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你種一顆紅豆
種一顆紅豆，換整個宇宙，在生命最美的時候。我願為你再造一個星球，和你相守到白頭。
01．
周一，宋雙葉沒有來學校。駱滄看著她空****的座位，皺起了眉頭，她真的放棄現在的生活回到自己的生活裏去了？
他去了一趟季家，其實他有很多次都在附近靜靜看著季家的一切，他可以看到她從季家出入時落寞的背影，他也可以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發呆時深深的孤獨。但是，他沒有勇氣衝進去，抱住她。
在遇見宋雙葉之前，他不知道什麽叫愛情。
在遇見她之後，他發現愛情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它會讓你丟棄一切過去執著追求並且引以為傲的東西，心甘情願地為對方付出，哪怕最後得不到任何回報。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會有人說，最偉大的愛是放手。
過去他對這句話一直嗤之以鼻，他從來不覺得有什麽東西是他想要卻又得不到的，他也沒有想過有什麽東西是他想得到卻又會放手的。
宋雙葉幾乎教會了他關於愛情的所有事情。
他又一次按響了季家的門鈴。
還是阿姨來開的門，但是阿姨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桑晴不在，季家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你別再來搗亂了。”
駱滄微微皺了皺眉：“她去哪裏了？”停頓了一秒，又補充了一句，“我說的是宋雙葉，不是季桑晴。”
阿姨看著他，目光裏露出一絲驚訝，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開了口：“她回孤兒院了，說是去看望院長，可能過幾天才會回來。”
駱滄點了點頭，留下一句淡淡的“謝謝”，然後就轉身往家走。
司機老王今天剛把車擦得鋥亮，駱滄回來後就直接上了後座跟他報了個地名。
老王苦著一張臉道：“好好的，為什麽又要去那個地方？地方又遠又偏僻，這車剛洗過。”
駱滄朝他翻了個白眼，雙臂環胸，腳架在副駕駛座的椅背上，說道：“少廢話，叫你去你就去，回來再去一次洗車房不就好了？”
說完，他閉目養神。
老王無奈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他們家這個小霸王，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家裏沒人能製得住他，就算是駱爸駱媽也一樣。隻是最近不知道到底著了什麽魔，他對一個女孩子特別上心。
駱滄的確從來沒有對誰這樣用心過，宋雙葉是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
不會再有人能在他的心裏深深紮根，生出一枝糾纏的藤蔓來。
他閉著眼睛的時候，腦袋裏盤旋不去的是她蹲著哭的場景，無助得讓人心疼，讓人想上去給她一個擁抱。他想為她擋掉所有風雨，最後卻發現其實自己無能為力。
孤兒院的工作人員已經認得他，笑眯眯地迎了上來：“雙葉的朋友，又來找院長啊？”
駱滄警覺地一挑眉頭，目光冰涼如水：“宋雙葉沒有回來？”
“雙葉怎麽會回來？她不是在富貴人家過得好好的嗎？”工作人員也是一臉錯愕。
駱滄眉頭緊擰，沒有再接他的話，隻是點了點頭，然後轉身上車。
“老王，掉頭。”他的聲音沒有波瀾，目光裏卻有一絲不安和焦躁。
她不在季家，沒有去學校，也沒有回孤兒院，難道她人間蒸發了不成？她到底去哪兒了？
老王沒有吭聲，方向盤一轉，油門一踩，往來時的方向飛馳而去。他看得出來，駱滄是真的著急了。他從來沒有在駱滄的眼睛裏看到那麽焦灼的神色，也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慌張的樣子。
駱滄六神無主地在車後座坐了一會兒，似乎一直在想事情。很久之後，他才似乎有點走投無路地問老王：“你說，她還會到哪裏去？”
老王搖了搖頭：“我哪能知道啊，那是少爺你的朋友。”
駱滄用手支著腦袋，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色，思緒擰成一團亂麻。她本來就是突然出現在他生命裏的，現在她又像出現的時候那樣悄聲無息地離開了，甚至沒有跟他道別。
或許她道別了——她讓他照顧好她的那些動物。
他卻會錯意了。
他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她會不會真的就這樣再也不會出現了，如同童話裏的人魚公主，變成泡沫，從這個世界徹底蒸發。
想到這裏，他將手狠狠攥成拳頭。他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會！
02．
宋雙葉用身上僅剩的兩個硬幣坐公交車到了火車站，這是唯一不用付住宿費還相對來說比較安全的地方。反正她身上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讓人偷讓人搶了。
但是她已經連續兩餐沒有吃任何東西，現在肚子餓得難受。
這種饑餓感她並不陌生，以前當她不聽話的時候，老師偶爾也會罰她一兩頓不能吃飯。
現在，她要麵對的也許不是一兩頓飯的問題，也許接下來很多天，她都要這樣熬，她甚至不知道下一頓飯從哪裏來。
但是她不想回去，也不想給季家打電話。
如果他們看到她的信，他們一定會找過來的。
但是如果他們從未在意過她去哪裏，那麽就算她找他們求助又如何？
那隻是一群不在乎她的人，而且在知道她隱藏信件之後，可能會對她從漠視到憎恨。
與其那樣，她寧可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流浪下去，直到找到媽媽為止。
她期待著有人能找到她。
同時她也害怕他們找到她的時候，眼睛裏會有責備。
她就這樣內心掙紮地躺在候車室的躺椅上。海城的火車站晚上人很少，在她周圍躺著幾個正在睡覺的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同的神情，有的人睡得安詳，有的人睡得疲憊，有的人睡得焦灼，在夢裏都皺緊了眉頭。
宋雙葉睡不著，就這樣看著周圍的人。
人生百態，也許，她並不是最淒涼的那一個。可是現在，沒有一個可以陪伴她度過寒夜的人。
海城的溫差有點大，白天熾熱的太陽照耀著，惹得人心焦；到了晚上，冰涼的海風浩浩****地席卷而來，整座城市的溫暖又被整個吹跑，陷入冰冷。
她覺得有點冷，從背包裏掏出一件衣服給自己蓋上，然後又繼續努力讓自己入睡。
睡著就好了，明天一切就都好起來了。
她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駱滄找到她的時候，她就那樣蜷縮在椅子上。火車站的廣播還在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著尋找她的啟事，而她居然睡得正酣，而且是在火車站這樣冷硬的椅子上，周圍是一群陌生人。
她難道不長心眼的嗎？居然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睡著了？萬一這些人裏有一個圖謀不軌的，現在她人都不知道被帶到哪兒去了。
駱滄歎氣，皺著眉頭看著她，想喊醒她說她兩句，但是看她皺著眉頭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就把到嘴邊的話又全都咽回了肚子裏。
他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然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他從孤兒院趕回市裏，慌慌張張衝進了季家，把阿姨嚇了一跳，然後他問阿姨宋雙葉的房間在哪兒，阿姨看出來他有急事就為他指出了宋雙葉房間的位置，之後他在書桌上發現了那封信。
看到那封信的一瞬間，他的心忽然有點疼。
他知道，其實宋雙葉一直都希望被人找到。過去待在孤兒院是這樣，現在留下這封信離開也是這樣。可是宋媽媽和季桑晴最終都沒有回去找她，而季家的人也因為全身心都投入到季桑晴的病情上，根本無暇顧及她。
最後，這封信再次被人冷落了。
駱滄覺得很奇怪，很多人都說，他是個霸道又蠻不講理的人，因為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也不用在乎別人的感受，所以有很多人都因為他而受傷。
而對於宋雙葉，他卻好像可以毫不費力地猜透她的所有心思，他可以明白她心裏所想的事情，知道她為什麽把信藏起來沒有告訴季家的人，也知道她為什麽獨自離開沒有通知任何人。
她的安全感太少了，獲得的愛也太少了。所以她總是這樣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她希望有人在乎她、關心她，可是事與願違。
也許，他是最關心也最在乎她的人，所以看到那封信後，他直接讓人訂了淩晨的機票飛了過來，他先是去報了警，結果警察告訴他，剛好有個叫宋雙葉的女孩報案說自己的錢包丟了。
他隻是揣測她應該會回火車站，於是就找過來了，然後就看見她那樣睡在座椅上，模樣疲倦又孤獨。
他看著她眉心緊皺的睡顏，心裏好像被針紮了一樣，手輕輕地觸摸她的臉頰。
他的手是冰涼的，她的臉頰卻很溫熱。
指尖柔軟的觸感讓他一陣心悸。
他想逼迫自己停止胡思亂想，於是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打算去買水，身後的人卻輕聲把他喊住了：“別走。”
簡單的兩個字，他就動不了了。他知道，她隻是在說夢話而已。就連說夢話的時候，她也那麽害怕孤獨。
“別走”這兩個字到底是說給誰聽的呢？是拋棄她的媽媽，還是離開她的季桑晴，又或者是現在對她若即若離的季桑醒？
駱滄苦笑，反正不是對自己說的。
她的心裏裝了很多人，偏偏就是裝不下他。這一點他萬分清楚，但他還是這樣義無反顧地跟來了，他放心不下。
讓她一個人，他放心不下。
03.
宋雙葉醒來的時候，就看見駱滄拿著附近西式快餐店的早餐，站在一片明亮的陽光下，似乎很享受地吃著。
宋雙葉又閉上了眼睛。
她認為自己一定是在做夢，而且一定是餓瘋了，否則為什麽會在夢裏看到這種奇怪的情景？
但那種香味又是那麽真切，真切得把她肚子裏的饞蟲全都勾了出來。她感覺腦袋發昏，四肢無力。在那股香味的**下，她又一次睜開了眼睛。
再看，還是駱滄。
他看到她眼睛一睜一閉滿臉難以置信的樣子，頓時覺得有些好笑，又咬了一口漢堡，含混不清地說道：“怎麽樣？想吃嗎？”
宋雙葉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你怎麽會在這裏？”
“因為我想見你，所以就找過來了啊。”駱滄滿臉微笑，語氣自然，絲毫沒有偽裝的痕跡。
宋雙葉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看著他：“你……”
駱滄沒等她再開口就把自己手裏另一個裝著漢堡的袋子丟到她手裏：“看你餓成那副德行了，趕緊吃吧。”然後就悠然自得地在她身邊的位子上坐下來，蹺起了二郎腿。
宋雙葉接過漢堡，又發現自己身上還蓋著一件男士外套，愣了一下：“你什麽時候來的？”
駱滄歪著腦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四個小時前吧，淩晨三點到的。”
宋雙葉忽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她看著駱滄，看著他臉上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表情，心裏忽然好像掀起了驚濤駭浪，鼻子泛酸。
駱滄卻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這麽說可不是想讓你感激我啊……我隻是想告訴你，以後做事別那麽傻不啦嘰的，別以為真沒人搭理你。你害得我一個晚上沒睡，就衝這點，以後你有什麽事都得事先跟我請示！”
宋雙葉沒有接話，隻是默默咬了一口漢堡。
她真的沒有想到，她等了那麽多年，最後會這樣義無反顧來找她的人，居然是駱滄。
她也沒想到，有人竟然可以這麽快找到她，她以為起碼也得過兩天，等到有人發現她消失的時候才會在意她去了哪裏。
可是，駱滄在她來海城的第二天淩晨就找到了她。
這個少年有著和表麵的玩世不恭完全不一樣的認真執著，而且比想象中更加細致。
宋雙葉在漢堡裏吃到了酸味——心酸。
她忽然很想哭，昨天發現地址已經失效的時候，她沒有想哭；錢包被偷，她沒有想哭；一個人躺在椅子上難以入睡，她也沒有想哭。
但是現在，駱滄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告訴她他是來找她的，她反而很想哭。
她一邊吃著漢堡，一邊抹掉眼角即將滲出來的淚，聲音聽起來有點冷淡，帶著輕微的顫抖：“駱滄，別對我這麽好。”
駱滄已經吃完了自己的那個漢堡，拿過可樂放到嘴邊含著吸管喝了起來：“少自作多情了，我就是看你可憐。”
宋雙葉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來。
她也是後來才明白，他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軟，看起來比誰都凶，其實心地很善良，他隻是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而已。
駱滄攪動了一下杯子裏的冰塊，淡淡地歎了口氣：“宋雙葉，別這麽容易感動。你就是這樣，別人對你好一點點你就感激涕零，所以你才會受欺負。”
宋雙葉沒有否認，因為這的確是事實。因為她能得到的太少，所以收獲的每一分她都會很珍視。
接下來就是一陣沉默，他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卻又好像說了很多。
曾經，他們互相看不順眼，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
但是現在，他們安靜下來了，反而好像可以從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裏就看到對方心裏所想的事情。
駱滄看到了宋雙葉的孤獨和軟弱。
宋雙葉看到了駱滄的細心和溫柔。
他們本來都是很好的人，不知道為什麽在最初相遇的時候反而好像是最水火不容的兩個人。
或許當時的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在一座陌生的城市裏，他們會像親人一樣相依為命。
04.
吃過早飯，駱滄提出繼續去尋找宋媽媽。他沒有要走的意思，十分堅決而且自然地留下了。
宋雙葉在他麵前似乎很難說出“謝謝”兩個字，但是在心裏她真的很感謝駱滄，感謝他讓她終於找回自己，感謝他在她最孤獨最絕望的時候找到了她。
過去，她一直認為駱滄就是這個世界的一根毒刺，尖銳紮人，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但現在她發現，其實他是一束光，有的時候讓人覺得有些灼人，但是關鍵的時候能衝破黑暗，帶來溫暖和希望。
駱滄一連打了幾個電話，最終聯係到了現在度假別墅的開發商負責人，約了對方在咖啡廳麵談。
對方擁有的是一家全國性的房地產公司，在生意上和駱爸爸有些來往，所以很給駱滄麵子，當即就讓助理調來了拆遷時留下的那個地址的屋主人資料。
資料不多，隻有一個電話號碼，而且資料上寫著屋子長期出租，屋子的主人可能隻是宋媽媽的房東而已。
駱滄又毫不猶豫地撥電話過去，電話響了很久之後才接通，對方講的是很難懂的方言，駱滄一怒之下直接把手機塞進了給他們送來資料的助理手裏：“你給我想辦法跟他問清楚，我算是夠嗆了。”
助理苦著臉，抓著手機用磕磕巴巴的方言跟對方交流起來。
好半天才問出了一個地址，末了，助理還補充一句：“他也不確定是不是在這個地方……”
“那你去給我弄個能確定的地址！”
駱滄一貫囂張的風格在此時發揮得淋漓盡致，宋雙葉在一邊看著都默默地抹了把汗。
助理都快急出冷汗來了：“駱先生……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駱滄還想說些什麽，宋雙葉卻一把拉住他：“別為難別人了，我們先去試試看，如果不對再想辦法吧。”
駱滄眉毛微微一挑，這才點了點頭。
助理看到他點頭這才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宋雙葉一眼。
拿著地址，宋雙葉剛準備去打車，駱滄卻把她攔住了：“那個人說了，這個地方離這裏很遠，坐大巴車要兩個小時，我們先吃個飯再去不遲。”
“可是……”
宋雙葉很想據理力爭，但是駱滄把手一擺，讓她不用說了。
“我肚子餓了，要吃飯，我們去吃好吃的。”
宋雙葉還是很不情願地在原地僵持著。
駱滄卻一把將她塞進了出租車：“反正隻是去吃點東西而已。”然後對司機說道，“帶我們去這裏味道最好的飯店。”
讓駱滄沒有想到的是，最後司機帶他們到了一條美食街。
所謂的美食街，由大大小小的小吃攤位組成，烏壓壓一片全是人頭，空氣中飄散著各種各樣誘人的香氣。
駱滄有片刻沒動，宋雙葉卻催促道：“就在這裏吃吧，看起來挺好的。”
駱滄一臉鬱悶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地上亂七八糟的垃圾和喧鬧的人群，一時間有點難以接受。
其實他也經常吃路邊攤，但是至少衛生從來沒有這麽慘不忍睹過。
但是顯然，這裏的食物對宋雙葉的吸引力很大，她三兩下就跑到前麵去，想要看別人煎鐵板魷魚。
駱滄隻好無可奈何地跟過去，看了一眼冒著煙的魷魚，有點嫌棄：“吃別的吧。”
宋雙葉回過頭，指了指旁邊一家獨樹一幟的烤田鼠攤：“要不吃那個？”
駱滄頓時沉下臉投降：“還是這個吧。”
但是，他剛準備掏錢，心猛地涼了。
宋雙葉看他半天沒動靜，也回過頭來看他，然後就發現了他臉上不尋常的神色，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你的錢包不會也被偷了吧？”
駱滄苦笑，扯了扯被刀子割破的褲袋：“現在我們兩個都是窮鬼了，我所有銀行卡都在裏麵，手機也被偷了。”
宋雙葉無語，看來人倒黴真是不會有下限的！
兩人一起到附近的派出所報了案，然後又掛失了部分證件，最後兩人身無分文地遊**在大街上。
宋雙葉歎了口氣：“駱滄，你還是先回去吧。”
駱滄白她一眼：“我回去，然後看著你餓死？”
宋雙葉把頭扭向一邊：“我不會被餓死，我隻要打電話回去，他們會過來的。”
駱滄冷笑：“他們是來找你還是找你媽？你不是一直都因為這個所以別扭著不告訴他們你的去向嗎？現在怎麽了，想妥協了？”
宋雙葉沒有說話，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也許她可以在這裏找個臨時工作，賺錢養活自己。但是那樣等拿到工錢去找媽媽該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季桑晴的病情估計也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察覺到宋雙葉情緒低落，駱滄一掌拍在她的腦袋上：“你沒辦法，我有辦法啊！幹嗎一副世界末日降臨的樣子？”
其實他辦法有的是，這個世界上還真的很少有真的能讓他餓死的地方，就他爸那遍及天下的關係網，他就絕對有能落腳的地方。再不濟，他打個電話，也會有人把補辦好的證件、銀行卡給他寄過來。
但是，他就是不想。其實他早就設想過像這樣一無所有地在陌生的地方流浪的日子，更何況，身邊還有宋雙葉。他希望兩個人就這樣在陌生的地方相依為命。
“你有辦法？”宋雙葉抬起頭來，一臉驚異地看著他。
駱滄微微一笑：“這個世上還沒有能餓死我的地方。”
05.
其實宋雙葉一直以為駱滄又是去哪兒找關係借錢應急，可是結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他帶著她一路閑逛，時不時左顧右盼，好像在找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找。她有些弄不明白他到底在幹什麽。
最後，在一個地下人行通道裏，駱滄找到了目標——一個抱著吉他賣唱的少年。
少年身前放著一個麥克風，身邊還有一個看起來很舊的音箱，低沉的歌聲從音箱裏傳出。而音箱前的帽子裏隻有零星的一些錢。
駱滄微微一笑，笑容裏透著一絲狡黠和邪氣，他直接朝那個少年走了過去。
他走到少年身前問道：“可不可以把你的吉他借我用一下？”雖然是問句，口氣卻不留絲毫給人反駁的餘地。
如果這句話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的，或許那個人早就已經被揍了，但是從駱滄嘴裏說出來，氣勢卻是那麽足。
少年抱著吉他愣了兩秒，還是搖了搖頭：“你想幹什麽？”
駱滄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宋雙葉，然後又朝少年眨了眨眼睛：“我女朋友說我花家裏錢買的禮物她不喜歡，所以我想賣唱賺錢給她買份禮物。你的吉他借我一下，我三首歌之內還給你，錢我可以分你一半。”
少年有些猶豫地看著他：“你真的三首歌就可以攢到禮物錢？”要知道他唱了一個下午也就隻夠兩餐飯錢而已。
駱滄很有自信地點了點頭：“當然。”
於是，少年將信將疑地把手裏的吉他交給了他。
駱滄接過吉他，撥弄了一下弦，調了幾個音之後就盤腿坐在剛才少年站的牆邊，嘴角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指尖輕撥，動人的旋律**漾開來。
他開場唱的是一首少有人聽過的民謠，曲調淒清，歌詞卻十分有力量。他的嗓音不算太細膩，也不過分粗獷，恰到好處地把這首歌完美地呈現出來了。少年有一個簡單的麥克風和一個移動音箱，駱滄的聲音經過放大，在整個地下通道裏回**。
宋雙葉聽得都有些癡了，不斷有路人停下腳步往這裏看。
駱滄更加認真地彈奏，整個提高了一個調，從蒼涼走向高昂，聽得人心神激**。
一曲快要唱完的時候，圍聚的人已經把宋雙葉擠到了中間。她從來沒有想過，駱滄居然有這樣的演唱功底。
很快，一曲快要結束，帽子裏多了很多麵值大小不一的人民幣。
駱滄在曲子收尾的時候輕巧利落地站起來鞠了一躬，如同表演一樣轉了一圈，然後又把吉他背在肩上，音調一轉，換了一首完全不同的搖滾樂曲唱起來。雖然吉他還是那把吉他，他的彈奏卻從安靜變為熱烈，時不時用手拍著吉他，歌聲充滿了爆發力。很快駐足觀賞的人更多了，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密不透風。
他有著得天獨厚的清透嗓音，而且他的表演天賦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台風好得驚人，眾人的目光沒有讓他感覺到絲毫緊張，反而越唱越起勁，越唱越賣力。
在少年驚詫的目光下，帽子裏的錢滿得都快要溢出來了。
掌聲不時響起，甚至有人跟著一起唱，現場簡直變成了一個小型演唱會。
看著這樣的駱滄，宋雙葉才發現自己對他的了解真的太少了，他的身體裏就好像住著一個隨時都可能爆發的小宇宙。過去她一直覺得他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靠著家世好對什麽都不屑一顧。
但是現在她發現，他是那種不需要靠家裏也一樣可以活得很好的人。他有那種才能，也有麵對一切困難的勇氣和魄力。
這一點，他比她強得多。
在他的歌聲裏，她忍不住用力鼓掌。
駱滄轉頭，朝她遞過來一個得意的眼神，嘴角微彎，趁著間隙，食指點唇送來一個飛吻。
然後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還伴隨著不少女生嫉妒的議論聲。
宋雙葉站在人群裏，臉色發紅……
和之前駱滄任何一次刻意地跟她玩曖昧不同，這一次她不覺得抗拒，反而有點開心。因為她已經知道，這不是他的捉弄，不是他的整蠱，他是真心實意地對她好。
但是，開心是短暫的。很快，她想到季桑醒，想到季桑晴，笑容又從嘴角淡下去了。
駱滄的好，她根本配不上。
她是一個自私的小人，而且現在她心裏正愛著別人。
06.
又一曲終了，還剩最後一首歌。
駱滄拿著麥克風，停下來喘了口氣，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因剛才賣力演唱而滲出的汗水。他回過頭，看著人群中低著頭的宋雙葉：“喂，把頭抬起來。”
宋雙葉沒有抬頭。
他走過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頭，嘴角的笑帶著一絲邪氣。他開口說道：“下麵這首歌，我要獻給我喜歡的人，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她，但是既然喜歡上了，那我就認了。”
宋雙葉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在胸腔裏瘋狂地跳動，她似乎逃避不了駱滄那樣的眼神。
他隻是凝視了她一眼，便扭過頭去不再看她。在人群熱烈的歡呼聲裏，他再次撥動了琴弦。
她做了她覺得對的選擇
我隻好祝福她 真的對了
愛不到我最想要愛的人
誰還能要我怎樣呢
我愛的人不是我的愛人
她心裏每一寸都屬於另一個人
她真幸福
幸福得真殘忍
讓我又愛又恨
她的愛怎麽那麽深
我愛的人她已有了愛人
他們的眼神
說明了我不可能
每當聽見她或他說我們
就像聽見愛情永恒的嘲笑聲
沒有人想到，他唱的會是這樣一首歌，不溫馨，不甜蜜，甚至有股難言的悲傷在字句中泛濫。
一時間，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靜靜地聽著他唱。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他說唱歌給她聽的女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轉過身去，拚命擠出人群，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她真的不值得他這樣認真對待，根本不值得。
她知道，自己應該走，應該馬上就走，不應該成為他的負累。
他應該有更好的生活，有更愛他的人，但這個人不會是她。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哭了，眼淚淌下來滴在手背上她才發現。她拚命往前跑，跑出了地下通道，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逃亡。
她不敢回頭。
07.
但是，很快，她的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宋雙葉！你瘋了嗎？跑什麽跑？你一分錢都沒有能幹什麽？”駱滄的手勁很大，被他一把抓住之後根本沒有逃跑的可能。
宋雙葉用力掙紮想要甩開他的手：“駱滄，你不要再管我了好嗎？我現在就算在這裏餓死也是自作自受！是我自私，是我為了自己沒有一開始就把信交出去！我是自私鬼，我連自己的妹妹都不想救！”
駱滄還是緊緊抓著她的手，一點鬆開的意思都沒有。
“而且，你知道的，我喜歡的人不是你。”這句話，宋雙葉說得很冷靜。她知道，有些話必須說，否則，最後隻能把他傷得更深。
駱滄的動作僵住了片刻，嘴角的笑容透著一絲苦澀，但是他並沒有太多的驚訝，也沒有像過去一樣惱羞成怒，相反，他很平靜地看著她：“宋雙葉，你別太自以為是了……”
“我不是為了讓你跟我在一起才幫你的。”駱滄狠狠抓住她的手，“我隻是覺得，每次看到你難受，我的心情也會變得很糟糕。我不想以後整天都擔心你會不會餓死，會不會被人欺負……至少看到你一切都好之後我再退出。
“這和愛不愛，有沒有回報沒有關係。隻是我想這樣做。
“我不是個很大方的人，我很自私，我隻是為我自己，我隻是想讓自己心裏能好受些。”
宋雙葉的眼淚終於抑製不住地奪眶而出。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一個少年，以她的喜悲為喜悲，完全不奢求回報地對她好。
駱滄已經變得不像駱滄了，他應該是霸道的，應該是沒有人敢忤逆的，可是現在，他把所有驕傲都丟掉了，隻剩下一顆仍然在跳動的心，就這樣孤獨而熾烈地陪伴在她身邊。
她怎麽可能感受不到？
但是，她怎麽愛得起？
現在的她，已經愛不起任何人了。
駱滄看她的情緒已經漸漸穩定了，於是帶著她回去找吉他少年算清了錢。算下來，扣掉車費和可能需要的住宿費用，也就剩十元左右。
駱滄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看著手裏可憐巴巴的幾張鈔票，又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宋雙葉：“喂，你說，要怎麽辦？”
宋雙葉歎了口氣：“要不然你買張火車票回去吧。”
駱滄白她一眼，自己做了決定：“走，我們去找家店吃點東西。”
最後，他們一起去了一家看起來很簡樸的拉麵店。價格還算實惠，於是一人要了一碗牛肉雞蛋麵。
看得出來，駱滄還是對這裏的環境十分嫌棄。但是宋雙葉已經既來之則安之地坐了下來：“錢我回去會還你的。”
駱滄瞥她一眼，不屑地笑笑：“拿什麽還？季家的錢？”
宋雙葉頓住，隨即說道：“將來我自己掙了錢還你。”
“猴年馬月的事情。”駱滄仍舊一臉不屑，“自己不行的時候承認不行接受幫助就好了，為什麽非要把自己弄得那麽累？”
宋雙葉幽幽地歎了口氣，這個叛逆少年最近教訓起她來還真是一套一套的，似乎生活閱曆比她還豐富。
駱滄還想說些什麽，麵就端上來了，熱氣騰騰，上麵潑一勺熱油，香氣撲麵而來。
宋雙葉肚子裏的饞蟲一下就被勾出來了，伸出筷子，簡單攪拌了一下，然後就開始吃，結果被燙了嘴，她張嘴不停地吸氣。
駱滄給她一記白眼：“吃那麽快，趕著投胎嗎？”
宋雙葉的臉有點紅：“真的餓了……”
兩天時間裏她才吃了一頓飯，肚子裏真的一點油水都沒有了。
駱滄有點無語，隨手把碗裏的雞蛋和牛肉全都挑進她碗裏。
宋雙葉立馬把碗挪開：“你幹什麽？”
駱滄白她一眼：“這個地方這麽不幹淨，我一向不吃這種地方的肉類，雞蛋也算是肉類……
“你不要又自作多情想太多，我隻是當你是小白鼠呢！
“要是能養出一隻白白胖胖的小白鼠應該也會蠻有成就感的……”
駱滄自顧自地說，自顧自地吃，絲毫沒有理會對麵的宋雙葉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的眼睛裏，已經盈滿了淚水。
從很早開始，她就告誡自己要堅強，絕對不能輕易地哭。
但是一直以來，不斷有人讓她哭，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她傷痕累累，站在他們世界的邊緣獨自用眼淚洗刷傷口。
駱滄卻是第一個讓她接二連三因為感動而想哭的人。
看著他吃著清湯寡水的一碗麵，宋雙葉感覺心在顫抖。
如果，從一開始她喜歡上的人就是他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