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漫天飄舞的水晶雨
1
“怎麽會這樣？”全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走了，我顫抖著看向一旁的原七瀨，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一定很失望，甚至是絕望吧。
這種感覺我太了解了！
先前有多大的期待，此刻就會有多大的失望。
我突然後悔了。
如果我先前沒有告訴他這個消息，他是不是就不用經曆這樣的痛苦了？
又或者，如果我先前沒有匆匆忙忙地趕去醫院，而是帶上陶器一起去，是不是就不會發生現在這樣的事情了？
老管家帶著隨行的護衛檢查了家裏的所有角落，什麽都沒有發現。他們找了一圈後，對原七瀨搖了搖頭。
其他東西都沒動，唯獨那個陶器不見了，小偷的目的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可是……到底會是誰呢？
“對不起，七瀨……”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巨大的惱恨已經徹底淹沒了我，我好像墜入了海底，窒息感從四麵八方壓迫而來。
“沒關係的，小多。”耳邊傳來原七瀨的聲音，那麽苦澀，那麽消沉。
明明他已經很難過了，還告訴我沒關係。
我忍不住想哭。
為什麽會這樣？
這段時間我付出了這麽大的努力，我原本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幫到他了。
這一刻，我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到底是誰？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我顫抖著握緊雙拳，憤怒已經吞沒了我的理智。
“我知道是誰偷了‘天神之木’。”耳邊突然響起了路林的聲音。
“是誰？”我衝上去抓住路林的手。
路林皺了皺眉，輕輕吐出了一個名字：“希諾！”
我難以置信地放開他的手：“怎麽可能？”
希諾那麽善解人意，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情，而且……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路林歎了口氣，說道：“還記得我讓你和他保持距離的事情嗎？”
那段時間因為比賽得獎，我太高興了，而且之後緊隨而來的還有原七瀨生病的事，我早就把這事給忘了。
“那個時候我就懷疑他接近你的目的不單純了，所以我找人查了他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是什麽鄰省轉過來的，他是水晶王國的人，從一開始，他就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剛好參加了陶藝社又參加了武道部，難道你以為他是真的喜歡陶藝和武術嗎？”
“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他也知道‘天神之木’的作用，想要用它來培養他媽媽的生命樹，希望她能醒過來。”
我想起來了，希諾和我說過他媽媽的故事，說他媽媽現在正昏迷不醒。
“那現在怎麽辦？我們要到哪裏去找他？”我焦急地問道。
原七瀨現在的狀態很差，老管家捧著的生命樹的狀態就更差了，我甚至懷疑他下一秒就會徹底變成一尊水晶雕像。
“既然他是水晶王國的公民，我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他！”原七瀨突然說道。
原來，從這裏回到水晶王國有一條必經之路，如果我們速度夠快的話，還追得上希諾。
2
我們再次上了車，迅速往目的地駛去。
這一次，車裏的氣氛和之前已經截然不同，所有人都沉默著，各懷心事。
中途，原七瀨默默從老管家手中接過生命樹，解開障眼法，那棵水晶生命樹此刻已經暗淡得幾乎看不到光澤了。
我的心頓時抽痛起來，自責到了極點。
車子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我看著眼前的景象，以為自己墜入了夢境中。
雨還在下著，我們身後是遼闊的荒野，前方卻是一片白蒙蒙的霧。濃濃的霧氣仿佛有生命一般，流動著，卻並不過界。
原七瀨抱著暗淡的生命樹從車上下來，伸手指了指白色霧氣蔓延的地方，帶著無比懷念的語氣輕聲說道：“穿過這片迷霧沼澤，那邊就是水晶王國了。”
我正想問他這麽大的霧氣，他們要怎麽穿過去，一個護衛湊了過來，輕聲說道：“殿下，有人過來了。”
我們頓時安靜下來，熄掉車燈，靜靜地等著。
很快，一個高大的身影遠遠地出現了，身後拖著一個行李箱。
他逐漸走近，行李箱在路上顛簸發出的聲音也越發明顯了。雖然隻是一個模糊的身影，但是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希諾。
我忍不住衝了過去，怒吼道：“希諾，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與此同時，身後車燈大亮，穿透迷蒙的雨幕，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見到我們的瞬間，希諾先是一驚，很快他便鎮定下來，像往常一樣，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驚喜對我揮了揮手：“小多，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別裝了，我已經知道了。”我痛心不已地看著他，“你把‘天神之木’還給我吧，七瀨現在真的很需要它。隻要你把東西還給我，我可以當成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們以後還是朋友。”
聽到我的話，希諾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猶豫，但是很快，他便像是回過神似的，把手中的行李箱往身後藏了藏：“什麽‘天神之木’，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知道‘天神之木’就在你的箱子裏，你把它還給我好不好？”
知道裝下去已經沒用了，希諾惱恨地看向原七瀨：“葉曉曦不是去帶你走了嗎？怎麽你還在這裏？”
“原來是你的主意，不過可惜，她已經落荒而逃了！”原七瀨仿佛又恢複成了那個掌控一切的王者。
希諾瞪了他一眼，才又看向了我，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乞求：“小多，這個東西對我真的很重要，你把它給我好不好？就算讓我做牛做馬報答你，我也願意！”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希諾，我知道你是想要救你媽媽，但是，原七瀨現在真的很需要它，他已經沒有時間等下去了，你先把‘天神之木’給我，我們先讓原七瀨救回他的生命樹，以後我會努力再製作出一個‘天神之木’給你的。”
希諾頓時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他似乎正在思考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我正想再接再厲，繼續勸說他，一旁的路林卻已經按捺不住地衝了出來：“跟他廢那麽多話幹什麽，直接搶回來不就得了！”
下一秒，他就飛快地朝希諾衝了過去。
“你們去幫忙！”原七瀨迅速對身邊的人吩咐道。
眼看場麵亂成了一團，那個裝著陶器的行李箱被拖著從前麵甩到後麵。我的心都顫抖起來，好怕他們一個不小心就會撞壞箱子裏的“天神之木”。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也衝了過去。
“小多，你幹什麽？”身後傳來原七瀨不放心的呼喊聲。
我來不及回答，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被他們甩來甩去的行李箱。
“你們小心一點，別傷到多多！”身後再次傳來原七瀨緊張的聲音，我頓時覺得心裏暖暖的。
3
希諾比平日裏表現出來的攻擊性強了不少，而原七瀨的人因為害怕傷到我，有點縮手縮腳，原本以為很快能搞定的戰局，卻拖了很久。
我好幾次試圖搶希諾手上的行李箱，都被他輕易躲開了，反而還撞上了原七瀨的護衛。
於是我來了脾氣，對原七瀨的人吼道：“你們閃開，我今天還就不信了！”
說完，我便朝希諾撲了過去。
希諾以為我的目標仍是他的行李箱，等發現我是朝著他攻去的時候，想要閃躲已經來不及了，下一秒，他便被我撲倒在地。
“路林，快拿箱子！”我朝一旁仍舊準備攻擊希諾的路林叫道。
路林馬上轉移了目標，希諾想把箱子拉開，但是我怎麽可能讓他輕易得逞，我用雙腳緊緊鉗住他的腿，並製住他的手。
希諾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是眼見路林已經衝過來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隨即狠狠抬頭，用腦袋狠狠撞向我的額頭。
“小多——”身後傳來原七瀨的驚呼聲。
我隻覺得眼前出現了一陣白光，身體不受控製地倒向了一邊。
希諾趁機朝已經奪走箱子的路林撲了過去。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上去幫忙啊！”耳邊傳來原七瀨氣急敗壞的聲音。
雖然他沒有承認過喜歡我，但是想到他也像我在乎著他那樣在乎著我，我的心裏就暖暖的。
就連額頭似乎也沒有那麽痛了！
“你們別過來，我會解決的。”我踉蹌著爬起來，感覺鼻子癢癢的，一摸才發現流鼻血了。這一下真是太狠了！
眼見路林和希諾打得難舍難分，我再次撲了過去，一番纏鬥，很快大家都氣喘籲籲了。
雨下得更大了，原七瀨全身都已經濕透了，他身上原本披著的黑色風衣不知道什麽時候脫掉了，隻穿著一件白色襯衫，此刻，他的臉已經像紙一樣慘白。
我一記掃腿絆倒希諾，路林趁勢再次搶走了箱子。
“趕快把箱子給原七瀨！”我大叫著，死死鉗製住希諾。
希諾掙紮了幾下，眼見毫無用處，忍不住哀號了起來：“小多，你放開我！”
“我不放！希諾你不能這樣！”我用力壓製著希諾，不讓他有機會逃脫，“我知道你想要你媽媽醒過來，但是你不能用這樣的方法，難道用原七瀨的生命換回你媽媽的蘇醒，你心裏真的能安穩嗎？這真的是你想要的？”
希諾僵了一下，但是隨即再次掙紮了起來：“我不管，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我說了，我可以幫你再製作一個陶器。”我試圖說服他。
我知道他的本性並不壞，我不希望他一錯再錯。
“再製作一個，怎麽可能？裴老爺子一生也就製作出了一個‘天神之木’，哪有你說得那麽輕巧，更何況你這次能成功，估計也是運氣多過實力吧？”
雖然希諾說得有點難聽，但是不可否認，我確實對於再製作出一個和“天神之木”一樣的作品並沒有什麽信心……
想到這裏，我頓時沉默了下來。
“可惡！密碼是什麽？”身後突然傳來了路林的咒罵聲。
“希諾，你快點告訴我密碼是什麽！”我焦急地說道。
希諾輕哼了一聲，揚聲道：“別白費力氣了，沒有密碼你是打不開箱子的。”
這時，原七瀨的一個護衛拿過箱子，他顯然對解除密碼很有一套，很快，箱子便被打開了。
路林小心翼翼地拿著“天神之木”朝原七瀨走去。
還好沒摔壞，我鬆了一口氣。
希諾在看到箱子被打開後，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啊——”下一秒，他瘋狂地掙紮起來，我一時不察，被他掙開了一隻手臂。
“小多——”耳邊傳來原七瀨的驚呼聲，我下意識地朝他的方向看過去，他已經迅速朝我跑了過來。
“別過來！”剛喊完，我隻覺得腦袋一陣劇痛，頓時眼前出現了漫天星光。
好半晌，等到眼前的星光終於散去，隻見希諾像是瘋了一般朝路林衝了過去。
兩人再次纏鬥在一起，我看著“天神之木”被拋來拋去，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老天保佑，可千萬別摔壞了，那可是原七瀨的命啊！
剛這麽想著，路林的手被希諾一把拍中，手裏的“天神之木”朝我的方向飛了過來。
不行，絕不能讓它摔壞，否則原七瀨就死定了！
想著，我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接住“天神之木”。可是眼前又是一花，隨即我的胳膊像麵條一般軟了下去。
完了！
此時“天神之木”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了，而且因為剛才想要爬起來的時候我調整了方向，此刻“天神之木”直接朝我的腦袋砸了過來。
這下我死定了——這是我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天神之木”會碎掉吧，原七瀨也會死吧——這是我腦海中閃過的第二個念頭。
如果我們都死了，這樣反而更好，起碼不用再為對方傷心了——這是我腦海中的第三個念頭。
“小多——”
“多多——”
“裴多多——”
耳邊同時響起了三個驚呼聲，有原七瀨的，有路林的，還有希諾的。
原七瀨，對不起，到最後，我還是沒有做到我答應你的事。
想到這裏，我閉上了眼睛。
4
“啪——”
清脆的碎裂聲，像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的一樣，我好像漸漸出現了幻覺。
我的身體不僅沒有感覺到疼痛，反而覺得異常溫暖，好像被擁入了世界上最溫暖的懷抱……
這難道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原來死亡是這麽溫暖的一件事情。
想著，我漸漸放鬆了身體，往更深的黑暗墜落。
“殿下——”
不知道什麽地方傳來了悲慟的大喊，我勉強收斂了心神，感覺自己的身體懸在半空中，輕飄飄的，無法落到實處。
等等……殿下？是原七瀨嗎？
為什麽他們的語氣那麽悲傷？
是啊，好不容易成功的“天神之木”碎了，原七瀨的生命樹也沒辦法救活了，他也要死了嗎？要來陪我了嗎？
可是……怎麽會這麽快？
讓我再看他一眼吧，哪怕一眼也好……
想到這裏，我努力打起精神，緩緩睜開雙眼。
我看到了什麽？
雨還在下著，五顏六色的光芒在眼前飛舞著，點綴了黑夜，那一片一片晶瑩的、像是花瓣一樣的東西，混合著漫天的細雨，在車燈的照耀下發出璀璨的光芒。
像是童話世界一般，那麽絢爛，那麽美好。
眼前的畫麵簡直太美了！
我果然已經死了嗎？
我伸出手，直到一片又一片晶瑩的東西掉落在我的掌心，我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麽花瓣雨，那是……是碎掉的水晶！
不祥的感覺讓我瞪大了雙眼，我迅速轉過頭，隻見原七瀨正站在我的身後，鮮血正順著他的手指、衣服往下流，很快便染紅了地麵……
他原本抱在懷裏的生命樹已經摔落到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泥土和陶片。
剛才那聲脆響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
原七瀨正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膛，清脆的碎裂聲還在持續，水晶碎片割裂了他白色的襯衫，向外飛濺出去。
他身上的白襯衫漸漸被鮮血染紅……
一片片水晶碎片，從他的胸膛、後背飛濺出去，在車燈的照射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此刻我隻覺得神魂俱裂，再也感覺不到其他。
“原七瀨——”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迅速撐起身體坐了起來，掙紮著朝他撲了過去。
聽到我的聲音，原七瀨抬起頭看著我，臉上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隨即便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朝我的方向倒了過來。
我伸出手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身體，伸手胡亂在他的背上摸索著，手指被那帶著棱角的水晶割裂了，也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你會沒事的，原七瀨，你會沒事的……”
我胡亂地呢喃著，不知道這些話是在對自己說的，還是對原七瀨說的。
他的腦袋無力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帶著溫暖的呼吸拂過我的脖頸。
好一會兒，他才喘息著說道：“別哭……你……沒事就好！”
我這才發現自己哭了，眼淚順著我的臉頰不斷落下，滴落在他身上。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寧願你什麽都不做。”我哽咽著，緊緊地抱住他。
“傻瓜……”他輕聲歎息，嘴唇輕輕靠近我的耳邊，近乎呢喃地說道，“因為我喜歡你……”
下一秒，原七瀨的身體便重重地壓在了我的肩頭，緊靠我的身體漸漸冷了下去……
“不——”我失聲痛哭起來。
那漫天的水晶雨，像是在見證著這一場盛大的告別儀式。
散落一地的晶瑩水晶發出越來越耀眼的光芒，甚至開始有淡淡的白色光點流走。
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的，仿佛在為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