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晶石旁的秘密約定

腳傷讓我不得不請了三天假,在家中養傷。三天是無聊而難熬的,老媽從來不會停止的嘮叨,每天換藥時難忍的疼痛,灰蒙蒙的天氣,每一件都讓我感到難受,憋悶。

三天的休息中,我接到了三個電話,班導兩個,紫閔熙一個。五條短信,除了一條係統短信催促我繳費之外,其餘的短信都是紫閔熙發來的。

我總會將手機放在手邊,等待著它再次響起,可一直等了三天,我想要的短信都沒有到來,那個熟悉的名字並未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他是徹頭徹尾地將我忘掉了,或者說,他是故意讓我知道,我跟他從此沒有了任何關係和交集。哪怕作為陌生人,我們都屬於那種最好不要相遇的類型。

諾亞關閉了他曾打開的複仇之門,那扇門也是我能夠為自己贖罪的唯一出路。我曾經可以通過那條長長的陰森走廊,一直走到盡頭,擰開那扇門,取得他的原諒,得到自己的救贖。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那扇門永久關閉。我隻能站在幽深的走廊中,無來路,無出路。

三天中,天空一直陰沉,偶爾有蒙蒙的小雨落下,將整個世界籠罩起來,變成一座迷霧之城。第四天,我該去上學了。清早起床,傳入耳中的,依然是一片沙沙的落雨聲。

我挪到窗前,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新鮮的泥土氣息撲麵而來,絲絲涼意散遍全身,淅瀝的雨聲聲聲入耳,天空依然一片陰霾。

透過迷蒙的雨霧,我可以看到不遠處的薔薇花園。

薔薇花園隱藏在隱約的大霧中,那層大霧透著淺淺的紫色,仿佛艾草的濃煙,又似紫色的薄紗。風推動那架孤單的秋千,仿佛有一個透明的小孩坐在上麵,恣意玩耍,落下無聲的笑。

我將目光收回,輕輕轉了轉腳踝。經過三天靜養,腳已經可以緩慢挪動了,但動作依然遲緩。老媽叫了一輛車,準備送我去學校。

我穿好校服,洗完臉,坐在客廳等待老媽帶我下樓,大腦一片木然。世界上沒有比在一個陰沉的天氣,去不喜歡的學校上課更痛苦的事情了。

而且,沒有人期待我的到來,也沒有什麽人對我的回歸感到喜悅,更不會有朋友拍著我的肩膀,笑著說:“你終於回來了,艾米莉。”

我隻是孤單一人,在淒風苦雨中,履行自己上課的職責,真是想一想都會從心底覺得沮喪。

咚咚咚——有敲門聲。

老媽正在換出門的鞋子,停住了手,朝門口望去,我也轉過頭。

老媽一腳伸進皮鞋,一腳踩著拖鞋,走到門口拉開門。

“同學,你找誰啊?”老媽的背影擋著門口,我無法看到門口的人。

“請問這裏是艾米莉的家嗎?”有人詢問。我的心猛地提了起來,手不由得顫抖起來,幾乎要從座椅上站起來。

天啊!怎麽可能是他?

“呃,是,是啊。不過你是?”

“啊,阿姨您好,您是艾米莉的媽媽吧?我是艾米莉的學長,我叫紫閔熙。”溫柔如玉的聲音,十分有禮貌的樣子。

“哎呀,快請進來,快請進!”老媽飛快地讓到門口,讓對方進來,“莉莉,你的學長來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莉莉的同學會來,家裏也沒有收拾。”

老媽手忙腳亂地將紫閔熙讓進來,套著一隻皮鞋走進廚房拿杯子。

“喝點水吧?外麵還下著雨呢,很冷吧?”老媽將杯子放在茶幾上,倒滿水。

“阿姨不用忙了。”紫閔熙起身去接杯子,彬彬有禮地說,“我一會兒就走,我是來接艾米莉去上課的。”

“啊?”老媽的手停在半空,驚訝地看著紫閔熙。

我詫異地看著他,什麽意思?他來接我上課?

紫閔熙微微一笑:“艾米莉的腳不是受傷了嗎?我是順路,可以帶她一起去學校。”

“閔熙學長……”我喃喃地開口了。

順路?紫閔熙他……居然為了送我上學專門跑來我家?印象中,他每天放學回家的方向和我是相反的啊。

“艾米莉,你準備好了沒有?我們趕緊出發吧,不然會遲到的。”紫閔熙表情自如,似乎沒注意到我的驚詫。

“哎呀,真是太感謝你了,這位……學長同學。沒想到我們莉莉還有你這麽好的學長啊,那我們家莉莉就拜托你啦!”老媽將我扶起來,歡喜地說。

“老媽。”我低聲說,朝老媽使眼色,“不好麻煩閔熙學長的,你不是找了車嗎?”

“艾米莉,我也是開車過來的,不會淋到雨的,放心。”紫閔熙笑笑地說。

啊,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怎麽可能是怕被雨淋到才不讓他送的,隻是不想麻煩他而已啊!我欠他的已經太多了,多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還了。

可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如果我不接受他的好意,他可能真的會誤會我,那是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啊。

“嗯,好。那,那就麻煩你了,閔熙學長。”我不好意思地說。

紫閔熙隻是笑著點點頭,老媽開心地扶著我,走下樓梯。

樓門口,雨絲依然在半空纏繞交織,整片天空被一張巨大的雨網籠罩,一輛寶藍色的轎車靜靜地停在樓門前。車前門打開,一位大叔走下來,幫我打開車後座車門,將我扶進去。然後紫閔熙挨著我坐進來,關上了門,大叔回到駕駛位置上坐好。

“開車吧。”紫閔熙說。

“是,少爺。”大叔點點頭,發動了車子。

少爺?我下意識轉頭看紫閔熙。他神情自若地點點頭,明顯是早已習慣這個稱呼。

“冷嗎?冷的話讓司機開空調。”紫閔熙體貼地問道。

“啊,呃,不不不,不冷不冷。”我趕緊擺擺手。真皮座椅,寬敞的空間,車頂由一整塊玻璃組成,透過玻璃,可以看到無數雨珠朝後飛過。

車裏有一種淡淡的香味,若有若無,清清涼涼,十分熟悉。我聞了一會兒,才發現這股薄荷香味常常能夠在紫閔熙身上聞到。

原來是汽車香水的味道,紫閔熙天天坐這麽高級的車上下學嗎?平時隻見到他坐校車啊!

“怎麽了?愁眉苦臉的,好像被綁架了一樣。”紫閔熙笑著說。

“啊,呃,不是不是,我隻是……有點驚訝。”我實話實說,“平時隻看到閔熙學長坐校車上學,沒想到今天卻開了私家車。”

“哦,平時用不到,也沒必要坐私家車,今天是因為有你啊。”紫閔熙笑起來真的好像一位沒有翅膀的天使啊!

“有我?”我驚訝地提高了聲音,他為什麽會說這麽曖昧的話?

“對啊,你的腳不是受傷了嗎?難道你打算拄著拐杖,步行去學校嗎?還是說你可以飛上校車的踏板呢?”紫閔熙的雙眸明亮,不摻雜一絲隱瞞,我不禁為我的反應過激感到不好意思。

對啊,艾米莉,他是你的學長,他隻是在盡一個學長的責任。他認為有責任照顧你而已,所以才會說“因為有你”這種話。你到底想到哪裏去了?難不成你以為這句話有什麽其他含義嗎?別搞笑了,艾米莉,你是腳受傷了,又不是大腦壞掉了!

我自顧自想著這些的時候,沒有注意到紫閔熙暗暗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用手指拍了拍自己的嘴唇,一副“好險,差點說過頭”的神情。

車中十分舒服而且溫暖,將冰冷的雨完全擋在了外麵。很快,車子駛到了奧斯維學院,在門口停住。

司機大叔打開車門,撐開一把傘,拉開車的後門,將我扶了出來,紫閔熙從另一頭下了車。

紫閔熙撐開一把透明的雨傘,罩在我的頭頂,吩咐大叔可以離開了。

四周各色的雨傘在雨中紛攘著,傘下,許多雙眼睛朝我們這邊看了過來。有的停在那漂亮奢華的寶藍色私家車上,有的停在我和紫閔熙身上。

地麵上聚集起一層薄薄的水,晶瑩透亮,倒映著綽綽的人影。不時有細小的水蓮花在水麵上綻放,又消失,再綻放。

紫閔熙沒有走的意思,似乎在等什麽人。突然,他眼前一亮,伸手朝校門口招呼一聲。

“在這兒!我們在這兒!”紫閔熙朝對方喊。

我的心猛地漏掉一拍,血色從臉上抽掉,腦子裏轟然一響。

諾亞撐著一把透明的藍色雨傘,朝我們走過來。看到我的瞬間,他的眼底滑過無盡的驚訝,白皙的臉龐蒙起一層暗色,嘴唇也微抿起來,勾勒出一道淩厲的線條。

他在我們麵前不遠站定,目光掃過我,我打了一個寒戰。

學生們不停地擁進校門,經過我們的學生突然間多了起來。還有不少遠遠站著,不走也不動,竊竊私語著什麽。

雨聲越來越大,雨絲不斷飄進雨傘,落在我的肩膀上。一股樹木被洗刷過的味道衝進鼻腔,是冰冷的樹木香氣。在這木香中,還夾雜著淡淡的木槿香味。

我的心底突然泛起一陣細細的痛。

“你終於來了,諾亞,太好了。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幫我把艾米莉送到教室裏好嗎?我這裏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紫閔熙笑著說。

什麽?我驚訝地看著紫閔熙。

“閔熙,你這麽著急把我喊過來,就是為了這個?”諾亞毫不客氣地反問。

“對啊,我也沒有什麽人可以拜托的,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好不好?我真的有急事啊,那艾米莉就拜托你了哦!回頭我請客啊!”紫閔熙不由分說,將諾亞朝我一拉,然後撐傘離開。

一陣靜默,隻有雨聲。

雨幕中的目光突然多了起來,仿佛鋒芒在背。

我的呼吸一陣急促,不敢抬頭,隻是咬著嘴唇,盯著腳下那層薄薄的水。諾亞的鞋子是白色的帆布鞋,邊緣被染上了灰色的泥邊,鞋幫濕了一片,顯然是走得很急跑過來的。

我心中一陣愧疚,剛要張口道歉,卻聽到諾亞說:“等一下。”然後,他將雨傘推到我手中,轉身走進雨幕中。

他走了沒幾步,攔住了幾個女生,女生們臉上露出欣喜和害羞的神情。諾亞朝我這邊指指點點,在說著什麽。那幾個女生使勁點頭,然後諾亞離開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那幾個女生朝我走了過來,為首的短發女生似乎膽子大一些,對我說:“剛才……諾亞拜托我們,請我們扶你進教室,走吧。”

原來如此。

他寧願淋雨,欠別人人情,也不願意麵對我。

我的心墜了下去,隻好勉強讓自己露出笑容,點點頭。畢竟我的腳的確很不方便,需要別人的幫忙。

幾個女生很小心地扶著我,有的撐開傘,將我們幾個罩在裏麵。

我一步步朝教學樓走去,每次落腳,都會傳來一陣疼痛,尖銳無比,直達心髒深處。

我朝前望著,希望能夠在雨幕中看到諾亞的身影。但來來往往的人太多,而他又走得太快,留在我眼簾的,隻是一片色彩暗淡的濃霧。

在幾個女生扶著我朝教學樓走去的時候,離我們不遠處的一叢櫻花樹後,紫閔熙卻定定地站著,望著我們,眉頭緊鎖,輕輕歎了一口氣。

中午,雨依然沒有停。我行動不方便,也沒有辦法去餐廳,便拿出媽媽做的便當盒打算開飯。

金黃色的蛋包飯,碧綠的海苔壽司卷,還有兩塊裹著芝麻的排骨。嗯,老媽的手藝真不錯,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此時,早上雨幕中的老媽站在樓門口,朝我告別的樣子浮現在腦海中。當時老媽滿麵笑容,不顧頭頂的雨,也沒有撐傘,眼睛中仿佛隻剩下我。

我低頭夾起一塊壽司卷,老媽對我的愛意全部都包含在這精美的便當中了,我一定要好好吃才行。

將壽司卷放入口中,米飯的清香彌漫在口腔中。好好吃啊!已經好久沒有吃到過這麽好吃的壽司卷了。印象中,隻有考試成績不錯,或者全家休息日,老媽才會動手做這樣的壽司。看來老媽這次是真的心疼我了,做這麽多好吃的給我。

我又夾了一個,送進嘴裏。剛嚼了沒幾下,嗓子一陣幹澀。

“咳咳咳!”我拚命捶著胸腔,將壽司卷使勁咽下去。

忽然,一罐果汁放在我麵前,罐上的草莓無比紅豔。

“快喝一點吧,好像噎住了啊。”麵前一個黃頭發的女生說。

我心裏一驚,這不是黎芸馨的跟班之一林美嗎?之前她單獨來找我,黎芸馨沒有給她好臉色,她現在怎麽又來了?難道不怕再被黎芸馨發現嗎?

不過,現在不是衡量利弊的時候,那塊米飯都快卡死我了。我飛快地拿起罐子揭開蓋,仰頭喝了起來。涼涼的果汁進入喉嚨,卡在喉嚨的米飯順暢無比地滑進了胃中。

幹咳止住了,喉嚨也不再幹澀。我又喝了幾口,咳嗽了幾聲後,喉嚨舒服多了。我將果汁放回桌麵,對林美說:“謝謝你了,林美。”

“啊,沒事,沒事,隻是一罐果汁而已。”林美擺擺手。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我猶疑地問,打量著她臉上的痘,難道又是為了祛痘秘方來找我的?可我都已經把方法全告訴她了啊,再問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但林美接下來說的話卻令我萬分驚訝:“艾米莉,芸馨想見你。”

“現在?她有什麽事情嗎?我現在腳不太方便啊。”我指了指自己的腳,為難地說。這時候黎芸馨找我要幹什麽?

“芸馨就在外麵的走廊,我扶你去吧。”林美說。

我遲疑地看著她,黎芸馨又要搞什麽名堂?我現在真是完全不想看見她。

“我的腳不太好挪動。如果真的有事,讓她拜托你告訴我吧。或者,她直接給我打電話也可以。”總之我就是不去,我腦子壞掉了才會去見一個視我為仇人的人。

“可是……”林美有些為難,她想了想說,“那好吧,我去告訴芸馨說你走不了路。”

“嗯,行。”我點點頭,晃晃手中的果汁罐,“再次謝謝你哦。”

林美擺擺手走出教室,沒一會兒,她又折了回來,這次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人,是黎芸馨。黎芸馨直接走進教室,走到我麵前坐下,依然抱著雙臂,看著我。

“艾米莉,你到底有什麽魅力?”她質問我,又像在詢問自己。

“啊?”我驚駭地看著她,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教室中有吃過午飯回來的學生,也有一直沒有離開的學生,此刻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我們身上。

天花板上,白色的燈開著,窗外一片煙雨蒙蒙,教室中一片潮濕的浮萍味道。

沒等我開口,黎芸馨突然說:“艾米莉,我宣布你重新成為話劇社團的一員。”她說著站起來,“下個月,話劇社團要一起去海邊玩,如果你願意的話,也一起來。”

說完,她匆匆地走出教室,林美跟在她身後,臨出教室前,林美轉頭朝我比了一個勝利的姿勢。

我如墜入霧中,這是什麽情況?她為什麽突然之間讓我回話劇社?而且,她剛才一開始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腦子好亂,我放下筷子,本來很美味的便當都變得難以下咽,胃也似乎都被填滿了,再也裝不下任何食物。下個月去海邊玩,我要去嗎?

去海邊吹吹風倒是不錯啦,但是……黎芸馨是誠心誠意邀請我去嗎?突然之間,沒有任何預兆,讓我重新回話劇社,還邀我去海邊玩。難道我最近人品大爆發,好運來了?

如果是話劇社團的集體活動,那麽紫閔熙也一定會去的……我頓了頓,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心裏升起一股安全感。紫閔熙總是會讓我感到莫名的溫暖,如果他也去的話,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嗯,如果有什麽問題,大不了拜托他送我回家好了。這麽想著,眼前的便當似乎又散發出誘人的味道,肚子咕咕響了起來。

哎呀,好像又餓了呢!我將罐中最後的果汁喝光,夾起一塊壽司卷放進嘴裏,小心地嚼了起來。

高大的攝影棚中,內景拍攝正在進行。

熾熱的棚燈投下明亮的白光,影棚前豎立著兩個巨大的反光板,折射著明亮的光芒。影棚內,靠牆放著四個白色的原木花架,每個架上都擺放著紫羅蘭花。紫羅蘭怒放,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花架前,穿著一襲紫色禮服的諾亞雙手插兜,麵朝攝像師擺著造型。

他微微抬起下巴,雙眸湛藍清透,眼眶繪著精致的煙熏妝,映襯得一張臉分外蒼白。諾亞宛如古堡中走出的吸血鬼,對著鏡頭冷漠地微笑。

“好,非常好,再來一張,表情非常到位——”主攝影師邊按著快門,邊引導著諾亞的動作,兩邊的副手也在進行緊張的拍攝工作,按動快門的哢嚓聲在整個影棚內回**著。

拍攝很快結束,攝影師放下機器去休息,助理馬上上前去幫諾亞換下拍攝禮服。

“隱形眼鏡磨眼睛嗎?”高挑的化妝師走上前,將諾亞的禮帽摘下來,詢問他。

“沒事,還好。”諾亞眨著藍色的眼睛,喝了一口冰水笑著說。

“來,現在摘下來吧,總戴著隱形眼鏡對眼角膜會有損傷。”化妝師將諾亞按坐到休息椅上,拿出一瓶隱形眼鏡清理液,兩根手指撐開諾亞的眼皮,將藍色的隱形眼鏡輕輕撚出來,放進護理液中。

“啊,果然,眼睛舒服多了,還是你想得周到啊。不僅管上妝,還兼職五官護理醫生。”諾亞揉揉一隻眼睛笑著說。

“那當然了。對於藝人來說,五官是最最重要的部分啊,必須要維護。上次去月亮島出外景,你的那個小助理艾米莉,我看她皮膚有點問題,幫她出了點主意,如果她聽了我的話,現在狀況一定好多了。”化妝師說著,繼續幫忙摘另一隻眼鏡。

“艾米莉?”諾亞的笑容有些凝固,一心摘取隱形眼鏡的化妝師並未覺察。

“嗯。她的皮膚太缺水,她自己也不懂護理,弄得皮膚很糟糕,很可惜。其實護理一下,完全可以脫離糟糕的皮膚狀況。咦,怎麽?好像今天她沒來啊!”化妝師四顧了一下,將第二個鏡片放進護理液中,擰上盒蓋。

“呃,她,她有點事情。”諾亞含糊地說,揉了揉眼睛。

“艾米莉是個很有趣的女孩,性格又單純可愛,我倒是蠻喜歡她的。”化妝師笑笑,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兜中拿出一張紙遞給諾亞,“對了,這個東西你可以給艾米莉看看,看她有沒有興趣。”

“這是什麽?”諾亞接過來問。

“是我們公司和《少女芭莎》的一次合作項目,《少女芭莎》正在組織一次封麵女孩大賽。”化妝師說。

“你是說,讓艾米莉參加?”諾亞瞪圓了眼睛。

“對啊,其實艾米莉五官不錯的,隻是皮膚問題妨礙了她。其實《少女芭莎》的這次校園比賽也不是選擇成熟模特,校園裏的學生能有幾個是專業模特呢?舉行這次比賽隻是想宣傳一種‘追求美麗’的態度和理念,讓女孩子們更加愛護自己。關於模特的評選,評委們會選擇有潛質的女孩,而不是完美的專業模特。艾米莉的形象如果打磨一下,效果會不錯的哦。”

諾亞沒說話,隻是低頭看著那張粉色的報名表。

“哎呀,我得去洗眼鏡了,不然下次再戴的時候眼睛會難受的。”化妝師拿著護理液雙聯盒走進洗手間。

燈光下,諾亞的手指纖長而蒼白,報名表頂端一行花體字分外醒目。

“尋找白雪公主”——校園模特選拔。

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讓我幫你推秋千吧!

白雪公主,你看,這個是最新的芭比娃娃……

白雪公主,你要不要喝果汁啊?

艾米莉,我,我想和你一起玩……

諾亞“啪”地站起,將紙團揉皺,對準腳邊的紙簍要扔出去。

牧奈,對不起……

我帶你玩,我們一起玩,我帶你一起玩好不好?

我真的帶你一起玩,不要害怕好不好,我們一起玩,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欲扔出的紙團在半空滯住,諾亞的嘴唇抿緊,眉心聚斂起莫名的冷光。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諾亞回過神來,接起電話。

“喂,諾亞,現在有空嗎?”是紫閔熙的聲音。

“有啊,什麽事?”諾亞淡淡地說。

“嗯,下個月話劇社團要去海邊采風,你也一起去吧。自從你來到奧維斯之後,我們還沒有什麽機會一起出去玩呢。怎麽樣,這次一起去吧?”紫閔熙興奮地說。

“可是我最近去過海邊了啊。”諾亞有些為難。

“那你就當是陪我好了,不然的話我會很無聊的啊。就這麽定了,一起去好吧?”紫閔熙固執地說。

“諾亞——開始下一組拍攝了!”遠處,攝影師喊了一聲。

“嗯,好,反正我也沒什麽事。我這裏在拍攝,先掛了啊。”

“好。”

諾亞掛了電話,將手中的紙團扔進包中,起身朝攝影棚走過去。

盛夏的天空碧藍如洗,萬道純金色的光芒灑向整片大海。一波波的海浪卷上沙灘,送來數不清的細小海螺與貝殼,衝掉了遊人留下的點點足跡。

話劇社的成員們早換好了泳裝,衝進了大海中。我隻能望洋興歎,坐在沙灘上堆沙子城堡。四周椰子樹林立,樹林中矗立著半截透明的巨大水晶石。水晶石是藍色的,上麵沒有刻寫任何字,渾然天成的藍色水晶在陽光下,折射著炫目的光芒。

聽說這塊水晶石是被海浪衝上沙灘的,沙灘的管理者就將它直接埋在了沙灘邊,算是這裏的一景。

我的腳傷已經好了不少,石膏被取掉了,但醫生再三囑托,這隻腳暫時還不可以受力,所以現在我隻能幹坐在沙灘上看別人玩得高興——身邊還要擺上一根拐杖。

但還有一條理由讓我由衷地感到沮喪和難受。

我萬萬沒想到的是,諾亞也參加了這次的采風行動。

早上,我剛在話劇社租來的大巴士上坐好,一片沸騰聲就響徹整個巴士,一群人擁著諾亞上了車。我瞪起眼睛,他也瞪起了眼睛。在那一瞬間,我幾乎想馬上離開。

怎麽諾亞也在這裏?我無聲地大喊,無助地朝紫閔熙望去,卻發現諾亞也在望著他,似乎在問同樣的問題。

“諾亞你來啦,上來上來,坐在這裏吧。”紫閔熙笑著將諾亞拽上來。

座位都已坐滿,有的位子放了箱子和包包,全車的空位子,隻剩下了我身邊的一個。

見紫閔熙的目光在全車巡視,我不禁緊張起來,幾乎想要橫躺下來,好掩蓋住我身邊的空位子。但我沒來得及實施心中的計劃,已聽到紫閔熙興奮的聲音:“哎呀,這裏有個空位子!太好了!”

紫閔熙不由分說地將諾亞推過來,按坐在我身邊。

“這裏不錯,很寬敞。諾亞你就坐在這裏吧,我還得去安頓一下其他事情。”紫閔熙說著就走開了。

我瞬間坐直,不敢動彈,雙眼朝前望去,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

諾亞麵無表情,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身邊還坐著一個活人。他將包放下來,取出兩隻耳機塞進了耳朵中,然後抱著雙臂閉上了眼睛。

從巴士起步到海邊浴場的整整兩個小時中,諾亞都沒有睜開眼睛。

巴士剛到目的地,他就起身拎起包,像躲避瘟疫般第一個衝下了車。我默默地拿起包,跟著大家走下車。

沙灘上撐著無數巨大的陽傘,我坐在其中一頂陽傘下,朝著海邊眺望。人群中,並沒有發現諾亞的身影,他好像根本就沒來海邊。一直到傍晚時分,眾人從海邊散去,他都沒有出現。

沉沉的失望和沮喪不停壓在心中,一層層加厚,像一團透明的塑料包圍著我,令我窒息。

晚餐在海邊的海鮮自助餐廳吃飯,餐廳美食琳琅滿目,我卻沒有胃口。諾亞那冰冷的臉仿佛是一個詛咒,下在我的心中,沉甸甸的。環視四周,整個話劇社的人都在快樂地笑著享受著美食,依然沒有諾亞的身影。

從他早上上車那驚訝的神情來看,他應該不知道這次的活動有我參加。如果事先知道的話,他恐怕根本就不會來。

因為有我,所以他絕對不會來。

現在的我對於他來說,是一片汙水,是一個令他憎惡到連看一眼都難受的怪物。為了報複而來到奧維斯時,他肯天天出現在我麵前的原因是他極度憤怒,當那股怒火漸漸熄滅後,剩下的就是無盡的厭惡和憎恨。

厭惡到覺得視線碰到我都會玷汙他的雙眼,憎恨到有我呼吸的地方他都不肯出現。

我匆匆吃了幾個蛋撻,喝了一碗湯就離開了。再多的美食我都無心享受,再明亮的燈光也掃不走我心底深處的暗淡,再多的歡聲笑語也隻是令我感到分外悲傷。

我是一個局外者,是一個孤魂,遊離在這光芒璀璨的歡樂大廳裏。我不該來,甚至根本就不該存在。

我推開門,冰涼的海風拂麵而來,吹亂了我的頭發。我拄著拐杖慢慢走下台階,走到台階下的一片草坪上,停了停,悵然離開。

在我剛離開的一分鍾後,諾亞從另一個方向走來,走進了餐廳。他心事重重,眉頭緊皺,手中捏著一張折疊好的粉色海報。

諾亞推開餐廳的門,環顧四周一遍,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在餐廳中吃飯的遊人們目光都聚斂過來,望著他的麵孔,仿佛他的臉是一幅名畫。

“諾亞,你來了?”紫閔熙端著一個碟子走過來,笑著招呼他。

“嗯。”諾亞點點頭,隨意地問了一句,“好像沒看到艾米莉啊?”

“艾米莉?咦?她剛才還在這裏啊,可能是去洗手間了吧。”紫閔熙說。

“艾米莉回去了,剛看到她出了門。”黎芸馨插進來,臉帶微笑,十分有禮貌,目光灼灼地盯著諾亞,“諾亞,你找她有急事嗎?”

“哦,沒事,隻是隨便問問。”諾亞應了一聲。

“諾亞,來,吃點東西吧,這裏的海鮮很多。”紫閔熙說。

“嗯,好。”諾亞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隨手拿起一隻碟子胡亂放了幾樣菜,轉身離開挑餐區。走到就餐區,他將碟子放在桌麵上,坐下去拿出手機,打了幾行字。

艾米莉,今天晚上八點半在藍色水晶石旁等我,必須等到我,你才可以離開。

剛要發送,手機閃了閃,出現了“電量不足”的信號,接著手機屏幕黑了下去。

諾亞抱怨一聲,將手機合上。他將手中的比賽報名表放進衣兜,胡亂吃了幾口菜,然後起身走到服務台前要了一張紙和一支筆,站在櫃台前匆匆寫了起來。寫完,他盯著紙看了看,凝神想了想,將紙揉成一團扔進紙桶,轉身走出了餐廳。

諾亞離開了,紙桶旁出現了一隻手。那隻手白皙細長,指尖鑲著精致的水晶甲片,兩根手指伸進紙桶勾起一個紙團,然後展開。

艾米莉,今天晚上八點半,藍色水晶石旁,必須等到我,你才可以離開。——諾亞

黎芸馨盯著揉皺的字條,嘴角閃過一抹莫測的微笑。

諾亞回到海灘公寓,剛將手機充好電時,我推門離開了住處。

從餐廳回到住處,打開電視看了好久,我才發現自己的目光無法隨著電視中的人物移動,隻是呆呆地盯在半空的某個點上。

我隨手將電視關掉了,室內一片安靜。

敞開的窗戶吹進陣陣海風,夾雜著海邊特有的腥甜氣息。窗簾被風吹亂,仿佛狂舞的白色精靈。

咚咚咚——

我回過頭,朝門口望去,剛才似乎聽到了敲門聲。

“誰啊?”我起身問。

咚咚咚——

沒有人回答,隻是三聲敲門聲回應我,果然是有人在門口。

我放下遙控器,穿著拖鞋,拄上拐杖走了過去,打開門。

出乎意料,門口空****的,什麽人都沒有。是誰在惡作劇嗎?還是風的聲音?

我剛要關門,目光定在了門前的空地上。

距離門口隻有幾厘米的台階上,放著一塊黑色的海石,海石下壓著一封信。我猶疑地將信撿起,關上門。

打開信封,裏麵隻有一張白色的紙,折疊成方塊。我將信紙抽出,打開,頓時瞪圓了眼睛,心髒似乎漏掉了好幾拍,大腦一片空白。

我的手指微微顫動,紙張上的字跡也在不斷地跳躍。

我背靠著門,再次將那張紙拿到眼前辨認,這的確是諾亞的筆跡。我曾幫他收拾過筆記本,認得他的字跡。

諾亞約我做什麽?為什麽他白天不找我說呢?他幾乎一整天都沒有露麵,現在卻突然找我去見麵,到底是為什麽?無數個問題從腦海中冒出,大大小小,每個都令我費解。

算了,不去想了!去了就全知道了。

不管怎麽說,是諾亞主動要跟我見麵的,看來我還沒有令他討厭到極限。

這念頭從心底深處冒出,一絲喜悅竟爬升出來。也許,今天可以作為一個契機,好好跟諾亞道歉呢。

我回到臥室,打開隨身帶的箱子,翻揀著帶來的衣服。因為時間倉促,除了身上穿的T恤和短褲,我隻額外帶了一條純色的連衣裙。好了,就是它了。

我進洗手間衝了一個熱水澡,換上連衣裙,然後對著鏡子仔細地塗一遍“水之國”潤膚霜。

經過多天的護理,我發現自己的臉竟然真的開始變白了,而且變嫩了許多,仿佛一道神奇的光芒照在我身上,將時光慢慢拉回。

皮膚狀況的好轉,是這些天唯一能給我安慰的事情。

沒有吹風機,隻好用幹毛巾將頭發擦幹,再仔細地梳理了一遍。忙碌了將近一個小時,時針已經指向了八點。雖然約定的時間是八點半,但我已經坐不住了,幹脆早點去吧。早點去,也表示自己很有誠意。

我推開門,涼爽的風迎麵襲來,周身頓時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海風已經轉大了,甚至透著寒意。很多人從餐廳陸續走回住處,有的抱著胳膊,有的擠在一起互相取暖,飛快地走著。

我倒吸一口冷氣,看著自己身上的連衣裙。雖然是泡泡袖,但胳膊依然大部分露在外麵,而且裙子的衣料很薄,同時腿上也傳來一陣陣冷意。

要回去換衣服嗎?我站在台階上頓了頓,毅然關上了門,拄著拐杖走了下去。

風很大,真的很大。天邊的星光都似乎感到寒冷,將雲層當棉被將自己遮擋住了。

我離開公寓樓沒多久,公寓旁的白色雕花石柱後閃出一個人。燈光昏暗,黎芸馨的臉龐有一半隱匿在黑暗中,但她嘴角一抹得意的微笑,卻被燈光塗上明亮的色彩。

她朝身邊的另一個人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柱子另一邊的林美,整張臉完全埋在黑暗的光線中,表情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