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噩夢終點

“尋找白雪公主”的比賽日終於來到了。

雖然我整整一周都緊張不已,甚至在上課的時候都在想象著比賽的場景。但當這天真的來臨時,我卻發現自己異常的平靜。

這天是周末,天氣非常好。清晨時分,陽光就燦爛得耀眼,天空碧藍,雲朵飄逸。比賽是在上午的十點半鍾,我已做好了一切準備,打算在這個舞台上,全力展現出自己。

內心深處,我或許已經將這件比賽,當成了我人生的一個新起點。

紫閔熙說要來接我去比賽現場,但我想了想,還是婉言謝絕了。

“今天的比賽,從頭到尾,我隻想自己完成,閔熙學長。”比賽的前一天晚上,我對紫閔熙說。

他沉默了一下,說:“好,那我就在現場等候你。”

“謝謝你閔熙學長,你的鼓勵給了我很大的勇氣。”我真心地說。

掛了電話,我站在臥室中愣怔了一會兒。燈光柔和,淡淡的橘色灑在手機上。我握著手機,手指一陣發緊,按開“聯係人”,很多名字一行行往下走,最終,光標停留在一個名字上不動了。

牧奈。

在手機中,諾亞的號碼我使用的名字是“牧奈”。

牧奈,諾亞。

他會來嗎?那個暗地裏幫我填寫比賽報名表,又送我全套護膚品的諾亞,他會來嗎?

我走進洗手間,打開鏡子後麵的格子,拿出一瓶透明的洗麵奶,倒在手心,輕輕揉搓著,將綿密的白色泡沫塗在臉上,認真洗著臉。

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彌漫在鼻腔,柔和而淡雅,這是“水之國”的洗麵奶。在我確認送禮物的人是諾亞的第二天,我就將化妝品拆開使用了。我不打算將化妝品還給諾亞,因為我知道,他絕對不會承認這禮物是他送的。

也正是在那天,我決定參加“尋找白雪公主”的比賽。

而且,我再次寫了一封信給“神秘者”,信封中是一句話:

比賽那天,你能來嗎?

信封被拿走了,卻再也沒有任何回信。

擰開水龍頭,清水傾瀉而下,我用雙手接住清水撲在臉上。化妝師姐姐告訴我,洗臉一定要用涼水,如果不喜歡涼,也應該讓溫度保持與皮膚一致。

將白色綿密的泡沫洗掉之後,臉上一陣清爽。晶瑩的水珠從臉頰滑過,睫毛掛著幾顆,閃著透明的微光。我靠近鏡子,靜靜地凝視著自己。

最近一直在努力保養補水,戒掉了一切辣的、太鹹的食物,皮膚的轉變越來越明顯了。

隻要保持這個膚質,上一點淡妝,我的臉可以算得上是“水當當”了。

信心一點一點地浮起,我對著鏡子露出了一個微笑。艾米莉,已經走到這裏了,要努力走下去。

到達《少女芭莎》的大樓時,是上午九點。很多衣著時尚的男女在大廈進進出出,談笑風生。

大廈台階下的停車場裏,許多車輛已停好。我駐足觀望,目光從每一輛轎車上掃過。全部都是名貴的轎車,不過我沒有心思欣賞它們,我在尋找某輛車,某輛我曾經見過的車。

好幾次跟隨諾亞去拍攝時,他都開著一輛銀色的雙人位跑車。那輛車外觀十分奢華,如同車中的極致美少年,一眼就可以辨識出來。

目光掃過停車場所有的車,我的心微微下沉,沒有那輛銀色跑車。

也許,諾亞開其他車來的啊,也不一定非開著跑車來嘛。我搖搖頭,盡力讓自己保持平靜。雖然早已猜測到,諾亞能來的幾率很小,但是我心裏還是存在著一絲希望。

他送你護膚品,也許已經是他表達原諒的極致了。艾米莉,你不能奢望更多。

我推開大廈的旋轉玻璃門,大廳無比寬闊,粉粉的色調讓整個大廳溫柔而夢幻,牆壁上鑲嵌著頂級模特的木刻畫,精致而大氣。

我剛走幾步,背後就有人喊我。

轉頭,我有些驚訝。林美朝我走過來,神情有些焦急:“艾米莉!你等一下。”

“什麽事?林美?”我站定問道。

林美走得氣喘籲籲,額頭上也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的頭發有些淩亂,綰著一隻灰色的蝴蝶結,歪在頭頂一邊,懷中抱著一隻巨大的紙袋。

“艾米莉,閔熙學長找你。”林美著急地說。

“閔熙學長?”我疑惑地看著她。

“他在外麵的停車場邊上,說有急事找你!正巧遇上了我,讓我喊你過去一下。”林美的眼珠轉了轉,有些詭異地說,“他好像不太方便過來,你還是自己去看一下吧。我這還急著給芸馨送比賽服裝呢,就不跟你多說了。”

林美說完,急匆匆穿過大廳,朝電梯跑去。

我轉身出門,走下台階,再次朝停車場望著。車輛來來往往,許多人從車中走下。紫閔熙找我什麽事?為什麽還拜托林美告訴我?

不方便過來?難道是出什麽意外狀況了嗎?

我的心情不由得緊張起來,咬緊了嘴唇。

滴滴——

一陣汽車鳴笛聲刺穿空氣,灌進耳中。鳴笛聲從停車場的另一邊傳來,一輛藍色的轎車正靜靜停在出口的空地上。

啊,原來在這裏!我快步走過去,反光材質的玻璃全部搖起,無法看到裏麵。我剛要敲玻璃,汽車後麵的一扇車門打開了,我坐了進去。

關上門的瞬間,我就知道自己上當了。這不是紫閔熙的車,車前副駕駛座坐著另一個熟人——黎芸馨。

我此時才想起之前的種種不合理之處,首先紫閔熙找不到我會給我打電話,而不會“巧遇”林美,讓林美帶話。第二,我此時才看清楚,這輛車的外觀不是紫閔熙那輛車的寶石藍,而是灰藍,車型也完全不同。車內更加逼仄,彌漫著濃濃的煙味。

駕駛座上,一個大漢正在吸煙,滿臉絡腮胡子,還光著頭。

我伸手拉動車門把手,被身邊坐著的另一個黑衣大漢將手拽了回來。

“我要下車。”我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我不知道黎芸馨要做什麽,難道她要殺了我嗎?我的目光掃過兩個大漢,將手縮了回來,朝窗外看去。車子停靠在停車場的出口,而此時,很多車都從另一邊的入口進去,這邊基本上沒有什麽人路過。

“黎芸馨,讓我走。”我努力平靜地說。

黎芸馨的嘴角彎起一個邪惡的笑容說:“艾米莉,別費力氣了,你走不了的。”

“黎芸馨,你到底要做什麽?”我再次問道。

黎芸馨打量著我,做了一個古怪的鬼臉,她雙眼眯起說:“我真的很不明白,你到底哪裏出色?閔熙竟然會為你放棄我。在我懇求他原諒的時候,他居然對我說,他的心可能被你占據了。哈哈,被艾米莉占據了。真是笑話!”

什麽?我震驚地盯著她。她說什麽?紫閔熙……瞬間,那天在南花園紫藤架後,紫閔熙和黎芸馨對峙的情景浮現在眼前。

麵色疲憊的紫閔熙,雙眼通紅的黎芸馨。

天啊!我捂住嘴。

“我覺得我做得很不錯了,一直忍你到現在。如果換成別人,可能早就對你不客氣了。”黎芸馨憤恨地說。

忍到現在?我驚詫地看著她,難道她教唆跟班們用湯桶潑我,是昨天發生的嗎?

“黎芸馨,我不想跟你爭辯,我隻希望你讓我離開這裏。你不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情意味著什麽嗎?”我臉色平靜地說,可心髒卻在狂跳。

“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你大禍臨頭了,艾米莉!你以為參加一個比賽自己就變成鳳凰了?我告訴你,這不是你配來的地方。”黎芸馨大聲說,臉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神色。

我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心髒頓時縮緊了。紫閔熙!是紫閔熙的車,是他的寶藍色轎車!那轎車正朝著這邊開過來,在不遠處停下。車門打開,紫閔熙走了出來。

我的心提了起來,伸手猛地去擰車門,推開門,張口大喊。

在同一瞬間,我的嘴被死死捂住。我身邊的大漢騰空而起,將我猛地拽了回去。

頭重重地撞到了車門框上,我捂住頭,發出一聲沉悶的喊聲。

頭開始發暈,一種很奇怪的味道衝進鼻腔,甜甜的,刺激著味覺。我雙手亂舞,似乎重重地拍打在大漢的腦袋上了,因為我聽到對方發出一聲低吼。

視線變得斷斷續續,仿佛電壓不穩的電視節目,不停地閃出雪花和空白檔。視線的最後一個畫麵是黎芸馨看著我,惡狠狠地說了句什麽,但是我卻沒有聽清。

我的世界開始混沌,霧蒙蒙的,接著我似乎陷入了沉睡中。

是的,那是一種迅速而安穩的睡眠,是我接連好多天都沒有過的神奇睡眠。後來我才知道,當時我是被乙醚熏暈了。

我的身體在不斷顛簸,耳邊有嘩嘩的水聲,一種涼涼的風拂著我的臉。我極力想睜開眼皮,眼皮卻似有千斤重,頭也好重。耳邊不斷傳來幾句話,斷斷續續的幾個詞匯,什麽“風悄”?那是什麽?可是,我沒有力氣再去多想,便沉睡過去。

一股劇烈的頭痛從太陽穴傳來,仿佛一根尖尖的細錐從太陽穴的一頭穿到了另一頭。我想按一按頭,卻發現控製不了自己的手臂。我的手臂軟軟的,木木的,根本動不了。

很熱,非常熱,我仿佛置身於熊熊燃燒著的火爐之中,骨頭似乎正在融化,隻有偶爾吹進的風將熱度驅散。

一股時隱時現的薔薇花香味傳進來,仿佛有千萬朵薔薇霎時開放,又瞬間消失,然後再次開放。

身體很痛,像要裂開一樣,頭也很痛,我無力睜開眼睛,又再次昏睡過去。

我是被渴醒的,嘴唇幹燥無比,嗓子在不停地冒著血腥氣和熱氣。我懷疑自己在一個巨大的蒸籠裏,每個地方都冒著熱氣,脊背一片滾燙,頭頂一片白花花的陽光。

我使勁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平躺在一塊空地上。確切地說,是一片白沙地上。我動了動胳膊,驚喜地發現手指在動。從破洞的屋頂,可以看到太陽在吐著灼熱的火焰。太陽穴一陣劇痛,我費勁坐起來,眼前一黑,差點又躺倒。

額頭上的汗不停地流下來,有一些流進了嘴裏,一陣鹹鹹的苦澀。我抬手擦掉,眯著眼睛,看著四周。

我在一個房子裏,屋頂露出一個巨大的洞,陽光傾瀉而下。四麵是高高的白鐵皮牆壁,地上一堆堆白沙,角落堆著幾個編織袋,袋上寫著“公用水泥”,黑色字體已經模糊,袋口破碎,露出一把把的灰色粉末。

白沙地上還躺著一把鐵鍬,蒙滿了灰塵,這個地方似乎很久沒有人來了。

這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裏的?我費勁想了好久,隻依稀記得自己在一輛顛簸的車上沉睡,車前坐著幾個人……我猛地想起黎芸馨惡狠狠看著我的畫麵……還有那兩個黑衣壯漢……

啊,我被黎芸馨綁架了!

我環視四周,尋找我的包。我的目光掃過屋子的每一寸地方,終於驚喜地發現我的包被扔在一個廢棄的木架子之下。我慢慢站起來,發現站不穩,隻好坐在地上,一點點挪過去,伸手將包拉過來。

包裂了一個大口,我伸手去拉拉鏈,發現書包是敞開的,拉鏈無力地耷拉在一頭。我打開包,掏了掏,很幸運的是我的手機還在!

但拿出手機時,一陣絕望湧了上來。手機黑屏,手機背後的防護蓋消失了,電池不翼而飛。是他們,是他們拿走了我的電池!天啊,在這個地方,沒有了手機我該怎麽辦!

找一找,艾米莉,要冷靜!找一找,一定是在某處。我扶著額頭,睜大眼睛翻著包,手伸進那個木架下摸索著!

上帝啊!不要這樣對我啊!

湖藍街二號,“尋找白雪公主”封麵模特大賽406號演播室。

還有半小時,比賽就要開始了。演播廳中,工作人員在做最後的燈光調試,舞台兩旁不斷有觀眾入席。

演播室後台氣氛也非常火熱。

化妝室中坐滿了人,每一麵鏡子前都擠滿了女生。有的女生在調整禮服,有的在進行最後的補妝。

黎芸馨坐在鏡子前,林美和幾個跟班將黎芸馨圍在中間,林美幫黎芸馨撲著粉,做最後的定妝。

“哇,真是完美啊,真正的白雪公主哦!”林美將粉刷拿開,拉遠了距離端詳著黎芸馨,讚歎道,四周的幾個女生也都發出嘖嘖的讚歎聲。

黎芸馨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露出興奮和滿意的神情,她望著鏡子中的自己,若有所思。目光沒有定在自己的臉上,似乎穿透鏡子在望著虛空。

“芸馨,你覺得哪裏不太滿意嗎?”林美問。

黎芸馨抬起頭,愣愣地看著林美,很快她反應過來,點點頭,神情凝重,眉心蹙起。她再次望著鏡中的自己,精致的小煙熏妝,臉蛋粉嫩迷人,鼻梁嬌俏。最重要的是一頭烏黑的長發傾瀉而下,襯得那張臉龐猶如盛開的百合花。

但這張近乎完美的臉龐下,卻透著一種銳利和傲慢,眼底那抹暗沉的神色與這張清純的臉龐十分不相稱。

“我有點渴。”黎芸馨將目光收回,心煩意亂地說。

林美飛快地放下粉盒,走到一邊拿起一瓶烏龍茶,小心地倒在玻璃杯子中,然後插了一根吸管,端到黎芸馨麵前。

黎芸馨接過來,喝了沒幾口,目光滯在鏡子中。她望著鏡子中自己身後的紫閔熙,紫閔熙一身淡色,頭發柔軟而順滑,琥珀色的眼眸猶如星辰般閃耀。

黎芸馨的目光定在紫閔熙手中的花束上,心中一陣尖利的疼痛感。

紫閔熙握著一束嬌嫩的粉色玫瑰,玫瑰初綻,姿容迷人,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露珠。所有的人都朝紫閔熙看過去,目光羨慕地定在那束粉色玫瑰上。

紫閔熙神情自如,朝黎芸馨走了過來說:“嗨,芸馨。你來了。”

黎芸馨突然笑了,那笑容十分明媚,簡直是燦爛:“閔熙,好久不見啊。”

“嗯,好久不見。”紫閔熙回應著,隨後目光離開黎芸馨,朝四周望著,明顯是在尋找什麽人。

林美朝黎芸馨看了一眼,黎芸馨的臉色陰沉得可以凝結出冰霜。她趕緊拿起粉刷,繼續幫黎芸馨補妝,將話題引到妝容的問題上。

黎芸馨伸起手,將林美擋開。

“別找了,艾米莉不在這裏!” 黎芸馨的聲音異常尖利,林美慌張地看了一眼黎芸馨,手中的粉盒摔在地上,她忙連聲道歉,彎腰去撿。

“她不會來了。”黎芸馨冷笑一聲。

“什麽意思?”紫閔熙的眉頭皺了皺。

“沒什麽意思,我是好心提醒你而已,讓你少花點力氣。”黎芸馨硬邦邦地說,然後對林美說,“補妝!”

林美再次拿起粉刷,卻被再一次擋開,這次擋開林美手的人,是紫閔熙。

“芸馨,你剛才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說艾米莉不會來了?”紫閔熙神色緊張。

“請你讓開好嗎?我馬上要上場了,需要補妝。”黎芸馨冷冰冰地說。

郊外的某個破舊鐵皮房中。

太陽在噴火,平日明媚可人的陽光,此時變成了一頭巨大的猛獸,隨時都會將我吞噬。

太陽穴在突突跳動,喉嚨在冒著熱氣,我覺得自己的水分正在一點點消失。視線總是無法定格,像夢境一般在晃動。也許,我真的是在做夢吧,我苦笑。如果這是夢境的話,請快點醒來吧!

突然,在幹涸的沙礫下麵,我的手觸到一個硬硬的邊緣,我的心猛地一跳,將手抽出來,頓時痛得喊了一聲。

木架上的一根木刺紮進了手背,劃出了一道血痕。我顧不得檢查傷勢,展開手心,心跳幾乎要停止。是電池!是我的手機電池!

小小的勝利讓我的注意力開始集中起來,我讓自己沉靜下來,控製發抖的手指,將電池安在手機上,按下開機鍵。

短短幾秒的開機時間,在我看來,好像熬過了漫長的幾個世紀。終於,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我的心一陣狂跳,手機的亮起仿佛一泓甘甜清涼的泉水,讓我渾身的燥熱消失了。

時間,對,看看現在的時間。我定住神,看著屏幕。

十點。

從遇到黎芸馨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我必須要呼救,要找人,找誰?找誰救我?對,紫閔熙!他去了比賽現場,他一定會發現我不在!

我尋找著聯係人,找到紫閔熙的電話,撥了出去。把手機貼在耳旁,我閉了閉眼睛。太陽穴的疼痛再次襲來,我使勁按住太陽穴,大口喘著氣。

灰塵和水泥的味道在炙熱中飛舞,湧進我的鼻腔和嘴裏,汗珠再次從臉頰落下來。

紫閔熙,接電話。紫閔熙,拜托,快點接電話吧。

演播廳後台。

紫閔熙直直地盯著黎芸馨,沒有說話。黎芸馨也看著他,目光如冰。

“你是不是又對艾米莉做什麽了?”紫閔熙站在黎芸馨的對麵,臉色蒼白。

“紫閔熙,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女朋友了,請別再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我沒有時間陪你消遣,我馬上要上場比賽了,請你讓開好嗎?”

四周的嘈雜聲開始減小,原本在化妝的人們都靜靜地放慢了手中的動作,有意無意地朝這邊瞟了過來。

此時,手機來電鈴聲猛然作響。紫閔熙一麵盯著黎芸馨,一麵伸手拿出手機,瞟了一眼,走到了一邊接了起來。

“喂,諾亞。嗯……對,是在這裏。還沒開始……艾米莉?”紫閔熙朝黎芸馨看了一眼,冷聲說,“沒有到,我沒看到她。是啊,我知道快開始了,可是她不見了……”

黎芸馨的目光筆直地望著鏡麵。

突然間,黎芸馨站了起來,走向紫閔熙,伸出手將紫閔熙的手機一把抓過摔到了地板上!

全場震驚。

“你這是做什麽?”紫閔熙愕然地瞪圓眼睛。

“我隻是討厭聽到‘艾米莉’這三個字,這個名字讓我惡心!這個理由可以嗎?”黎芸馨的表情近乎猙獰。

紫閔熙低頭去撿手機,可手機已經摔成了兩半,電池遠遠地甩了出去。

“你真是——”紫閔熙將殘破的手機捏在手中,臉色發青,最後轉頭離開了化妝室後台。

黎芸馨雙拳緊握,睫毛劇烈地扇動著,胸口大幅度起伏,仿佛狂風鼓噪。

占線……電話一直占線……不停地占線……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稍後再撥……”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您稍後再撥……”

我覺得自己燃燒了起來,渾身最後一絲水汽已經喪失。我趴在沙土中,聽著電話那邊的占線音。那聲音開始變小、走調,甚至變成一種模糊的回聲。我喘著氣,讓自己平靜,好痛,好累啊……

眼前很模糊,我努力想看清東西,卻覺得一股沉重的睡意襲來,我好想睡覺,好想睡覺……

“什麽?艾米莉不見了?!”

《少女芭莎》雜誌社樓前,諾亞停好跑車,剛要下車,開門的手卻停住了,剛要問什麽,那邊突然斷開,留下一串單調的嘟嘟聲。

“喂?喂?閔熙,喂?喂?”諾亞“啪”地掛上電話,將手收回,想了想,迅速撥下了一個號碼。

優美的小提琴音,時高時低,絲絲入耳,鑽進我的大腦。

這是貝多芬的《春》,我非常喜歡的一首小提琴音樂。每次聽到那悠揚的提琴音,我就覺得自己置身花田,享受陽光。但是現在,我卻不想聽到它。

提琴音消失了,不一會兒,再次響起來。好吵,真的好吵,我不要聽,我想睡覺。我皺皺眉,想要捂住耳朵,希望那音樂停止。但那提琴音卻不依不饒,不斷地響著。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劇烈的頭疼猛地襲來。一道溫溫的水滴爬過太陽穴,順著臉頰流進嘴角,好鹹,好苦。

小提琴音依然在響。

猛然間,我意識到,是我的手機在響,是一直捏在我手中的手機在響,我設置的來電鈴聲就是貝多芬的《春》。

我動動手指,將手機捏緊。有人給我打電話!有人在給我打電話!

這個念頭閃過大腦,我將手機拿到耳邊。平日易如反掌的事情此時異常艱難,仿佛要用盡我全身的力氣。

當時我以為自己隻是睡著了,後來我才知道,我當時處於脫水狀態,幾近昏迷。如果不是那電話鈴聲吵醒我的話,可能我會一直“睡”下去。

終於,我點開了接聽鍵。

“喂?艾米莉?艾米莉?是你嗎?說話!說話!”那邊傳來一個極度焦躁的聲音。

我說不出話,動動嘴,舌頭似乎變成了沙土,幹得沒有一絲水分,我隻能發出微弱的聲音。是誰?這聲音好熟悉……

“艾米莉!我是諾亞!你聽見了嗎?艾米莉!”那聲音更加焦急了。

諾亞……我轉了轉眼珠,這個名字似乎從天外傳來。

“諾亞……”我聽見自己微弱的聲音,“我好難受……”

“艾米莉?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呢?”

“我,我不知道……”我想哭,但是沒有眼淚,隻有一滴滴的汗。心底不斷地在重複著一句話:是諾亞,是諾亞,是諾亞。

“我,我被綁架了……諾亞……”我慢慢地說,無比艱難,“諾亞,救救我,救救我……我好怕,這裏好熱。我害怕……”

“你慢慢說,慢慢說。你告訴我,你現在四周是什麽樣的環境?”諾亞的聲音突然放柔和了,輕聲慢語地說。

“不知道,我不知道。在,在一個鐵皮屋子裏……像一個大狗窩……”我斷斷續續地說,“我出不去,地上都是沙子,還有水泥,還有木頭……”

“你還記得你怎麽到的這屋子嗎?”諾亞的聲音很慢,很慢,像是在跟小孩子說話。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快哭了,但是眼眶一片幹澀,我感到了空前的絕望,一種生命瀕臨死亡的絕望。

“好好想想。你從哪裏出發的?你在路上看到什麽了?聽到什麽?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諾亞依舊慢條斯理地開導我。

我閉了閉眼睛,好熱,好幹,好想喝水……

水。

我睜開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清晰:“我是從雜誌大廈前被綁走的……但是我中途睡了很久,可是我聽到過水的聲音,很大的水聲,像河。還有人不斷地在說‘風悄’這個詞。”我停了停,繼續想,“還有,我聞到過非常濃的薔薇花香味。很濃很濃,後來,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那邊許久沒有說話,接著諾亞的聲音傳了過來:“艾米莉,現在聽我說,我大概知道你說的位置了。你不要掛電話,一直跟我說話。不要睡覺,聽到沒有?”

我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艾米莉,現在我出發了。你要堅持,聽到沒有?”

諾亞的聲音開始變小,又開始模糊,困意再次襲來。

我想睡覺,但諾亞一直不停地吵我,我皺皺眉,眼前開始發黑。我拿不穩電話,覺得陽光在黑屋的一角聚集,變成一團巨大的白霧。接著,那白霧開始變得具體,長出尖尖的耳朵,長出四條腿,還有長長的尾巴。

是一條巨大的狗,一條巨大的狗!

“有狗!有狗!”我連聲喊著,“是狗!”

我尖聲大叫,發出的隻有嘶嘶聲。

“牧奈……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我好害怕。害怕,真的害怕。沒人來救我。牧奈,你不要來救我,你為什麽不來救救我……我恨艾米莉,我恨艾米莉……沒有人來救救我……”

我頭腦發暈,不知所謂地開始胡言亂語。

我突然明白了,帶我到這裏來的,不是黎芸馨,是命運。

是命運把我安置在這裏,在一個大狗窩裏,讓我感受牧奈當年的絕望和恐怖。

諾亞隻是在安慰我,他根本不知道我在何處,他隻是安慰我、騙我,然後看我的笑話。

沒有人會來救我了,沒有人。誰都不知道我在哪裏,也許他們最終找到我時,我早已變成了一具幹癟的屍體。

“艾米莉!說話,跟我說話!”諾亞不斷提高分貝。我好想掛掉電話,不想再聽他的聲音。但是我努力控製自己,讓手機貼著我的耳朵。我背靠著牆壁,大口喘著氣,開始數“牧奈,對不起”的遍數。

我一定要道歉,對牧奈道歉。如果我說的足夠多的話,一千遍,也許一萬遍,一定可以等到他真心的原諒,命運就會再次給我一個機會。

後來,當諾亞破門而入時,據說我依然將手機貼著耳朵,不停地在說“牧奈,對不起”。他抱起我的時候,我依然不停地說著,對著空氣,仿佛一個壞掉了的機器人,沒有表情,目光呆滯。

他抱緊我,眼淚奪眶而出,喊著我的名字。我卻沒有看他,一直在重複著道歉。

但是這些我都不記得了,留在我記憶中最深刻的就是,當諾亞衝進來的時候,陽光似乎閃了閃,一直蹲在牆角的那隻白色大狗突然消失不見了。

後來,我自然是沒有參加比賽。

黎芸馨順利通過初賽,一直走到決賽,並最終拿到了比賽的“最上鏡公主”獎。在她拿到獎的第二天,她卻突然轉學了。

一個月後。

我坐在奧維斯學院的花園長椅上,看著報道比賽實況的新聞時,有人在我身邊坐下,遞給我一支冰激淩。

我抬起頭,感激地接了過來。

“怎麽樣,想好沒有?要不要跟我一起參加拍攝?我隻問你最後一遍哦。”

午後的陽光靜靜地打在他的臉上,花香彌漫,微風和煦。我認真地看著這張俊美到耀目的臉,問:“為什麽你這麽堅持要我參加拍攝呢?”

“不是我堅持好不好,是化妝師姐姐一直提起這件事。閔熙也說,你其實該朝平麵發展一下。”諾亞的臉頰飛起一抹緋紅,咬了一口手中的冰激淩,“你的氣質正好符合我們這次拍攝的需要。拍攝費也不少,算你賺零用錢了。好了,不想拍算了。”

他負氣地站起來,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他扭頭看我。

我笑了。

“那……隻要進薔薇花園的時候,你一直陪著我,我就去。”

他深深地看著我,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