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閻京禦再次出現在語萱的麵前時,她正蹲在校園裏的一個花壇邊,潔白的裙擺垂在地上,可是她渾然不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某處。

他隔著遠遠的距離便看到她認真的模樣,她在做什麽呢?他有些疑惑,故意放輕腳步走過去,慢慢地靠近了她。

語萱正低著頭,呆呆地看著那些嬌豔的花朵。那些花生長在一大片樹叢之下,花瓣是淡淡的水黃色,安靜地盛開著。

“你在做什麽?”看不出所以然來,閻京禦不解地問。

語萱抬頭,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然後伸出纖細的指尖碰觸著一朵嬌弱的花,清亮的眸子就如同最明亮的繁星。

“還真是個有趣的女孩。””閻京禦的目光跟著看向那裏,“這隻是一朵無名的小花,有什麽能讓你如此著迷的地方呢?”

語萱揉揉因為長時間蹲著而酸痛的膝蓋,緩緩地站起身。

這朵無名的小花雖然不起眼,卻映入了她的心底。雖然它比不上荷花那麽淡雅,也賽不過水仙的清幽,可是它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拚盡全力怒放著。

就好像她自己一樣。一時間,花和人的感覺仿佛重疊起來。

閻京禦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些什麽,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抓住。

“看看,我是不是很厲害?”他決定不再去深思,把手中的一遝鈔票交給語萱,語氣中多少有些炫耀。

語萱接過錢,看著手上厚厚的一遝錢,她感覺很不可思議。

平日這些衣服雖然很走俏,但要全部賣出去還是比較辛苦,閻京禦卻隻花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將這些衣服兜售一空。他是怎麽辦到的?

閻京禦看著她高興的樣子,心情也很愉悅。他的眼睛閃爍著滿足的光芒,好像因為可以幫到這個女孩,他整個人的心情都變得無比愉快。

“現在你相信我沒有說大話了吧?”他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副得意揚揚的表情。

語萱看了看他,突然覺得他此刻的樣子很像一個做了好事等著老師表揚的孩子,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閻京禦見她笑了,有片刻的呆愣,他沒有想到她笑起來的樣子會這麽好看。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語萱有些羞赧,她默默地低下頭,隨後從一疊錢中拿出一部分,遞給他,示意他收好。

閻京禦很疑惑:“噢?給我的?”他並沒有伸出手去接。

他不接,語萱也不收回,隻是固執地看著他,眼裏的堅持不容拒絕,似乎閻京禦不接受,她就會一直等下去。

“你請我吃飯就好。”閻京禦這樣告訴她。

語萱搖了搖頭,掏出紙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你今天幫了我的忙,這是你應得的那一份。”她確實是不想欠他的,所以她就當今天雇傭了他,發給他應得的那一份工資。而一起吃飯,她覺得沒有必要。

見她居然想和自己撇清關係,閻京禦墨色的眸子中閃現出一絲不悅。不過,對於她從不開口說話,而喜歡用筆和紙交流的方式,他現在逐漸接受和習慣了。

沉默是金,也許,這也算是她的一個特點吧!

“我們去吃西餐怎麽樣?有家店的口味還不錯。你有興趣嗎?”他按捺住內心的不快,繼續建議。

語萱皺皺眉頭,不知道該怎麽拒絕,眼中滿是猶豫。最後,她在紙上寫了一句話:“那裏的東西很貴,我不喜歡浪費。”其實她是想起了上次在西餐廳發生的不愉快,心裏有些莫名的抵觸,所以堅持不肯再去那種地方。

“可是那家的牛排真的很好吃哦,你不想去試試嗎?真的一點兒興趣都沒有?”閻京禦想要鼓動她,可是一接觸到她波瀾不驚的眼神,竟有點兒手足無措。他麵對她的時候,似乎有著那麽一絲絲的緊張。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最後雙方都做了適當的妥協和讓步,達成了統一意見——去一家小店用餐。

這家小店的門麵不大,可是看起來很幹淨、很整潔。

兩個人一起走進店裏,坐下來後,語萱拿過菜單點了一個菜,便將菜單遞給了閻京禦。

菜端上來後,閻京禦不時偷偷地打量語萱,見她根本就當自己不存在似的,自顧自吃著,一種鬱悶感湧上了他的心頭。

他習慣了所有的女孩為他著迷,崇拜他,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在他如此殷勤地對待她之後,就算是一座冰山,也會慢慢變成溫柔的溪流。但是很顯然,語萱並沒有,她依然進退有禮,和他保持著距離。

看來清流說得沒錯,她真的是個很難搞定的女生……

她看起來是那麽的單純透明,就如同一張白紙,隻是沒想到,那隻是看起來而已。此時他覺得,她更像是一泓深潭,清澈,卻不見底。

仿佛深不可測。

那個賭約到底能不能完成,他現在心裏沒有一點兒把握。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於,語萱抬起頭,示意他自己已經吃好了,然後從錢包裏抽出了一張一百元的鈔票,放在了桌子上。

她的動作是那麽的從容不迫,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沒有絲毫的不妥。

接著,她轉過身,準備離開。

“等等!”閻京禦的聲音有些急切,她詫異地回過頭來。

“把你的錢收起來,我從來不讓女孩子付賬。”閻京禦的語氣很霸道,似乎容不得她拒絕。他將那張嶄新的鈔票拿起來放到她的手裏,再重新掏出一百塊放在桌子上,然後便拉著她往外走去。

暮色愈深的街道上。

閻京禦拉著語萱一直往前走著。

好幾次,語萱想甩開他的手,都沒有成功。他的手掌遠遠比她想象中要寬厚有力。

他要帶她去哪裏?語萱皺著眉頭猜測。從她現在這個角度可以看清楚他的半邊臉,也看得到他唇角的深深笑意,微風拂過,他額頭上細碎的頭發在風中揚起又落下。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外貌精致的男孩子。

她隱約覺得,他帶著她去往的方向是通往幸福的方向。隻是這種感覺太過於突兀,讓她一時間有些出神。

感覺到她的目光,閻京禦回過頭來,嘴角勾起一抹笑:“怎麽又在發愣了?”

語萱沒回答,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可是閻京禦總是快那麽半拍,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讓她掙脫。

直到帶她來到一個溜冰場附近,閻京禦才停下腳步。

“到了。”他微微一笑,示意她向前看。

語萱沒有理會,隻是抿著嘴,執著地看著他和自己緊握的手,然後用另外一隻手去掰開他的手。

他總是這麽隨便牽女孩子的手嗎?他不知道這樣會很容易讓人誤會?還好自己很清醒,才不會被他蒙蔽。

語萱心裏有些悶悶不樂,她跟他並不熟,他卻這麽緊緊地牽著她的手在大街上走。她不知道路上有沒有碰到同學或者別的熟人,如果雅姿知道了會怎麽想?

在語萱還隻掰到第二根手指的時候,閻京禦主動鬆開了她的手。

語萱抬起頭,卻發現他站在離她一步的距離外,一隻手插在口袋裏,似乎在沉思著什麽,並沒有看她。

不知道此刻心裏充斥著的那種感覺,是不是失落。語萱垂下了眼簾,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們前麵的滑冰場是露天的,場地很大。這種娛樂場所一般周末的時候客人才比較多,今天是星期三,溜冰場內隻有寥寥可數的幾個人。

“走,我們去那邊租鞋子。”閻京禦抬起頭,朝著溜冰場的入口努努嘴。

語萱看了一眼溜冰場,沒有表示異議。她曾經見過街道上穿著輪滑飛速掠過人群的少年,那樣如同飛起來一般的速度,充滿活力,非常張揚。也許,她的潛意識裏也渴望那種飛翔的感覺。

“你以前滑過冰嗎?”閻京禦回過頭來看她。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就知道她是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子,總是安安靜靜的,就算是氣急了也不願意大聲說話,對了,應該說,她甚至不曾說過話。

語萱搖搖頭,迎著閻京禦的目光看過去,眼眸清亮。

“你會喜歡的,喜歡它帶給你的愜意,喜歡這種與風一起舞動的感覺。”閻京禦的眼睛如被陽光點亮一般燦爛,“穿上它,就會開始一段奇妙的體驗之旅,這絕對是值得期待的!你相信我!”

語萱抿嘴微微一笑,那笑容恬淡,一如空中被夕陽染紅的雲。她信,不過她信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感覺。她直覺她會喜歡這個,因為她嗅到了那種自由飛翔的味道。

領了鞋子,語萱剛要蹲下穿上,卻發現一隻手伸了過來,拿過她腳邊的一隻鞋子,讓她的手落了空。

閻京禦細心地解開了溜冰鞋上綁著的帶子,一手輕輕握住語萱的腳,一手穩穩地把溜冰鞋套進去,然後小心放下,並幫她係好了鞋帶。

他單膝跪地,如同書中走出來的風度翩翩的王子,笑容溫和含蓄,動作優雅。語萱恍然覺得自己像是被王子細心嗬護的公主,這一刻,她甚至有些貪戀這種被溫柔對待的感覺。

語萱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閻京禦就像是擺在櫥窗內昂貴而華麗的限量版珍品,是任何一個女生都想收藏和獨享的。一時間,她有些心神恍惚。

或許是因為他幫忙將衣服一售而空的緣故,又或許是今天並沒有發生什麽讓她感覺不愉快的事情,總之,此刻語萱心裏,對他的好感不知不覺增加了幾分,她甚至情不自禁地數次凝視他。

閻京禦抬頭的時候,剛好看到了語萱望著他怔怔發呆的樣子。溜冰場內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她臉頰上隱約現出兩抹紅暈。

“好了。”他站起來,拍拍膝上的灰塵,右手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因為是初次滑冰,還沒掌握技術,語萱隻好接受他的幫助。

閻京禦帶著她小心翼翼地環著溜冰場外圍滑行了兩圈,他的右手緊握著她的左手。語萱因為緊張,另外一隻手始終攀著護欄不放。

看她如此緊張的模樣,閻京禦的眼裏閃過一絲頑皮的光,他腳下一用力,加快速度帶她往溜冰場中央滑去。

還未來得及驚訝,語萱已經被這種感覺吸引,下意識地閉上眼,隻聽得風聲在耳邊呢喃。

風,穿過她的頭發,她的衣服,她的耳朵,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她覺得自己像飛了起來,像精靈一樣乘著風,肆無忌憚地暢遊著。

被約束太久的靈魂也從軀殼裏掙脫,飛向天際。

太久太久,她沒有如此輕鬆了,這一刻,她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怎麽樣?”閻京禦張揚的聲音響在耳畔,他的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牢牢地摟著她的腰。

語萱轉過臉,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忍不住對他燦爛一笑。

空氣中如同綻開了無數朵薔薇,雖然開在暗處,卻散發著**的香氣。

閻京禦立即被她的笑深深感染了。她明媚的笑顏就在眼前,彎彎的眼睛帶著笑看向他。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柔美的一麵,居然有些受寵若驚,一時竟看得失神了。

就在這時,旁邊猛然衝出來幾個十來歲的小男孩,直直朝他們兩人所處的位置滑來。語萱看到這一幕,大驚失色,可來不及提醒閻京禦,就感覺一股力道撞上了自己,接著就失去了平衡,重心不穩地向一側跌去。

而旁邊的閻京禦也被她拉得有些站立不穩。

千鈞一發的時刻,看著語萱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他一咬牙,伸出手將她往懷裏一拉,並飛速翻轉身體,讓自己當“肉墊”,抱著她一起摔倒在地上。

“砰——”

閻京禦感覺到後腦傳來一陣劇痛,接著,出乎他意料的一幕發生了!語萱摔倒時居然和他臉貼臉,她的兩片溫軟的唇不經意地擦過了他的臉頰。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映入眼中的是語萱慌亂又驚愕的模樣。她的睫毛很長很濃密,如扇子一般,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

語萱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一下子被閻京禦用力摟緊。他的頭輕輕一動,將唇貼上了她的唇。因為緊張,他似乎還有些顫抖。

她的耳中頓時轟鳴一片,她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怎樣呼吸,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好!演得真是精彩啊!不過,是不是缺少了一些觀眾呢?”一聲喝彩從不遠處響起。

從溜冰場的陰影處,走過來一個身著黑色運動服的修長身影,他伸手鼓掌,嘴角帶著壞壞的笑。

清流,居然是清流……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清流走到兩人麵前,雙手環臂,調皮地看著語萱和閻京禦窘迫的樣子:“哈哈,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下意識地,語萱馬上推開閻京禦站了起來,卻忘記自己穿著溜冰鞋,站立不穩,再次跌入閻京禦的懷中。

“沒想到,你這麽順利就得到了她的吻,還能讓她主動投懷送抱,你贏了!”清流的臉上露出一絲嘲弄的笑,有種惡作劇得逞的感覺。

閻京禦緊皺著眉頭站了起來,將語萱扶好,才大聲製止他:“清流,不要亂說!”

“喲!我當然不會亂說了,因為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輸的可是真金白銀呀。不過你要是反悔了,取消賭約,我也不強求的,畢竟那正好可以幫我減少損失嘛。”清流雙臂環胸,戲謔地看著一臉惱怒的閻京禦。

語萱有些心神恍惚。她很想開口,問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那個賭約是什麽,賭注又是什麽,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她轉頭疑惑地向閻京禦看去,卻發現他的眼神躲閃,不敢看她。

清流卻大步走到她的麵前,語氣輕佻地說:“你似乎很喜歡閻京禦這樣的家夥,讓我好傷心呢。他究竟給了你什麽?錢?還是承諾?或者你就是喜歡他的外貌?”

他的手撫上語萱的臉,她立即狠狠地將他的手打開,卻惹得清流一陣大笑:“哈哈哈,你還是這樣對我呀,你生起氣來的樣子也很可愛,不過……這太不公平了吧!”

一絲不甘湧現在清流的眸子中,語萱的表現無疑讓他有些惱火。

“嗬嗬。”清流話鋒一轉,看著語萱諷刺地說,“你以為閻京禦就是你的真命天子,是上天賜予你的幸福嗎?拜托你不要癡心妄想了,這不過是我們之間的一個賭約而已!你的吻不過是一個賭注,這就是它的價值。”

他衝動地說出了真相,他想知道,這個女孩子在麵對他時,會不會有別的眼神和表情。

語萱原本清亮的眸子,瞬間難以置信地瞪大。

她怎麽都沒有想到,閻京禦之前幫助她賣掉那些衣服,帶她來溜冰,如此溫柔地對待她,隻是為了得到她的吻,完成和清流的一個賭約。

她直直地看著清流,瞬間覺得他比6月正午的陽光還要刺眼。他的幾句輕描淡寫的話瞬間將她推入了深淵。一種被欺騙、被遺棄的感覺,瞬間充斥了她的心。

“清流,夠了!”閻京禦伸出手,猛地將清流推開,然後試圖把語萱拉到自己身後。

語萱咬唇皺眉,輕輕撥開他的手,似乎不願意被他觸碰到。

清流神情複雜地冷笑一聲:“還演戲呢?難道你希望秦語萱知道你騙了她後,還對你死心塌地,以為你是來賜予她快樂的天使?”

語萱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看著閻京禦,發現他因為憤怒而漲紅了一張臉,原本溫和的目光也變得凶狠,狠狠地瞪著清流。

她覺得她的心像被一根細線勒緊,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她的嘴微微張開,卻發現自己無法表達出絲毫憤怒和委屈,她甚至連嗚咽的聲音都無法發出。

“語萱……”閻京禦緊張無措地低喊。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語萱隻覺得胃裏如翻江倒海一般難受。她緩緩地脫掉了一隻溜冰鞋,動作怪異地朝他走了過去。

在清流詫異的目光中,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踹了閻京禦一腳。然後,她從容地脫下腳上的另一隻溜冰鞋,丟到一旁,在兩個男生的注視中,決絕地朝溜冰場的出口走去。

“她是擔心穿著溜冰鞋踹你會摔倒,還是怕不夠狠,所以用沒穿溜冰鞋的那隻腳踹你!哈哈哈!”清流暢快地大笑起來。

閻京禦臉色鐵青,聲音陰冷得可怕:“你不要再說任何一句話,我現在很生氣,隨時都有被激怒的可能!”

“讓我來瞧瞧,現在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況……”清流審視的目光在閻京禦的臉上停留了許久,然後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道我說錯什麽話了嗎?我好像是實話實說,沒有捏造半句謊言哦。”

“不要再惹我!”閻京禦的嗓音裏有著難以抑製的憤怒。

“瞧瞧,人都已經走了,你可以休息下,不要演戲了。不管怎樣,我承認,你贏了。”清流毫不在意地繼續往下說。

“你渾蛋!”閻京禦無法再控製自己,衝向清流,一拳將他擊倒在地。那一拳又狠又重,清流整個人向後倒去,跌在地上。

然而,不過幾秒鍾的時間,清流就從地上一躍而起,也衝過去對準閻京禦的胸口,狠狠地回擊了他一拳:“你以為你是什麽,是王子,是救贖者?你如果害怕秦語萱因為這件事而不再理會你,那你當初就不應該跟我打賭!你才是渾蛋!你根本沒有資格責怪我!”

閻京禦冷眼看著有些歇斯底裏的清流,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老實說,你剛才故意刺激秦語萱,是為了滿足你心理陰暗的一麵吧?你總是這樣,沒辦法忍受別人忽視你,寧願做出很多違背本意的事情。”

“才不是這樣!”清流攥緊了拳頭,憤怒地盯著閻京禦,“你別血口噴人!”

“不是?那為什麽從小學開始,你就做出一副頑劣的樣子,讓老師頭痛不已,不得不屢屢請你父親去學校?”閻京禦一步步逼近清流,雙眼緊盯著他,“初中,你開始早戀,追女生,你父親迫不得已讓你轉了三次學,其實你心裏很開心吧?高一時你的成績曾一落千丈,你父親扇了你一個耳光,你卻出去大肆慶祝了。你還真是一個空虛寂寞的可憐蟲啊!”

“夠了!”清流如受傷的野獸,憤怒地咆哮著,卻無力反擊。

閻京禦的話如一根根尖刺,精準地刺中了他的痛處,讓他無力抵抗。

閻京禦看著一臉頹敗的清流,似乎也覺得自己不該戳他的痛處,但最終隻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言地坐在他身邊。

“唉……”清流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從他第一次察覺到閻京禦看秦語萱的眼神,他就知道會有什麽事發生。他也弄不懂自己為何總是為難秦語萱,其實看到她生氣難過的樣子,他的內心也並沒有看起來那麽愉悅。隻是……

他看了一眼旁邊低頭思考的閻京禦。

隻是,這個女孩子一出現,就吸引了閻京禦——他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的視線。他害怕失去這唯一的溫暖……

傍晚越來越灰暗的天色,一如兩人緩緩沉寂的心。

語萱從溜冰場離開後,就徑直回了家。

她走到房間,發現床頭櫃的燈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雅姿正皺眉坐在床邊,似乎因為什麽事情而愁眉不展。

雅姿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到她走進來,一撅嘴,委屈地說:“語萱,下周我要去參加一個同學派對,可是都沒一件漂亮的衣服。我都不好意思去,大家都穿得漂漂亮亮的,我卻像一隻落入天鵝堆裏的醜小鴨,怎麽辦呢?”

語萱明白了原因,眼珠一轉,在紙上沙沙地寫道:“不會不會,雅姿這麽漂亮,怎麽會是醜小鴨呢?如果真是醜小鴨,也一定可以把最美麗的天鵝都比下去!”

雅姿看完紙條上調侃的話,臉上一紅,手在語萱背上輕輕一捶,不滿地嘟囔著:“你也在笑我!”

語萱微微一笑,把雅姿領到她的衣櫃前。

衣櫃裏懸掛著許多語萱自己設計的衣服,還有一部分收拾好放在一個大袋子裏,那些是最近要拿出去擺地攤的。

此時看到雅姿苦惱的樣子,她突然想到上次做的那條露肩的鑲亮片的小黑裙,應該適合雅姿穿著去參加宴會。

“有一件漂亮的……”她打著手勢,告訴雅姿。

“嗯嗯,我自己找,自己找!”雅姿迫不及待地打開衣櫃,拖出大袋子,將衣服一股腦兒地掏了出來。

“咦?這是什麽?”雅姿拿著一隻禮盒,疑惑不解地問。突然,她又眉開眼笑,眼中閃爍出驚喜的光芒,“語萱,這是你給我的驚喜嗎?”

她急不可待地打開禮盒,裏麵竟然是一件香奈兒的小禮服。那細膩而柔軟的潔白蕾絲,做成山茶花的造型,一層層鑲嵌在領口。後背鏤空的造型,**中又帶著些可愛。長長的裙擺上麵,反射著珍珠一般的光澤。

雅姿撫摸著這件小禮服,輕輕地捧起它在臉頰上摩挲,臉上滿是欣喜。

“語萱,謝謝你。”雅姿抬起頭,撒嬌地搖著語萱的手,“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語萱一愣,她沒想到閻京禦送她的這條裙子居然藏在一堆衣服裏,她一直沒有發覺,現在卻陰差陽錯地被雅姿一眼看中。

想到閻京禦,她就不由得回想起今天在溜冰場發生的事,心情不免有些複雜。不過她努力壓製著,不想讓雅姿看出端倪。

閻京禦是雅姿喜歡的人,她必須時刻牢記這一點!而且,他們在一所學校讀書,如果閻京禦看到雅姿穿著他送的這件衣服,也許他們的關係就能更進一步吧。

雅姿才是那個適合站在王子身邊的公主。語萱凝視她那張白裏透紅的臉,此刻雅姿先前的苦惱已經一掃而光:“語萱……我穿這身禮服,配上這條項鏈,會不會很好看?”

她不好意思地看著語萱,眼裏滿是期待。

語萱急忙重重地點頭,用手語告訴她,“一定會很漂亮很漂亮的,我們家雅姿本來就是小公主嘛。”

聽到這樣的誇獎,雅姿的雙頰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兩朵紅暈,她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對了,那個宴會可隆重了,我們班那個同學家裏好像是商界很有地位的人。所以,連臨時侍應生都要求很嚴格,據說要考究各個方麵的條件,因為太嚴格了,到現在都沒有招滿人呢。要是我不參加這個派對,我都想去應聘侍應生了,一晚上就有一千元呀。”

一個晚上就有一千元?語萱急忙用手語對雅姿比畫:“那你能推薦我去做侍應生嗎?”

“你?你外表是肯定過關的,但是……”雅姿為難地搖搖頭,有點兒遲疑地說,“語萱,你不方便的。”說罷,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不能說話這一點是個問題。

雖然不能說話就不方便跟人交流,也沒有賓客會願意跟一個侍應生用手語對話,但是這個機會就擺在眼前,一千塊,對這個捉襟見肘的家庭來說,真的是一筆極其重要的資金。語萱不像雅姿這樣無憂無慮,她想得很遠,是姑媽好心收留了她,給了她一個可以躲避風雨的溫暖港灣,她當然要盡力做一點點事來回報。

可是這個情況也的確棘手,短暫思考了一會兒,語萱又快速地用手語說:“隻要我們都不說,別人是看不出來的。要不,可以試試看,大不了被刷下來呀。”

就算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吧,如果運氣好的話,就能被選中。就算是沒有被選中,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大不了繼續去擺攤賺錢。

雅姿低頭看著小禮服的裙邊,沉默了一分鍾。語萱也不再催她,隻是靜靜等待著。

雅姿看著一臉期待的語萱,臉上揚起燦爛的笑,點頭下定了決心:“語萱,我一定把你帶進去,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無論如何一定會幫你的。”

“好!”

語萱快樂地笑了,比了個“OK”的手勢,之前在溜冰場發生的不愉快,也似乎變淡了。

周六這天。

麵試侍應生的屋子外麵,語萱和雅姿一起安靜地坐著等待。

跟她們一起等待的還有很多女孩,雖然穿著不是很精致,但看得出來,她們都精心打扮過,一個個都青春洋溢。

“秦語萱。”一個中年男人厚重的聲音突然響起。

終於輪到她了,語萱一直緊張地攥著手,聽到這個聲音卻平靜下來。她朝陪她等在一旁的雅姿笑了一下,然後挺直了腰板,走進房間。

“走幾步路……對,笑一下……拿著托盤……好了,下一個。”

那個貌似是管家的中年男子,隻是讓語萱做了幾個簡單的動作,然後看了看她走動時的姿態,就宣布麵試結束了。

語萱禮貌地彎腰致謝,始終保持著一臉恬淡溫柔的笑意。

“怎麽樣,怎麽樣?”她一走出來,雅姿馬上就迎了上去,唧唧喳喳地問東問西,“他有沒有給什麽評價,有沒有做什麽小動作,在本子上打個鉤什麽的?還是,對你微笑了,表示你做得很不錯?”

語萱停下腳步,看著比她還緊張的雅姿,又好氣又好笑。

“我也不知道。”她用手語告訴雅姿。也許是她經驗還比較淺薄,總之她真的沒有看出一點兒端倪。

幾個小時後,當語萱知道她被錄取的時候,她腦海中閃現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原來幸運之神並沒有完全拋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