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神秘的除妖師

被獨自關在城堡裏的王子,迎來了一直愛護他的王兄。王兄看到王子孤零零靠在窗口邊的樣子,十分心疼,忍不住問:“你冷不冷,害怕不害怕?”

“我既不寒冷也不害怕,請王兄不必擔心,回去吧。”王子的聲音就像他曾經彈奏過的七弦琴一樣動聽,但這裏麵沒有了往日的歡愉。

王兄不舍得王子這樣受苦,他想到了那個把王子關進城堡的人:“你暫時忍耐一下,我一定會殺了那個男人救你出去。”

但王子聽到這些,並不高興。他急切地想讓王兄打消這個可怕的念頭:“殺戮……是世界上最醜陋的原罪。”

“那家夥就犯下了原罪——他殺了國王和王後!但若置之不理,王叔又會犯罪,在那之前——”

“那麽殺害王叔的王兄又該當何罪呢?不論對象是什麽人,一旦殺人便是犯了罪……如果要王兄為我弄髒自己的雙手,那我幹脆死了算了。而且害死父王和母後的人,也可能是我……我肯定就和所有人說的一樣,是個‘怪物王子’……”

“王子並不是怪物!你就像是出現在童話中的王子……”王兄大聲呼喊。

“大家都說我是眼睛赤紅的怪物。”

“王子的眼睛就像是會穿透過那片血色般的清澄,你清澈的雙眼就是心地美好的證據!這世上不會有像王子這般身心皆美的人了。你知道嗎?故事中的王子最後肯定會獲得幸福。”王兄拚命想讓王子明白,他並不是個可怕的怪物。

但王子隻是露出一個落寞的微笑,淡淡地說:“請您別說這麽可笑的話了,快回去吧,王兄。”

房間裏一片昏暗,有著蛋糕和棒棒糖圖案的粉紅色窗簾及紫色紗簾把窗戶遮得嚴嚴實實的,隻有床頭一盞台燈散發著昏暗的光。

我瑟瑟發抖地抱膝坐在**,腳邊擺著那本《怪物王子》。

童話裏,王子有一雙令人害怕的紅色眼眸,雖然有如此與眾不同的外表,王子卻是一個非常溫柔、善良的人。但看到這一點的,隻有他同父異母的王兄。而王叔更是利用他的紅色眼眸,誣陷他是惡魔之子,是一個“怪物王子”,因此而把他軟禁在城堡裏,自己繼承了王位。在王兄看來,這純粹是王叔的陰謀。這個男人,殺了國王,監禁王子,隻是為了達成自己君臨王國的野心。對這樣的人,王兄感到十分憤慨,想殺掉他,解放王子。但知道這一切的王子卻不希望如此,即使被監禁在城堡裏,即使被搶走屬於自己的王位,即使被誣陷為“怪物王子”,他仍然保持著最初的善良,甚至想阻止王兄的正義舉動。

這就是故事的開頭。

看到這裏,我卻沒有辦法讀下去了。我也和王子一樣,被困在城堡裏了。

隻不過王子是被迫監禁,我卻是不敢走出去。

你有試過,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著睡袍睡在外麵公園裏的長凳上嗎?你不知道你是怎麽出門的,怎麽走到那裏的,又怎麽會安然睡在那個陌生的地方,沒有被子,周圍來去什麽人也不知道。

隻要有過一次,你就能明白我的感受。

你開始懷疑一切,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臉都會覺得陌生。你害怕周圍的人,因為你不知道他們發現了這個秘密後會對你怎麽樣。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怪物……”我喃喃自語著。眼角瞥到《怪物王子》封麵上那張王子的畫像,它似乎正轉頭對我笑。我顫抖了一下,趕緊把書塞到抽屜裏。

是的,我肯定不是什麽怪物。是書和程鷺的影響,讓我在夢境中不知不覺走到了公園。我很正常的,正常人也可能偶爾有一兩次夢遊,這不值得大驚小怪。我拚命這麽安慰自己。

可我畢竟是在非常正常的環境下長到18歲的,生活中從來沒碰到過夢遊這回事。我不知道我這樣的狀況到底算不算正常。出於莫名的恐懼,我又不敢去詢問別人或者去醫院看病。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去跟別人說,我睡在**第二天卻在公園的長椅上醒來。萬一,這種情況其實很少見呢?萬一,我的情況比較特殊呢?萬一,會被別人當成怪物呢?

我又把身體蜷縮了一點兒。

沒關係的,忘了吧,這隻是偶爾出現的小概率事件,根本沒什麽的。我是理莎,正常的、活潑可愛的大一女生,隻要把這件事從記憶中忘掉,我就和以前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這件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單方麵的否定也沒有用啊……

誰知道我碰到過這種事呢?隻要我不說,就沒有人會懷疑我不正常。可是,萬一這真的是一種病,萬一我睡著它又犯了呢?那我現在就睡一覺試試看,到底會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

可是,萬一真的又出現這種情況而且被別人發現了怎麽辦?那就……

兩種相反的想法在我的腦海裏互相爭吵,我的腦袋都疼了。就在這時,門鈴忽然瘋狂地響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但出於鴕鳥心態,我根本不想見任何人。我想,不管是誰,隻要沒人應門,過一會兒都會走吧。這樣想著,我把被子蒙到頭上,強迫自己忽略那個刺耳的鈴聲。

但事與願違,不知道對方有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十分鍾過去了,他還是每隔幾秒鍾就按一下門鈴,絲毫沒有停手的跡象。

快要被這個聲音逼瘋了,我猛地掀開被子,大踏步地向門口衝去。

被氣瘋了頭的我,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害怕了。

氣勢洶洶地拉開門,我傻眼了。門口站著的那個眼眶深陷、頭發亂蓬蓬的,不是安達又是誰?

平時一向打扮得清清爽爽、非常在意自己形象、所過之處引發“雌性動物”一片**的貴公子安達,現在一副狼狽的樣子是怎麽回事?從來燙得一絲不苟的襯衫皺得一塌糊塗,上麵甚至還有幾塊汙漬;一向筆挺的深色西褲褲腳處濕漉漉的,不知道沾上了什麽東西。原本半長不短地貼著脖頸的深栗色頭發,亂蓬蓬的,白皙光滑的下巴上甚至冒出了幾根胡碴。

這,這真的是安達嗎?

他淩厲地看了我一眼。從來沒見過他這麽銳利的眼神,我的心像被箭射穿了一般,泛起一陣疼痛。我條件反射般地縮起了肩膀,退後一步。

趁著這個空當,安達大步邁進房間,“砰”的一下,反手把門關了。

我,我怎麽有種和野獸被關在一起的錯覺?

沉默的氣氛彌漫在我們周圍,就好像有一個並不存在的空氣泵,一點點抽取我周圍的空氣。我漸漸感到呼吸困難,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好,臉一點點紅起來。

為了打破這個僵局,我咽了咽口水,率先問道:“你,你怎麽來了……”

是我的錯覺嗎?安達聽了我的話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像在說都是我害的,讓我又心虛了一下。

“你為什麽不開機?”安達一開口,聲音和平時大提琴一般的優雅截然不同,好像沒調好的弦一樣發出低啞的聲音。

“啊?呃……”聽他這麽問,我才想起,昨天賭氣時把電池取下後,就沒再裝回去。發生了那麽一連串事情,我都被搞得神經緊張死了,怎麽還可能記得開機這種小事。

“忘……忘了。”

安達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又問:“那你為什麽不去上課?”

“你怎麽知道我沒去上課……”想到安達和我不是一個年級,我開始閉著眼睛撒謊,“我隻是身體不舒服先回來休息而已……”

“別當我是傻瓜,你今天就沒出現過。”

仿佛看出我的疑惑,安達淡淡地說:“按照你的課表,我今天守了你一天。”

謊言當場被揭穿,我有點兒尷尬,心虛地反駁:“好吧,就算我今天沒去上課,你又生什麽氣?你又不是上課的老師,也不是我的班長,和你沒關係吧?現在就算是老師都不管學生逃課了……”

“你知不知道找不到你我有多著急!”安達一把抓住我的雙臂,雙眼直視著我的眼睛,眼中仿佛燃燒著某種我不懂的情緒。他的手抓得很用力,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個情況,把頭別開,皺起眉頭,小聲抱怨:“疼。”

安達深吸了一口氣,放鬆了一點兒鉗製,但還是緊緊抓著我的手臂。他說:“從昨晚開始,你的電話就打不通。一開始我以為你是賭氣,但今天一整天都沒開機,我還以為……到你上課的教室門口去等,卻始終看不到你出現,最後還是雨柔把這裏的地址告訴我的。要是連這裏都找不到你……你要我怎麽辦?”

聽到安達拚命找我,一道暖流悄悄流過我的心田,一時間,渾身好像被裹在蓬鬆的棉花堆裏,暖暖的、軟軟的。但一想到我為什麽會把手機電池拿掉,想到那個無望等待的夜晚,我又硬起心腸來。安達的所作所為看起來更像是故意裝出來的虛情假意。那天晚上,隻要他來,我就不會遇到那種事……明明那天我怎麽呼喚,他都沒有出現!明明我,看到他剛剛開著跑車離開……是他硬生生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開的,是他先不在意我們之間的感情的。現在才想挽回?現在才想表演一個失魂落魄的人來博取我的同情?他以為我是什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嗎?打一頓再給個甜棗就能讓一切一筆勾銷的寵物嗎?

想到這裏,我沉下臉來,冷冷地推開他。

“你不用表演你有多焦急了。既然昨天晚上你可以無視我的話,讓我空等了一個晚上,你又何必現在才假惺惺地來……”

“理莎,你聽我說——”

“別說了!我不會被你騙到的!”我繞到他身後,拉開門,“出去,我不歡迎你。”

“理莎,那天我是想來的!真的!”安達一臉焦急地看著我,臉上滿滿的都是渴望我能信任他的真誠表情。我不忍看到他這個樣子,我會心軟的。偏過頭,我平靜了一下心情,開口:“晚了,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真的,理莎,你要相信我,你對我來說那麽重要,我不可能——”

“那你說,你為什麽不來?”我忍住眼眶中滾動的淚水,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我察覺到我自己的心……是的,隻要一個理由,隻要一個能讓我繼續相信他的理由,我就會毫不猶豫地忘記這一切,重新……他對我就是有這樣的影響力。因為,他是安達!

安達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緊張地解釋道:“那天,接到你的電話,我其實是在離咖啡店不遠的路上。”

聽到他說出實情,我的心先軟了一半。看著他,我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安達抓了抓頭發,我才發現他額頭上貼了塊創可貼,袖口下也可以看到一些擦傷。我捧住他的手,心疼地問:“這些傷是怎麽回事?”

安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把前因後果交代清楚。原來,昨天他接到我的電話後,馬上就掉頭來找我。但在轉彎的時候,前麵不知道哪裏竄出來一個黑影,他隻好踩下刹車,但旁邊直行的車避讓不及,直直向他撞來——

“啊!”沒想到,他竟然遇到車禍了!就算看到他現在好好地站在我麵前,我的心還是好像被誰狠狠揪了一下,一陣悔恨、內疚夾雜著莫名的驚恐湧了上來。我慌亂地重新仔細打量他,唯恐他有什麽後遺症。

“沒事。”他發現我惶恐的表情,笑著安慰我,“我後來拚命打方向盤,避開了最危險的地方,卻被震暈了。等我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我想找你,卻……哪裏也找不到……”

原來他這一身邋遢的樣子,是他為了找我一直都沒抽出時間回去打理自己的結果。我再也忍不住了,撲到他懷裏,盡情地流淚。他一開始有點兒尷尬,手足無措地說:“理莎,髒。”他從昨晚起就沒有換過衣服,怕我嫌他髒。

我怎麽會?我隻覺得,幸好,幸好隻是小小的車禍,上帝沒有把他從我身邊奪走。還能抱住活生生的、會動會笑的他,實在是太好了。我拚命汲取他身上的溫暖,好撫平這幾天來鬱結在心中的惶恐和不安。感受到他的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地拍在我的背上,神奇的是,我覺得心中的負麵想法一下子都消失了。

發泄了一通後,我不好意思地趕緊讓安達坐下,泡了杯咖啡給他。他坐在椅子上,不一會就頭一點一點的,好像要睡覺的樣子。

“安達,你要睡一會兒嗎?”我問。

“不,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我坐一會兒就走。”他大大地喝了口咖啡,呼出一口氣,“你是在賭氣不上課嗎?”

其實,我並不是在賭氣,而是被自己夢遊的事嚇壞了。我張開嘴又閉上,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件事。

安達把我的沉默理解為默認。他揉揉我的頭:“我最近是有點兒忙,忽略了你的感受。等我畢業、找工作的事告一個段落,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說到這個,我怕好不容易恢複的氣氛受影響,連忙轉移話題:“對了,那起車禍,你沒事吧?你的車子呢?”

“車門被撞得凹進去一大塊,已經送去修了。”安達揉揉頭發,“其實我總是在想,那個突然竄出來的是什麽東西?不像是動物,體型沒那麽小,也不像是人,感覺速度很快。”

我脫口而出:“是怪物?”

安達笑出聲來:“怎麽,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怪物?尼斯湖水怪?喜馬拉雅雪人?”

我一驚,是啊,我為什麽會脫口而出說到怪物呢?我雖然愛看小說,但從來不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會發生在現實中啊。似乎是我的樣子,引起了安達的注意,他皺著眉仔細觀察我的表情:“理莎,你怎麽了?看起來好像沒睡好的樣子?還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

要被他知道了,要被他討厭了。

我下意識地別開臉,滿臉堆笑地說:“能有什麽事……還不是你,我一想到你明明知道我一個人在咖啡店裏等,你卻怎麽也不肯出現,我的心就涼了,怎麽也睡不著。”

安達一臉愧疚地握著我的手說:“害你這麽難過,我太疏忽了。以後我保證,不管你什麽時候需要我,我一定第一時間趕到,絕對不讓你再這麽不安了。”

安達的表情是那麽誠懇,我覺得一陣幸福的暖流流過心田,差點兒又要哭出來了。我內疚,其實是我自己的問題,卻因為害怕被安達討厭而讓他這麽愧疚。這種既幸福又內疚的感受,我從來沒嚐過,慌亂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我的靈魂好像分成了兩半,一半的自己拚命說,趕快告訴他!讓他知道真相!另一半的自己說,別傻了,如果安達知道真相,肯定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而我最害怕的就是安達對我的感情會起變化……

兩半自己誰也不服誰,我幾次張嘴,話到嘴邊,卻隻是輕聲啜泣著。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我趕緊隨便抹去了淚痕,去開門。

原來是雨柔和南瑾。

他們見我今天沒來上課,正巧又碰到來找我的安達,告訴他地址後就約定下課後一起來看望我。我感動地打開門,讓他們進來。

雨柔一下子衝上來抱住我:“眼睛紅紅的,哭過了?我來幫你教訓安達!這臭小子!”

“不不,不關安達的事。”我趕緊幫他辯解。

雨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就被他欺負死好了。”

“他沒欺負我……”我囁嚅著回答。怎麽一碰到這種事,雨柔就強勢到讓人頭疼呢?當然,我也知道原因,就是一旁擔心地望著我的南瑾。我向他露出一個“沒問題”的笑容,他也溫柔地對我一笑。

雨柔握住我的手,興奮地說:“我還帶了一個大帥哥來看你。”

“哦,是你的第二春嗎?”我揶揄道。

雨柔柳眉倒豎:“老娘第一春都還沒開花結果,哪來的第二春?倒是你,沒想到你還有這麽一個帥哥朋友,藏私啊?”

嗯?我的帥哥朋友?我腦中冒出一個問號。

除了南瑾和安達,我還真不記得有交過什麽帥帥的朋友呢……

這時,一個我不會忘記的、充滿魅力的聲音響起。

“是我。”

是程鷺。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我怎麽都沒想到,雨柔說的那個朋友會是他!

我們隻不過是在昨天萍水相逢,在公園的長凳上說了幾句話而已,他怎麽會自稱是我的朋友?他怎麽會貿然跟著雨柔來我家?

我腦海裏被一堆問題塞滿了。雨柔和南瑾已經熟門熟路地自己走進了屋子。雨柔甚至還自作主張地問程鷺想喝什麽。

來不及想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本能地不希望和程鷺有更多交集,伸手攔住了他。

“你有什麽事嗎?”

雨柔驚訝地看著我。好像是沒見過我這樣一臉嚴肅的樣子吧。

“嗬嗬。”程鷺今天仍然是一身完美無瑕的儒雅打扮,這樣的人走到哪裏都會受歡迎吧,難怪雨柔一點兒也不懷疑他說的話,“我想,應該是你有什麽事吧。”

被他那雙淡褐色的眼眸緊盯著,我有一種被猛禽盯住的荒謬感覺,仿佛五髒六腑都會被他看透似的。我馬上想到今天早上的“驚魂記”,再聯係他別有用心的問話,以及昨晚似有所指的警告,我感覺到,這一切,肯定和他有關!

見我一臉憤怒地看著他,程鷺甚至不小心笑出來:“看來,真的是有什麽事發生了。”

“沒有!”我大聲反駁他,“什麽事都沒有!”

雨柔和南瑾被我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到了,雨柔愣愣地問:“程鷺不是你朋友嗎?”

什麽朋友?這個危險的家夥!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呢!

安達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我身邊,我感覺我的肩被他環住了,瞬間覺得有了依靠,渾身都鬆懈了下來。安達冷冷地下逐客令:“理莎不喜歡你來,不管如何,請你離開。”

程鷺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和安達,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我說‘不’呢?”

我覺得肩上一緊,安達把我摟在懷裏,另一隻手向程鷺伸出。

接下來的事仿佛一段電影的慢鏡頭一樣在我眼前展開——

安達伸出手,靠近程鷺,程鷺也不躲,仍然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我心一緊,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安達的中指指尖剛剛觸到程鷺的衣服上時,“嘭”的一下,空氣扭曲了一下,隨即一條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巨大紫色怪蛇出現在我們麵前!

那是怎樣恐怖的景象啊!怪蛇幾乎有我的大腿粗,鱗片就像金屬製成的一樣閃爍著冷冷的光,慢慢地從程鷺的肩膀上扭出。更奇怪的是,它竟然有兩個頭!我一開始以為是我眼花,但那三角形的蛇頭幾乎就躥到我眼前,我甚至來不及尖叫,隻能愣愣地看著它的眼球上倒映上著我驚恐的表情。

安達大吼一聲,似乎想轉過身護住我。

那蛇一頭衝著安達的脖頸,一頭衝著我的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來,眼看就要咬到——

程鷺不慌不忙地輕拍了一下肩膀,大蛇就像河麵上的倒影一樣扭曲了幾下,消散了。

蛇牙幾乎已經觸到了我的臉。我看著它四散成顆粒,一下子消失無蹤。很長一段時間,我隻能像一截木頭一樣站在原地,仿佛被時間固定在了原地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安達在我耳邊的呼喚聲才傳到我心裏。我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剛才那一幕真的發生過。

是我的幻覺?

我扭頭去看雨柔和南瑾。他們也不比我好多少,臉色煞白,驚恐的表情還沒從臉上退去。他們也看到了那條突然出現的怪蛇?

看來,一切都是真的。

***

五分鍾後,在雨柔的安排下,我們幾個人團團坐在客廳沙發上。雨柔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大吉嶺紅茶和溫熱的奶泡。我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又給安達倒了一杯加糖紅茶。客廳裏縈繞著香甜的飲料氣味,看起來就跟一般的朋友聚會沒什麽兩樣。

但這隻是表麵。

我們四個人都緊緊盯著那個不速之客——程鷺。

他不慌不忙地往自己的杯子裏加了半杯奶泡,才象征性地倒了一點兒紅茶。

直到他很享受地連喝了幾口奶茶,他才睜開眼睛,緩緩地掃視了眾人一圈。我察覺到,雖然他的表情十分溫和、儒雅,但眼神中還是透露著一種不可掩飾的優越感,仿佛針刺一樣在每個人身上掃過,讓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起來。

他掏出一張淡紫色的小紙片,遞給我。

我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張名片。

上麵寫著“程鷺 除妖師”,然後就是一個手機號。雨柔還沒等我看完,就一把搶過去,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沒看出什麽新鮮東西就傳給了南瑾。南瑾規規矩矩地看完,遞給安達。

安達皺著眉看了看,似乎發現它材質很奇怪,想要撕撕看。還沒等他拉開口子,那張紙片就跟一陣煙似的消失了。再定神一看,名片已經回到了程鷺手上。

“這是怎麽回事?魔術嗎?”安達嘀咕了一聲。

程鷺不為所動地做了自我介紹。

“正如大家所見,我是一名除妖師。”

雨柔眼裏閃著好奇的光,問:“什麽是除妖師?這個世界上真有妖怪嗎?為什麽我們平時都看不到?”

“有些東西,我們從來沒看到過,卻認為一定有,因為科學告訴我們有。比如原子、電子,你們有親眼見過嗎?但有些東西,我們從來沒思考過它們的存在,隻因為科學從來沒有揭示過。不合理的東西就當成不存在,這樣生活在安全的、完全可以把握的科學世界裏,是不是就心安了呢?”

“請不要隨便用這種沒有根據的話來做辯解。科學告訴我們有原子和電子是經過嚴密推理和實驗論證的,而你說的什麽除妖師……”安達不屑地哼了一聲。

“活生生的證據就坐在你們麵前,讓我這個除妖師來告訴你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妖怪。”程鷺不為所動地繼續說著。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條奇怪的大蛇又出現了。沒等我們看清,他又輕輕將它抹去,就像在一塊玻璃上擦去水彩筆畫上的圖畫一樣,“這是我的寵物。隻要有人對我做出攻擊性行為,它就會自動出現。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傷害到我。當然,如果是很強大的妖怪的話,它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這是魔術吧?”雨柔不可思議地眨眨眼睛,似乎還是不能接受這麽超現實的東西。

我卻知道,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幸運的人不會碰到它,而我……

“我今天會在這裏,是因為我昨天在這位小姐——理莎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妖氣,也就是說,理莎本人,或者她身邊接觸過的人是妖怪。”程鷺的話讓我的心一沉,手差點兒握不住杯子,杯子磕在杯碟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安達第一個跳出來維護我:“你不要在這裏危言聳聽,我們不會相信你的!”

程鷺淡褐色的眼睛直直掃視過來,那種宛如要把人切開的鋒利目光刺在安達身上。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安達說:“好吧,如果有人把它當一個故事聽,我也不介意。或許,當他發現自己也在這個故事中演出時,就會明白他到底處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吧。”

氣氛變得有點兒微妙。大家似乎都被程鷺的氣勢鎮住了,沒有人開口阻止他,他便慢悠悠地說起來了。

“根據妖氣的味道判斷,這是一種食人怪。是的,就是一種把人類當成食物的妖怪。我以前曾經對付過這種妖怪,所以對它比較熟悉。該怎麽說呢,如果這裏有人看過《異形》,解釋起來會更簡單一點兒。”他這麽一說,我立馬想到《異形》裏那個從人的肚子裏鑽出來的可怕怪物,忍不住一陣惡心。當我意識到時,我驚恐地發現我竟然不自覺地伸出左手撫摸腹部……就好像想感受下裏麵到底有什麽一樣……我連忙把手放到腿邊,緊緊握住。不不,程鷺說的妖怪跟我沒關係!

“食人怪以人形出生,但人形裏潛藏著妖怪的本體。也就是說,人形是妖怪出生起就帶有的‘保護色’。一旦怪物到了成年期,就會吞噬掉自己的‘保護色’,以自己的人形作為營養完成覺醒儀式,變成真正的怪物。而作為‘保護色’的那個人,是不知道怪物的存在的。但在怪物吞噬人形之前,會出現一些很奇怪的症狀。”

說到這裏,程鷺看著我,視線落在我緊緊握成拳頭的手上。

“看來,我的話讓這位小姐覺得不舒服了。怎麽,小姐你有沒有什麽事想問我呢?昨天,是滿月啊……有發生什麽不能告訴別人的事情嗎?”

仿佛看透了我心中的恐懼,程鷺毫不留情地用語言向我攻擊。我的思緒就像被人放進高速運轉的攪拌機中一樣,變得亂七八糟,仿佛要從容器中溢出來一樣讓人不安。頭疼,似乎要炸開一般的頭疼,內髒仿佛都要從喉嚨裏嘔出來一般難受,渾身直冒冷汗。

“不……”連我自己都快要聽不見的微弱聲音,從我的唇齒間溢出,“不……沒有……”除了一味否定之外,我不知道還能用什麽話來反駁。

我相信我不是程鷺所說的妖怪,但我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昨天的夢遊事件。如果在這裏說出來的話,萬一安達他也認同程鷺的話,覺得我可能是個妖怪要怎麽辦?我偷偷看了安達一眼。安達跟我視線對上,吃了一驚,他看到我滿頭大汗像是生病的樣子,連忙坐到我身邊,替我擦汗。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程鷺說:“你別嚇唬理莎!昨天我和理莎在一起,一點兒也沒有發現她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哦,我看這位小姐的表現,好像並不是這樣說的。”

“她被你嚇到了!什麽異形、妖怪的,在別人家裏亂說,你也太沒禮貌了!”安達緊握雙拳,一臉恨不得把程鷺踢出去的憤怒表情。

“恰恰相反,我是為大家好,才這麽說的呀。”程鷺完全不在意地端起奶茶喝了一口,“要知道,妖怪的‘保護色’並不知道妖怪的存在,看起來當然十分無辜。但如果被這份無辜迷惑的話,倒黴的就是它身邊的人了。利用這層‘保護色’,連覺醒後的食物都能安排好,你說,怪物是不是比人還要厲害?比人還要了解人呢?難怪,處在食物鏈的上方啊……”

雨柔聽了半天,仍然是很迷糊的樣子,不過後來聽到程鷺說我是怪物,也一臉很防備的表情。此時她也忍不住了:“程鷺先生,我以為你是理莎的朋友才帶你來的。可你現在根本就不配‘朋友’兩個字。我請你出去!”

南瑾已經走到門邊打開了門,雖然沒說話,但眼神透露出來的意思,也是請程鷺趕快離開。

“哎呀,雖然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不過總是被當成惡人我也會難過的。”程鷺撓撓頭,戀戀不舍地放下杯子,十分瀟灑地邁動著長腿走到門口,“對了。最後給大家一句忠告,如果發現什麽奇怪的事,不要猶豫,打電話給我。”他彈了個響指,室內四部手機響起了各異的鈴聲,“我的電話號碼,想要命的話,就不要刪掉。”

程鷺離開後,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尷尬。雨柔像是要把這種氣氛驅散一般,大聲笑著問:“誰還要茶?我再去煮一點兒吧?”

沒有人回答她。

南瑾和安達都擔心地看著我。隻不過安達已經牽起了我的手,合握在他的掌中,而南瑾則靜靜地站在一邊,似乎在說,隻要我需要,他隨時都會在這裏。

程鷺的話已經把我所有的力氣都抽走了。剛剛聽到這麽有爆炸性的消息,我還沒有辦法完全消化。那種安達沒來時,一直在我心頭盤桓不去的疑惑又悄悄地回來了。我突然害怕起房間裏的每一個人來,害怕他們會發現什麽異樣。我想,我必須一個人好好靜一靜,搞清楚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的情況和程鷺說的到底是不是一樣。等我搞清楚,我才能重新麵對安達……

安達發現了我的狀況,想抱住我。我連忙躲開,強笑著對他說:“對不起,我想,我有點兒累了。昨天沒睡,現在好想睡覺……”

“那我陪你。”安達連忙說。

“別。”我推開他,“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我看看南瑾和雨柔,也衝他們笑著點點頭,“南瑾、雨柔,麻煩你們帶他走吧。”

雨柔擔心地看了我一眼,說:“要不,我陪你吧。”

“這麽大個人了,還要人陪來陪去的話,也太丟人了!不用啦。”我開玩笑地拒絕了雨柔的提議。

見我不可能改變主意,他們隻好一起離開了,但他們臉上的擔心怎麽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