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的眼睛,是異國最美的風景
深色的海麵布滿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著海星不知飛哪去
聽到他在告訴你,說他真的喜歡你
我不知該躲哪裏
愛一個人是不是應該有默契
我以為你懂得每當我看著你
我藏起來的秘密,在每一天清晨裏
暖成咖啡,安靜地拿給你
——陳奕迅《不要說話》
To:易薇
易薇,來不及告訴你,我匆匆忙忙地要走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怪我沒有對你說一聲再見就走,但還是請你照顧好自己。
等我的眼睛變好,我就會回來找你。
我會繼續想你。
我會繼續愛你。
From:沈風海
1
媽媽在公園聽到噩耗後,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便和爸爸一起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她像所有堅強的媽媽那樣,收起了眼淚,像易茹隻是生了一場小病一樣,在醫院裏照顧起了易茹。
醫生開始為易茹注射各種治療的藥劑,並對她進行更加深入的病情檢查,抽血、化驗、製訂手術方案等。
最開始,我們還試圖隱瞞易茹,但易茹是那麽聰明,很快就拆穿了一切。
當她拿著那瓶藥對我說:“我已經查出來了,這種藥是針對惡性腫瘤的,我是有腫瘤嗎?應該不對,隻是腫瘤的話,手術切掉就可以了,但你們一直瞞著我……所以……我是不是淋巴係統出了問題?”
看,她就是這麽聰明,想騙都騙不了。
當時媽媽就再也偽裝不下去了,徹底崩潰了一般,抱著易茹痛哭。
我則是低下頭啜泣著。
爸爸腳步沉重地走到醫院走廊裏去抽煙。
低沉的情緒一直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盡管每個人都還是強顏歡笑著,彼此鼓勵著,但每個人都知道,我們隻是強撐著笑臉而已。
已經畢業的宋楠聽說了易茹的病情,每天下午都準時趕到醫院裏來看望易茹,每天都會帶著他親手準備的各種營養餐。
易茹每天在宋楠的陪伴下,看遍了醫院裏的每一處花草。
但她並不快樂,她在散步的時候,總會若有所思地望著醫院大門的方向,眼神期待又落寞。
那天,她終於開口問我:“姐,沈風海今天會來嗎?”
沈風海已經一個月沒有出現了。
他在拚命地拍廣告賺錢,為易茹賺取足夠的醫藥費。
我爸媽雖然有些積蓄,但到底是小戶人家,爸爸的小公司經營狀況雖然有起色,但是盈利也不多。這四年為了供我和易茹讀大學,家裏的花銷也不小。
而我也剛剛畢業,之前所攢下的那些私房錢,也不值一提。
現在易茹的醫療費,醫保範疇內能報銷的部分不多,很多高價的進口藥都不在報銷範疇內,所以基本是沈風海在接濟和墊付。
但沈風海畢竟是個剛剛冒出頭的新人,能夠賺取的代言費並不太多,再加上之前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麽大的變故,平時花錢都比較大手大腳,存款十分有限,一時半會兒也弄不到這麽多錢。
那一刻我看著易茹小心翼翼又期待萬分的眼神,暗自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緩緩地笑了,說:“會的,他會來的。”
易茹聽了就甜甜地笑了起來。
之後我給沈風海打了電話。
“沈風海,抽時間來醫院吧,看看她。”
“嗯。”
“以後你每天都來陪陪她吧,她……她喜歡你,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希望,我希望這段日子裏,你能專心地對易茹,比以前更照顧她一些,更體貼她一些,就像男朋友一樣,可以嗎?”
沉默了良久之後。
“易薇,你真的希望這樣嗎?”沈風海問我。
“真的。”
沈風海笑了笑,無奈中帶著一絲嘲諷,最終隻是緩緩地回應了一個字:“好。”
自那之後,沈風海如約,無論工作有多忙,每天都會抽出一部分時間來醫院陪伴易茹。他給她講述某些明星私底下的趣事,還給她講拍廣告的時候遇見的笑料,他會為了哄她睡覺而哼唱催眠的歌謠,也會為了哄她吃藥而賣萌搞笑。
而我就在一旁看著,心如刀割。
可惜,我是最沒有資格心痛的人。
他待她是那麽溫柔。
他待她是那麽體貼。
我卻傻傻地站在一邊,不能逃避,不可言說。
2
三個月過去了。
易茹開始化療了。
化療會掉頭發,所以易茹在化療之前,就勇敢地剃掉了自己那一頭瀑布般美麗的長發,昔日的美女變成了清秀的光頭,人人惋惜。
我為易茹買了很多款假發,然後每天都為她精心打理。
盡管如此,易茹每化療一次,身體就越發虛弱,臉上的憔悴全然不是一頂華麗的假發就可以掩飾的。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可愛的妹妹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地衰敗在那些癌細胞的摧殘下。
心疼的感覺,如同淩遲。
我每天的日程基本一樣,白天和爸媽一起輪流看護易茹,晚上則回到公寓裏,趕著完成各種外包的設計單、程序單,隻要有錢賺,無論大小活兒,全都接到自己手下,再在每個夜裏加班加點地趕出來。
沈風海已經為易茹拿出了將近十萬塊錢,我爸媽也已經拿出了幾萬塊錢的家底,我存款不多,隻能盡我所能地籌錢、借錢。
宋楠和石井歌這些朋友,也都拿出了自己能力之內的錢來救急。
但仍遠遠不夠。
一年一度的全國滑板比賽開始了,比賽的地點正好就在S市,而且第一名有兩萬塊錢的獎金。
石井歌報名參賽了。
這也是石井歌第一次參加全國性質的比賽。我接到他的電話時,他已經進了半決賽。當時他在電話裏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易薇,我一定能拿到第一名贏得獎金,到時候你把獎金拿走,為易茹治病。”
這樣的好意我無法拒絕,因為易茹的病,我們現在真的很缺錢。
所以我隻是握緊了手機,由衷地道歉:“石井歌,謝謝你,真的謝謝你。這錢我一定盡快還你。”
石井歌在電話那頭嬉皮笑臉:“不著急,誰叫易茹是你妹妹呢,這是我必須做的!不過,這回決賽當天你怎麽也得來給我加油吧?”
我笑了,想起他當年也是死活纏著我,非要我陪他一起去比賽時的場景。
隻是最終,直到他向我清清楚楚地告了白,我也沒有去。
那時是因為想要明明白白地拒絕他的愛意。
然而現在,我卻無法拒絕他的好意,也有義務去賽場為他加油,因為他之所以做這些,都是為了幫我贏得易茹的醫療費。
“那必須的,我一定會去給你加油的。”
就這麽約定好了。
比賽當天,我來到現場,就像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忠實粉絲一樣,為他舉著牌子,在場外大聲喊著“加油”。
曾經,我是那麽鄙視他那群粉絲的素質。
而今,我才明白,石井歌確實是一個值得粉絲以他為驕傲的滑板偶像。
現在,我也成為了這群粉絲中最平凡的一員,為他高聲呐喊。
石井歌不負眾望地拿到了全國冠軍,贏得了那兩萬塊錢的獎金。
比賽結束後,他直接把獎金支票交給了我。
我的心情無比複雜,感激、高興、躊躇、無奈都有。
走出賽場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贏得了獎金,我們心情都還不錯,就準備一起去醫院看望易茹。
穿過一條僻靜的長街時,忽然冒出了幾個人,截住了我們的去路。
“贏了錢,挺高興吧?”其中一個抱著滑板的男孩語帶諷刺地說道,然後把頭轉向了我,“喲,這是你女朋友?”
我認出了他,這個男生叫權新榮,是全國滑板比賽的十強選手。跟在他身後的,也都是沒有進入前三甲、沒拿到獎金的滑板選手。
來者不善。
石井歌邪邪一笑:“雖然我不想反對你把她叫成我女朋友,但是——”語氣一轉,他臉上的笑容完全不見,“我討厭你現在的態度。”
那些人都露出了嗤笑。
我看出他們不懷好意,冷冷地問道:“你們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權新榮甩甩胳膊,“我們哥們兒幾個就是看不慣這小子年年都拿冠軍那副跩樣,想教訓教訓他。”
話剛說完,他把滑板猛地朝地上一摔,拳頭就朝石井歌揮了過來。
石井歌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揍倒在了地上。
這樣一來,權新榮身後跟著的那六七個人也就不等了,二話不說,全都衝了上來。
這架打得莫名其妙,而且我看出這些人都不好對付,完全不似我上學時經常教訓的那種街頭不良少年,他們喜好運動,且運動有質有量,而且都是二十三四歲的青年,十分有力氣。
我心裏暗叫不好,急忙撥打電話給沈風海。
這個時間,沈風海應該正在醫院裏陪著易茹,離這裏很近,應該很快能到的。
“沈風海,我們在星光街24號附近,這裏有人跟我們打架,快頂不住了,快找人來幫忙!”我一邊加入混戰,一邊大聲衝著手機喊。
沈風海二話沒說就掛了電話。
我雖然練過跆拳道,但上大學的這幾年已經基本荒廢了,勉強撐了幾分鍾,終究架不過對方人多勢眾。石井歌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額頭都滲出了血,臉色白得嚇人!
石井歌倒在地上,被人狠狠地踹著胸口,我趕緊掙脫開眼前纏鬥的兩個人,準備跑過去救他……
石井歌突然臉色大變,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易薇,小心!”
我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有一雙溫暖的手把我用力地摟進了他的懷裏,然後聽到身後傳來“咣”的一聲悶響。
我目瞪口呆地回過頭去,就看到了沈風海瞬間煞白的臉,他緩緩鬆開了手,直挺挺倒下去……
而就在沈風海倒下去的一瞬間,他身後抄著木棍的那個男生似乎也慌了神:“這……哪兒又躥出來這麽個人?”
我頃刻間明白了,這人掄著木棍本來是要來偷襲我的,結果沈風海恰好趕到了,情急之下就替我擋住了這一擊。
我顫抖著低頭望向倒在地上的沈風海……
他的頭,已經開始流血了……
我徹底慌了,跪在地上抱住沈風海,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沈風海!你怎麽了?快醒醒!”
那群挑事的男生也慌了,紛紛罵著那個抄木棍的男生:“你下這麽重的手幹嗎?要把人打死嗎?”
“還愣著幹什麽?趕緊走啊!”
那些人一哄而散。
沈風海被打中頭部,昏迷過去。
我和石井歌兩個人掙紮著把沈風海送進了醫院。
沈風海受傷昏迷的消息,很快就被易茹得知了。
易茹從病**掙紮著爬起來,一定要去看望沈風海。我哭著把她帶到了沈風海所在的病房,然後易茹不顧在場的所有人,緊緊地握住了沈風海的手,閉上眼睛,淚水滑落下來,嘴唇微微翕動,像是在祈禱。
我默默地退了出來。
走廊上,石井歌帶著傷找到我,滿臉愧意地道歉:“對不起,易薇,那些人是衝著我來的……”
我深知自己沒有立場責怪石井歌,搖搖頭:“這些都是意外,何況你是為了我們才去參賽的。”
石井歌還想再說些什麽,我卻阻止了他:“石井歌,你不要自責,我真的沒有怪你。你也趕緊去處理傷口吧,我現在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石井歌點點頭。
我一個人走出了醫院,走在霓虹燈下,看著S市的夜景。
我想著易茹的病情,想著沈風海的傷情,想著穿梭在沈風海病房和易茹病房裏來回照顧他們的宋楠,想到一直守在我身邊的石井歌,腦子裏是亂糟糟的一團。
剪不斷理還亂,說的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看著麵前黑暗的路,不知道該朝哪裏走。
3
我在醫院裏看見宋楠忙著穿梭於易茹和沈風海的病房,看了半天,我忍不住打趣宋楠:“放下對沈風海的怨氣了?”
宋楠笑道:“人沒有過不去的坎。”
是了,畢竟是很多年的兄弟,釋然是最好的解脫。
我照常來到易茹的病房,為她帶來了清淡營養的小粥,也帶了她愛看的書,陪著她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但我心裏一直牽掛著沈風海,所以總是心不在焉的。
易茹自然看出了我的擔憂,笑著往外推我:“姐,他已經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我還是陪你吧。”我微笑著把好吃的塞到她手裏。
“快去。”易茹不理會我的拒絕,“他那一棍子挨得還挺重的,是為你受傷的,你還不去看看。”
易茹這樣說,我也不再矯情,就起身往沈風海的病房走去。
我輕輕推開了沈風海病房的門,裏麵空空的,隻有他一個人靠在床頭,麵向窗外。
我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心疼地望著他。
盡管我努力在外人麵前表現得堅強、若無其事,可是他受傷的那一刻,我是真的覺得,那一棍子打在我自己身上可能我會更好受一些。
我怎能忍心讓沈風海受到這樣的傷痛?
他頭上纏著的繃帶,還有繃帶處隱隱滲出的血跡都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隻看一眼,鼻子就酸了。
眼淚流了下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竟然也這麽愛掉眼淚了。
我無聲地哭,不敢發出聲音驚動他。
然而他終究發覺了。
他沒有轉過頭,依然麵向窗外:“易薇,是你來了吧。”
“嗯。”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他,在他的床邊坐下來,“很疼吧,你真傻,為什麽要替我……”
沈風海卻一臉正色:“當然要替你挨,難道你讓我眼睜睜看著你被他們打得頭破血流?我可做不到!”頓了頓,他又微微笑了,“你看,我到得是不是很及時?像不像個英雄?”
我撲進他的懷裏:“英雄什麽!嚇死我了!我一直擔心你被他們打壞了腦子,然後笨得像狗熊!”
沈風海摸摸我的頭:“好了,這不是沒什麽事嘛。”
就在這時,床邊的鬧鍾忽然響了。
沈風海把鬧鍾拿在手裏,找到開關,按了下去,然後對我解釋說:“鬧鍾是宋楠設定的,是到吃藥的時間了。”
說著沈風海就雙手摸索著去找床邊桌子上的杯子,好不容易摸到了杯子,又笨拙地去摸索桌上的藥。
那些藥明明已經被人拿出來,分好了,整齊地放在桌子上,他卻像看不見似的,費力地摸索尋找著。
我心裏一咯噔,顫抖著用雙手在他眼前揮動。
他沒有任何反應,眼睛都沒眨一下,像是看不見。
我不死心,拿起藥,朝他的方向遞過去,卻偏偏不放在他的手裏。
果然……
他完全不知道我已經把藥拿走了,他的手依然在桌子上摸索著找藥。
我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
“你的眼睛……”我的聲音是顫抖的。
沈風海的身體一僵,愣了兩秒鍾,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還是瞞不了你……”頓了頓他對我解釋,“是撞擊導致的暫時性失明。”
我沒回應,眼淚卻越發洶湧。
聽出我在哭,他一臉心疼的樣子,把我抱在他的懷裏:“易薇,別哭,別哭,沒事的,我沒事啊。”
“沈風海,你都看不到了還叫沒事?那怎樣才算有事?還要怎樣才能算是有事?我易薇就不是人!要不是因為我叫你去幫忙,你怎麽會……”
“易薇!”沈風海出聲打斷我,生氣了一樣,“我不許你這麽罵自己!”
我喉嚨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
沈風海揉著我的頭發:“別難過,醫生說失明隻是暫時性的,康複概率很大的,有70%呢,所以我一定很快就能看到的。你也要對我有信心,是不是?”
我趴在他懷裏,點點頭。
沈風海此時此刻的表情十分淡然,他一下一下地撥弄著我的頭發,他似乎很喜歡這樣——從小就愛擺弄我的頭發。
不同的是,小時候,他每次揉我的頭發,我都會炸毛,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而現在,我隻覺得,這樣的時光,彌足珍貴。
沈風海的聲音是那樣好聽,像是山間叮咚的泉水,又像是林間優雅的蟲鳴,讓我感覺溫柔而幽靜:“易薇,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有多愛你?”
我心跳加快。
“易薇,我愛你。”他輕輕吻了我的額頭,小心翼翼,然後笑了,“所以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去做,哪怕是你要我違背心意,扮演易茹的男朋友,陪伴易茹,我也願意去做,因為這是你要求的。”
“沈風海,我隻是太心疼易茹了,她……她真的太可憐了,我身為姐姐,卻……”我幾乎字不成句。
但沈風海是懂的:“你不用解釋,我都懂。易薇,我和你的感覺是一樣的。這些年,我總會對易茹有歉疚感,因為我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意,卻無能為力。”
沈風海漆黑的眼睛裏少了平日的光芒,卻像是深邃的幽潭一般。無論什麽時候,他總是這麽優雅帥氣的。
他又說:“我們不說這些了。易薇,我向你討一個複明的驚喜吧,怎麽樣?”
“複明的驚喜?”我疑惑地問。
沈風海點點頭:“對啊,等我的眼睛好了之後,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驚喜的獎勵,我很期待。”
我笑了,拉住他的手:“我一定會好好準備的!所以,沈風海,你一定要早點好起來哦。”
沈風海一臉“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的表情,重重地點點頭:“嗯,我加油。”
他故意耍寶的樣子把我逗得破涕為笑。
後來我一直陪在他的床前,喂他喝水吃藥,喂他一日三餐,直到他睡著,我才靜靜地離開。
我回到公寓後,幹完手頭的活兒,就開始思考關於沈風海提出的“複明驚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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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變化總是讓人始料未及,猝不及防。
沈風海不見了!
我隻是因為手頭接的工作的原因,外出開了兩天的會,再回到醫院,推開沈風海病房的門,就發現病**空空如也。
我嚇了一跳,趕緊跑到易茹的病房,準備告訴易茹這件事,並詢問她知不知道原因。
結果易茹的床位竟然也空了!電話也打不通!
我驚呆了,跑去問護士。
護士幫忙查了一下,查詢結果是,這兩個床位的病人都已經辦了出院手續,現在都不在這裏了!
於是我慌忙撥打媽媽的電話。
“媽,怎麽回事,易茹呢?”我急壞了,“我今天來醫院看她,她的床位已經退了,你們也都沒在醫院,這是怎麽回事?還有沈風海,他不是要觀察眼睛的複明情況嗎,怎麽也不在醫院了?電話又打不通……”
媽媽在電話那頭深深地歎氣:“易茹那孩子……你別管了,她已經化療結束了,醫生說癌細胞已經暫時控製住了,現在隻是需要給身子補營養,好好休息,所以不用再住院了。沈風海走是因為他媽媽來了,把他接走了。”
“那易茹現在在哪裏?沈風海又在哪裏?”我又問。
媽媽沉默了。
我直覺他們一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這一切的發展都太奇怪了!
“媽?”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回應,我忍不住又催了一聲。
“易茹她……我們已經接回家裏來養著了,昨天的飛機。你就別管了。還有一個月你就畢業了,趕緊準備論文吧。至於沈風海,他媽媽把他帶走了,你也不要找了。”媽媽叮囑我。
我怎麽能不管?
正當我還想深究的時候,媽媽已經把電話掛了。
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我心底起疑,便找到了易茹的主治醫生,想通過他打聽一下。
穿著白大褂的主治醫生跟我大概聊了聊易茹的病情發展情況,然後不經意地說了一句:“法國那邊環境好,空氣比S市好得多,倒是個休養的好地方,對你妹妹的病情應該是有好處的。”
“法國?”我一頭霧水,奇怪地問,“我妹妹不是回家了嗎?”
“哦?回老家了啊!”主治醫生點點頭,“不好意思,那天我看到你爸媽在跟那個明星模特——之前我在雜誌上看到過他——就是失明了的那個,叫什麽來著……”
“沈風海。”我急切地提醒他,“他們怎麽了?”
“哦,我是看到你爸媽在和他的媽媽商量送他們去法國的事,還以為你們兩家的床位都退了,是要去法國休養了呢。”
我心裏有了一個念頭,但還是想要否定自己:“怎麽會?我們哪有錢去法國,您說笑了。”
“那個明星的媽媽不是有關係嗎?而且聽說她的前夫——就是那個模特的爸爸,就住在法國,還挺有錢的,所以我看到你爸媽在拜托他們,把你妹妹也帶走……”
醫生還在解釋,但我已經不想聽了。
太荒誕了。
我卻隱隱地有些信了。
自從沈風海搬到我家隔壁開始,我就從來沒見過他的爸爸。
他一直跟著他媽媽。
沈阿姨的確有錢,這個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她一個女人,能輕輕鬆鬆地買下房子,把家安置在了我們隔壁。
至於沈風海的爸爸,一直都是個謎。
原來他爸爸在法國?
沈阿姨動用了這層關係,要把沈風海帶到法國去養傷?所以一聲不吭地就把人帶走了,甚至臨走之前,沈風海都沒來得及和我說一聲……
那麽易茹呢?
我終究不放心,當天就買了回家的高鐵票,折騰了一路,終於在晚上十點左右到了家。
這次回家之前我沒有打招呼,媽媽明顯在瞞著我什麽,所以我特意來了一場突襲。
很顯然,易茹並不在家。
我把家裏翻了個遍,爸媽都被我吵醒了。
我逼問爸媽,這到底是怎麽一件事。
就算要出國去養病,也不至於瞞著我吧?
一個是我的妹妹,一個是我愛的人,難道臨行之前,都不想跟我打個招呼嗎?
我不相信易茹和沈風海會這樣決絕,明明前兩天我們還好好的,甚至沈風海還向我討要複明後的驚喜!
媽媽抵不住我聲淚俱下的逼問,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我。
“你沈阿姨去了醫院,得知了沈風海受傷的經過,非常生你的氣,她不允許你再接觸他……你知道的,你沈阿姨和我一樣,以前就覺得你太能招惹是非,相對來說,她也比較喜歡易茹,所以一聽說沈風海的傷是替你挨下來的,當場就氣得不行,要把他帶到法國去,說是遠離你。怕他和你聯係,你沈阿姨還拿走了他的手機。唉,風海現在什麽都看不見啊,也徹底沒辦法了,就這樣被他媽媽帶走了。”
我靜靜地聽著,難過極了。
“知道沈風海的事後,易茹也不幹了。易茹知道自己的病情,化療也隻是拖時間而已……她就求我們,求我們讓她待在沈風海的身邊,活過剩下的這段時間……這孩子簡直瘋了,她對沈風海簡直是入了魔一樣啊。我和你爸被她求得實在沒辦法,就去哀求你沈阿姨,把易茹的事跟她講了一遍。你沈阿姨看著易茹也是又心疼又可憐,這才答應幫忙把易茹也帶去法國。我們拿了家裏最後的十萬塊錢給你沈阿姨,拜托她在法國幫忙照看易茹……”
媽媽還在一邊抹眼淚一邊絮叨著。
她有多舍不得易茹,我是完全清楚的。可是連她都沒辦法,隻能默默地把易茹送到沈風海身邊。
我全都明白了。
法國……
那是多麽遙遠的一個地方啊!
七個小時的時差。
沈風海,你怎麽舍得離我這麽遠?
5
那之後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也要追隨沈風海的腳步去法國。他一定在那裏等著我,我不能讓他久候,想要盡快趕過去。
然而我這個決定遭到了周圍所有人的一致反對。
他們都認為我瘋了。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無比清醒。
我需要見到沈風海,我需要他能夠鮮活地存在於我的生命裏。否則,我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一個沒有心髒的傀儡。
爸媽不同意我就這樣遠走,並且表示家裏已經沒有足夠的錢來供我去往法國。
石井歌也不同意我就這樣離開,他認為我去法國純粹是自討苦吃,而且法國的簽證並不好辦下來。
“再說,如果你真的去了法國,對我來說,就像是訣別一樣……”石井歌看到倔得像頭牛一樣的我,死死拽著我的胳膊,眼睛紅紅地對我說。
可是對我來說,沈風海的離去,又何嚐不是訣別呢?
我開始沒日沒夜地打工,做各種商業策劃,也聯係了當時沈風海所在的那家經紀公司的攝影師、導演——他們之前很欣賞我,曾經邀請我像當初的沈風海一樣做他們的模特。
我忙得天翻地覆,就這樣慌慌張張地交了畢業論文,最終拿到了大學畢業證書。
畢業的那一天,我給自己的禮物,是通往法國的簽證。
沒錯,我的努力沒有白費,簽證下來了,然後我就更努力地賺錢。
用半年的時間攢了幾萬塊錢之後,我買了飛往法國戛納的機票。
我離開中國的那天,石井歌開車追了我整整一路,最終還是被工作人員攔在了登機口外。
我在候機的時候,接到了石井歌的電話,他在電話裏不停地說著愛我,他像個被遺棄的孩子一樣,一聲一聲地哀求我不要離開。他如數家珍般,講著從遇見我的那一刻起,與我在一起的每一個片段、每一個場景……
最後他用顫抖的聲音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易薇,易薇,薇薇,薇薇,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易薇,求求你,你留下來好不好?我發誓我會比沈風海更愛你,我發誓!易薇,我石井歌從來沒這麽沒出息地求過人,現在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候機室裏的廣播響起,我擦去自己臉上的眼淚,對著手機叫了一聲石井歌的名字:“石井歌……”
“易薇?”他的聲音滿含希望,“你決定不走了嗎?”
這一句話觸痛了我,但我還是狠下心說:“我要登機了。”
電話那頭徹底靜默了。
等了五分鍾後,他終於說話了,不再乞求,不再孤單無助,而是近乎殘忍般的決絕:“那麽,易薇,再見吧。”
石井歌先我一步掛斷了電話。
我心如刀割,幾乎能夠想象到他孤單落寞隻身遠離的背影,但我無從選擇。
終於,我飛向了讓我魂牽夢繞的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