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遠最近是重逢

分開的天與地重逢在地平線,年華寂靜,你還是你,而曾經的我已經翩然遠去。

01.

一年級新生季桑晴和駱滄在一起的消息在一夜之間就席卷了整個校園,幾乎全校師生都在議論這兩個人。這件事情的影響之惡劣,已經無法讓校領導再坐視不管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雙葉和駱滄就被相繼叫到了教導處。此刻,駱滄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坐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聽著音樂。前一天還誇讚他有上進心的班主任此刻隻能恨鐵不成鋼地盯著他:“駱滄!老師願意聽你解釋,隻要你跟老師解釋清楚,老師保證相信你們。”

駱滄抱定了不解釋的態度一直在那僵持著。

宋雙葉走進來的時候,班主任的目光馬上落在了她身上:“桑晴,你跟老師說清楚,你和駱滄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雙葉神情冷淡,而且臉色很差,看起來應該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老師,我們真的沒有什麽。”

老師剛想說什麽,就被一個尖銳的女聲打斷了:“老師,我親眼看到的,季桑晴在駱滄家……他們……”說到這裏,她好像非常難以啟齒地停住了。

宋雙葉回過頭去,看到了目光灼灼的夏錦,心裏頓時一片冰涼。

“他們怎麽了?” 老師扶了扶眼鏡,目光從宋雙葉身上挪開,落在夏錦身上,“你看到了什麽,直說好了。”

夏錦臉色暗紅,深吸了幾口氣才接下去說:“他們抱在一起……”

老師的臉色沉了下去。

宋雙葉也心如死灰。她站在原地,百口莫辯。

她知道,這個時候解釋也沒有用。人證看到的是事實,如果她這個時候反駁,而駱滄又不表態或者把局麵推向更糟糕的地步,那她的辯解看起來就隻能是狡辯而已。

把一連串事情想清楚,宋雙葉真的沉默了,她扭頭看向旁邊坐著聽歌的駱滄。

恰好駱滄也在看她,有一瞬間,他被她的目光刺到了。

他說不出來那種目光裏的意味是什麽,不是痛苦,也不是憤怒,而是絕望,一種深沉得好像整個世界都摧枯拉朽奔向毀滅的絕望。

有那麽一瞬間,他後悔自己開了這個惡劣的玩笑。

後來老師和夏錦都說了些什麽,宋雙葉已經一點都聽不進去了,她隻聽到最後老師下定結論:“叫你們的家長到學校來一趟。”

宋雙葉的大腦好像被一顆炸彈轟醒了。想到季鬆河一貫對她冷淡的神色,再想到季桑醒對她期待的眼神……她真的很想就這樣消失在所有人的麵前,這樣就沒有非議,沒有冷眼,也不會有失望。

可是,事實上,所有的事情隻會往她期待的反方向發展。

最終,季鬆河還是來了學校。平日裏季鬆河是個超級大忙人,如果隻是普通的學習上的事情,他根本不可能抽出時間趕過來。但是,這一次宋雙葉闖出的亂子居然影響到了季桑晴的名聲,所以他不得不把會議改期來了學校。

當然,季鬆河和駱滄的爸爸駱立旬都是在商場上久經風雨的狠角色,學校裏的那些老師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他們三言兩語把宋雙葉怎麽都解釋不清楚的事情給理清楚了,硬是把夏錦的證詞改成沒看清楚,隻是視覺誤差,兩個人其實沒有擁抱,隻是在討論學習上的問題。

最後季鬆河和駱立旬還疏通了一下校長方麵,發表了一個書麵聲明,禁止學校裏再談論這件事情。

本來浩大的一場風波,就這樣被他們風輕雲淡地掩蓋過去了。但是宋雙葉清楚,學校裏的風波是過去了,季鬆河心裏的陰雲卻並沒有散去。

果然,在回家的車上,季鬆河保持了一路沉默之後,等到宋雙葉要下車時才冷冷地開了口:“你過去有什麽不良習性我不管,但現在你用的是桑晴的身份,如果你再給她抹黑,那你就回你的孤兒院。”

宋雙葉心一沉,咬緊嘴唇,最終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關上了車門,心裏很酸。

看著季鬆河的車絕塵而去,她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放到了孤島上,周圍一片死寂。也許,她的出生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永遠都不會有人真的關心她、在意她,給她溫暖和擁抱。

她把胸前的名牌取了下來,放在手心,“季桑晴”三個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宋雙葉憤怒地把名牌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腳,想要就這樣走掉。

但是,剛邁出一步,她又折回來,撿起地上的名牌,擦掉上麵的灰塵,重新戴在胸前。她的眼眶已經濕了,但是眼淚一直沒有掉下來。

她不明白,為什麽上天那麽不公平,給一些人所有美好的一切,然後把所有陰暗和殘缺都讓另一些人去承受。

如果可以,她願意用身患絕症換來一個真心愛她的人。

02.

其實在看到跟在季鬆河身後的宋雙葉那孤獨無助的背影時,駱滄心裏就有一些情緒不斷地湧上來。他忽然覺得,其實她不是個性冷淡,也沒有表麵上那麽尖銳,其實她的內心很軟弱,很害怕受傷。

然而,讓她體無完膚的人,偏偏是他。

下午,宋雙葉沒有來學校上課。而駱滄,平時上課他都在睡覺,但是今天他腦子裏好像被人塞了一團亂麻,怎麽都睡不著。

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怎麽樣了?為什麽沒來學校?

這種奇怪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放學,鬼使神差般,他甩掉司機,一個人順著上次宋雙葉走回家的小路往回走。

已經是初秋,南方城市天氣冷得慢,夏天的餘溫還在,滿樹的葉子綠得深沉。街邊斑駁的圍牆上開出了黃色的小花,風一吹,一層一層,好像金色的波浪**漾開去。

夕陽的光軟軟地照耀著一方天空,雲朵很輕,風一吹就變了形狀,好像孩子手裏的棉花糖。

駱滄忽然發現,其實走路回家也是有好處的,至少有些風景是待在轎車裏永遠都看不到的。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忽然微微揚起。宋雙葉是不是每天也在看著這樣的風景回家,所以才寧可走路也不坐車?

就在駱滄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宋雙葉曾經喂養流浪動物的那個小操場。

出乎意料地,他看到了宋雙葉。

此時宋雙葉正蹲在地上,懷裏抱著一隻奄奄一息的野貓,麵前放著的食物比平時都要豐盛,她幾乎是原封不動地把午餐全部打包過來了。

宋雙葉低著頭,右手輕輕拍著懷裏野貓的小腦袋。從駱滄的角度,他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可他還是聽見了一陣很細微的吸氣聲,也注意到了她的身體在顫抖。

她就好像一隻受了傷,無人認養的貓咪,縮在角落裏獨自舔著傷口。沒有平時的尖銳,從她的背影隻能看到深深的不安和慌張。

宋雙葉在哭。

這是駱滄第二次見她哭。不同於上次,這一次宋雙葉像是隱忍了很久的發泄,她像一隻笨拙的烏龜,平日裏背著厚重的龜殼,但龜殼下其實是柔軟的身體。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地上,好像在地上繪出一朵朵悲傷的花:“我不想這樣……真的不想……”

駱滄很想走過去抱抱她,說一些安慰她的話,但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資格。他不就是把她害到這個地步的罪魁禍首嗎?現在過去安慰她,她會不會給他一個巴掌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其實駱滄真的沒想把自己和宋雙葉的關係弄得這麽僵,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可以扮演一個朋友的角色,至少在這種時候,可以走過去遞給她一包麵巾紙,對她說:“別哭了,有什麽好哭的,這世上沒什麽事情是值得你浪費眼淚的。”

隻是一個轉念,他又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好笑。從小到大,他還從來沒有很想和某個人做朋友的時候,更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個女生。

03.

宋雙葉這幾天都不太敢找季桑醒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他應該也知道了吧。學校裏有一些季桑醒曾經的同學,很早之前宋雙葉就知道,有些事情她不說都會有人告訴季桑醒。

她沒膽量跟他解釋,無論這件事的真相如何,最終都會因為她而讓季桑晴這個名字染上汙點。

晚飯的時候,宋雙葉難得見到季鬆河在家,這個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正表情嚴肅地坐在沙發上。

季鬆河淡淡地瞟了宋雙葉一眼,說道:“桑醒出去了,你過來下。”

聽到他的話,宋雙葉的心跳漏了一拍。

季鬆河狠狠掐滅了手裏的煙頭,目光充滿焦躁:“雖然桑晴的意思是讓你繼續演下去,直到她找到合適的腎源……”

聽到他這樣的開場白,宋雙葉的臉色微微一變。

“但說實話,我對你很不滿意。”季鬆河雙手疊放在膝蓋上,“為了防止你再出現失誤,我希望你盡可能地和桑醒少接觸。”

季鬆河留下這句話之後,就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

宋雙葉呆立在原地,好像被人抽掉了魂魄,好一陣子都沒緩過神來。

第二天,剛到學校,宋雙葉就發現教室裏安靜得出奇。宋雙葉有些猶豫地走進去,抬頭看了一眼講台方向,就看見駱滄站在講台前,講台上放著一個用紅布罩著的東西。聽到腳步聲,駱滄抬起頭,朝宋雙葉的方向看了過來。

一瞬間,全班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一時間,她覺得腳好像灌了鉛一樣一步都走不動,最後隻能恨恨地瞪了駱滄一眼。

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還嫌害她不夠慘?

駱滄卻不理會她的眼神,聳了聳肩,輕巧地微微一笑,然後學著老師的樣子敲了敲講台:“下麵,我想當著季桑晴同學的麵澄清一下之前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

宋雙葉有點驚愕地看著他,她想不出他這又是演的哪一出。

駱滄也不等她做出反應,就接著繼續說下去:“之前的事隻是我和大家開的一個善意的玩笑,我和季桑晴同學之間什麽都沒有。我拜托老師派一個同學送作業給我,恰好桑晴同學和我住在同一個小區,她隻是來我家給我送作業。至於夏錦同學看到的那一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宋雙葉很好奇他究竟會怎麽解釋。

但駱滄隻是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邪氣的笑容:“她看到的的確是真的,我喜歡季桑晴。”說到這裏,他故意停了下來。

宋雙葉感覺腦子裏有一根弦繃緊了。

“但很無奈,季桑晴不喜歡我。”駱滄攤攤手,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還很無辜地看了宋雙葉一眼。

宋雙葉朝他翻了個白眼。

台下響起一片噓聲,還有些男生唯恐天下不亂地瞎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但宋雙葉隻是表情平靜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抽出課本準備早讀。

而駱滄似乎沒有就這麽放過她的意思,拎過講台上用紅布罩著的東西朝她走了過來,臉上的笑容看起來誠意滿滿,讓她有一瞬間的晃神,有了一種或許他是個好人的錯覺。

可能駱滄的心眼真的不壞,就像季桑醒說的,他隻是和同齡的男生一樣,有點幼稚,不知道怎麽對別人好。

駱滄把那個東西放到宋雙葉麵前,笑容依然燦爛:“和好禮物,有驚喜!”

宋雙葉卻死死盯住課本,根本不打算理他。

駱滄也不在乎她的無視,他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敵意沒有那麽強烈了,他好像獻寶一樣掀開了紅布:“喏,送你的……”

宋雙葉終於抬起頭來,朝紅布底下的所謂驚喜看了一眼,卻隻看到一個空****的籠子,裏麵鋪滿了木屑,看起來像某種動物的窩。但籠門是打開的,估計裏麵的動物早就不知道溜到哪兒去了。

宋雙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驚喜就是籠子?”

駱滄愣了一下,疑惑地低頭,就看到籠子裏麵空****的,什麽都沒有!剛才還一臉燦爛的他瞬間就頹喪下去:“我的倉鼠呢?我買了兩隻……”

緊接著,班裏有女生驚呼:“有老鼠!”

“倉鼠,是倉鼠啦!”女生的同桌解釋道。

但是害怕鼠類的女生完全無法忍受地尖叫:“不行,不行!不能讓它爬到我身上,否則我不活了!”

全班在瞬間亂成了一鍋粥,駱滄看著空****的籠子,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窘迫。

宋雙葉看著駱滄窘迫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還真沒想到,這個一貫囂張跋扈的少年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駱滄看她笑了,馬上抓住時機說:“你看,你都笑了,這是不是代表你不生我的氣了?”

然而宋雙葉臉上的笑容迅速消退下去,她假裝沒事人一樣繼續看書。

“喂,季桑晴,我們做朋友吧。”駱滄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大大的。

宋雙葉還是沒有理會他。

他又把頭湊過來:“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麽低聲下氣地求著跟誰做朋友呢,你就知足吧!”

宋雙葉仍然沒有理他,但是嘴角已經微微揚起,有了一抹笑。

駱滄知道,他終於把她的心門撬開了一條縫隙。

04.

宋雙葉回到家,正在玄關換鞋時,就聽見一貫對她冷淡的阿姨正在餐廳裏熱切地和某個人聊著天。

“桑醒,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麽,阿姨給你做。” 阿姨的聲音裏透著長輩特有的關愛,是之前宋雙葉在她那裏從來都得不到的。

季桑醒回答道:“阿姨做什麽都好吃,做桑晴喜歡吃的就好。”

在門邊站了很久,宋雙葉才關上了門。

聽到關門聲,原本正在聊天的兩個人靜了一下,季桑醒馬上起身:“應該是桑晴回來了。”

宋雙葉看到季桑醒,腦海裏一直回**著季河鬆之前的話,她必須盡可能地和季桑醒少接觸。

事實上,由於季桑醒剛回來,這幾天他每天都忙著見朋友,而宋雙葉也盡量避免和他見麵,因此這一次是她在被警告後第一次與季桑醒麵對麵。

她該怎麽做?該怎麽在季河鬆的眼皮底下跟季桑醒聊天?

看她一聲不吭地站在玄關處,季桑醒眯起了眼睛,臉上的笑容溫柔裏透著一點無奈:“喂,桑晴,你怎麽了?”

宋雙葉連忙搖搖頭,但身體還是很僵硬。她該怎麽做?笑著說“我回來了”,還是為之前的事情辯解?

就在她走神的時候,她的整個身體忽然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瞬間,時間仿佛停止了。

她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檸檬草的香氣。

“傻瓜……愣什麽神?難道你還在生氣?”他用手輕撫她的背部,拍打出有規律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