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暗戀是心底最甜蜜的殤
你是我胸口的一粒朱砂痣,即使時光荏苒,世事變遷,你都寄生在我胸口,時刻提醒著我:“嘿,我在你這裏。”
或許,不喜歡一個人尚且能虛情假意地假裝喜歡,可是,真正喜歡一個人卻怎麽都沒有辦法掩飾,一如必須打出來的噴嚏,又如無法掩飾的貧窮。
每次,隻要他出現在我方圓五十米之內,我渾身的感官就猶如最先進的雷達,自動掃描與接收關於他的所有事情。
此刻他正在我左前方,與同學有說有笑。我會自動忽略他身邊的人,他是我眼中唯一的色彩。
即使是呆板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猶如T台上展示的最炫目的新品。陽光溫柔地親吻他的臉頰,描繪他如畫的眉目,清風調皮地吹動他額前的短發,勾勒他深邃的輪廓。最好看的還是他的眼睛,猶如天邊最璀璨的星星,世上最耀眼的寶石。
每每與他四目相對,我都會緊張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卻又必須假裝沒有受到他一絲影響。
他是我放在心裏最重要位置上的人,是我即便忘記呼吸也不會忘記的人。
我喜歡他,喜歡到隻要站在他身邊就好像擁有全世界。然而,我小小的心思永遠無法攤開在太陽下,隻因為,世人永遠也無法接受這份感情。
我唯一能做的是努力在外人麵前掩飾對他的感情,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看他幾眼。
“嘿。”不知道從哪裏跳出來的麥倩楠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順著我的視線望了過去,發現我在看蘇青璽,她意味深長地笑著說,“又在偷看他啊?你表現得這麽明顯,小心別人都看穿你的心事。”
我窘迫地望著麥倩楠,不自然地反駁道:“你……你說什麽呢?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麥倩楠與我住在一個小區裏,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小時候,每次小區裏別的小孩欺負我,麥倩楠都會第一時間衝出來保護我,用她的拳頭狠狠地修理那些欺負我的小孩。久而久之,小區裏便沒有別的小孩敢欺負我了。
關於我的心事,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隻是,我從來不讓她說破。
“喲——”麥倩楠故意拉長了語調,睨著我,“在我麵前你還裝什麽裝啊?”
正當我不知道該怎麽反駁時,看到了我的蘇青璽停止與身邊的人交談,笑著朝我招手:“青蔓,過來。”
我回過神來,對上他溫和的笑容,對麥倩楠說:“你別亂說話。”
叮囑完,我朝蘇青璽跑了過去。
不管以前怎樣,如今的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蘇青璽的身邊,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上,與他一同上學,一同回家,在心裏描繪與他的未來,將與他的點點滴滴珍藏於心。
我並不是一個貪心的人,這些於我其實已經足夠了。
我走到他的身邊,他笑著拍了拍我的頭,向身邊的同學介紹我,並讓我與他一起去看球賽。
我以前對球賽沒有太強烈的感覺,也並不覺得男生在球場上爭奪一顆球有什麽吸引力,可是,隻要是他喜歡的,我都會試著接受,試著喜歡。我希望能與他有更多共同話題,隻有這樣,我才能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走進體育館才發現籃球場早已被人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住,大家的目光都追隨著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人。
蘇青璽帶著我穿過人群,走到了球場最裏麵的地方,他與一個女孩子打完招呼後拉著我坐下。
女孩子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淡笑,又繼續專心致誌地望著球場。
注意到蘇青璽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我的心仿佛被人突然用力抓住,有些難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蘇青璽喜歡她。
那個女孩子是蘇青璽的同班同學鍾雪爾。家境優渥、相貌出眾的她是很多人的夢中情人。此刻的她,一頭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腦後,清亮的眼睛緊緊地追隨著球場中那個眾人矚目的焦點。
蘇青璽眼中的失落讓我感同身受,我想再也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他的感受了。喜歡的人的目光永遠追隨別人,換個角度來說,我與他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憐了。
其實,球場上的戰況有多激烈我並不太清楚,因為我的視線始終趁蘇青璽一不注意就偷偷地落在他的身上。
直到我的眼前出現一抹陰影,耳邊傳來調侃的聲音:“嘿,蘇小妹。”
我迅速收回偷看蘇青璽的視線,抬頭瞪了一眼麵前這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迅速地板起臉來說:“說了不要叫我蘇小妹!”
程子墨哈哈地笑著,故意甩甩頭,讓汗水滴到我的臉上,並伸出手來捏了捏我的臉頰。他的動作引來了鍾雪爾的側目,也引來了周圍那些表麵是看球賽,實際是看程子墨的女生的尖叫。
我嫌惡地用手背擦幹程子墨滴落的汗水,擰眉說:“程子墨,你不要這麽惡心。”
不理會我惡劣的態度,程子墨笑哈哈地對蘇青璽說:“蘇青璽,你妹妹真好玩。”
我給了程子墨一個狠狠的瞪視,暗暗腹誹,敢情這人將我當成了玩具啊!還真好玩呢!
陽光帥氣的程子墨也是蘇青璽的同班同學,在學校裏贏得了不少女生的芳心。雖然他將我當成小妹妹一樣逗著玩,我心裏也對他沒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當著他那麽多追隨者的麵,我生怕我不經意的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會讓人誤會,從而惹上沒必要的麻煩。
這麽多年,我早已學會了怎樣才能不為自己惹麻煩。
蘇青璽笑望著程子墨說:“別老欺負我妹妹。”
程子墨笑了笑,沒有說話。
鍾雪爾朝他遞過手中的毛巾,笑道:“擦擦汗吧。”
程子墨接過毛巾,沒看鍾雪爾,而是得意揚揚地對我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說:“蘇小妹,好好看看哥哥怎麽操縱這個球場。”
我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我哥哥。”
蘇青璽笑哈哈地摟住我的肩膀,說:“沒錯,你又不是青蔓的哥哥,可別想占我妹妹的便宜。”
他們說了什麽,程子墨與鍾雪爾有怎樣的反應,我通通都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是,在蘇青璽摟住我的時候,我的心不斷地加速跳動,像是隨時都會跳出喉嚨。但即使內心這麽波動,我還是必須保持嘴角上揚的弧度。
可是在他說“我妹妹”這三個字的時候,我的心情無比失落。在外人眼裏,我們是兄妹;在他眼裏,我們也是兄妹,哪怕我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
我心不在焉地看著比賽。
一場球賽下來,我們學校的籃球隊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而程子墨是這場球賽最大的功臣。
享受著眾人的歡呼的程子墨回過頭來朝我們坐的方向調皮地扮了個鬼臉。
鍾雪爾雙手合攏靠在胸前,嘴角有掩飾不住的笑意。
視線始終追隨鍾雪爾的蘇青璽笑得很勉強。
而我,也隻能苦笑。
此刻的畫麵對我來說仿佛靜止了一般。
風輕輕拂過,靜靜地聆聽我們青春歲月中不為人知的隱晦心事。
跟朋友告別後,手捧籃球的程子墨興致勃勃地與蘇青璽討論剛才的球賽,我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們。
我一直都是這樣一個角色——默默地站在蘇青璽身邊的妹妹,僅此而已。
程子墨是蘇青璽的好朋友,他家離我們家並不遠,很多時候,他都是騎自行車和我們一起回家。
每天上學和放學都是我最快樂的時候,因為那個時候我可以理直氣壯地站在離蘇青璽最近的位置。
有好幾次,程子墨都嘲笑我說我是沒有斷奶的小鬼,天天都纏著哥哥,不和同齡的女孩子一起去逛街、玩耍。
我隻是在心裏難過。其實也不怪他,像他這樣大大咧咧的男生怎麽會懂我的心思呢?
離開球場之後,程子墨與蘇青璽推著自行車走到學校門口,遇見了靠在轎車門旁的鍾雪爾。見到程子墨的那一刻,鍾雪爾嘴角漾開迷人的笑。她迎了過來說:“子墨。”
與蘇青璽相談甚歡的程子墨慢慢地轉過頭來,擰眉望著鍾雪爾說:“你怎麽在這裏?”
剛才還笑靨如花的鍾雪爾臉上頓時猶如蒙上了烏雲。
我忍不住在心裏嘀咕,程子墨還真是隻不解風情的呆頭鵝啊!鍾雪爾特地留下來等他就是為了多看他一眼,他卻一點都不明白鍾雪爾的心思。
鍾雪爾神色尷尬地攏了攏頭發,不自然地笑道:“剛才人太多了,沒能跟你說聲恭喜。恭喜你贏了球賽。”
程子墨似乎有些不耐煩:“沒什麽好恭喜的,這種小比賽我經常贏。”
他的話讓鍾雪爾沒能保持住嘴角上揚的弧度。
蘇青璽見狀,不滿地為鍾雪爾出頭:“子墨,你怎麽說話的呢?”
瞥了蘇青璽一眼,再看看委屈不已的鍾雪爾,程子墨一言不發地蹬著自行車離開了。
被晾在一旁的鍾雪爾有些窘迫地說:“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家了,明天見。”
蘇青璽神色暗淡,語氣有些悶悶的,回了句:“明天見。”
鍾雪爾轉身上了車。
戀戀不舍的蘇青璽不時回過頭去看她。
或許,出入都有司機接送的鍾雪爾是很多人羨慕的對象,可是,我分明看到她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回過頭來羨慕地望著程子墨自行車後座那個空****的位置。在很多女孩心裏,任何名車都比不上心愛男孩自行車的後座。
想到這些,我不自覺地揪緊了蘇青璽的衣服。
放慢車速的程子墨回過頭來,嬉皮笑臉地說:“蘇小妹,過來坐哥哥的車,讓你領略哥哥高超的車技。”
我還沒開口,蘇青璽就已經語氣算不上太好地反駁了:“你那麽想要妹妹,就讓你媽給你生一個,別老是哥哥、哥哥地占青蔓的便宜。”
我揣測蘇青璽應該是因為程子墨冷落鍾雪爾的事情遷怒於他,為了緩和氣氛,我假裝聽不出蘇青璽語氣中的不悅,笑著附和:“就是啊!有本事讓你媽給你生個妹妹!”
瞥了我們兩個一眼,程子墨拉長了語調:“哎喲,敢情你們兩個欺負我沒有妹妹是吧?”
蘇青璽與我站在同一陣營,我不再擔心程子墨占上風,便故意仰起下巴,挑釁地說:“對啊,就是欺負你沒有妹妹,有本事過來打我啊!”
我的話音剛落,蘇青璽就加快了車速,將程子墨甩在了後麵。我笑哈哈地朝程子墨扮鬼臉。這個時候程子墨好像打了雞血一樣,一邊拋出狠話一邊朝我們衝過來。
“等著,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你們兩個一頓!”
蘇青璽的心情似乎已經好轉了,他大笑著提醒:“青蔓,抓緊了。”車子再次飛快地朝前衝去。
但程子墨很快超過了我們,卻故意放慢車速,回過來望著我們,繼續挑釁:“你們兩個真像慢吞吞的烏龜。”
我飛快地反駁:“那你就是童話故事裏那隻驕傲的兔子。”
“嘿嘿。”程子墨幹笑兩聲,說,“驕傲的兔子已經贏在了起跑線上,有驕傲的資本。”
我不服氣地說:“即使贏在了起跑線上,以後不努力的話,最後也一定會輸掉的。”
在我和程子墨爭論的時候,蘇青璽已經騎車來到了程子墨的身邊。程子墨伸過手,故意在我的臉上捏了一下,說了一句“伶牙俐齒”,就又繼續往前騎去了。
夕陽慢慢地西沉,天邊的雲飄向不知名的遠方,繼續它的流浪。
清風拂過我的臉。
我緊緊地抱住蘇青璽的腰,心裏祈禱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
然而,現實就是現實,一如河水不會停止流淌,又如時間總是翩然消逝,路終究還是走到了盡頭,眼前是不想邁進的家門。
蘇青璽的媽媽已經下班回家在廚房裏忙碌了。我放下書包,如每一個被收養的孩子一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走進了廚房,拿起青菜,笑著說:“阿姨,我來洗吧。”
阿姨瞥了我一眼,眉頭輕輕蹙起:“放學也不知道早點回家幫忙,就知道在外麵瞎玩,像什麽樣啊?”
走進廚房從冰箱裏拿飲料的蘇青璽說:“媽,青蔓是陪我看球賽才晚回來的,你就不要怪她了。再說了,比起隔壁家那個在外麵野到不知道回家的麥倩楠,一有空就幫忙做家務、從不惹你生氣的青蔓已經算得上是小區裏最乖最孝順的小孩了。”
阿姨瞥了蘇青璽一眼,緊繃的臉色漸漸地緩和下來,嘴角也漸漸地向上揚起,她望著蘇青璽,說:“我可說不過你。”
知道阿姨的心情已經好轉了,我趁機說:“阿姨,你和哥哥一起去外麵看電視吧,我來做晚飯就好。”
“嗯。”阿姨一邊往外走一邊叮囑我,“糖醋排骨多放點糖,青璽喜歡吃甜的。”
我點頭應允。即使阿姨不提醒,我也知道蘇青璽喜歡吃甜一點的,我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
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一個有心上人的女孩子,她們不僅是最強大的分析家,也會化身為最有偵探頭腦的福爾摩斯。喜歡的人愛吃什麽東西,喜歡什麽顏色的衣服,偏好看什麽類型的電影,她們都一清二楚。
想到蘇青璽即將吃到我親手做的飯菜,剛才阿姨的話給我帶來的不快通通消失了。
等到飯菜都上了桌,叔叔也回來了。
見到我,叔叔笑哈哈地說:“青蔓又下廚了啊?下次別這麽辛苦了,讓你阿姨做就好。”
阿姨瞪了叔叔一眼,不滿地說:“喲,她下廚就辛苦,我下班回來還要料理家務就不辛苦啊?”
叔叔不悅地說:“你這是什麽話啊?孩子在上學,學業很重,每天回來還要下廚得多辛苦啊?”
阿姨的臉上頓時陰雲密布,她說:“蘇成軍,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你就知道心疼她,不知道心疼我是不是?”
眼見叔叔、阿姨又要吵架,我連忙說:“叔叔,不過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一點都不辛苦。”
蘇青璽也連忙出來打圓場,他給阿姨盛了一碗湯,笑道:“媽,喝湯吧,今晚的湯真的很好喝。”
蘇青璽的話讓阿姨的臉色再次緩和下來,她說:“喜歡你就多喝一點。”
氣氛漸漸地緩和下來,如果阿姨沒有趁叔叔不注意的時候瞪了我一眼,一切會更加美好。
我才端起碗想要喝湯,阿姨說:“沒醬油了。”
話音剛落,蘇青璽說:“我去買吧。”
阿姨按住了想要站起身的蘇青璽,說:“你坐著,好好吃飯。”
我自覺地放下碗筷,站起身來,說:“我去買吧。”
叔叔輕歎一口氣,叮囑我早去早回。走到門口,我聽到叔叔對阿姨說:“你能不能不要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青蔓啊?她隻是個孩子,你難道就不能大度一點嗎?”
“蘇成軍,你別欺人太甚。這麽多年來,我對她這麽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試問天下有幾個女人能像我一樣,這樣容忍你?”
即使類似的對話我已經聽了太多年了,可是,每次聽到,我還是會覺得心仿佛被人用針輕輕地刺著,這種不致命的疼痛如螻蟻的啃噬,是拖遝而漫長的折磨。
抬頭望著已經暗下來的天空,看著天邊閃爍的星星,我苦笑了下,忍住難受的感覺,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才去買醬油。
我買完醬油,走到小區門口時,正好遇到嘴裏哼著歌的麥倩楠。
麥倩楠停下了腳步,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視線最後落在我拿著醬油瓶的手上,似乎在為我打抱不平,說:“你又被當成丫頭使喚了啊?”
我沒將麥倩楠的話放在心上,說:“你又這麽晚才回來,不怕你爸罵你啊?”
“哼,他才沒空管我呢!”麥倩楠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說,“別說我沒提醒你,不管你做得多好,你阿姨都不會滿意的,你別那麽死心眼。”
“其實阿姨對我挺不錯的。”我說,剛才阿姨其實說對了,這麽多年來,她確實對我挺不錯的,畢竟,我對蘇家來說就是一個外來者。
麥倩楠擰眉看著我,片刻後,她冷笑著說:“算我多管閑事,好心還被當成驢肝肺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任憑我怎麽喊她的名字,她都不理會我。
感覺到今晚的麥倩楠有些陰陽怪氣的,我隻當她因為家裏的事情心情不好,沒有將她的態度放在心上。
其實,和麥倩楠認識這麽多年,她一直都是護著我的,甚至以前很多次都在別的小孩欺負我的時候挺身而出。
我心裏其實是很感激她的,如果她不是不時地慫恿我向蘇青璽表白的話。
想到家裏微妙的氣氛,再想到麥倩楠家因為父親出軌而經常傳來的爭吵聲,我常常在想,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件事,能讓所有人都滿意,能讓所有人都覺得幸福。可是,我怎麽也沒能想出一個所以然來。
回到家,家裏的氣氛已經和樂融融了。
吃過晚飯,洗完碗,我回房間寫作業。
不久後,蘇青璽來到我房間裏,雙臂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坐在書桌前的我。
在他的注視下,我屏住了呼吸,不敢對上他的眼眸,害怕他看透我隱藏的心思。
就在我即將因為缺氧而昏倒的時候,他才說:“媽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我飛快地扯出一抹笑容,雲淡風輕地說:“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你不用特地來跟我說這些話。”
我還記得來蘇家之前曾經被叮囑一定要乖乖聽蘇媽媽的話,一定要勤快,因為大家都喜歡勤快的乖小孩。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循規蹈矩,就是怕自己會被嫌棄,會被趕走。
蘇青璽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笑著說:“沒有放在心上就好,時間不早了,寫完作業快點睡吧。”
目送蘇青璽離開,我把手按在他剛才摸過的頭頂,傻傻地笑了。
我不知道別的女孩子麵對喜歡的人是怎樣的,我隻知道,蘇青璽的任何一個小動作都能讓我回味很長時間。
因為與程子墨有約,蘇青璽第二天早早地出門了。
我臨出門的時候,阿姨遞給我一本物理書,說:“青璽忘記帶了,你拿去給他。”
我接過書,應了聲:“好。”
出門見到麥倩楠走在前麵,我快步走過去,笑著跟她打招呼,想要和她一起走。可是,她冷漠地瞥了我一眼,加快步伐把我甩在身後。
我以為她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不開心,也就沒有跟上去。反正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們總是能很快地和好如初。
知道蘇青璽的物理課是在下午,於是,我趁著午休拿著物理課本來到了他的教室。環視了教室一圈,我沒有發現蘇青璽,反倒是看到麥倩楠與人聊天聊得興高采烈的。
看到了我,麥倩楠嘴角的笑似乎有些不懷好意。
我心裏雖然有些詫異,卻不動聲色地說:“倩楠,你看到蘇青璽了嗎?”
此刻,教室裏的人並不多,不過,大家的視線都落在了我身上。
“沒看到。”麥倩楠語氣有些不耐煩地說。
“你怎麽了?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了嗎?”我有些迷惑地問,她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
麥倩楠沒有回答我就轉身離開了教室。
這時突然有一個人說:“蘇青蔓,聽說你不是蘇青璽的親妹妹啊?”
我被這句話嚇了一跳,一直以來在學校就隻有麥倩楠和程子墨知道這件事,而麥倩楠剛剛跟他們聊得可歡了……
我有些戒備地問:“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天天那麽黏著蘇青璽隻是借著兄妹的名義,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吧?”
“怪不得她天天黏著蘇青璽,原來是這樣。真惡心啊!”
“可不是。”
嘩聲四起,我無措地站在人群中,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不知道程子墨什麽時候從外麵走進來了,他陰沉的臉上浮現出了令人畏懼的冷笑:“我好像聽到了一些很難聽的話,你們誰能再說一遍?”
蕭瑟之氣在教室之中蔓延開來,所有刺耳的嘲笑聲戛然而止。
我也回過神來,回想起上次蘇青璽和我說有校外的小混混來找他們班同學的麻煩,程子墨將小混混打跑後,他們班的同學便對程子墨又敬又怕。
即使這一刻程子墨挺身而出,可他不是我想見到的人,不是我的靠山,似乎隻有離開,所有的嘲笑與調侃才能消失不見。
然而,即使已經跑開了,我的臉還是火辣辣的,就像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喂,蘇小妹!”程子墨大聲地喊著我的名字,我卻沒有理會他,直到程子墨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被拉了回來,由於慣性,我幾乎貼到他的身上。我狼狽不已地後退了一步,低下了頭。這樣雖然能夠掩飾我大口喘氣的狼狽模樣,卻掩飾不了我的無地自容。
追著我跑了一大段路,程子墨麵不改色,他質問道:“你跑什麽呢?”
我甩開他的手,似乎所有弱者都以為凶相能夠掩藏自己的脆弱,因此我扭過頭去惡聲惡氣地說:“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程子墨好整以暇地望著我,沉默片刻,他說:“你那麽在意那些話,是因為你喜歡蘇青璽吧?”
一根敏感的神經在跳躍叫囂,想也不想,我朝程子墨的臉上扇了一巴掌。
等我回過神時,懸在半空的手隻感覺到灼痛。
程子墨難以置信地望著我,清俊的麵頰微微腫了起來。
似乎是和自己不可理喻的行為慪氣,沒等他再開口,我已經失控般地朝他大吼:“你給我閉嘴!”
他以為他是誰?他憑什麽這樣輕描淡寫地戳穿我的心事?我苦苦地隱瞞,他卻這樣輕易地說出來?他憑什麽啊?
氣憤、難堪、痛苦,各種負麵情緒將我緊緊地束縛,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我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他簡單的一句話抽光了,雙腿變得虛軟無力,眼淚不斷地在眼眶裏打轉。我蹲下身來。
我終究還是太懦弱了,我的偽裝技術還不夠爐火純青。其實,我完全可以在程子墨戳破我心事的時候冷靜地反駁,可是,我竟然像個蹩腳的小醜,連最起碼的偽裝都不會。
他一定覺得喜歡自己名義上的哥哥的我是個變態吧!
我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恨不得自己不曾存在。
程子墨在我的身邊蹲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掙紮了一下,甩開他的手,語氣惡劣,哽咽地說:“不要碰我。”
“你有沒有搞錯?”程子墨似乎也被我的壞脾氣惹毛了,可沉默片刻之後,一點點委屈不經意地從他的話語中流露出來,他咕噥道,“衝我發脾氣做什麽。”
“你走啊!你走開我就不會衝你發脾氣了,又沒有人讓你來承受我的壞脾氣!”我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像個無理取鬧的瘋子,肆意地將負麵情緒發泄在程子墨的身上。可是,除了用大叫來掩飾自己的難堪,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程子墨說:“你以為你朝我發脾氣,蘇青璽就會喜歡你啊?他喜歡的是鍾雪爾。即使你們中間沒有鍾雪爾,你們也是不可能的。”
學校安靜的角落裏,程子墨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初冬的第一片雪,又像殘破的舊枕頭中逃竄出來的鵝毛。
難過如潮水一般鋪天蓋地而來,悄無聲息地將我淹沒,讓我窒息。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與蘇青璽之間有很多障礙,也清楚地知道我與他其實是沒有可能的。可是,我不停地催眠自己,隻要我堅持,也許有一天,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即使機會隻有萬分之一,我也還是不願意放棄。
然而,作為觀眾的程子墨卻蠻橫無理地衝上舞台揭穿了小醜的伎倆,一下將我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奢望都毀得粉碎。
負麵情緒將我淹沒,我發狠似的雙手一推,將程子墨推倒在地。我歇斯底裏地朝他大吼:“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走開,我以後再也不和你說話了!”
透過迷蒙的淚眼,我看到的是程子墨陰沉的臉,還有,他深邃雙眸中那個像傻瓜一樣的自己。
程子墨輕歎一口氣,隨後走上前來,不顧我的掙紮,緊緊地將我摟在他懷中,呢喃道:“別哭了,傻瓜。”
我想,程子墨一定是全世界最笨的笨蛋,因為他不知道,人在傷心哭泣的時候,聽到“別哭了”三個字隻會哭得更凶而已。
我靠在程子墨的懷裏肆意大哭,而程子墨不停地輕拍我的背,收容我的淚水,安撫我的不安。
可是當我終於回過神來才發現,這是多麽丟人的事情!我竟然在程子墨的懷裏號啕大哭!
“我在幹嗎?啊,我再也不理你了。”我慌亂地跑開,心裏還想著自己有多丟人。
我和程子墨開始冷戰,冷戰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我的所謂的自尊心在作怪,但我就是沒辦法放下身段去跟他示好。
連續幾天,放學回家我還是坐在蘇青璽的自行車後座上,卻與程子墨沒有任何交流。蘇青璽也感覺到了我與程子墨之間的怪異氣氛,於是調侃道:“程子墨,你做了什麽惹我妹妹生氣的事情啊?”
我沉默不語。程子墨卻酷酷地扭過頭,沒有看我。
不看就不看,誰稀罕啊!
我憤恨地瞪著他,在心裏決定這輩子都不和他說話了,他最好能主動消失在我方圓五百裏之內,別提醒我曾經在他的麵前是多麽的無地自容。
那天在蘇青璽教室裏發生的小插曲並沒有在學校裏傳播開來,甚至,蘇青璽似乎對那天的事也不知情。對於事情這樣的發展,我心裏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因為,我不用擔心蘇青璽會察覺我的異樣。
不明就裏的蘇青璽調侃道:“你不是一向什麽都不在乎嗎?好端端的怎麽跟青蔓鬧脾氣呢?你以為你還是幼兒園的幼稚小男生啊?”
程子墨冷哼一聲,慢悠悠地開口:“我才不是什麽幼兒園的幼稚小男生,有人卻是幼兒園的幼稚小女生。”
說完,程子墨淩厲的視線似乎要穿透我的身體,直達我的靈魂。在他麵前,我覺得自己仿佛是透明的,所有的小動作都沒有辦法逃過他的眼睛。
即使處於下風,我還是挺起胸膛,反駁道:“幼稚的人總是說別人幼稚。”
程子墨又冷哼一聲,說:“同樣的話原原本本地還給幼稚的人。”
“你……”我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反駁的話語,隻覺得猶如一拳重重地打在棉花上,心裏的不滿無法發泄。
見到我此刻的模樣,剛才還繃著臉裝酷的程子墨臉色漸漸地緩和下來,他甚至還挑釁地朝我吹了一聲口哨,得意地說:“怎樣?幼稚的人沒話說了吧?”
“程子墨,你閉嘴,我這輩子都不和你說話了!”我朝程子墨吼了一句,賭氣地扭過頭去。
程子墨似乎完全不將我的話放在心上,說:“你這和幼兒園的小女生生氣的時候說‘我要去告訴老師’有什麽差別啊?”
始終旁觀的蘇青璽大笑出聲,調侃道:“‘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話真是說得一點都沒錯啊!”
回想起剛才與程子墨慪氣的舉動,我的臉不由得紅了。平時的我也不是這麽幼稚的,可是,麵對可惡的程子墨,我似乎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脾氣。
程子墨冷哼一聲,一路上不再與我鬥嘴,隻是不時地與蘇青璽說話。
將他當成我的一號仇人,我自然是不會與他說話的。
這天沒有作業,吃過晚飯,我接到了麥倩楠的電話,她讓我下樓去。
這是麥倩楠在大家麵前說穿我的身世之後第一次主動找我。雖然心裏有些怨憤,我還是出門了。
叔叔、阿姨正在客廳裏看電視,見我要出門,叔叔關切地問:“這麽晚了還去哪兒啊?”
“麥倩楠讓我出去一下,我很快回來。”我一邊換鞋子一邊說。
“你別老跟麥倩楠在一起,小心跟著她學壞了。”
阿姨的話音剛落,叔叔就瞥了她一眼,說:“怎麽和孩子這麽說話呢?”
阿姨不滿地拔高了音調,說:“我這麽說有什麽不對啊?我這不都是為了她好嗎?她雖然不是我生的,我也不想看著她學壞啊!”
叔叔和阿姨經常會為了我的事吵得不可開交,大到我就學的問題,小到我晚上吃飯吃少了一些。我知道叔叔心疼我,想要維護我,可是,他不清楚的是,他越是維護我,阿姨就越是會刁難我。其實有些時候,叔叔對一些事情視而不見,或許我的處境會好一些。
換好鞋子,我說了句“叔叔、阿姨,我很快會回來的”,就出門了。
這晚沒有月亮,路燈將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到了樓下常與麥倩楠碰麵的長椅旁,麥倩楠已經坐在那裏等我了。
斑駁的樹影罩在麥倩楠的臉上,我並不能看清她臉上的表情。我在她的身邊坐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已經說話了。
“青蔓,對不起,那天你被同學攻擊是我造成的,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但我那樣做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希望你和蘇青璽能有一個結果,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你總是這樣一味地隱忍是不會獲得幸福的。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不幸福,你知道嗎?”
麥倩楠的話讓我的內心有一些觸動,我說:“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幸福下去,而不是我一個人獨自地幸福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點點頭,臉上露出笑容:“嗯,一起幸福下去。”
對於那天的事情,我後來也曾回想過,但是現在都不重要了,隻要她還是我的好朋友,她並沒有拋棄我們的友誼就好。
“青蔓,我真的不想見到你這個樣子。不管什麽時候,你都要為自己爭取,不管是在蘇家的地位,還是在蘇青璽心裏的地位。”
我知道麥倩楠說的一切都是為我好,隻是,她並不是我,並不清楚我過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也不知道我究竟有多麽小心翼翼,生怕走錯一步就會陷入無法自拔的泥潭。
於是,我隻好粉飾太平地說:“我很好,你不要擔心。”
沉默片刻,麥倩楠又開口說:“其實程子墨對你不錯,那天他還警告班裏的同學不許任何人在蘇青璽麵前提那件事情。他雖然有時候對人愛理不理的,但是對你真的挺好的。”
麥倩楠的話讓我一陣詫異。其實我也知道程子墨對我不錯,但是想到那個丟人的下午,還有鍾雪爾對他的喜歡,我就覺得應該和他保持距離。但是,這麽值得交的一個朋友,我真的應該就這麽放棄嗎?不過是我可憐的自尊心在作怪而已,我為什麽非要把對我好的朋友推開呢?
蘇青蔓,你真是個傻瓜。
我在心裏這麽罵著自己。
就在我沉默的時候,麥倩楠側過頭來看我。我終於看清楚她的臉,她左邊臉頰上有一個紅紅的巴掌印。在路燈的光芒下,那巴掌印顯得觸目驚心。
我的心一涼,驚呼道:“你的臉怎麽了?”
我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臉,卻又擔心自己的動作會讓她更疼,我的手隻好停在半空中。
麥倩楠像是一點都不覺得疼,她對我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語氣平靜地說著讓我膽戰心驚的話:“總有一天,我要逃離這個家。”
想到麥倩楠家裏的那些紛爭,想到麥倩楠這幾年來越發尖銳得好像一隻隨時都豎起渾身利刺的刺蝟,我心中難受不已。
“等我再強大一點,我一定會離開。不管任何人說任何話,我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
麥倩楠的眼眸在暗淡的燈光下似乎能發出光芒,猶如璀璨的寶石,讓我移不開視線。這一刻,我隱約有一種會失去這個朋友的感覺。於是,我連忙抓住了麥倩楠的手,說:“你不要做傻事。”
我愣住了,沒料到麥倩楠會拋出這樣一個問題。
和麥倩楠一起走嗎?沒有根的我能走到哪裏去?還沒有成年,還不會賺錢的我們離開了唯一安身立命的地方,又怎麽在社會上生存?
麥倩楠凝視著我,說:“你和我終究是不一樣的,蘇家有讓你放不下的人,不像我,毫無牽掛。”
今晚的麥倩楠太過反常,不好的預感始終如陰霾一般縈繞在我的心頭,怎麽也揮散不去。
麥倩楠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感慨道:“真希望能一夜長大啊!”然後轉身便走。
我回過神來,喊道:“這麽晚了,你要到哪裏去啊?”
背對著我的麥倩楠隻是搖搖手,什麽話都沒有說,隻留給我一個背影。
靠在長椅上,抬頭仰望沒有星星的夜空,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如果能一夜長大,能獨立,那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