。
屋子裏明明有女生，他卻毫不在意地換衣服。我的視線好像被看不見的絲牽引黏在他的背影上，無法掙脫。
那是我所見的最美麗的背影。
高大健碩的身形，從背後看過去，流暢的肌理線條從帖服的絲綢襯衫下舒展開來，隨著他的動作自然地彈動著。那是難以模仿的美，需要極致的體型比例以及最合理的骨骼形態，才能讓附著在上麵的肌肉充分地輻射出蘊含力量的熱度和充滿生機的飽滿觸感。
若說以往對藍染崇的身材，我隻有一個模糊的帥氣印象，那麽此時此刻，我不得不從靈魂裏發出讚歎：這雙長腿、這纖韌的腰、這華麗麗的背，真是太美了。
藍染崇的背絕對跟別人不一樣。
他的背部有著自然而優雅的隆起，那弧度就好像世上最靈敏輕盈的山貓，捕獵之前微微隆起背部的弧線，充滿了彈性與張力。而他那背部的線條在即將到達腰臀的位置時，危險又放肆地突然收束起來，形成一個巧妙的內弧線，沉默地收斂在他褲腰以下，直到臀線的位置又再次張揚地翹起……哪怕隻是他粗率不羈地扯下領帶的動作，也被他的背部曲線演練出了一番豪華的美景。
我下意識摸摸嘴巴，又摸摸鼻子——還好還好，既沒流口水也沒飆鼻血，不然糗大了。
“崇哥哥，你有沒有在聽啊？”被無視的晴兒，跺著腳嬌嗔。
藍染崇把襯衫脫下來扔到一邊，那華麗麗的裸背就這麽大張旗鼓地盤踞了我的視線。
我甚至還來不及欣賞呢，就被晴兒那誇張的尖叫聲震得差點魂飛天外。
“崇哥哥好討厭，人家還在這裏呢，你居然無視人家換衣服！”
藍染崇根本沒回頭，也沒打算停下，甚至毫不在意地拉開皮帶拉扣：“我請你進來了嗎？一個女生不請自來，出現在男人的房間裏，還說我討厭，有沒有道理啊？”
“人家擔心承薰哥嘛！”晴兒一點不覺得自己有錯。
藍染崇並沒有繼續脫下褲子，我竟然下意識覺得有點遺憾。
他撈起一件T恤套上，那凝白如石膏的肌膚在燈光下仿佛塗了油一般，瑩潤而鮮活起來。直到他**出來的肌膚再一次被衣服掩藏起來，才聽到他懶洋洋地說：“我不在乎他的想法。”
那個“他”，顯然是指尹承薰了。
“可是，承薰哥表情很難看呢。他是不是還在意崇哥哥的腿呀？”
“我說了我不在乎他的想法，你聽見沒有！”突然之間，藍染崇就生氣了，低沉的聲音像炸響的悶雷。
他猛地飛起一腳踹向落地燈，那可憐的名牌燈具就這樣被攔腰踢斷了。
晴兒被嚇壞了，甚至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藍染崇陰沉沉地轉過身來：“我的腿，是我的事，我不想聽到有關尹承薰的任何話，更不喜歡把我的腿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你聽懂了沒有？”
這不是問句，而是命令。
我明白這是暴躁的藍染崇在為他倆的對話劃上休止符，趕緊藏到走廊的大型花瓶後麵。
當晴兒灰溜溜地跑出來後，藍染崇房間的門轟然關閉，就像他的心門，被重重地關上。
孤獨的暴君……這樣的藍染崇讓我突然感到一陣淒然。
在尹承薰麵前，我無比地討厭藍染崇；可是每當看到藍染崇，我的心卻始終保留著一塊地方，在為他默默擔心默默流淚。
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和我一樣吧？同樣是孤兒，同樣舉目無親，同樣地武裝著自己。一個人佇立在這個世界上，用硬硬的殼把自己包裹成水火不侵的雕像。
可是，我至少不會仇恨別人。
哪怕這個世界上有再多的惡意，我也能分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因為有愛我的院長，有親如姐妹的珠珠，有照顧和信任我的玉華姐……這些人的存在，讓我能夠分清楚好壞。
可藍染崇呢？他把真正關心他的尹承薰當作敵人，卻任由晴兒這樣兩邊討巧、挑撥離間的人在耳邊低語……藍染崇，你這個可憐蟲！你連什麽人對你好都不知道。
我決定了，我要解開藍染崇的心結。
這絕對不是我的一時衝動，而是我必須要做的！隻有解開心結，尹承薰才有可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然，他一定會沒日沒夜地擔心藍染崇這傻瓜擔心到睡不著覺的！
3
“藍染崇，快起床！”
夏日的陽光比冬天勤勞多了，上午九點的時候已經是滿室金光。我抖開深藍色的絲綢被單，扇著風讓躺在被單下的修長男子皺起好看的眉。
藍染崇像隻大貓一樣蜷縮著，抱著軟軟的抱枕睡得正歡，卻被我這樣粗魯地叫醒，可想而知有多生氣了。
“滾遠點！”他像豹子一樣彈起，一手擰著眉頭，一手習慣性地扔東西。
我鎮定地接過他丟過來的軟枕在手裏拍了拍，放回床頭。
“早睡早起身體好知道嗎？你太蒼白了，說明你曬太陽不夠。陽光促進鈣吸收你懂嗎？”
“囉唆！”一覺起來，藍染崇似乎已經忘記昨夜大發脾氣的事了。
雖然他的嘴巴還是很毒，但他還是乖巧地走進洗手間，不一會兒就傳出嘩嘩的水聲。
我打開臥室一側的隱門，走進裏麵的衣帽間。
這就是我初來乍到時用來考試的那個房間，放滿了數也數不清的衣服和飾品。
衣帽間有獨立的門，可以對外打開，也有與臥室相連的隱門，上次考試的時候我們隻能從對外那扇門進出。
現在我是藍染崇的貼身女仆，所以有權打理藍染崇每天的穿戴。以往我沒興趣像個老媽子似的幫他找衣服，所以一向是隨他自己穿。
但是今天我打算討好他，所以我按照自己的品味配好了一套服飾。
這時候藍染崇洗漱好了走進來，眼睛掃了一下我選擇的服侍，嗤笑一聲，居然用腳勾走了鞋子：“聽著，西裝褲不能配球鞋。”
我爭辯：“人家賈斯汀都這麽穿！”
他冷笑：“所以他也就隻紅了個三五年。”
接著，他又用穿著室內鞋的腳挑開我選的皮帶、T恤……
“西裝褲隻能搭亮麵皮帶，牛仔褲才配絨麵的。這種襯衫不挽袖子才好看，但搭配手表時襯衫要挽袖子懂嗎？高田賢三的帽子不要和古奇的褲子放一起，你不知道薇薇安·韋斯特伍德的東西隻有配牛仔褲和皮褲才能看嗎？”
他這些話不止把我得罪了，就連那些設計師和名人明星也都被他得罪光了！
當他配了一套衣服後，我隻能承認的確比我配得強多了。
好看的人加上超凡脫俗獨樹一幟的品位，藍染崇除了性格差點、脾氣爛點、嘴巴臭點、眼光差點、是非不分、好壞不論、忠奸不辨以外……穿衣服還是很好看的。
果綠色的polo衫，看似平淡卻隱藏著一絲跳脫不羈；卡其色的七分褲勾勒出他那雙頎長勻稱的腿，小腿脛骨的長度和腳腕線條實在讓我心懷妒忌；水紅色的薄底船型鞋是一個亮點，讓他渾身上下洋溢著熱帶水果般的清爽印象。
我盯著他腰間墨綠色的皮帶，看著他對著鏡子抓了抓那頭看起來好像很亂的頭發，終於還忍不住譏誚：“紅配綠，醜得哭！”
他頭也不回地說：“沒自信的人才隻穿黑白灰呢，怕穿錯色才是真的。”
我繼續打擊他：“鳥窩頭、犀利哥！”
他反唇相譏：“你懂什麽？這叫空氣感。”
我撅起嘴：“你感冒了吧？”
“什麽意思？”
冷笑話之王居然也有反應不過來的時候？我得意地說：“不然你在那裏得瑟個什麽勁兒啊！”
藍染崇突然轉身，有力的臂膀勒住我的脖子，作勢威脅著我：“居然敢頂嘴？快給本少爺跪下。”
他說得很凶，但其實一點都沒有勒緊我，隻是把我架起來。我感到腰後的癢癢肉被輕輕地撓著，好想笑哦！
“放、放開我……啊哈哈……我就頂嘴了怎……怎樣？”
“下跪就放了你。”藍染崇的唇熱乎乎地貼在我的耳朵後麵，一股陌生的熱流突然從我半邊身子閃電般地流向另外半邊，我竟然呆住了。
“那、那個……別浪費時間了……”我像個傻瓜似的，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一下子就把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尹承薰請你下去喝茶，你還是快點吧。”
糟糕，我應該先把他騙到庭院裏，再裝作巧遇尹承薰才對。
我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把尹承薰約到院子裏喝茶，隻等藍染崇駕到……可為什麽到這裏就功虧一簣了呢？
脖子上橫著的手臂突然一緊，我感到藍染崇手臂的肌肉僵了。接著，他鬆開我。
“哈。”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從他鼻子裏哼出來，我的心猛然提了起來。
藍染崇輕輕抹了把頭發，接著，用異常凶猛的力道狠狠打了鏡子一拳。
“哐”的一聲巨響，巨大的落地銀鏡裂開了，他和我的映像頓時從裂紋裏詭異地扭曲起來。
“藍染崇你的手……”一絲豔麗的紅從鏡子的裂縫上流下，蜿蜒曲折地劃出哀傷的軌跡，就好像鏡子在落淚一般。
“他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藍染崇眯著眼睛，用難以置信的眼神冷冷看著我，“你就這麽賤嗎？為了找條件好的男朋友，連自尊也不要地貼上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昨晚上陪著他在湖邊說我的壞話嗎？”
“藍染崇，你住嘴！”我氣得渾身發抖。
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說錯了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混進我家是為了什麽嗎？我不得不說你不僅沒品位，也沒眼光！你不覺得我比尹承薰更值錢嗎？哦對了，你知道本少爺不吃你這套，而且我早知道你的真麵目了，所以你覺得我不會上當對不對？天天尹承薰尹承薰的唧唧喳喳，你忘記這個家的主人是誰了嗎？你跟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別！”
我渾身顫抖，連聲音都變了：“藍染崇，我說了叫你住嘴……”
可藍染崇要是能聽得進人話，就不是現在這頭蠢驢了！
“怎麽，你覺得幫尹承薰說好話能拿到什麽好處嗎？我現在跟你說清楚，我不想聽！”他轉過身甩手，一串嫣紅的血仿佛斷了線的珊瑚珠，在碎裂的鏡子上麵慘烈又淒惶。
“藍染崇，我隻解釋一遍：我隻是想給你們製造一個機會，我不想你們以後因為誤會而後悔！”
這是我最後給藍染崇的一個機會！
“我也告訴你，如果以後你再在我麵前提這種事，我就告訴尹承薰：你是混進我家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拜金女！”
我最後的期望碎成滿地傷心。
“就算我是拜金女怎麽了，在我眼裏尹承薰比你好一百萬倍！”
“給我滾！”
“如你所願！”
我轉身走向門口，努力吸氣讓眼淚不要掉得那麽快。
弱者，你的眼淚分文不值，所以我才不會哭！
飛奔而出的我，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門外一閃而過的繁花碎影。我以為那隻是我的淚眼矇矓造成的錯覺，卻沒有注意到那其實是穿著碎花裙衫的人影。
我隻想逃走。
不見任何人，就算是尹承薰我也不想見！
我感到心髒很疼，靈魂仿佛被那串灑在鏡子上的血珠灼燒著，滾燙剜心。
明明早有預兆，我卻傻傻地妄想自己能改變什麽。是誰讓我有了這樣的錯覺？是尹承薰的溫柔，還是藍染崇的孩子氣？
我為什麽會誤以為自己能改變藍染崇？
優悠，你這個傻蛋，你管藍染崇幹什麽？他是死是活跟你毫不相幹！
是的，跟我毫不相幹……可是，我卻被這個毫不相幹的人……狠狠地傷了。
“優悠……你怎麽蹲在這裏？”
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慌忙擦擦眼睛，躲閃著對方的視線，心想千萬不要讓他發現我在哭。
“你在哭？”尹承薰立刻就把我的掩飾拆穿了。
“沒、沒有。”我撇著頭，縮在花叢背後，盡量藏起自己的臉。
哭得難看的臉怎麽可以讓我的白馬王子看到？
可我小看了尹承薰。或者該說，我小看了這些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
他們外表高雅，其實內心都很精明。就連我以為很幼稚的藍染崇，不也是一句話就能揭破我所有的想法嗎？
尹承薰隻沉默了一會兒，便說：“是不是小崇讓你難堪了？對不起，這本該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我卻總是拿來麻煩你，害你困擾。今天飲茶的約會，也是你想出來的吧？是不是在崇那裏吃了閉門羹，或者……他做了什麽粗暴的事？”
尹承薰，你真的太溫柔了！聽到他這麽貼心地安慰，我立刻感到委屈極了。
可是我不該哭，我真的不能！
4
“起來吧，不要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這樣會讓我更加自責的。”尹承薰故意說得任性，可是他溫暖的意圖讓我好感動哦。
你不要這麽善解人意好不好？我明明沒有幫到你什麽……
我還是被他拉起來，他的手指修長整潔，皮膚白皙細膩甚至比我的手更軟。
他是真正的大少爺啊！我心裏感歎著，目光落在我倆交握在一起的雙手上，一股莫名的自卑漫上心頭。
“天氣很好，我一個人坐著喝茶沒意思，你陪我一會兒好嗎？”尹承薰領著我朝喝茶的地方走去。
在花園的空地上撐起大大的雪白陽傘，擺上藤製的小茶桌和太陽椅，被鮮花綠草包圍著，不遠處是一泓清澈碧綠的湖水，本來是我專門替他和藍染崇選擇的和談之地——藍染崇，你浪費了我的好心，浪費了良辰美景！
不過現在換成我和尹承薰一起喝茶的話，也挺不錯呀。不過花園裏太空曠，萬一被人看見的話，我就慘了。
我正擔心現在該怎麽辦，遠遠地走來一個胖墩墩的老年人。
穿著一身絲綢唐裝，搖著扇子，拇指上碩大的碧玉大扳指兒煞是奪目。
“世侄最近在忙什麽啊？”那老人一副和尹承薰很熟的樣子。
趁著尹承薰和老人攀談，我悄悄走開，路過花園的另一邊時，發現薛芳芳竟然捧著果汁對著晴兒點頭哈腰。
“晴兒小姐，您要的混合果汁。”薛芳芳竟然親自伺候人？
我這可大開眼界了，趕緊躲到背光的角落裏，又一次當起偷聽壁腳的“小人”來。
“放著吧。”晴兒在傭人麵前很會擺譜，我已經見識過了。
今天的晴兒不止穿著她最愛的碎花裙衫，還戴上一個誇張造型的草帽，草帽上點綴著紫羅蘭和粉紅紗巾……大簷帽與她那張小臉相映成趣，別提有多奇怪了。
可人家是大小姐的架子，誰敢笑她？
“晴兒小姐，剛才宋爺過來，先是跟少爺說了會兒話，現在又朝另一邊走了。您說他是不是想去找表少爺啊？”薛芳芳小心翼翼地問。
晴兒吸著果汁，神秘一笑：“就算是找承薰哥也不奇怪啊，承薰哥各方麵都那麽優秀。”
薛芳芳眼漏喜色，卻又隱忍地問：“可是，宋爺是除了藍家以外最大的股東了，他老人家找表少爺聊天，這是不是……”
是什麽？
我覺得自己好像偷聽到了不得的內幕了呢！剛才那個胖胖的像個彌勒佛似的唐裝老爺爺，莫非就是宋爺？
晴兒小臉一板：“你們這些人瞎猜什麽？藍家怎麽說也是崇哥哥的，輪得到旁人插嘴嗎？不過呢，宋爺親口說過承薰哥是他見過的最優秀的年輕人，我想沒有子嗣的宋爺應該會樂於扶持一下晚輩吧！”
我眉頭一皺，恍然大悟：哦，難怪這家裏總是流言蜚語不斷，原來放出奇怪風聲的人就在這裏啊！薛芳芳暗戀尹承薰實在太明顯了，我能猜到她為了尹承薰不知暗地裏說了藍染崇多少壞話，可我不能理解晴兒是什麽意思？
她的態度忽左忽右，像一座不穩定的天平，時而傾向藍染崇，時而倒向尹承薰。我被她弄糊塗了，好想透過她那張純真無邪的蘋果臉兒，看清那張臉背後的真實麵目啊！
“是是是，晴兒小姐說得很對，我也隻是關心表少爺嘛。”薛芳芳見勢不對，趕緊說，“表少爺從小送到藍家，雖然名義上是陪崇少，可大家都知道這就等於是過繼到藍家了。表少爺是次子，他親哥哥聽說很自私，您看表少爺如今年紀也漸漸大了，手裏卻一點權都沒有，連我這做下人的都替他惋惜啊……”
原來是這樣啊，薛芳芳這麽一說，我總算對尹承薰的處境有了個完整認識。不得不說，連我都替他著急了——這不等於是他什麽都得不到嗎？
被自己家裏放棄，從小在藍家長大，卻沒有藍家的繼承權，還曾經意外導致藍染崇受傷……哦天啊，尹承薰你實在是有夠倒黴的！
就在這時，一聲冷笑突然打破我的沉思。
隻見晴兒突然站起來，冷嘲地看著薛芳芳說：“惋惜？你恐怕是喜歡承薰哥才這麽說的吧！”
薛芳芳臉色一僵：“我怎麽敢呢？”
“不敢最好！承薰就算不能得到權力，他的父母也會留給他足夠的財產。你們這些人若想借此飛上枝頭，別怪我擊碎你們的鳳凰夢！還有，你們別忘了，這個家裏最有權力的女人是我！”
明明是一張與世無爭的笑臉，怎麽此時此刻看上去如此可怕？我總覺得她話裏有話，可一時之間又想不明白。
“晴兒小姐，出大事了！”
水藍色的身影，竟然是描眉畫眼的細挑眉前輩。
她竟然也是晴兒的手下？莫非晴兒把暗戀尹承薰的人都集中在自己的麾下，想組建一個尹承薰同好會嗎？我為自己這怪異的想法差點逗笑了。
“亂叫什麽？”晴兒皺著淡淡的眉毛說。
細挑眉前輩滿頭是汗：“小姐，不得了了，宋爺剛剛在花園裏和承薰少爺坐下來喝茶聊天！”
薛芳芳搶著罵道：“沒眼色，這算什麽新聞，小姐早知道了！”
細挑眉前輩趕緊補充：“可是，剛坐下一會兒，少爺也來了！”
什麽？
不止是我吃驚，就連晴兒和薛芳芳也驚得差點跳起來。
“什麽少爺？”
“當然是崇少爺了。天啊，這都多少年了，自從少爺受傷過後……我從沒見過少爺心平氣和地跟承薰少爺坐下來說話超過五分鍾啊！”細挑眉前輩太吃驚了，幾乎有點混亂的樣子。
“他們沒吵起來？”晴兒臉色大變，蒼白得像鬼一樣。她緊張地一把抓住細挑眉前輩的手，急切地追問，“他們說了些什麽？”
“我、我不知道……”細挑眉前輩被晴兒的樣子嚇到了。
“小姐，我派人去看看吧？”薛芳芳也好奇，於是建議說。
“不！”晴兒斷然拒絕，她緊張地走來走去，最終決定，“宋爺在那裏嗎？如果宋爺在，就別去了。”
“宋爺的確是和他們在一起喝茶聊天，還有說有笑呢！”細挑眉前輩點點頭。
晴兒便決定不許任何人去打攪偷聽，甚至說自己頭疼不想曬太陽了。雖然她看似淡定，但我覺得她緊張地不得了，一直用手掐著自己的拇指。
薛芳芳和細挑眉不敢違抗她，隻好伺候她回房去了，而我呢？我又不是晴兒的手下——就算我也喜歡尹承薰，我也不會加入尹承薰同好會的！
藍染崇和尹承薰邊喝茶邊聊天，還有說有笑？這是本年度魔幻穿越神怪劇嗎？要是不親眼看一看，我想我一定會好奇得風中淩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