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光明背後的陷阱

是我比較倒黴嗎?

還是我太“走運”呢?

或許,遇見你,就是我最大的幸運,而這樣的幸運,大概需要許多代價才能交換吧?

在我眼前的,是一座白底藍頂的歐式小洋房,精致的外觀與內斂奢華的愛琴海風格裝飾,讓我立刻就能明白這不是一般的學舍、教室,而是某位“大人物”的私宅。

坐落在林間的小洋房,像一個靜靜躲藏在鮮花與綠樹後麵的俏麗少女,略帶羞怯地半遮半掩著。同樣是在綠樹掩映之中,這裏的樹林就是精致的人工園林,而不是紫荊林那種原始蒼茫的印象——

米蘭帕德到底有多大啊?

老實講,我已經不止一次懷疑,米蘭帕德根本就是一座獨立的城鎮吧?

“快進去吧!”

雪天薇扶著我走近小洋房。

一路有她帶領,我們很順利地走出了紫荊林,比之前進去時要快多了。我的傷大多在手肘、腰背,腿上倒是還好,所以不怎麽影響行走。

“這樣進去打攪洛理事會不會不好?”我有點擔心。

那位慈祥的大叔雖然很溫和,但畢竟是學園的理事之一,我隻是一個無權無勢的推薦生,貿然跑到人家理事的別墅裏,會不會太不禮貌?

記得媽媽和外公從小就告誡我,要當一個受歡迎的人,首先就是盡量不要做一些讓別人為難的事情。

“放心啦,我舅舅人很好,而且可能根本不在!”

雪天薇正說著,就見別墅的大門開著,洛理事一身休閑的打扮,看見我們站在門前,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五月同學……你這是怎麽回事?受傷了嗎?”洛理事也不多問,立刻就要我們進屋去。

這位大叔比我想象中更溫和,他好像很害怕我有什麽後遺症,不停地吩咐下人去拿藥箱,端茶倒水。當藥箱送來後,他幹脆說要打電話叫家庭醫生來,可把我嚇壞了!

“不用了啦!是小傷,真的不用!”

開玩笑,怎麽能叫醫生來?

藥箱一拿過來,我就已經警覺起來——我根本不能讓他們擦藥啊?很多擦傷都在背後,一旦脫衣服,我不就露餡了嗎?

“五月同學,你要聽話啊!擦傷也不是小事,夏天一點點小傷也容易感染化膿的!”洛理事就算嚴肅起來的樣子也一點都不可怕,我看著他英俊慈祥的臉,突然心裏一熱。

如果我的爸爸在,是不是就會像洛理事這樣呢?又帥又溫柔的大叔……

可是我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再留在這裏,我的偽裝一定會被揭穿的!

於是我咬著牙努力站起來說:“我還有急事,已經耽誤很多時間了……非常感謝洛理事!雪天薇,我走了哦!”

雪天薇急得直跺腳:“你這人怎麽這樣?身上有傷還硬是不擦藥……”

洛理事失望極了:“真的要走嗎?五月同學,我看你還是等等,我的醫生馬上就趕過來了……”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會擦藥的。我現在真的有急事必須要走了,再見!”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仿佛背後會有人追趕似的,我一直跑到已經完全看不見那白色藍頂的小洋房後才停下來,用力喘氣。

心跳……好快哦。

我害怕自己會依戀洛理事的關懷……我實在是太厚臉皮了!

雖然找到爸爸的事情還遙遙無期,可是我怎麽能因為這位大叔的溫柔,就希望爸爸是他呢?

這是不對的!就算洛大叔給我的感覺再怎麽熟悉親切,他也不是我的爸爸呀!

“嗚,好痛!”

手肘上的擦傷因為流汗的原因,越來越疼。

我咬咬牙,決定快點把白宛司吩咐的事情辦完後回去擦藥。

當我把資料送去散佚雲閣時,南夢星已經等我很久了,我有點內疚。

雖然為了雪天薇,我並不後悔,可我還是給人家添麻煩了!雖然白蘭內閣成員並沒有口頭上責怪我,但我感覺南夢星微笑的溫度,比以往要冷一點。

好吧,我得道歉。

可是,還不等我道歉的話說出口,對方就淡淡地問了句“都齊了嗎”,然後把我送來的資料鎖進背後的壁櫃,就告訴我可以離開了。

看來……我好像令人討厭了。

感覺真是糟糕……我當然不奢望自己能讓每個人都喜歡,可是,被人討厭的感覺,還是很壞很壞。

可是我能說什麽呢?是我自己浪費了時間,早上囑咐我送去,我自己答應的上午送到,結果午休已經結束,現在都是下午3點了……

我垂頭喪氣地慢慢走回宿舍,自己這身又髒又亂的樣子,就算跑去上課也隻是被人恥笑而已。

“喲,小五月,被打劫了嗎?”

“誰欺負了你,記得告訴哥哥們哦!”

剛出電梯就有幾個學長路過,看見我糟糕的樣子半是認真半是打趣地說笑,我實在懶得應付他們,拖著腳步打開401的房門。

不料剛一開門,就見白宛司正站在窗前掛斷手機的通話。

“你、你回來啦?”我莫名其妙就覺得心虛。

他的目光掃視過來,有如雪亮的刀鋒。

像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擰住了我的心髒,我被他那冷漠的視線刺痛了!

“怎、怎麽啦?”

我試圖微笑,可是在他那嚴肅冷凝的視線中,我無法笑出來,連假笑都不行!

啪!

黑莓手機重重地放到桌上,發出異常沉重的響聲。

我意外他這樣突兀的舉動,甚至有點心疼……這種手機聽說很貴的……

“你幹什麽去了?”

白宛司用審問般的口氣問我,聽著真是刺耳極了。

“沒、沒幹什麽,就是幫一個朋友……”

他冷哼一聲:“幫什麽忙要這麽長時間?你答應過我送資料,現在是什麽時候你知道嗎?尹五月,我想不到你連一點小事也做不好!就算再好的朋友拜托,你也應該分輕重,事情有輕重緩急你應該知道……”

好囉唆!而且……他說話語氣好難聽!又不是我的長輩,我為什麽老是要像小孩子一樣被他訓來訓去的?

我垂著頭,像個被訓斥被罰站的小孩。

瞪著自己身上的擦傷痕跡、破損不堪的製服——為什麽路過的學長都能一眼看見我受傷?為什麽你白宛司卻看不見?我在你眼中是摔不爛砸不壞的塑料品嗎?我身上的傷也很疼啊!

看我完全不回答,他重重歎著氣,仿佛我是個沒救了的壞小孩,他已經懶得再說了。

我像個雕塑似的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他的腳步聲從房間裏傳來。

“過來,先把藥擦了!”

快要滴落的淚珠,在他看似冷漠的聲音裏化為無形。

我呆了呆,吸吸鼻子,略帶委屈地走過去,隻見他找出了藥箱,讓我坐到椅子上。

“哪裏痛?”

低沉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溫柔。可是,我的心卻在這聲音中被慢慢催眠。

我乖乖地伸出手。那細細的手腕,跟他的對比起來,就像樹幹與藤枝之間的差別。

他無聲地歎息著,在我跟前蹲下高大的身軀,我的視線第一次能越過他的頭頂。

長長的發梢在他狹長的眼睛前灑下細碎的影子,微垂的眼簾半掩了那眸子裏的光芒,碎羽般的睫毛纖長而柔軟,在挺直的鼻梁側邊妖嬈地輕顫著、起舞著……

我看得出神,完全忽略了他在為我擦藥的事實。

“哇,好痛!”

酒精的刺激讓我一下子叫出聲來。

他用棉簽為我消毒,一邊說:“會痛就表示還好。等到化膿了傷口就感覺不到痛了!”

“才怪,你騙人!”

“騙你有獎拿嗎?化膿後的傷口,細胞已經完全死掉了,自然不會感覺到酒精的刺激!不過,化膿時的那種痛楚又是另一種折磨了,想試試嗎?”

他說話慢吞吞的,可我聽起來覺得好可怕!感覺不到痛的那種“痛”又是什麽痛啊?

“你……白宛司你不要嚇我……”我想起自己背後那些傷,那些不能讓白宛司看見的地方……

“換手!”

他根本不理我,沉默地為我**在外麵的傷口消著毒。

我心裏正焦慮著背後要真的化膿了怎麽辦,一時間也沒說話。

時間緩緩流瀉,呼吸輕盈滑走。窗外飛滿金色的光輝,肆意灑在窗台上、桌椅上、地板上。

隨著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黑色的影子猶如光影的精靈,跳躍著靈動的舞蹈……

靜靜地,卻是流淌著的時光。

我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一直沉默地聽著,直到消毒完畢後才站起身來。

高大的身軀恢複了他應有的海拔高度,那種威逼壓迫的震懾力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那麽說,你跟洛理事和雪天薇算是很熟了?”他淡淡地撇過臉去。

我搖搖頭:“不算熟啦,可是他們人很好,一點也不嫌棄我是個窮人。洛理事他……他……”

他就像我理想中的“爸爸”一樣。

慈祥又有威嚴。

我並不奢望自己有個位高權重的爸爸,但我也渴望自己的爸爸是個值得尊敬的人,我這種想法……有錯嗎?

“很好……”他點點頭,“洛理事是理事會成員,權力僅次於兩大校董,不過他膝下無子,隻有女兒。如果你能討得他的歡心,說不定他會收養你做他的養子,對你來說,也算是一步登天、平步青雲了。祝願你能少奮鬥三十年……”

說罷,他轉身提著藥箱要走出房間。

“你什麽意思?”我訝然地瞪大眼睛。

他回頭看我:“怎麽,我有什麽說錯的地方嗎?”

說錯的地方?

你說的全都是錯的!

我用力大吼:“白宛司,我才不是那種人!我沒有討好過洛理事!”

為什麽?

為什麽我對一個大叔一點點的仰慕,會被他曲解成這樣?

他看著我的目光,冷淡而疏遠。

“你不用告訴我你有沒有討好洛理事,以及你跟洛理事有什麽交集,我白宛司一點都不在意。”

他冷漠的話,讓我感覺呼吸困難。

我艱難地一字一句地說:“我隻是……隻是覺得洛理事很親切、很熟悉……我隻是希望自己的爸爸像……”

“我說了,我一點也不感興趣!”白宛司突然大吼一聲!

我從未聽過他用那麽大的聲音說話,所以我被他顯而易見的怒氣嚇呆了!

那股怒氣仿佛是從他靈魂深處噴發出的黑色熔岩,熾烈、無聲無息卻殺氣凜然的爆發,讓人無法招架!

我很想問,為什麽?

可是他不給我機會,摔門而去。

我呆呆坐在椅子上,心裏一字一頓地對自己說:白宛司,你冤枉我!我不要原諒你!

這天一直到夜裏,白宛司也沒有回來。我在自己的房間裏,一直虛掩著房門,豎起耳朵等待他回來的聲音。

可我失望了,一整晚,他都沒有回來。

而我坐在黑暗的房間裏納悶:我為什麽要等他?

好奇怪,這樣的我,都不像我了。

第二天早上我聽到了電話鈴聲,當我找遍了整間屋子後才發現,原來是他的手機沒有帶走,還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有人打電話給他?

萬一是什麽急事呢?

所以我猶豫了幾秒後,終於接聽了電話。

“對不起,這是白宛司的手機,他現在不在……”

“我是南夢星。你是尹五月吧?幸好你接了,本來就是要找你的!現在請你立刻來一趟散佚雲閣,可以嗎?”

雖然話的內容好像是商量,但語氣裏卻一點也沒有商量的餘地。我呆呆地應了聲好。

打白宛司的手機是為了找我?

是急事嗎?

等我去了散佚雲閣後,內心裏那種隱隱不妙的感覺被證實了!

整個散佚雲閣,都彌漫著一種詭異、壓抑的氣氛。

每個人都很忙,每個人都沒空打招呼,我走進來時,甚至根本沒人管我。

我沒有看見白宛司,實際上,我從未在散佚雲閣見過他。

雖然他是白蘭內閣成員,但我心裏的他,始終隻是那個抱著雪白小貓,寧靜嚴肅、麵惡心善的男子第一宿舍舍監。

“你來啦,進來吧!”南夢星發現了我,把我帶到一間辦公室。正是昨天我送資料來時和他交接文件的那間。

一進屋,他就問我:“尹五月同學,你確定你昨天送來的資料是完整無缺的嗎?”

什麽意思啊?

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南夢星俊朗陽光的容顏,此時蒙上一層陰影。他皺著眉說:“真是很遺憾,實際上資料中應該還有一個U盤。”

我眨眨眼睛,用了半分鍾來消化他這句話裏的意思。

我搖搖頭說:“我不懂,什麽意思啊?”

他重重地歎氣:“就是說,現在的資料,少了一個U盤。”

沒有指責、沒有怪罪。他沒有說,是我弄丟了那個U盤——可是……我沒法推卸責任!

我親口回答人家“資料都齊了”,也是我親眼見到人家鎖進壁櫃裏——現在少了一份,不是我的錯,是誰的?

當然了,我也可以狡辯說,我拿來時是齊的,是內閣成員弄丟了!可是人家根本就沒有責怪我,我怎麽有臉在這裏推卸責任?

南夢星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又問:“你確定你送來之前,沒有放在其他什麽地方?或者……有人動過?”

我搖搖頭,我不是一直都帶著它們嗎?

南夢星為難了。他仿佛是喃喃自語地說:“見鬼!白那家夥找了一夜都沒找到,究竟被他放哪裏了?”

白?

我記得,他稱呼白宛司,就是叫他“白”……

難道說,白宛司一夜沒有回宿舍,就是在到處尋找那個U盤嗎?

是……我的錯……

“白宛司他一整夜都在找那個U盤嗎?”我衝動地追問。

我沒有想到,在白宛司那忽然爆發的怒氣背後,是這樣的內幕。

我回去時,他剛好聽完電話,所以電話的內容一定是關於U盤的。

他知道了我送去的資料少了一份,卻沒有責怪我,甚至根本沒有追問我!他把這件事當成自己的責任,在那麽大的米蘭帕德學園裏找了……

一整夜?

南夢星用眼神告訴我,我沒猜錯。

我呼吸一窒,莫名地感到一絲悔恨。

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我不該陪雪天薇去偷看她喜歡的男生嗎?我不該弄丟文件嗎?我不該跟洛理事認識嗎?我不該和白宛司吵架嗎?

為什麽錯的都是我呢?

“很遺憾,白那家夥雖然認為此事是他的責任,但我認為現在以他個人的能力,已經不能保證完美解決這件事了!尹五月同學,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回憶一下,畢竟……你才是當事人,不是嗎?”

南夢星慢條斯理地說著,我能聽明白他的意思。

他雖然沒有責怪我,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告訴我——白宛司雖然幫我承擔了責任,可是他找不到!根本找不到!有可能找到東西的人,現在隻有我!

因為是我把文件弄丟的!

一股熱氣在我體內升騰,我用力朝對方鞠了個躬,大聲地說:“對不起,我一定會把U盤找出來!”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散佚雲閣。

該從哪裏找起呢?

我已經有了答案!

身上那些小小的傷痛,現在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麽了!我按著記憶裏的方向,朝紫荊林跑去!

每一個從我身邊經過的身影,都帶著疑惑,仿佛在問我:你為什麽要這麽著急地奔跑?

可我沒有空閑去管別人的感受了!

我隻知道,我必須要找到那個U盤,必須!

“尹五月,你這個臭小子,知道本少爺在找你,所以想逃嗎?”

囂張、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

我知道那是誰,卻沒空理他。

見我頭也不回地從他麵前跑掉,景杉野簡直氣壞啦!

一次又一次,這個窮小子完全不把他這個大少爺放在眼裏!到底什麽地方出錯了?他無往不利的景大少爺,竟然會在一個又瘦又小的小鄉巴佬身上吃虧,而且還不止一次!

真是氣死他了。

可是,這個臭小子很會逃跑!

平時笑嘻嘻的,對誰都唯唯諾諾,一副好脾氣老好人的模樣。可是他火眼金睛早就看出來了,這小子根本是個伶牙俐齒、牙尖嘴利的小惡魔!

誰要是以為這小子好欺負,根本就是上當受騙!

他本來想一次性給這臭小子一個深刻的教訓,沒想到啊……竟然會踢到鐵板!

上次被白宛司教訓後,別人都死心了,他可沒放棄。

雖然他並不知道白宛司是誰,但是他知道白宛司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不過白宛司得罪不起,不代表他不能找尹五月的碴。

雖然尹五月算是逃過了一次,但是他的運氣不會永遠好下去的。

總有一天,尹五月會落到他的手裏。到那個時候,他景杉野一定會將所有的舊債前仇一次算清。

而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

“混蛋!你竟敢開溜?”

見我一溜煙地跑遠,景杉野也火了!

從來沒人敢正麵給他難堪,現在大庭廣眾下我竟然不理睬他,他當然不能忍受了!於是他邁開長腿,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景杉野,我現在有急事,你就算是十萬火急的事情,也推到以後再說,可以嗎?我正式拜托你!”我急了,邊跑邊大聲告訴他。

景杉野怒極反笑:“真可笑,本少爺的字典裏從來沒有‘等’這個字!我現在告訴你,上次的賬今天下午本少爺要跟你算一算!你等好了,下午的馬球訓練課,我會讓你嚐到厲害!”

馬球?

這是什麽東西?

我翻了個白眼,終於明白跟景杉野這種人,一輩子也別想撇清是非!

“隨便你吧!”

我嘟著嘴,使勁朝前跑,隻想把這陰魂不散的家夥甩掉!

“喂,你!你這個臭小子,是想逃跑嗎?”景杉野在後麵窮追不舍,氣得哇哇大叫。

我的天,他到底是有多無聊啊?就沒見過他做別的事,難道找我的麻煩就是他的天職嗎?

“喂!尹五月,上次那個家夥是誰?你告訴我!”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男子第一宿舍舍監大人——白宛司!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嗎?哼!

“你不敢講是不是?那家夥重傷我好幾個哥們兒,我不會放過他的!”

“你真傻!既然你這樣講,我更不會告訴你!”我對他做了個超級大鬼臉。

這家夥真是個大笨蛋!

我“囂張”的樣子把景大少爺氣了個七竅生煙。

可是,他就算氣死,也跟我無關!

“景杉野,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跟著我,我對你不客氣了!”

“哈!你小子很大膽嘛!這是你家嗎?本少爺不可以走這條路嗎?哼!你不要我跟,我偏要跟著你,我倒要看看你每天神秘兮兮地,到底是在搞什麽鬼!”

我恨不能仰天長嘯!

可是這家夥還是像牛皮糖一樣死死地黏著我,甩都甩不掉!幸好我方向沒找錯,現在已經是進入了紫荊林的範圍,但是我不記得路怎麽走了!

可惡的路癡呀!我心裏好恨自己,尤其是背後跟著景杉野,我心情更鬱悶了!

“你小子沒事跑進紫荊林幹什麽?我告訴你,紫荊班的人都是些神經病,平時沒事的時候最好不要進來,不然小心你有命進來沒命出去!”他氣呼呼地在我背後高喊。

他說得好像有道理。

畢竟我隻是一個轉學進來的外來者,就算景杉野再怎麽笨、再怎麽不靠譜——至少也比我了解米蘭帕德呀!

可我偏不想認同他。

對這種人,我根本懶得理!

“我跟你講話你聽到沒有啊?你敢無視本少爺……”

他突然用力抓住我,我手一甩,想掙脫他,卻完全不能動彈!

“你放手!放開我!”我恨恨地大叫。

在這鳥不生蛋的樹林裏,我迷失方向就已經夠煩躁了,他還不停惹我。

難道以為我不會生氣嗎?

他眨了眨眼,臉色有點奇怪:“你說話怎麽像女人?本少爺就是不放,你能拿我怎麽辦?”

我簡直要被他的無賴打敗了!

於是我冷笑一下,眯著大大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對他說:“那好啊,既然你喜歡,就幹脆背著我走好了!”說完還直接把另一隻手也搭到他的肩上。

而景杉野呢?他直接傻了!

眼前這個子小小的孩子,像少女般纖細的身體,藤花般嬌弱白皙的四肢,無論怎麽看,都是那麽幼嫩而缺乏殺傷力。

可他知道,這隻是假象。

這個叫“尹五月”的孩子,其實有著無比強韌的神經,就算是麵對幾個高大男人的威逼,他也不會慌亂哭泣!

景杉野搖搖頭,把腦海中那個有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粉嫩花苞般嘴唇的麵容甩出記憶!

沒錯!“尹五月”跟他記憶中那個惡魔般的女人一模一樣,他在那個女人手上吃的虧,一定要在尹五月身上找回來!

一想到這裏,景杉野狼狽地一甩手:“放開!你以為你是誰?一個窮鬼,還敢使喚本少爺?”

“那你就放開!”

我白他一眼,趁他放手,徑自朝前走去。

“喂,你到底要去哪兒啊?告訴你不要再進去了!紫荊林很危險,紫荊班那些恐怖分子,對外來人都很凶的……”

“你少管!”

……

就這樣,我們一路吵吵鬧鬧,在仿佛沒有邊際的紫荊林裏四處遊**。

老實說,我早已經發覺自己迷路了,可是景杉野就跟在後麵,我怎麽有臉承認?

“喂,你是不是根本就找不到路啊?你到底想找什麽啊?”

就算笨得像豬一樣的景杉野,似乎也發覺我是在尋找什麽東西了。因為我一路上總是盯著腳下看,四處張望。

“你最好趕緊消失!”

我巴不得他立刻離開,最好永遠不要再讓我看見他。

“喂!告訴你不可以朝那邊走!再過去就能看見紫荊樓了,我跟你講,紫荊班的家夥經常搞軍事野戰練習,小心被他們發現,拿你當獵物玩,你就玩兒完了!”

叮咚!

賓果!

我想起來了!

昨天,雪天薇也說了一句“再過去就可以看見紫荊樓了”!難道我找到正確的路了?

果然,這裏就是昨天我摔倒的山坡!

我激動地朝記憶中的方向衝過去。

而景杉野還一直追在我身後嘮叨個不停:“喂,你別過去了……哇!”

景杉野一腳踏空,像昨天的我一樣滾了下去。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想拉住他,可是他太重了,我沒拉住,反而和他一起朝下滾去。

“小心!”

在山坡中間忽然出現了一個陷阱。

陷阱偽裝得很好,我們剛才從旁邊經過的時候竟然都沒有發現。

頓時,我掉進了陷阱,倒是景杉野手長腳長的,居然及時撐住了自己,沒有掉進陷阱。

還好,我們兩人的手一直沒有鬆開,所以我沒有直接掉到底,隻是被他抓著吊在半空中。

穩住自己之後,他趕緊用勁地把我朝上拉。

我沒想到才一天時間,這個地方竟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昨天明明沒有什麽陷阱的——

這個大約有五米深、直徑至少一米的圓形陷坑,是一夜之間出現的嗎?怎麽可能?

被吊著的我不敢亂動,隻好直勾勾地看向坑底——還好坑底並沒有什麽機關。

可就算如此,也把我嚇壞了!一時之間,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能任由景杉野把我朝上拉起。

可就在這時候,景杉野身下的土壤也瞬間崩塌了,他和我一起掉進了陷阱,還壓在我身上。

“景杉野,你快起來!你好重,快把我壓斷氣啦!”我哇哇大叫。

景杉野氣得也叫起來:“你還嫌我重?如果你體重再輕點,我就能把你拉上去了,也不會連我也掉下來好不好!”

好吧,這時候說什麽都沒用了,我們倆隻能擠在坑底大眼瞪小眼。

“肯定是紫荊班那些混蛋們幹的!這種陷阱對他們來說是小菜一碟,他們根本就是怪胎!我們算是強迫中獎了!”抬頭仰望上空,景杉野無奈地說。

我卻很疑惑。

明明昨天這裏還沒有陷阱的。

可是……我不了解紫荊班,沒什麽發言權。

“學園允許他們這樣嗎?”我問。

“那些人和我們不一樣,是學園執行特殊政策的特殊班級,紫荊林是他們私有的地方,總之是一群不好惹的家夥。”

“那現在怎麽辦……”

我有些茫然,甚至有些害怕了。

我害怕不會有人來救我們,甚至是挖陷阱的紫荊班也沒有及時來清理這個陷阱。

我們會不會一直在這個地方,呆到餓死?

我突然好想念白宛司……

“景杉野……要不……你自己上去吧?我猜你自己一個人應該可以的……”蜷縮在坑底,我絕望地呢喃著。

仰望頭頂上方那窄窄小小的一塊藍天,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熱愛著這片天空的顏色。

新鮮的陷坑裏充滿了泥土潮濕的腥味,不算很難聞,卻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大網,將我困在裏麵。

如果不是有景杉野在這裏,如果是我一個人落下來,肯定早被孤單絕望的感覺逼瘋了!

景杉野無聲地瞪了我一眼,卻沒有說話。

原來,他也有這麽沉默的時候。

我的眼睛突然酸酸的,大顆的淚珠莫名地滾落下來。

我知道,這種時候哭泣,隻會讓自己更煩躁,可是……我真的好害怕……

景杉野皺著好看的眉。

他其實很清俊,濃眉大眼,有種古代少年將軍似的勃勃英氣——要不是他總是一副惹人嫌的少爺脾氣,以他的相貌,其實會有很多女生喜歡的。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尹五月嗎?你到底還是不是男生啊?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麽哭啊?”他突然生氣地大罵我。

我抽噎著想轉過臉去,可就在這時,一隻大手突然托住我的後腦,接著——

不太細軟的布料,慢慢地、細細地覆蓋在我眼皮上,為我吸幹淚珠。

“別哭啦!”

當那布料拿開,我睜開通紅的眼睛,隻見景杉野的袖口上有一片水漬的痕跡。

他為我拭淚?

我訝異地看著他,他的臉卻突然漲紅,用惱羞成怒的口氣大吼:“本少爺最討厭有人哭哭啼啼了!你要真是那種娘娘腔,小心我扁你!”

是呀!我現在是男生,怎麽可以隨意哭泣呢?我咬著唇,心裏又是擔心,又是害怕。

我擔心自己會穿幫,更害怕自己沒有辦法再回到地麵上。

而景杉野呢,臉色悶悶的,偶爾用略帶審視的目光看我一眼,與我視線一接觸,卻又趕緊看向旁邊。

他好奇怪啊,為什麽要用那種目光看我?

我急忙低頭,迅速打量自己:衣服、領口、裹胸……都還好好的。

沒露餡呀?

算了,不能再自己嚇自己了。

我定下心神,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思考求生上麵去。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流雲聚散,氣溫似乎越來越高了。

我眯著眼看著天上,太陽正當空高掛,或許已經是中午了。

“喂!”景杉野突然悶聲悶氣地說,“尹五月,你怎麽好像沒有喉結?”

我心裏一緊,隨即鎮定下來說:“我太瘦了嘛!”

“越瘦的男人,喉結該越明顯才對。”景杉野平時明明表現得像個笨蛋,這個時候卻出乎意料地敏銳,居然對這個問題窮追不舍起來。

我心裏一陣惱火,狼狽地說:“我、我雄性激素沒你旺盛!不止喉結不明顯,我連胡子也沒有!怎麽,其實是你在嫉妒我皮膚比你好嗎?”

哼!看我先下手為強。

景杉野“嗯”了一聲,說:“哦,是嗎?”

我朝他扔去一個白眼:你這家夥是要怎樣?明明是個笨蛋,就不要突然裝作很聰明的樣子!很嚇人好不好?

就在我貼著坑壁苦苦研究怎麽上去的時候,景杉野突然靠過來,堅實的身軀貼在我背後說:“尹五月,你騎到我肩上,我試著把你舉上去。”

我徹底地驚呆了!

“你轉性了嗎?景杉野,你沒生病吧?”

“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本少爺做好事就是有病嗎?”景大少爺徹底抓狂了。

“我上去就會把你扔下哦!”我故意說。

“你敢!”他眼睛一瞪,隨即口氣略略軟化,重重歎著氣說,“其實吧,你這人也不是那麽討厭的。要不是你長這張臉,我才不想針對你呢!”

“你終於承認你針對我了!”我指出他一不小心漏了口風。

“住嘴!不許打斷本少爺說話!”景杉野很暴躁地說道,“你這張臉跟我表姐超像的!那個可惡的巫女!我最討厭那張臉了……”

聽著他的話,我開始忍不住腦補:看樣子,那位和我樣子很像的表姐,一定給予了景大少爺一個相當之悲慘的童年!景杉野八成是在那表姐的**威之下悲慘長大的可憐花朵,所以長大後看到外表相似的我,才會這麽容易炸毛……

“原來你也是個很悲慘的少年……”

我裝作很理解他的樣子。

景杉野被我裝模作樣的表情氣壞了,怒吼道:“好啦,趕緊給我滾上來!我托你上去後,給我十分鍾之內找人來!”

我撲哧一笑,有種與景杉野“一笑泯恩仇”的感慨。

十分鍾後……

“可惡!你的手就不能再長個十厘米嗎?”不斷嚐試了無數次後,景杉野怒火萬丈地大罵。

沒辦法,即使是再怎麽嚐試,我始終夠不到坑洞邊緣,沒辦法爬上去。

絕望再一次無聲蔓延,即便是景杉野再怎樣為我加油打氣,我也感到自己沒有希望了——

白宛司……我……

“尹五月!”

熟悉的聲音,帶著隱隱的焦慮,似遠似近地飄來。

我呆了呆,像大夢未醒。

“尹五月!快回答!尹五月!……”

“宛司……可能真的不在這邊……”

宛司?

白宛司?

我在做夢嗎?

我使勁地朝上竄,完全忘記下麵是景杉野在用力撐住我——

“白宛司!我在這裏!我在這邊……宛司……救救我!”

有生以來,我第一次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

就像夢境一般,就像童話一般,在我放棄希望的那一刻,我腦海裏想起的第一個人——是你!是你!

可就在我想你的時候,你竟然就真的出現了……

“我在這裏……白宛司……嗚嗚……快救我出去……”

壓抑許久的恐懼,化成淚水模糊了我的視野。

我看不見景杉野望著我時那驚愕複雜的眼神,也看不見坑外發狂般衝向陷阱的男人,我隻知道,我安全了!我已經安全了!

因為……白宛司來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