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要讓自己的心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哪怕是失敗，也坦然地去麵對，那樣心就不會再有枷鎖，我就可以親近自己、親近朋友。
隻是，過往的風景中，總存在令人無法忘懷的刺傷與扭曲。於是，當我伸手想要觸摸那些真實時，卻發現就連真實，也變成我想象中的幻影。
那天之後，這座城市突然安靜了。程諾好像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大人，就連行走時，也是挺直了身體，目光每落到一處，便會結起冰來。於是，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季節變幻出現了問題，所以夏天過完之後，就直接來到了冬天？
他依然還會笑，隻是我看到他的笑容中綻放出來的是憂傷的花朵。我常常會懷疑，是否他就真的一直這樣下去？離快樂越來越遠，我站在他的身後，也可以感覺到悲涼的擴散。
“哥。”我輕輕地喊了他一聲，“忘了吧。”
他沒有回頭，手機卻響了。來電顯示還是蘇莞。程諾一把拿起電話，掛斷後直接將電池拔出。臉上滿是厭棄的神情。我終於領略到他有多討厭那些事情。於是，安靜地看著他，不再說話。我想要去拾他的手機，卻被他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幅度太大，掛在牆上的鏡子被碰碎，碎片直嵌我的手背。
過了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然後將我的手拿起來，一把拉過我到客廳，拿出酒精與繃帶為我清潔和包紮。我掙紮了一會兒，始終擰不過他。他一句話也不說，好像得罪他的是我的那隻手，動作粗魯得讓我手指的傷更加疼。
“哥，我沒事，你不要一直這樣下去了好不好？而且，你包得很難看！”我看著包著繃帶的手，皺著眉頭說。
“別管我。”他低著頭收拾東西，霸道的氣息讓他更加成熟起來。我發現原來喜歡上一個人，不論他變成什麽樣，都隻會更加迷戀。而當你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哪怕他再優秀，也無法入眼，更何況是心。
“淺淺，我曾經說過如果全世界都不要你的時候，一定要自己好好愛自己。可是，我現在卻在做著這些事，我真的好沒用，對不對？”
“哥，你別這樣……對不起……”我低下頭，落了一地的心疼。
“傻瓜，又不關你的事，說什麽對不起？是我該和你說對不起，手還疼嗎？”
“不疼。隻是心好疼。哥，看著你這樣子，我真的好難過。”我直視他的雙眼，那裏的憂傷也染進了我的眼中，我發現全世界都憂傷了起來，“自從你和蘇莞分手之後，你就沒有好好地過過一天。雖然你沒有直接傷害身體，可是你卻在試圖騙自己騙所有的人，你沒事，你很好！”
我低聲地說著，這些日子，誰都看得出來他在偽裝。蘇莞來過，可是他怎麽也不願意出去見她。我隻能無奈地看著蘇莞。她很悲傷地就走了。之後，隻有短信和電話，再也沒有來過家裏。
我想，事情應該快到尾聲了。一切，差不多該結束了。
（2）
程諾對於有關蘇莞的事情，不是選擇逃避就是忽略。何冰問過他很多次，可是他怎麽也不開口，何冰就將目光轉向我，程諾立刻衝她吼：“這是我的事，你不要再問別人了！否則，我再也不來這裏了！”
何冰從此以後，真的就沒有再問過。隻是看向我的眼神，愈加怨毒。
幾乎所有的人，都質問程諾怎麽回事。可是他選擇了沉默，一句話也不解釋。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我內心苦澀，即便他嘴上說著多麽討厭蘇莞，卻還是用沉默來保護著蘇莞，始終沒有對任何人說出和蘇莞分手的原因。
直到這天蘇黎來到家裏，他質問程諾到底在搞什麽鬼，為什麽兩個人總是好一場壞一場，弄得蘇莞在家裏，整天精神恍惚？他要程諾給他一個解釋。可是，程諾隻是丟給他一個背影，連嘴也沒有張過。他不再和蘇黎去球場，除了我，他不和任何人說話。
蘇黎站在客廳，看著他遠離的背影，張大了嘴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半晌，才緩緩看向我，然後坐到我的身邊唉聲歎氣。
“他們到底怎麽了？”他問得很累，全世界都在尋找這一個答案。
我聳聳肩，然後說：“我不知道。突然就這樣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蘇莞，她還好吧？”
“一點也不好。也不出門，吃的也少，睡的也少。我真不明白，他們兩個人怎麽能鬧成這個樣子。蘇莞來找過他很多次，電話也打過很多次。程諾卻始終不願意去麵對她。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蘇黎抓了抓頭發，苦惱地說。
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說：“再給他們一段時間吧，或許會好起來。好好照顧蘇莞，她本來身體就不好，別讓她這樣折騰下去了。”
他抬起頭，露出一個苦笑道：“淺淺，如果愛情真的能讓兩個原本親近的人變成陌路，那我寧可就這樣守著友情或是親情的身份，一直不要分開。”
“嗯。有些事情，是說不清楚的。我們都還太小，不懂得怎麽去處理自己的情感，不是嗎？蘇黎哥，快回去吧，看著蘇莞。”我確實有些擔心她，她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我們都是固執的孩子，有時候並不是要一個完美的結局，隻是要一個真實的理由。盡管那個理由，每次都將人傷得體無完膚，也不願意選擇自欺欺人。
蘇黎走了之後，我就陷在沙發裏了。現在，何冰也開始把我當成了隱形人，讓我來去自由。我知道，她在對我使用冷暴力。我想，我已經離那一步很近了，再也不用有寄人籬下的感覺了，所以，她現在對所我做的一切，都不會像最初那樣讓我心痛。
我看著這個家，住了十幾年的家，是否真的可以稱為“家”了？可是為什麽，當我馬上就要走到那一步時，心裏卻沒有一點的快感。隻覺得心越來越沉。現在的我，已經不敢再抬頭仰望天空，那裏有那些愛著我的人期待的目光，我害怕接觸到，然後感受到他們的失望。我已經成為一個壞孩子，一個懂得使壞心眼的孩子，他們一定很失望吧？
每到夜裏，我都會開始驚慌。可可沒有再找過我，她在電腦上給我留了言，說那天蘇莞醒過來之後便奇怪自己為什麽會睡著。林卓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說看她累了，好像馬上要睡著的樣子，所以帶她去賓館裏休息了。蘇莞低頭檢查衣物，覺得沒有異樣才相信了林卓。可是，不到一會兒，就收到了程諾的短信。然後，她就哭著衝出了賓館，接著沒有一點回音。
那天，她在流淚的時候，我正和程諾在馬路上相擁著哭泣。至少，程諾的身邊還有我。所以，我在夜裏，不停地在心裏說：對不起，陸北。對不起，蘇莞。對不起，程諾。
原以為，一切就會在這樣的平靜中結束，可是卻在即將到來的雨夜所有人的狀況都改變了……
（3）
我還在沙發裏發呆的時候，突然就變天了。原本多雲的天下起了大雨。何冰去了台裏不回來睡，程諾也不知去向，我一個人坐在房間裏，不敢開燈不敢出去。我終於也開始害怕閃電、打雷了。
不敢開電腦，我給程諾發了短信，可是沒有回。打過去，關機。於是，隻好打給可可。我們兩個抱著電話，相互安慰著，才感覺好一些。
她問我，現在和程諾怎麽樣了。我說，一切都還算正常。隻是，他很痛苦。我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錯的還是對的。可可說，已經做了就無所謂對錯。隻要記得，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賣，做了就不要後悔。於是，我沉默起來，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正好這時，我聽到開門聲，就掛了電話。
我跑出去，程諾步伐零亂地走了進來。還沒有到身邊，我就已經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我立刻過去扶著他，他看了看我，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淺淺，你是淺淺，對嗎？”他低著頭，熱氣全都噴在我的臉上。
“哥，你醉了。我扶你去房間睡覺。”我偏過頭，不想去看他的臉。那神情，就連笑裏都滲著悲傷。這麽多天了，他終於還是爆發出來了。我想，隻要爆發出來了，就該到了複元期。之後，一切就真正的結束了。我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
他把重心全都壓在我的身上，嗚嗚地哭了起來。我無奈地扶著他走到房間，將他扔到**去，自己就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
“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為什麽……”他一直不停地問著。雙眼不曾睜開過，手在空氣中舞動。
上一次我喝醉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模樣呢？我慶幸自己沒有將那些不該說的話說出來。下次，我再也不要喝酒了。看著他的臉，我起身拿了一條熱毛巾搭在他的額頭上。原來照顧醉鬼是這麽累人的事情，他不停地要水，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嘴裏喃喃地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唯一能聽懂的就是那一連串的為什麽。
“哥，你別鬧了！聽話，把被子蓋上，我給你換毛巾！”我想按住他的手，去取他額頭上的毛巾。誰知道還沒有拿到就已經被他一把甩開。我無奈地看著他，他真像一個任性的孩子。等他稍微安靜了一會兒，我伸手去拿掉在他枕頭邊上的毛巾，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扯我整個人便落入他的懷裏。穩穩當當，我的頭正好挨著他的左心房，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跳動，我想閉上眼睛去感受。
“為什麽這樣？真的那麽想嗎？我也可以的……”他格外清晰地說了這句話，下一秒我感覺整個世界顛覆了，暈頭轉向之後他已經將我壓在身下，他的唇已經貼著我的唇……
親吻本是一件親昵的事件，可是，他卻像在懲罰。我覺得嘴裏充滿了血腥的味道，然後身子一涼。不論我怎麽拳打腳踢，也移不開他的身體。一直覺得他身子很單薄，卻沒有想到力氣那麽大。最後，他幹脆將我的雙手按住。
我覺得自己的身子裂開了。眼淚在那一瞬間流了下來。閉上眼，我知道明天醒過來之後，世界就變了。
雷雨就這樣停了下來，我們在黑暗中無聲地喘息著。我在心裏狠狠地嘲笑自己，我想著他的那一句：真的那麽想嗎？我也可以的……
就算是這個時刻，他懷中的人是我，心中的人卻不是我。
終於停止了之後，我疲憊得一點也不想動。他死死地握著我的手，好似沒有放人的意思。休息了一會兒，我準備離開，他卻握得很緊。我抬起頭，看著他，在他耳邊輕聲地說：“哥，我是淺淺。”
他就這樣握著我的手，睡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裏時，他突然發出的驚叫聲吵醒了我。我睜開眼睛，想要叫他不要吵。
“淺淺，這……”他結結巴巴，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腦袋，還是沒有絲毫的印象。他看著我，又看著自己，表情糾結。
“你昨天晚上喝多了。怎麽也不鬆手。”我平靜地將這個事實訴說出來。我發誓這一刻我的心底並沒有開心或是得意。這件事，是不在預料之內，最讓人不知所措的意外……
他的臉從暴紅之中突然就綠了。然後背過身子對我說：“淺淺，先把衣服穿好。這樣，這樣我沒辦法和你好好說話。”
我在他的身後將昨天被他扯掉的衣服一件一件重新穿好，然後下床走到門外說：“哥，我是自願的。其實我們都很清楚，隻是你一直不願意麵對，我喜歡你。我那麽喜歡你，從小眼睛裏就隻看到你。所以，這件事你不必有心理負擔。我……是自願的。”
我直視他的雙眼，然後看到裏麵折射出一個勇敢的淺淺。
“淺淺。”程諾拉住我的手，我的身子已經在門邊了，他就在被子裏，低著頭說，“對不起，淺淺。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都是我不好。但是你放心，我……以後我照顧你，一輩子。”
“你想清楚再和我說吧。我不怪你。一輩子，那麽長，不要輕易許諾。”掙脫他的手，為他關上門。輕輕地呼了口氣。我們竟然那麽奇妙地結合了，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我再也不是一個人。
（4）
回到房間後我洗了個澡，然後靜靜地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風景，腦中是一片空白。這一切，都太突然。突然就發生了。我還是無法有真實的感覺，直到程諾推開門，走了進來。
我回過頭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沒有傳說中的火花，隻是安寧。終於，我得到了安寧這個詞，我的心在這一刻是平靜的。甚至我敢抬頭仰望天空，然後告訴他們，我隻是想要這樣而已。如果我錯了，就讓我一直錯下去吧……
“淺淺，過來。”程諾走了進來，將門合上之後對我說。
我點點頭，帶著微笑朝他走去。一直都是我在靠近，這一次我也不會介意仍然是我走向你。程諾，你讓我的生命在一夜之間開出了那樣妖嬈的花朵。一夜長大。
我定在他的麵前，他看著我，然後輕輕地在我的唇上印上一吻，微笑著說：“我說過，會負責任的。淺淺，以後我不再是你哥了，是你的男朋友。將來，我會給你一個安全溫暖的家。過去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我希望你不會在乎，也不會介意。”
“真的會過去嗎？”我看著他，那雙眼睛裏始終存在著傷痛。如果可以，我想選擇不問，將一切交給時間處理。可是他真的站在我麵前時，我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他。終於得到了，也隻是那一瞬間的安寧。我害怕事情敗露，原來做錯事的孩子，比誰都不快樂。哪怕得到最初想要的所有，也無法安心擁有。
“會的，一定會過去的。你相信我，好不好？”他柔柔地解釋。
“那麽，不論過去發生什麽，都一筆勾消了嗎？我不介意，你也不介意了嗎？”我問。雖然我知道，如果事情真的敗露，我無法取得任何人的原諒。但我還是這樣問，為自己取得一個安心的借口。
他點點頭，認真地看著我，然後摸了摸我的臉說：“淺淺，你太瘦了。我一直記得，讓你多吃一點東西。我沒有照顧好你，才讓你看起來這麽虛弱。”
“別這樣。我現在很好，不是嗎？隻要有你，我的世界就是最幸福的星球。”我微笑著說著，卻掉下了淚。真的好想就這樣擁抱著他，在一瞬間完成我們的天長地久。那樣，我就不用在擔心害怕中不停地煎熬。
還是會有一些尷尬，他的雙眼始終沒有愛情的成分。慢慢來吧，如果時間真的可以帶去一切的話，就讓我的靈魂從這一刻開始潔淨起來。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純良的孩子！
我們對視著，誰也不再開口說話。這時候我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我驚慌地看著程諾，害怕是可可發來的短信。他卻給了我一個笑容，然後坐在床邊盯著我。我拿起手機，一看發件人是蘇莞，心便放下了一半。
“淺淺，我又要飛往異國的天空了。這一次回來，能夠認識你，我真的很開心。隻是，我的心在這個夏天，已經消亡了。我無法安寧地停留在這個城市裏，去看那一些有著記憶的風景。我要走了，不要來送我，也請不要忘記我……”
她走了嗎？一切好像都在昨晚之後完全變了。那個讓我無比嫉妒，喚醒我內心惡魔的人終於離開了，而我也終於真真切切地和程諾有了難以割斷的羈絆，這一切，似乎都按照我所期待的方向行進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直這樣下去，不要再偏離軌道。
懷著對蘇莞和程諾的愧疚，我將手機遞給程諾，我想他還是有權知道的。他出神地盯著許久之後，才抬起頭說：“那很好。”
那很好，隻有三個字。於是，我給蘇莞回信息：一路順風。
那些抱歉的話，我不想說。讓它們就停留在我的心底，自己知道就夠了。
（5）
中午，何冰回來了。我和程諾手牽著手看電視，她的臉色立刻變了天。從進門還是堆著笑臉的她，突然就變成一把鋒利的劍。
我帶著微笑和她平靜地對視，這一刻應該是我驕傲的時候了，不是嗎？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刻的到來。程諾牽著我站了起來，然後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何冰。
何冰突然就衝了過來，速度快得誰也沒有反應過來，一耳光刮在我的臉上，氣得手都顫抖了指著我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當初你是怎麽答應我的？你這個小狐狸精，你勾引我們家程諾，你配得上他嗎？你……你這個……”
“夠了！”程諾一把抓住她的手，“從今天起，淺淺就是我的女朋友。不論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這已經是事實了！如果你以後再這樣對她，我就隻能帶著她一起離開。那時候起，這件事就真的再也與你無關！”
說完，他拉著我回到他的房間，他仔細看著我腫起來的左臉，滿是愧疚。
“我沒事。”我拉下他的手，“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你不在的時候，這樣的言語刺傷時常發生。知道嗎？七歲那年，你第一次保護我的時候，我覺得你就是我的天使。現在，我終於不再是一個人在堅持了，對嗎？”
“對，你不是一個人在堅持。”他擁住我，語氣中的心疼多了一些，“對不起，我一直不知道她是這樣對你的。那些話，你一直聽到現在嗎？為什麽你從來都不告訴我？一個人受委屈到現在？如果今天不是我看到，是不是你還要一直忍受下去？”
“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將來，我再也不會是一個人堅持。答應我，不要扔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我將臉貼在他的左心房，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幸福就將我包圍了起來。
“程諾，你出來！”
突然，客廳裏傳來蘇黎的喊聲，那樣急躁。
我和程諾雙雙一愣，然後他牽起我的手走到客廳裏，看到蘇黎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牽在一起的手。從前我們也是這樣牽過的，隻是今天大家的氣場都不相同吧，所以總是可以輕意地就發現一些細節。
（6）
“你們……”蘇黎沒有了之前的怒氣，遲疑地問。
“蘇黎，我和淺淺在一起了……”他沒有說下去，我知道他下一句想說的是：對不起。因為他那麽清楚，蘇黎喜歡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我看著蘇黎愣在那裏，突然想起那些他尾隨我的日子。心中也愧疚了起來。我想對他好一些，甚至想說以後你就當我的哥哥吧，可是我不能！看到他，我就會想起蘇莞，她現在應該正在飛往異國的天空中吧？就讓這一切都從我的生命中消失吧。如果一定要放棄某一些才能夠得到另外一些，我寧可放棄他們。
“你和淺淺在一起了？”蘇黎重複地念了幾次之後，猛地抬起頭，笑得差點蹲到地上，“別逗了，程諾，你找一個好一點的理由！你知道嗎？蘇莞已經走了。在機場，她不停地看著四周，她走的時候還在等著不可能出現的你！”
“我和蘇莞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的心裏隻有淺淺。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淺淺，是在她七歲那一年才來到我們家的，我和她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程諾冷冷地說著。
我站在他身邊，抬起頭才發現，原來他的心一直比我的硬。那些話，連一點餘地也不留。平靜地指出一個令人無法反駁的事實後，簡單地說一句抱歉。可是，他握著我的手，我還是感覺到他不安的靈魂。於是，我加重了手的力道，渴望讓他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堅持，他更不是。
笑容漸漸在蘇黎的臉上凝固了，他終於從我們的神情中發現我們並沒有騙他。他看著我，最後將目光移到程諾的身上，冷笑著問：“所以，就是因為這個才和蘇莞分手的？哈，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更傻的傻子嗎？程諾，我們兄弟這麽多年，你卻一直把我當猴耍？”
“不是那樣的。”程諾說，“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是在和蘇莞……”
“不要說了！程諾，我雙眼瞎了，我才能相信你！這麽多年兄弟，我竟然沒有看穿你的真麵目！是我自己太笨了，笨到會以為你們是親兄妹。笨到會把妹妹交給你。笨到會相信你的安慰和鼓勵！現在看到你，我就覺得可恥。從今天起，我們再也不是兄弟！”他說完，頭也不回地甩門走了。他緊緊鎖在眼眶裏的淚水，我全都看見了。隻是，無法給他任何安慰。
我依舊期待，時間可以帶走所有的傷與痛，隻留下途中的美好供我們回憶。
門關上的那一刻，程諾鬆開了我的手，低著頭說：“淺淺，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好。”我回到房間，我也想獨處。這一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情，終於，蘇黎也離開我們的世界。
從此就真的結束了，對嗎？
……
一杯咖啡一顆淚水
守候夜晚的流星
落在了哪裏
我把愛人換成你
藏起對誰的記憶
永遠不想起
一個人翻山越嶺
看燭火輕輕燃起
又被風吹熄
陽光變成淡藍色
深愛著別人的我
可以幸福麽
我的陽光變成淡藍色 我把悲傷都燒了
愛恨與哀愁 一切沒有關係了
陽光變成淡藍色 我的眼已經瞎了
隻用手觸摸 這樣狠心的生活
我把愛人換成你
藏起對誰的記憶
永遠不想起
一個人翻山越嶺
看燭火輕輕燃起
又被風吹熄
陽光變成淡藍色
深愛著別人的我
可以幸福麽
我的陽光變成淡藍色 我把悲傷都燒了
愛恨與哀愁 一切沒有關係了
陽光變成淡藍色 我的眼已經瞎了
隻用手觸摸 這樣狠心的生活
我的陽光變成淡藍色 我把悲傷都燒了
愛恨與哀愁 一切沒有關係了
陽光變成淡藍色 我的眼已經瞎了
隻用手觸摸 這樣狠心的生活
陽光變成淡藍色
深愛著別人的我
可以幸福麽
……
我中了王箏的毒，一整夜聽著她的《陽光變成淡藍色》，如果可以，渴望將悲傷都燒了，隻用手觸摸，狠心地生活。一整晚，每一個人的臉都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我無法觸碰，隻能任他們帶著各式各樣的神情從我的思緒中飄過。
我給可可打電話，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在那一邊，安靜地陪著我一直聽完這首歌。我始終無法安心地去依賴程諾。我害怕這樣的擁有，隻是幻影，一抓才發現一切都是空的。
惶惶不安，即使連蘇黎也離開我們的世界，我依舊惶惶不安地生活著。終於明白，我並不是害怕麵對誰，而是無法麵對自己了。每天，我都笑得那樣開心。程諾真的做到了，隻安心地和我在一起，他對我的好更勝當初。有一次出遊時，可可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說：塵埃落定。
我的眼睛就深深被陽光刺痛了。所謂的塵埃落定，究竟是指身，還是心？我終於可以驕傲地站在阿姨的麵前，看著她的雙眼說話，不再需要忍受她的尖酸刻薄，但為何我隻感覺到疲憊？
（7）
終於開學了。
開學那天，我遇到了李偉，他神色不明地看著我。
看到他，我比看到蘇黎還要不安。還好，校園那麽大，碰麵的機會始終不多。除了平常他偶爾會來接可可下課之外，都看不到他的影子。而蘇黎，真的就像一個隱形人來回在我們身邊，每次我張口想要叫住他，他已經冷冷地越過我，掃起一陣寒風。
“淺淺，放學後，我們去教堂吧，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可可收拾著東西，衝著我眨眨眼，一臉甜蜜的笑容。
戀愛是那樣美好的事情，可是為什麽我始終都沒有這樣甜蜜的笑容？隻有平淡，是的，我和程諾的一切都進行得平淡無奇。
“好。”
依舊是那個廣場後麵的教堂，上一次來的時候，程諾的身邊站著的還不是我。可是現在，我身邊的依舊也不是他。我看著可可將書包放在地上，然後虔誠地在教堂中央的耶穌塑像前合起雙手默念幾句，再打開書包將原本就準備好的字條拿了出來，指著教堂外麵院落裏的一棵樹說：“聽說，把心願埋在那裏，就可以實現呢！”
“這個就是你要告訴我的秘密？可是這裏不是教堂嗎？我怎麽感覺你剛剛的動作像是在廟裏的？”我好奇地問。我並不是信徒，所以我不清楚那些動作，隻是她給我的感覺怪怪的。
“哈哈。無所謂啦。他是神嘛，那麽聰明，知道我笨啊！”她嘻嘻一笑，跑了出去。
我們來到那棵樹下，她挖了一個小坑後將心願扔進去，又回過頭問：“淺淺，你不放嗎？”
“不了。我相信我自己。”我衝她一笑。從一開始，不論是上帝還是佛主，都沒有關照過我。我沒有任何理由，還去信仰和依仗他們。我不相信自己有那樣的命，所以每一步，我都隻相信自己。
“可可，我們走吧！”我拉起她，突然感覺身後多了一個人，回過頭看到李偉一動不動地站在我們身後。
“哇，李偉，你想嚇死誰啊？一聲不響，你怎麽來了？”可可鬆開我的手，狠狠地給了他一拳。
“我和你一起聽到這個秘密的，你會來，我當然也會來呀！我也有心願呢！”李偉衝著她挑了挑眉，兩人甜蜜的神情一目了然。
像這樣的小動作，在我和程諾之間，從未出現過。我們牽手、親吻，卻始終好像無法貼合彼此的心。他就在我的身邊，那麽近、又那麽遠。就好像陽光，我始終感受到它的溫暖，卻怎麽也無法觸摸到它。
“淺淺，你怎麽沒有和程諾一起來？”李偉左看右看之後，問。
我點點頭，現在的我真的不愛說話。
“淺淺，我突然想起來有東西落在教室裏，我回去取，你在這裏等我哦！一會兒我們一塊吃飯！”可可這個粗心大王，又把東西落在教室裏，她一邊說著一邊朝學校的方向跑。
我和李偉走到教堂的門外，看著裏麵，想象著將來我們都會走到這裏，舉行一場很美的婚禮。如果可以，一起結婚，也很好玩不是嗎？我向往那樣的美好，至少我還有可可，這個很普通但卻很鐵的朋友。
“知道嗎，後來林卓找過我。”李偉突然對我說，表情也突然正經起來。
這讓我想到那一天，林卓突然正色的臉。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們？我越來越分不清我的世界裏，究竟有誰是沒有帶著麵具存活的？
“嗯？”我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們坐在教堂外的階梯上，他說：“他很後悔。覺得自己之前就對不起蘇莞，可是現在卻還做出這樣的事情去陷害她。他說，蘇莞醒過來在賓館裏看到他的時候，他就知道蘇莞變了，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傻呼呼的女孩子。後來，他看到蘇莞那麽痛苦，就很後悔。他聽說蘇莞又要出國了，他就來找我了，他說他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所以他想要去挽回一些東西，也要找回自己丟失的一些東西。所以，他也走了。”
我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緊張地問：“他去哪裏了？”
“不知道。但不是蘇莞去的那個國家。知道嗎？我從前很看不起他，覺得他就是一個空有外表的花花公子。可是，經過這件事，我覺得他是個男人了！淺淺，你的心裏會難過嗎？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人，就給心靈蓋上一塊黑布。即使現在你將黑布扯掉，也已經無法像從前那樣接受陽光了吧？”李偉一直不停地說。
我知道他沒有其他的意思，因為他的心裏也愧疚。他是講義氣的人，隻要可可讓他去做，他就一定會去做。可是連林卓都醒悟了，他也發現那些過往他沒辦法忘記。他告訴我，那天我們走後的每一個細節，我聽著聽著，就淚流滿麵了。
摔倒之後我們都疼了，所以在撫摩傷口時，終於也體會到別人的傷痛。
“淺淺，我一直想知道，如果給你一個重來的機會，你還會不會那樣做？”李偉直視我的雙眼，他的表情很著急，似乎尋找這個答案已經好久了。
“我……我不知道。李偉，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解釋的。”我的淚突然就湧了出來，如果再給何冰一個機會，她會不會讓那個雨夜重演？那個令我一生都無法安寧的雨夜，那些令我一生都無法安寧的傷害。
“我問的，不是這個，而是……”
他說到一半，突然看到可可，話題急急地止住了。神色奇怪地說：“下次再說。”
我們一起吃了一頓無味的晚餐，各懷心事。吃完飯時，天色已經暗了。程諾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哪兒。我說和可可在一塊吃飯，他說我要回去的時候告訴他，他就過來接我。
（8）
吃完飯後，李偉給我使了個眼神讓我等他。我也在好奇，今天說了一半沒有說完的話，於是點了點頭，發短信告訴程諾，我今天和可可有一些活動，所以沒有那麽快回去。
李偉送走了可可之後，讓我在學校外的一個咖啡屋外邊等他。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他才出現，我站在街頭時，好像想了很多，卻又好像一片空白。
“我們去走走吧。”李偉盯著我，表情憂傷。
我跟在他的背後，突然發現這個並不高的身影好像有著無法觸摸的高度，原以為他隻是一個簡單的小混混，卻沒有想到他有著那麽多我不知道的細膩。
“我很謝謝你幫我。我也很抱歉，因為我的事，把你們牽扯進來。我隻希望，一切都結束了。我……”我不安地先開口了。
“淺淺，我並不知道，原來你一直過得不好。我更不知道，原來那個媽媽，並不是好媽媽。”李偉沒有理會我說什麽，他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盯著我，說，“如果我知道，當年我就不會讓你跟著她走了。”
我的腦子突然轟的一聲，什麽也沒有了。隻是不停地回繞著他說的：如果我知道，當年我就不會讓你跟著她走了。
等我再回過神來盯著他時，他隻是看著我微微地笑著。
“你在說什麽？”我試圖讓自己平靜，可是聲音卻忍不住顫抖起來。我用力地大口呼吸，腦子不停地回憶著可可說過的所有關於李偉的過去。
“等你長大了，我就來娶你。”
“那我的爸爸媽媽怎麽辦？你會一起娶他們嗎？”
“當然，沒有問題。”
他一句一句地重複著，最後說：“你，是媽媽嗎？”
說完之後，一片靜默。時間好像停止了，他看著我，我看著一地的落葉，再也無法思考。那個停在我夢中的小男孩兒，如今真的就是站在我麵前這個不斷地幫助我的男生嗎？
我看著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坐他的後座上去酒吧時，他說過的話。
“陸北……”我喃喃地喊出這個名字，淚水一顆一顆掉了下來，“陸北，陸北……”
我抬起頭，對著他喊陸北的名字，然後發現他的眼中又如同落入了星辰一般閃亮起來。他點頭，喉節上下滑動著，然後說：“我不知道你一直過得不好。”
“陸北，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還是無法相信，李偉突然變成了陸北，他就是那個和我一起在窗邊許願的陸北？他就是說等我長大後就來娶我的陸北？他現在和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你走了之後不久，我就被接走了，也改了名字。走的時候，童媽媽告訴我，我一定會有一個幸福的家。我確實很幸福，雖然那個家的家庭條件並不好，但是很溫暖。十二歲那年，養父母因為外出雙雙離世了，隻有奶奶和我一起過日子，奶奶對我很好，所以我仍舊覺得很幸福。隻要奶奶還在，我的家就還在。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到你，當可可把你帶到我的麵前的時候，我驚呆了。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的身邊站著程諾還有蘇黎，我想你應該過得很好。聽可可說每天有人開著豪車接送你上下學，我以為你會過得很好。所以我一直不說，連可可也什麽都不知道，我不想因為我的出現而影響你的生活。直到那一天，你對可可說出了所有的事實，我才知道你是那麽害怕。你害怕讓人知道你是孤兒院的孩子，你害怕讓人看不起，淺淺，你的生活怎麽會變成這樣？”
“所以，你對我好，不論什麽事，你都會答應我，對嗎？我還以為，是因為可可的關係，你才會去找林卓，原來是這樣，可是為什麽你不告訴我你就是陸北呢？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忘記你，你知道我有多內疚嗎？”我終於忍不住撲進他的懷中，“好幾次，我都好想回到過去的日子，回到有童媽媽、有你的日子。我知道，你肯定會保護我。在那些我絕望的日子裏，沒有人來救我，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麽辦。陸北，我也很想成為一個好孩子，可是所有的一切告訴我，我想要得到的，隻有靠我自己去爭取，哪怕變成一個壞孩子！”
“不論你做什麽，在我眼中，你都是好孩子。”他溫柔地看著我。
我承認，這時候看到陸北就好像看到失散已久的親人一般。這麽多年並沒有什麽變化，我好想抱著他，一起回到過去的日子。隻是我知道，不可能了。他有了可可，我有了程諾。我們的生活已經往不同的軌道上行駛了太久，所以，我長大了，他也不可能來娶我了……
“你走了之後，滿院的紫花兒，都落了。”他雙手插進口袋裏，靠在樹上，就這樣看著我，淒涼地笑著，“淺淺，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我幫你了。以前我想，你既然這麽害怕，我就以一個旁人的身份幫你。可是現在，淺淺，我覺得你有必要找回自己了。你已經遺失了自己。”
“我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陸北，你答應我，不要將這一切說出去，好不好？”我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雙眼企求地盯著他。
他的眼神突然又傷痛了起來，苦笑道：“淺淺，你連我都無法相信了，這個世界上，你還敢去相信誰？”
這個世界上，我還敢去相信誰？自從那一個雨夜之後，我連自己都無法相信了，我又如何再去相信別人？隻是這一切真的隻是我一個人的錯嗎？
我把那個雨夜的所有經過都告訴了陸北，他安靜地聽著，偶爾會抬起頭看一看天空，然後就是沉默。後來，他拿出了煙，點燃後背對著我，狠狠地抽著。
“對不起。陸北。”我對著他的背，輕聲地說著。他顫抖了一下之後，並沒有回答。這些年，我一直欠他一句抱歉，我夢中時常出現的那雙眼睛，如今就站在我的麵前，那麽近，又那麽遠。兒時純白的記憶，如今也被我完全破壞了。
“如果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不會讓她帶你走。”陸北將煙滅了之後，說，“如果，我問你，現在我們都不要上學了，我可以養活你，帶著你和奶奶一起離開這裏，你會願意嗎？”
“什麽？”我驚訝地問，腦中閃過了許多的畫麵與情節，誇張的是居然還有浪跡天涯的畫麵。自嘲了一會兒之後說，“我們不是七歲的小孩了。這麽久過去了，難道你還相信小時候說來娶我的話嗎？”
他的雙眼告訴我，他是真的記得。原以為一切都將結束的時候，卻突然多出了新的變化。我才發現，生活永遠無法計劃，哪怕我安排好了一切，也不會預料到，李偉居然是陸北。他現在站在我的麵前，他說要帶我走。他隻是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孩子，卻說可以養活我。那麽這些年來，他又是怎樣過來的？生活又給了他多少苦難？我至少應該慶幸，我生活無憂，不是嗎？
“你可以繼續是李偉嗎？我們可以當陸北沒有出現過嗎？”我低著頭，不敢去看他的雙眼。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已經離成功很近了，不是嗎？陸北，我不可以，我放不下……
“你在害怕我會破壞你所有的一切，對嗎？”他單手挑起我的下巴，樣子就像一個耍流氓的痞子，雙眼多了尖銳的成分，“淺淺，如果你害怕，我可以消失不見。如果你害怕，我可以離開你的生活圈子。隻是我想告訴你，我很失望。”
他收回了手，然後從我身邊擦肩而過，三步之後又停下了腳步說：“你應該感謝可可，她是真心對你好。如果你準備傷害全世界，至少不要傷害她。她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兒。”
我背對著他點頭，淚滑進嘴中，酸澀的滋味。
直到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了之後，我才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李偉是陸北，李偉，是陸北……所有的迷霧突然清晰了起來，原來這就是他幫我的原因。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一直在我的身邊。
那麽，我是不是真的錯了？保護我的王子，隻是一直在以默默的形式存在著……
（9）
正當我失神的時候，短信聲卻響起來了。自從和程諾在一起之後，我就將短信調成了嘟嘟聲，那是很可愛的聲音。每天隻要這個聲音響起，我就可以知道程諾在做什麽。這是我自己的小秘密。所以，當嘟嘟聲響起時，我以為是程諾給我發短信了，打開卻看到蘇黎說：“出來聊一聊吧。”
蘇黎，他多久沒有出現了？我緊張地吐了口氣，回：好的。在哪兒？
“學校秋千邊上。”他回得更快。於是我馬上給程諾打電話，讓他不要來接我了，我去可可家陪她做功課，要很遲才回家。程諾的聲音聽起來也懶懶的，隻說等我好了給他電話，他來接我。
我來到秋千邊上時，蘇黎已經在那裏了。他的腳邊有許多煙頭，還有一支夾在指間忽暗忽明地閃動著。
“蘇黎哥，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我驚訝地問，出口又後悔，現在我還能像從前那樣去和他說話嗎？
“我今天去了教堂，去取之前妹妹留在那裏的一些東西，放學早了，我在教堂附近坐了會兒……淺淺，真的是那樣的嗎？真的是那樣的嗎？”他轉過頭，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我踉蹌了一下，然後站穩說：“你，聽到了什麽？”
“所有的一切。所有該聽到不該聽到的，我都聽到了。真的是那樣嗎？蘇莞和程諾分手的原因，是在賓館的那一場戲？因為很清楚程諾的個性，知道他死也不會說出來，就算自己悶死也不會讓蘇莞的名聲不好聽，所以你就這樣做了嗎？”
他很心痛，我知道不是為了蘇莞和程諾的感情，是為了我。在他們心中，我一直是那樣乖巧的孩子，可是我卻做了讓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壞事。
一陣風吹過，我突然驚醒。蘇黎發現了，他居然聽到我們的話！我突然不知道該去恨誰，恨陸北嗎？還是該恨我自己？
“當時為什麽不出來？”如果是我，一定會衝出去吧？更何況是蘇黎，他的個性一直那樣直接，可是他卻沒有衝出來。
他看著我，眼中的憂傷讓秋天愈加悲涼了起來。
“我不相信你是那樣的人。我到今天都還記得，你給那個小女孩兒錢時的模樣。都還記得小小的你，乖巧的模樣。怎麽讓我相信和接受，你會做出這樣的事呢？”
“蘇黎哥，對不起。”我哭了起來，“並不是我做的。七歲那年，阿姨將我領養回家，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女兒。哥就像一個保護神一樣保護著我，而我隻是阿姨善心的一個見證品。可是我能夠和誰說呢？我隻有可可這一個朋友，我把一切委屈都告訴她，她卻說這一切全是蘇莞造成的。所以，她會幫我。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我本想著要將事情說出來，可是……可是可可害怕你們打擊報複，所以威脅我，如果我說出來，就讓李偉弄死蘇莞。所以，我不敢說，我很害怕，卻不敢和任何人說。蘇黎哥，我哥離開蘇莞也很痛苦，我看著他的樣子，我更加難過。那天，他喝多了，所以我們才……”
我簡單地將事情講述完，卻已經完全是另外一個模樣了。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什麽時候開始，我竟然變得這麽善於撒謊了呢？我一定會受到懲罰的，這樣想著，卻沒辦法說出實話，隻能抬起頭看著蘇黎，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不安而渺小。
“淺淺，我已經不敢相信你了。”最後，他說，“我把這一切告訴程諾，讓他自己決定吧！他有權力知道這件事的真相，這樣對他不公平。”
他越過我，朝我們家的方向走去。
我死死地拉住他，求他不要。如果是那樣，我就真的成為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了，他真的想這樣嗎？他回過頭，表情終於動容了，但卻說：“找可可對質吧！”
我大腦一片空白，可是現在除了這樣，沒有別的路可以走。我隻能再賭一次，賭可可對我的感情。雖然我知道，不論結果如何，我注定要傷害這個真心對我好的朋友……
我給可可打了個電話，讓她一個人到秋千旁來。她知道這個地方，十幾分鍾後她興高采烈地到了，一看到蘇黎，臉立刻黑了，再一看我的表情，她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蘇黎簡單地將我的話說了一遍，然後死死地盯著可可，而可可則死死地盯著我。世界安靜了，我看著她，心裏很複雜。
“是我做的。她說的沒有錯，一切都是我做的。”可可突然轉向蘇黎，笑得很淒涼。
我的心髒，狠狠地被刺了一下。
蘇黎的表情僵在那裏，下一秒，我看到他舉起手，狠狠地甩了可可一個耳光，沒有再說一句話。走的時候，他看著我，說：“一切結束了。全都結束了，你安心地過你的生活吧。”
而可可木然地盯著我，整個人就像是空洞的木偶，布滿了悲傷。直到蘇黎走遠了，她才淡淡地說：“淺淺，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以後……希望你得到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