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要管我是否記得，我都會愛你
1
終於明白這一切，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可是，我卻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這些……就是我想要的答案嗎？
視頻已經停止了播放，畫麵停止在南白優哽咽和花火泣不成聲的一瞬間。而坐在我身邊的南白優，也終於沒有忍住淚水，我的眼淚也在接連不斷地落下來。這個世界，好像一瞬間充滿了淚水的鹹濕味道，除了悲傷，我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
而花火呢？
他在以永晨原本的身份生活著，雖然他不再記得以前的事，可我能感覺到他今天看到我時那種從心底湧出的好感。這就是花火的目的吧！他要我們彼此遺忘，簡簡單單地活下去。可是……我知道我根本做不到，即使是所有人都告訴我花火隻是我的幻覺的時候，即使我已經相信了他們的話的時候，我的心裏還是對他割舍不下，就像是身體裏多出了一個洞，所有的神經都被扯斷，我感覺不到疼，可就是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在心裏被我遺失了。那麽……現在的永晨，也一定是這樣的感覺吧。
我一定要去找永晨，我要從夜靜那裏要來永晨的聯絡方式，我要去見他，要告訴他這一切，我不能讓痛苦的花火就這樣白白地消失在記憶裏。
我忽然覺得花火就像是存在在某張存儲卡上的東西，他能否繼續存在全部看我的決定。如果我不要記住他，那麽那個為我承受了巨大痛苦的花火便真的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取代他的，是忘記了一切的永晨。
想到這裏，我猛地站起身子。
我不能再等到明天了，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浪費了。我迅速向前走了幾步，忽然想到，在我身後，還有一個南白優。他安靜地站在我身後，一動也不動。
我停住腳步，回過頭去看他，視線裏應該滿滿的都是遮掩不住的慌張和歉意。南白優就站在公園的一棵大樹下麵，風吹動了他的頭發和衣角，他的目光那麽平靜，卻又那麽悲傷。
我在做什麽？對南白優來說，我是他的女朋友才對啊！
可是現在……我竟然要離開他去見另一個男生，並且信誓旦旦地喊著，是為了真愛！
我忽然覺得很內疚，我覺得自己傷害了南白優，或者說從認識他的第一天開始，我便不斷地做著傷害他的事。我從來就沒有對他認真，對他好過。而南白優，從沒有抱怨過什麽，他一直安靜地站在我的前麵，為我遮風擋雨，為我抵擋一切傷害。
“南白優……”我悲傷地看著他。
我的心裏好矛盾，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將要做的事情是對還是錯。就這樣忘掉花火我做不到，可是立刻離開南白優去找永晨我也做不到，那對南白優是不公平的。他為我付出了這麽多，而花火……我也是欠他的。
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活得好失敗，我一直以為自己活得堅強、溫柔又善解人意，從來不會輕易給別人添麻煩。但事實上……我卻四處欠下了這麽多的債，卻又沒有能力去一一補償和承擔。就跟夜靜說的一樣，所有人都在默默地愛我，保護著我，而我卻覺得所有人……
糟糕，好難受！
那些愛太沉重，讓我好難受！
南白優走過來，他站在我麵前，雙手輕輕搭在的肩上，說：“月桂，你猶豫了，我知道你為了我猶豫了。”
我低下頭，不知道說什麽好。
南白優輕輕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憂傷卻又無可奈何。他說：“月桂，其實，我也猶豫過。我也不知道自己把所有事情告訴你究竟對不對，直到對你講那些話的前一秒我還在猶豫著。事實上，給你看那段視頻的時候，我的心裏也很矛盾，可是……現在看到你懊悔的樣子，我就知道，我並沒有做錯。”
我抬起頭，看著南白優，他的眼神很溫柔。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想到了馬。有人說，馬的眼睛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因為它幹淨、澄澈，而又溫柔。它那麽溫柔，好像你做了多麽過分的事它都不會怪罪。而現在，我從南白優的眼裏，便看到了無限的寬容和寵愛。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快便斷定自己沒有做錯嗎？”沒等我回答，南白優便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因為我忽然想到，什麽是對，什麽又是錯呢？一個人隻要對做過的事情不後悔便沒有對錯之分了。如果我一直不告訴你，那麽，即使你過得健康、幸福，你的生命中，也永遠都存在著一個缺憾。”
“而現在你猶豫了，對我來說，這就夠了。因為我終於知道……”南白優小心地吸了一下鼻子，聲音低而沉重，“你心裏是有我的。”
我看著南白優，鼻子酸酸的，眼淚忽然就落下來。
直到現在，南白優想到的人還是我。在他的心裏，站在首要位置的那個人，一直都是我。
“南白優……對不起……”我哭著說。
南白優伸出手，輕輕為我擦去眼淚：“傻瓜。”
他摸摸我的頭：“不用對不起，如果不說出來，我一輩子都會對你內疚的。去吧，去見他，我相信自己對你的愛並不比永晨少一分。我願意讓你知道這一切，我要跟他公平競爭，看看究竟是誰可以給你最大的幸福。”
講完最後一個字，南白優笑了，那笑容很單純，很燦爛。
我看著南白優的臉，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了。
2
在出租車上，我不斷催促著司機開快一點、再快一點。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夜靜，問他要到永晨的地址，我恨不得現在馬上飛到永晨麵前。
隔著車窗，我看到外麵的街景浮光掠影一樣一閃而過，這些，竟然像心中那些記憶的片段。有人說，一個人在麵臨死亡的最後一刻，腦中會像放電影一樣將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畫麵放一遍。我忽然想，如果現在我不得不離開這個世界，那麽，我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花火。
那個為了我，在100次輪回裏痛苦掙紮的花火！
手指一根根攥緊，我看到自己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變白。
“大叔，麻煩你快一點！”我又一次催促著。
司機不滿地嘟囔了幾句，大概是說安全最重要之類的話，我沒有閑暇去聽。我坐在座位上，身體縮成一團，我忽然好害怕，我害怕在我見到永晨之前會出什麽事。那樣的話，我就永遠都沒有機會對他表白了。
出租車漸漸開進我熟悉的道路，終於停在了我家的小區裏。
我把錢塞給司機便打開門衝了出去，我聽到司機在我身後扯著喉嚨喊：“喂，還沒找你錢！”
我頭也沒回，喊了一句：“不用找了。”
我努力向夜靜家奔去，可是我的右腿無法抬高，更不能跑，我做了最大的努力也隻能走得快一些。我心急如焚，竟然沒看到前麵的一塊石頭，一腳踢在上麵便倒在了地上。我的掌心和膝蓋上都是泥土，手破了皮，有鮮紅的血滲透出來，我卻一點兒都不覺得疼。
是的，沒有一點兒疼痛的感覺。我隻是忽然很恨，恨自己這條不中用的腿，恨它為什麽連跑都不行。
我爬起來，重新向夜靜家走去，我大力敲著門：“夜靜，夜靜，你在不在家？夜靜……”
“來了來了。”房中有人答應著。
夜靜打開門，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嚇了一跳：“怎麽跌倒了？家裏的鑰匙沒有帶嗎？快進來休息一下。”
夜靜讓開身子讓我進去，我卻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夜靜，我什麽都知道了。”
3
夜靜被我的話嚇到了，我看到他的眼神閃了一下，隨即又做出好笑的樣子：“你這丫頭，沒頭沒腦地說些什麽？你知道什麽了？隔壁家王阿姨的小貓跟人私奔的事情嗎？哈哈……”
夜靜笑著，可我卻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我看著夜靜，冷靜地說：“夜靜，不要再騙我了，南白優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花火真的存在過，他就是現在的永晨，他有時光穿梭的特異功能，為了救我才一次次穿越回來，為了不讓我愛上他故意扮惡人。現在，他已經用完了100次穿越，那個擁有著我跟他的所有回憶的花火已經消失了。夜靜……這些夠詳細了吧？你該相信我沒有騙你吧？那麽……我求你……把永晨家的地址告訴我，我一定要見他，一定！”
夜靜看著我，他的臉在一瞬間變得陰雲密布：“南白優……南白優這個笨蛋！”夜靜一拳捶在門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花火不應該把事情對他全盤托出的，現在……現在花火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都白費了！”
我看著夜靜難過的樣子，心裏更不是滋味。
“夜靜，你不要怪南白優，是我逼他說的。你告訴我吧，求你讓我去見永晨。”
夜靜的眼睛裏裝滿哀傷，他苦笑著說：“永晨是這樣，你也是這樣，當初……如果不是花火以死相逼，我也不會答應幫他一起欺騙你。其實……在你懷疑神秘人就是永晨的時候，原本這一切都會被拆穿，是永晨以死逼我把他的手機放進口袋裏蒙騙你，而他當時接的那個電話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夜靜低下頭，他的眼睛紅紅的：“我早就受夠了，我真的無法忍受眼睜睜地看著你和永晨痛苦卻什麽都做不了……”
“永晨真傻，他費盡心機穿越了100次，製定了周密的計劃把你和南白優撮合在一起，甚至讓你以為他隻是你的幻覺，可是他忽略了一個問題，就是這個計劃中有一個不可控因素，就是失去所有記憶的他自己。”夜靜苦笑著，把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遞到我麵前。
我看到上麵有十幾個未接來電，打電話的人都是永晨，我不知道夜靜給我看這個是什麽意思，疑惑地望著夜靜。
“今天，你和永晨隻是第一次見麵，他就迫不及待地打了十幾通電話跟我問你的情況。開始我隻是搪塞過去，後麵我幹脆都沒有接。我不知道要對他說些什麽，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他絕對不可以愛上你。”
夜靜望著我，臉上覆蓋著巨大的憂傷，說：“月桂，你知道嗎？雖然那些記憶已經不複存在，可是你和永晨還是宿命般地對對方戀戀不舍。就好像……不斷重複的時間在你們身上刻印下深沉的愛戀，不管是什麽時候，在什麽情況下見到，你們都會愛上對方。我知道……你們之間就好像有一條連接的線，如果硬生生地割斷，你們兩個也會隨著線的扯斷受到重重的傷害……”
我笑了，可是笑著笑著，眼淚卻沿著麵頰留下來：“夜靜，你永遠都是一個爛好人啊。現在知道了吧，我跟永晨都是很會逼人口供的。即使你不想說，我也有辦法把永晨的地址逼問出來的。更何況，永晨就在學校裏念書，我要找到他是很容易的。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有辦法，隻不過是遲一天早一天的問題。”
夜靜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悲傷卻又無可奈何地把永晨的地址告訴了我。
我用心記下每一個字，最後笑著對夜靜說：“夜靜，謝謝你為我和永晨付出了這麽多，現在，我要去找他了。”
說完我便轉身想要離開，沒想到夜靜卻又突然拽住了我。
我詫異地回頭望著夜靜，說：“夜靜，你知道的，你根本沒有辦法阻止我。”
出乎我意料的是，夜靜並不是要阻止我，他說：“我知道的，我知道這件事不是我可以改變的，可是……月桂，既然你知道花火穿越了100次，用盡特異功能是為了避免讓你愛上他從而死去，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去找他……你們相愛……等待你的命運還是死亡，這些……你想過了嗎？”
我愣住了。
是的，這些我確實沒有想過。聽到南白優對我講明全部的事實真相後，我便瘋了一樣跑過來，我根本沒有想過自己這樣做的後果。可是……知道了又怎樣呢？如果沒有永晨，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我對著夜靜笑了：“夜靜，我還是要見他。”
我看到夜靜愣了一下，我知道，他吃驚的不僅僅是我選擇去見永晨，還因為，明知道會死掉，我卻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我向外麵融雪後的深黑街道邁出了我的腳，走出去兩步，忽然回頭，對著依舊望著我的夜靜……“夜靜，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謝謝你一直保護著我。”
4
拿到了永晨的地址，也沒有任何顧慮，我反而不那麽急於去找他了。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一個什麽樣的選擇，也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我跟永晨會以什麽樣的方式生活下去，這些都是我無法預測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候因為何種原因忽然死去。
我回家見了爸爸。
這個時間，他已經下班回家了。我推開門的時候，爸爸正在廚房裏做飯，聽到我開門的聲音，爸爸回過頭來笑著對我說：“月桂，今天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魚。”
我笑著答應，走進了廚房裏。
爸爸身上圍著的天藍色圍裙是幾天前我特意給他買的，連同手套。我的是小號的粉色。原本是情侶裝，我拿來做了父女裝。之前媽媽的圍裙已經被我收進了箱子裏。不是沒有勇氣麵對，而是，我要用這個簡單的舉動告訴爸爸，雖然媽媽離開了，但他還有我，等著我們的是新的生活。
廚具、組合櫃，以及每一隻碗和盤子，都刷得幹幹淨淨。以前媽媽在的時候，總是三個人輪流去洗碗的，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告訴我，碗洗幹淨之後要用幹淨的布抹一遍，這樣碗櫃裏才不會有發黴的味道。媽媽離開了，我跟爸爸變成了一個做飯，那麽另一個便去洗碗。雖然這點改變了，但是我們都沒有忘記媽媽說過的話。
我愣愣地在爸爸身後站著，忽然發現，其實爸爸的肩膀早已經不是我小時候看起來的那麽寬厚。他的背影，也不像記憶裏那樣偉岸。不是爸爸衰老了，而是我長大了。
我記得媽媽離開的那一天，爸爸在醫院的走廊盡頭抽煙，後來又在走廊裏坐了很久。我走過去把爸爸抱住的時候，他哭了，像孩子一樣委屈、難過地哭了。
我想我陪爸爸走過了最困難的時候，但或許沒辦法陪他過完一生了……鼻子酸酸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爸爸忽然回過頭來：“咦？你一直傻站著幹嗎？”
我忙低下頭掩飾淚水，用歡快的聲音說：“沒有啊，我隻是忽然覺得爸爸越來越帥了。”
爸爸沒講話，但是我知道他很開心。爸爸是那種很可愛的性格，有時候明明知道是玩笑和恭維，可他還是會很開心。
“喂，把醋遞給我。”爸爸指揮著。
“好。”
之後，我陪爸爸吃飯，我吃了很多很多，不斷誇獎爸爸的手藝好，還把大塊大塊的魚肉夾到爸爸碗裏。
爸爸露出笑容的時候，我就覺得好快樂。
我說：“爸爸，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歡看到你笑？你的笑容總是很能感染我，看到你笑，我就覺得什麽都不害怕了，好像，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什麽事情可以難倒我。”
爸爸愣了一下，我這才覺得自己的話似乎太過傷感了，擔心爸爸察覺出異樣，我忙笑著說：“爸爸，好多人對我說啊，他們喜歡我就是因為我的笑。他們說，我的笑容讓人看起來很舒服。”
“哦……是男生吧？那個很傻的家夥……”爸爸忽然眨眨眼睛開玩笑地說。
“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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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家的時候，剛剛晚上7點半，我隨便找了一個去同學家取東西的借口就出門了。爸爸有點不放心，但是也沒說什麽，他一直都相信我很懂事的。
出門前，我回頭望了爸爸一眼，他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爸爸的右邊有一台立式的台燈，它發出一團柔和的鵝黃色燈光，爸爸的身影就被包裹在那團溫暖的燈光裏。
我說：“爸爸，再見。”
爸爸沒有回頭，似乎也沒覺得奇怪，他伸出手對我揮了揮，便繼續看電視去了。
我走出來，天已經黑了。初春的日光總是很短暫，太陽早早地躲起來，又太晚出來。不過漸漸地，白天會變長，夜晚也會隨之逐漸縮短了。
我抬頭向天空望了一眼，今晚的星星很漂亮。
我打了車向永晨家那邊開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出租車上放著無聊的電台節目。司機大叔偶爾會跟著音樂哼兩句。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清閑，而現在的我卻與他們如此格格不入。
我的心情很複雜，期待、緊張、迫不及待，甚至還有一點義無反顧的決絕。永晨的家就在前麵，隨他一起等待我的命運……又是什麽呢？
19點52分，我站在永晨家的門口。
我伸出手按了門鈴，門很快就開了，之前我問過夜靜，這裏暫時隻有永晨一個人在住。
門很快被打開。
“嗨，永晨。”我笑著對門內的永晨打招呼。
他似乎是剛剛洗過澡，白色的毛巾搭在肩膀上，頭發還半濕著。他吃驚地看著我，那樣子像個調皮的小男孩。
濃濃的眉毛，細長的丹鳳眼，高高的鼻子和薄薄的唇，見到他我才發現，原來我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想念他。
“玖月桂……同學，你怎麽來了？迷路了嗎？也不對啊……可是……”永晨有點語無倫次，但是他的嘴角已經忍不住翹起來，無法掩飾他看到我的開心。
我彎起嘴角，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我本來想隨便開句玩笑的，我想等我們麵對麵坐下來，再把事情的原委對永晨說清楚，我怕自己現在忽然講出一切會嚇壞他，可是我看著永晨的臉忽然什麽都說不出了。
我想他，是的，我想他，想到快要瘋了。
“永晨……我想你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的眼淚早已滾落，我哭著說，“永晨……我好想你……”
永晨看到我的眼淚變得更加手足無措起來，他慌亂地想伸手替我擦掉眼淚，動作進行了一半又停止，最後還是不知道做什麽好，隻得反反複複地說：“月桂，你怎麽了……月桂，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有壞人欺負你？月桂……我……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
後來，永晨把我讓進了他的家裏，他給我熱了一杯牛奶放進我的手裏：“月桂，嗯……我這樣叫你，你不介意吧……喝點牛奶會比較暖和……來。”
我忽然想起第二次跟花火見麵的時候，他把我騙到陶藝室讓我苦等，又在我快要凍成一根冰棍的時候奪走了手裏的熱牛奶。那個花火是假的，是他故意偽裝出來推開我的，而我麵前這個體貼、溫柔的永晨才是真的他。
我直愣愣地盯著永晨，他的臉紅成了一隻番茄。他輕聲叫我：“月桂……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恰巧敲開我家的門，可是……我想對你說，從今天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忍不住總是想念你。不，其實今天不是第一次，很早之前我就在學校的BBS上看過你的照片了，是很普通的證件照，你微微地笑著，那笑容……好漂亮，像雛菊一樣，不耀眼，不豔麗，卻讓人無法移開目光，是那種……很讓人舒服的笑容。”
永晨說得很快，像是把心裏的情感一點一點整理出來：“今天在學校裏第一次碰到，我一眼望過去就認出了你，感覺好奇妙。
大概……是因為想過太多次的緣故吧……原本隻是在心裏想著，以前總想，到學校之後一定要找個機會認識你一下。那時隻是想認識而已，並沒有想太多，可是今天遇到……我就知道我根本沒辦法忍受你是別人的女朋友……”
我一直沒有講話，而是傻傻地看著永晨，好像看一輩子也看不膩。
永晨忽然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月桂……我這麽講你會不會生氣？對不起……我隻是忽然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可能是今晚突然見到月桂你太激動的緣故……其實……我也很奇怪，我為什麽會這樣？我真的不是這樣的人……搞不懂……”
我這才回過神來，我對他說：“永晨，你在叫我月桂，月桂。我記得的那些時間，你一直‘喂喂喂’地叫我，想起來，你真的很少叫我的名字……我……”
我的聲音有些悲涼，就算是微小的細節也能讓我脆弱的堅強土崩瓦解，永晨更是聽得一頭霧水：“記得？喂喂喂？月桂？以前……難道……我們沒見過麵啊。”
聽到永晨的話，我的眼淚又一次奔湧而出。
“不，我們見過的，我們見過很多很多次，我們……我們是靠得最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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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永晨覺得奇怪，緊張地問我。
我擦掉眼淚，強忍住哭的衝動，說：“永晨，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忍住淚水，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
我告訴他，曾經有一個女生和一個男生相愛。這個男生擁有可以穿越到過去的特異功能，但是這種特異功能限製很多，隻能使用100次。而且一旦開始，便像一個輪回，每次都隻能回到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方，時間也隻有13天。
並且，穿越完成，擁有先前記憶的那個他便會消失。也就是說，新的他沒有關於穿越的任何記憶。除非再一次發生促使他穿越的悲劇。所以，男生從未使用過這個特異功能，直到他愛的女孩去世，男生便破例穿越到過去救了女孩。
可是，女生後來又因為其他的原因死去了，男生經曆了戀愛離別的痛苦，之前穿越的記憶重新記起來，於是又一次選擇了使用特異功能。這樣很多次之後，男生終於發現，隻要他們在一起，女生就會在那一天死去，這是他們的宿命。
終於，男生再次穿越回去，開始以惡魔的姿態出現在女生的生命裏。他欺負她、諷刺她、欺騙她，做盡了所有會讓女生討厭的事，目的隻有一個，就是不要讓女生愛上他，他甚至還撮合女生和另外一個男孩在一起。
他想，隻要女生和其他人相愛，那他就再沒有機會了，女生的性命也可以保住。可以想象，男生在這個過程中承受了多麽大的痛苦，女生痛苦的時候他不但不可以安慰，他甚至還要做一個讓她痛苦的人，並且撮合他愛的人和其他男生在一起。可是，這些，男生都忍下來了。他成功了，女生愛上了別人，而他，在完成了第100次穿越後，帶著所有穿越記憶的他，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我把這件事像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很多次都很想哭，可都忍住了。
講完後，永晨的表情有些悲傷，他說：“雖然明明知道隻是個故事，可是……我的心裏竟然覺得那麽悲傷……就像是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一樣……”
我看著永晨，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永晨，這件事是真的，故事裏的女生就是我，而男生，就是你。”
永晨愣了一下，說：“怎麽可能呢？我……我一點兒都不記得啊……而且我有這種奇異的能力嗎？我……”
隨即，他似乎又記起我剛剛說過的話：“穿越結束後，男生關於穿越的記憶便永遠消失了？”
永晨的表情變得有點凝重，卻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我掏出手機，那裏麵有南白優無意間錄下的花火的視頻。我知道這件事對毫不知情的永晨來說很難接受，所以之前才讓南白優把視頻傳了過來。
當視頻裏的花火說到後來的每次穿越，他為了讓自己記得每次穿越失敗的原因和細節，便開始記筆記。筆記本就放在他家裏那個很深的櫃子裏，那裏放著他的證件和一些重要的東西。這樣，即使他穿越後不再記得，也會看到筆記而重新記起自己的使命。聽到這裏，我站起身，找到那個藏在他臥室裏的秘密櫃子，打開它。但是我翻遍了抽屜，卻始終看不到那個記著所有穿越細節的筆記本。
是了，花火最後一次穿越的時候，肯定在消失之前便把博文毀掉了，他不會讓新的永晨看到他穿越的事情的，他不會允許新的自己再次接近我。
可是……我在角落裏發現一張碎紙片，上麵隻有零散的幾個字，但是能看到“穿越”“失敗”“流露感情”幾個字，我把它拿起來，交到永晨的手裏。
“是我的筆跡沒錯……”永晨自言自語地說。
隨著視頻播放的結束，我看到永晨的表情逐漸從錯愕變成悲傷。他相信了，我知道他會相信這一切的。
“怪不得……怪不得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就覺得那麽熟悉……”永晨看著我，悲傷地說。
“永晨……”我的眼淚再次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永晨走過來，蹲在我的麵前，他伸出手，輕輕擦掉我的眼淚，他的聲音輕柔至極：“月桂，不要哭，不要哭，還有我在……”
永晨是微笑著的，可是他的眼中含著淚水，他明明是悲傷而痛苦的，可是，我卻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幸福。
“永晨……”我輕聲叫著永晨的名字，我笑了，眼淚卻沿著麵頰滑落。
永晨的臉慢慢靠近我，我看到他溫柔得像一潭湖水一樣的眼睛，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和薄薄的唇。然後，永晨的嘴唇輕輕印在了我的麵頰上，一點一點為我吻去眼淚。接著，他把我抱在了懷裏。
他的嘴唇那麽溫暖，他的懷抱也是溫暖的，一點點驅散著我身體裏的寒冷和絕望。
永晨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他的嘴唇湊在我的耳邊輕聲說：“月桂，我再也不會讓你哭泣。我喜歡，永遠都微笑著的月桂，無論麵對什麽事情，都會堅強微笑的月桂。月桂，你可以做到的，是吧？”
我在永晨的懷抱裏輕輕點頭。
7
我依偎在永晨的懷裏，忽然變得好安心，之前所有的悲痛、憂傷、擔心和不安似乎都在慢慢消散。
不知道是太過疲憊，還是緊張的心情忽然放鬆，我竟然躺在永晨的懷裏睡著了。
這一晚，關於未來和死亡，永晨隻字未提。盡管他什麽都沒有說，盡管我完全看不到我們的未來，可是看著永晨的臉，我就覺得好安心、好幸福。我覺得我再也不奢望別的什麽了。
模糊中，我隻記得永晨把我抱在了**，他的胳膊就被我枕在頭下，我的頭緊緊依偎在他的胸口。
永晨的肩膀好大好溫暖，我仿佛能聽到他輕微而有力的心跳。我聽著永晨的心跳，他之前說過的話便從腦海中閃過。他說，月桂，有我在，還有我在。
這樣想著，我便漸漸沉浸在夢鄉裏。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有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朵，天空中飛著的不是鳥兒，而是長著翅膀的一尾尾魚。花是藍色的，草是黃色的，太陽發出的陽光金燦燦的，好溫暖。我牽著永晨的手，沿著小河慢慢地走著。
他的手掌又大又溫暖，就像我記憶中的一樣。
世界的顏色忽然變得好豐富、好漂亮。我見到很多很多人，他們都微笑著，沒有痛苦、沒有眼淚。在夢裏，我甚至抬起頭望著天空，我覺得隻要我那樣望著，在天堂的媽媽就一定會看到我的笑容。
我問身邊的永晨：“這裏四季都是這樣的嗎？花會不會凋謝？小草會不會幹枯呢？”
永晨笑著回答我，他的聲音好像地底湧出的清澈甘泉：“沒有四季的，這裏的每天每天都是這樣的，沒有時間的分別。”
我笑了，又問他：“那我們要做什麽呢？”
永晨回答我：“什麽都不用做，隻要幸福快樂就好了。”
夢裏，我把永晨的話信以為真，竟忍不住快樂地笑起來。可是笑著笑著，我忽然發現永晨不見了。我慌亂地向四周望去，根本沒有永晨的身影。我忽然想起以前在醫院裏花火的突然消失，我好害怕，好害怕永晨也會就這樣消失掉，再也不回來。我向遠處奔去，大聲喊著永晨的名字。
“永晨！永晨！”
可是我的呼喊聲被一片更大的歡笑聲所吞沒，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竟然擠進了人群裏。他們笑著跳著，那麽多的人在我眼前晃動著，卻唯獨沒有永晨。
我緊張地哭起來，然後，我驚醒了。我猛地坐起身，抓住身邊人的手臂。
幸好……幸好永晨還在……我在心裏暗暗舒了一口氣。
“月桂，你沒事吧？”
這個聲音……是南白優！
“南白優……你怎麽在這裏？”我看著南白優奇怪地問，我想到剛才做的夢，忽然有些慌亂，有些害怕，連忙問，“永晨呢？
永晨去哪兒了？”
南白優低下頭，他的表情那麽哀傷。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站起身子，用力抓住南白優的手臂，大聲問他：“你講話啊！永晨在哪裏？南白優……你告訴我！”
南白優抬起頭，悲傷地看著我，終於對我說：“月桂……永晨走了，永晨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讓我轉告你，你一定要記得，堅強快樂地生活下去。”
聽到南白優的話，我雙腿一軟便癱坐在地上。
果然……果然永晨還是走了……
是的，我早就該猜到的，昨天晚上他對我說要我堅強地活著的時候我就該猜到了。永晨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當他知道那一切都是真實的事情的時候，他便下定了決心要離開我的！
我沒有哭，這次，我一滴眼淚也沒有掉。不管我的心裏怎麽疼，有多少悲傷在血液和骨髓裏衝撞著，我都忍住沒有哭。我答應過永晨的，我說我要永遠堅強而快樂地活著，我答應過他的。永晨說，他最喜歡我的微笑。即使他離開了，我相信，我相信永晨記憶裏的我還是微笑著的臉孔。
南白優在我身邊蹲下來，輕撫著我的頭：“月桂……難過就哭出來吧……”
我搖搖頭，聲音在刹那間鏗鏘無比：“不，我不會哭的，永晨……他希望我快樂，他是為了我才做了這樣的選擇……我都明白的……”
我忽然記起之前夜靜對我說過的話，他說，永晨這個周密的計劃其實並不是成功的，它有一個不可控因素，就是擁有穿越到過去而又喪失了記憶的永晨。他說盡管失去了記憶，永晨還是會愛上我。我和永晨之間因為時間的不斷重複，早就在彼此的心裏生根發芽，成為了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永遠割舍不掉。我跟永晨之間，有一條永遠割舍不斷的線。
可是，我忽然明白了，永晨是對的，那個所謂的不可控製的因素也是可以控製的。因為，不管什麽時候，不管是經曆了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也不管永晨是否還記得穿越的記憶，隻要他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他就會義無反顧地選擇離開。
為了我，永晨願意承擔所有的痛苦。
不管他是否記得，他都會愛我！付出生命的代價！
想到這裏，我心中的悲痛竟然慢慢平息下來。我忽然明白了，懂得了那些永晨沒來及對我說出的話。不在一起又有什麽關係，兩個人距離咫尺天涯又有什麽關係，隻要我們心中還裝著彼此，那麽，不管在什麽地方，距離有多麽遠，我們都是擁有彼此的。我跟永晨，永遠都在靠得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