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暴露

一場不需要本人同意的婚姻就這樣落定,錦璃讓禦尋歡在冥山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便帶他去安放錦瓔的地方。為了不讓他們兩人的奸計得逞,我千方百計地打聽錦瓔軀體下落,可是卻怎麽也找不到。

直到在去接錦瓔的路上,我才知道,原來我的身體並不在冥山,而是被錦璃冰在雪山峰頂。

可惡的錦璃,把我的身體冰在峰頂,靈魂卻囚在北海海底,一個天一個地,他到底要鬧什麽?

是我想多了嗎?我怎麽感覺我認識的人都是神經病?

雪山峰頂離冥山很遠,在極遠的北方,是以大家都禦劍而行,姬月棲的一身修為我已經融會貫通了七八成,再加上體內封印的解除,邪經也漸漸與我融為一體,所以禦劍對我來說根本是小菜一碟,但礙於我現在仆人的身份,隻好假裝不會法力,任由禦尋歡禦劍帶著我。

禦尋歡站在我前麵,甩出一截衣袖讓我抓著,一身火紅如妖如魅。他不時回頭瞧我幾眼,桃花眸底滲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想到他昨晚說過的話,我就對他沒了什麽好臉色。

昨晚我原是要休息的,一躺上床卻發現被子下麵有個人,嚇得我飛速蹦了起來,將房裏燭光全部點亮,才看清那一身火紅的妖孽,他正背對著我,睡得悠然自得。

“禦尋歡!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我火冒三丈地指著他。

禦尋歡那廝仿佛這才從睡夢裏轉醒,翻過身後,美豔的桃花眼認真瞅了瞅我,掀開被子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來,睡覺。”

睡你大爺!

我瞪著他:“你給我出去!”

禦尋歡美眸微睜,模樣格外無辜:“你現在是我的人了啊,錦宗主已經把你送給我了,你不會忘記了吧?你又不去我那裏,那我隻好勉為其難跑來找你了。”

他居然這麽厚臉皮要和我一起睡,搞得我都有點兒懷疑他是不是認出我來了?

但是不可能啊,我並沒有露出任何馬腳啊?禦尋歡有火眼金睛?

“是不是爺要娶錦瓔,所以你吃醋了?”禦尋歡眨著眼睛,**出一抹傾城絕豔的笑,賊兮兮地道,“放心吧,這隻是權宜婚姻,錦瓔是個死人,爺不過娶了一具屍體罷了,莫不成一個死人的醋你也要吃?”

他說什麽?這個賤人剛剛說什麽?娶了一具屍體罷了?

誰都別攔我,我要活活弄死他!

我怒發衝冠地撲了上去,一屁股將他壓在身下,禦尋歡毫不生氣,反而用一種十分歡快的語氣嗔怪道:“想不到小棲這麽熱情似火,不過爺喜歡!”

“火你個大頭鬼!你去死!”

我氣得吐血,毫無章法地對他一陣拳打腳踢,禦尋歡沒有還手,一邊躲避一邊還在調戲我:“重點,嗷嗷……太輕了,再重點,再重點,啊啊……嗯嗯……”

賤人,無恥!

……

往事不堪回首,我回過神,狠狠地瞪了禦尋歡一眼,他嘴角凝著笑,眼睛卻有一層濃濃的黑眼圈,那是被我昨天晚上揍出來的,但即便這樣,他笑起來依然妖嬈。

“小棲,馬上就要到雪山了,你穿那麽少,小心凍成狗,快過來抱緊我。”

我寧願凍成狗。

我懶得理他,他見我不動,伸手一把攬過我的腰,我掙了一下沒有掙開,礙於錦璃也在,我不好撕破臉,隻能暗暗咬牙——賤人,遲早有天滅了你!

一炷香後,我們到達了雪山峰頂,果然如禦尋歡所說,我感覺自己要被凍成狗了,極北之地冷寒異常,大雪紛飛,狂風夾著巴掌大的雪花在空中瘋了一般咆哮著,擦過臉頰時,臉立刻就僵掉了。

雪山峰頂有一個很大的冰洞,冰洞被錦璃設了一個法術高強的結界,雪花一灑就發出若有若無的寒光,我站在冰洞前,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一樣,剛一落地我的眼睫毛就結霜了,眨眼睛時隻覺得眼皮特別沉重,錦璃和禦尋歡等人都用術法護住了自己和周圍的人,唯有我一人站在術法之外。

禦尋歡熱情地朝我招了招手:“小棲,快過來,爺的懷抱借給你。”

我僵著臉轉過頭,在死亡與屈辱之間做垂死掙紮,錦璃看了看我,又望向禦尋歡,莞爾一笑:“禦少爺的眼睛是怎麽了?昨晚沒睡好?”

“嗬嗬嗬……”禦尋歡笑得特別歡暢,他並沒有回答錦璃,但卻含情脈脈地朝我望來,那雙極具魅惑的桃花眼裏全是**裸的曖昧。

錦璃沒有多說,隻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邁步走到冰洞前,抬手結印,從額心迸出一道猛烈強光化解了結界,然後率先走了進去。

禦尋歡怕我凍死,拉著我一起緊隨其後,他的手中源源不斷為我輸送著熱量,直到走至錦瓔的冰棺前,他才放開我的手。

冰洞的深處,一副透明的冰棺橫在中央,四周有很多小小的像羽毛一樣的小精靈守護著冰棺,見我們一靠近,它們立刻排成一道屏障,把冰棺密密麻麻地包裹起來,我驚奇地用手觸了觸,差點被它咬了一口。

“別動,它們有靈性的。”錦璃瞟了瞟我,向來儒雅的眸底滲了一絲冷漠,又朝前麵說,“你們走吧,我來接瓔兒回家。”

那些精靈一聽,繞著冰棺飛了幾圈,像是戀戀不舍一般,流連了好久才慢慢消失在洞裏。錦璃袖子一揮,冰棺的棺蓋輕盈地飛了起來,又輕輕落地,那抹冰封的煙霧一散,終於露出裏麵安安靜靜地躺著的女子。

她穿著一身淺淡的薄荷綠衣裳,上麵繡著銀色的小牡丹,雙手交疊在胸前,一頭青絲繞著矜貴的少雲鬂,自胸前順滑而下,發間戴著四隻小牡丹珠花,長長的流蘇一直延到胸口。雖然一直封在冰洞裏,但她的膚色並不像死人那般蒼白,反倒嫩白如嬰兒。

她長得和錦璃很像,卻比錦璃更多了幾分女子的秀致清麗,按模樣來說,她並不算傾城,沒有姬月棲的妖豔,沒有千綾羅的絕色,也不似禦嘟嘟的可愛,卻有股得天獨厚的靈秀鬱馥,仿佛春天裏初化成人的美麗精靈。

她躺在那裏,就如同一個睡美人。

眾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錦瓔,一時驚呆了,我也驚呆了——有生之年,我竟然還能找回自己的身體,想想就激動得要跳起來啊!

冰洞裏鴉雀無聲,都被這奇異的一幕給征服了。

錦璃走到冰棺前,彎下腰身撫摸著錦瓔的臉:“瓔兒,哥哥來接你了,你別怕,有哥哥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的聲音淡且輕,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溫柔,漆黑的眸底盡是綿密的寵溺,仿佛眼前的妹妹是他此生最珍貴的至寶。

我看著錦璃,聽著他與夢裏同樣溫柔的嗓音,忽然間有些恍惚,分明是他害得我成了現在的樣子,為什麽還要擺出這樣疼惜的表情,如果隻是為了做戲,未免過於逼真了。

錦璃俯身將那副身軀抱了起來,她寧靜地依在他胸口,就仿佛隻是睡著了一樣,他走到禦尋歡身前,把錦瓔的身軀緩緩放到了禦尋歡手上:“本座要她好好的,千年萬年都這樣美,如果她有一絲損傷,哪怕逆天,本座也會傾覆蓬萊!”他輕柔地警告,一隻手留戀地摸了摸錦瓔的眉心,然後才緩緩放開。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

禦尋歡肯定地點頭,他認真地垂眸看著她,難得沒有露出妖媚惑人的笑,而是略帶嚴肅,眉目間還有著淡淡的憐惜。

眾人識相地讓開一條路,禦尋歡抱著她往洞外走去,不知情緒太過震動還是踩著小石子兒了,禦尋歡走著走著竟然一個踉蹌,差點把手中的錦瓔摔倒在地。

“禦尋歡!”

我和錦璃同時露出吃人的表情,想捏死他的心都有了。

禦尋歡尷尬地笑了笑,抱著錦瓔走出冰洞,雪山峰頂的大雪仍舊在飛舞,他向錦璃告辭,然後就抱著錦瓔禦劍走了,臨走前,還不忘要帶上我,但錦璃卻將我一把拉住了。

“禦少爺先行一步,我還有話要與小棲說。”

“好。”禦尋歡並未阻止,眺眸望向我,慢慢走到我跟前,附耳低語道,“姑奶奶,爺在蓬萊等你。”

我猛然一震,姑奶奶?這是那次在蓬萊醉酒後他對我的稱呼!

禦尋歡他認出我了!竟然認出我了!

“你——”

“乖,別讓爺等太久。”

他風情萬種地一笑,抱著人倏一下穿破了空中飛揚的大雪,頃刻遠去。

從相識以來,無論是何種偽裝,我好像從來都沒有逃過禦尋歡的眼睛,這家夥眼睛真夠毒的!

“哎,喂……禦尋歡!”看著禦尋歡遠走的背影,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就……就這麽走了?”

冥山大小姐的婚事是件大事,我以為錦璃再怎麽恨我,為了冥山的顏麵至少八抬大轎,奢華婚宴是免不了的,結果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麽讓禦尋歡把人抱走了,不說八抬大轎,連聘禮都沒有,要不要這樣啊?

再說了,我還準備在半路上把錦瓔給搶回來呢,確切地說是搶我自己,隻要想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裏,我就可以做回錦瓔了,再不用做人人喊殺的女魔頭了,到時再把姬月棲的身體還給蒼華台。可是現在禦尋歡撇下我跑遠了,我還搶個鬼啊。

顧不上錦璃,我抬手就準備禦劍閃人,身後的錦璃卻猛然一聲冷喝:“你想去哪裏?”

我回過頭,錦璃的手下團團將我圍起來,錦璃臉上的溫柔神情已經變了,眸子輕眯,淩厲地說道:“姬月棲,你還想裝到什麽時候?你來冥山就是為了搶走瓔兒的軀體對吧?這麽說來,瓔兒的確是你從北海給帶走的!”

他說著,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寶劍,慢慢指向我。

錦璃真的很聰明,但凡你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他就能猜對所有細節,這樣的人如果成為敵人,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即已知道,我再裝也沒有意思了。

“錦宗主是如何看出來的?”

“從禦尋歡來的那一刻。”錦璃不疾不徐地道,“本座隻是想知道你抓瓔兒做什麽?”

“抓她?錦宗主怎麽不覺得我是在救錦瓔?實不相瞞,錦瓔的確是我從北海給救走的。”對著他的劍尖,我沒有絲毫畏懼,“錦瓔在縹緲閣過得很好,錦宗主將她關在北海三百年,她對宗主隻有恨,是不會再回冥山的!”

錦璃的眼底掠過一絲痛苦,轉瞬即逝:“瓔兒命運如此,她生是冥山的人,死是冥山的鬼,此生都休想擺脫!”他聲色一厲,像是竭力壓抑著什麽,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錦璃這樣掙紮的神情。

就在大家僵持之際,空中紅光大盛,一隻火鳳凰倏然從大雪中閃現,在空中盤旋幾圈後落在我麵前,我定睛一看,上麵竟然坐著陌羽和燕堂,還有白發美少年蘭蕭!

他們怎麽來了?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們。

陌羽率先跳下來,目光在人群中搜尋一圈,茫然地喊道:“尊主?

哪……哪個是尊主?”

我弱弱地舉起了手。

我的偽裝果然無懈可擊,但是為啥每次敵人都能認出來,自己人卻眼拙得厲害?我真的很憂傷!

陌羽見我舉手,歡快地蹦到我麵前,上下打量著我,確認無誤後朝錦璃那邊陣營大聲叫道:“你們這麽多人對付尊主一人,算什麽英雄好漢!”

“他們本來就不是英雄好漢。”我拉了拉陌羽的衣袖,這丫頭向來喜歡說實話,可是沒人喜歡聽實話的,我以為錦璃會發火,結果他居然收了劍,反倒鎮定了下來。

“沒想到連蒼華台的人也來了。”錦璃淡淡地看著蘭蕭,“你是來幫姬月棲的?蒼華台莫非又認了姬月棲這個叛徒?”

“蒼華台的事就不需要宗主費心了。”蘭蕭站在我旁邊,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又看向錦璃,“宗主要是動了她,我保證你會後悔。”

這兔崽子,莫非要暴露我的身份?我警告地在他的後腰捏了一把,蘭蕭立即叫囂著跑遠了,他這一動讓我發現在旁邊滿臉不爽的火鳳凰,它渾身仿若浴火,有它在,身上暖和和的,說起這個,它到底是誰啊?

火鳳凰像是看懂了我的疑惑,不待我問,就自己招了:“看什麽看?沒看過這麽美的鳳凰吧?就知道老子一恢複原身,定會把你嚇成傻!”

這囂張又傻缺的氣焰,怎麽跟某人的小寵物有得一拚?誰來告訴我,這欠揍的貨到底哪家出產的?

我還沒問出來,火鳳凰自己搖身一變,從俯身能遮半邊天的個頭一瞬間變成了巴掌大的小鳥,它一變小,周圍的空氣立刻下降了幾十度,冷得人牙齒打戰,看著戳在我麵前的小不點,我懷疑我的眼瞎了:“小鳳?”

“我的真身是不是帥炸了?”小鳳哈哈大笑。

臉皮真厚!

我撇了撇嘴:“你們怎麽會來?”我和陌羽搓著手臂,蘭蕭站得遠,直接朝我們甩過來一道仙法罩住我們,這才感覺舒服了些。我朝他望了一眼,他不說話的時候,還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一頭白發仿佛要和大雪融為一體,實在美得過分,隻是他的臉色臭臭的,像是十分不情願來到這裏。

燕堂走到我身邊,低聲道:“真君讓我們來保護尊主。”

雲無淵?他怎麽知道我在雪山?為何他不自己來?因為放不下千綾羅嗎?想到這個人,我心裏頓時五味陳雜。燕堂微微傾身看著我,俊逸剛毅的麵容浮現幾許疑竇,他一定在猜測我為什麽會一個人來到冥山,他凝望了半晌,但最終什麽都沒問,隻擋在我麵前,看向對麵道:“錦宗主想要怎麽樣?你們人數眾多,但未必是我們的對手。”

他的話剛落,錦璃手掌輕輕一拂,整個雪山的雪忽然間凍結了,地上金芒大閃,無數道細碎的流光衝天而起,一個陰陽鬼陣赫然出現,籠罩住方圓數裏,甚至把整個雪山峰頂都淹沒在其中。

我蹙眉往後退了一步,錦璃天賦異稟,不僅能預卜先知,他的一手陣法更是出神入化,無人能出其右。正因為他太過優秀,是以生來便帶有隱疾,我並不知道他的隱疾是什麽,弱點又在哪裏,像他這樣的人,除了雲無淵,很難有人破得了他親自設下的陣法,如果陣法中傾注的修為再高深一些,隻怕雲無淵一時半會兒都難以破解。

“你是什麽時候設的陣法?”我問。

錦璃溫和卻漠然地一笑:“幾百年前將瓔兒送來這裏時,我就設下了鬼陣。她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有了鬼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她睡覺了。”

難怪雪山一個看守的人也沒有,原來他早有準備,這樣的陣法可比幾千個侍衛看守在這裏有力量得多!裏麵設了結界,外麵又有如此強大的陣法,錦璃可謂費盡心思。

我心裏一滯,不明白他既然痛恨錦瓔,又為何要這樣用心對她?是因為傷了她,所以心裏愧疚嗎?

“錦宗主既然早就認出了我,那麽今天是故意將我引來這裏,好困住我?”我不覺冷冷地笑出聲,送走了我的身體,他現在又要將我囚禁在雪山不成!

“本座並無此意。”錦璃淡聲道,眸中卷過一抹深意,“姬月棲,你曾在月光城手下留情,今日我亦不會趕盡殺絕。本座隻想借你的生辰八字一用,待本座算上一卦,自然放你們離開。”

“這麽簡單?”他要姬月棲的生辰八字到底想要算什麽?這個人十句話裏麵有九句話是陷阱,一個沒搞好就被他啃得連渣都不剩,簡直是防不勝防。

況且,我根本不知道姬月棲的生辰八字,鬱悶啊。

“本座從不食言!”他說得鄭重。

我看了看陌羽,又看了看燕堂:“你們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嗎?”姬月棲都快一千多歲了,就算姬月棲還活著,隻怕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吧。

陌羽和燕堂同時搖頭,這時,不知何時走近,站在旁邊一直沒出聲的蘭蕭忽然道:“我知道,但我為什麽要說?”

兔崽子,不打一頓是不清楚自己的輩分了是吧?我陰惻惻地朝他探過身:“小蘭蘭,快告訴師叔?”都耽誤這麽長時間了,再不去追,禦尋歡都快飛回蓬萊了,我急得屁股都快冒煙了。

蘭蕭瞪我一眼,原是不肯,見我伸出拳頭,馬上投降了:“是你要我說的啊?可別後悔!”

他手指在空中飛快地寫了幾個字,然後朝錦璃彈了過去。

錦璃看著空中的幾個金色大字,掌心向上一抬,現出一對透明的陰陽卜卦,卜卦一打開,金色的生辰八字就融入了進去,他緩緩閉上眼睛,用意念與法力開始卜算。

這麽神奇的卜卦,大家都是頭一回見,一個個全都看得聚精會神。我心裏好奇得緊,不由朝前走了幾步,來到錦璃身邊,想看得更仔細些,誰知才剛湊近,陰陽卦突然發出刺眼的光,錦璃猛然睜開眼睛,吐出了一口鮮血。

我來不及避開,那口血準確地噴在我胸前,錦璃的症狀來得太突然,眾人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他勉力抬起頭看向我,神情隱隱有些激動:“瓔兒,你是瓔兒?”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又是幾口鮮血噴湧而出,周圍的人迅速一擁而上,衝上前將他護在中央:“宗主?”

“你對宗主做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做啊?看著對麵眾人討伐的眼神和錦璃虛弱的神情,我整個人已經嚇蒙了——他認出我了?認出就認出吧,不至於激動得吐血吧?再吐下去就要升天了!

“瓔兒,你是瓔兒,為什麽你會在……會在姬月棲的身體裏?”盡管吐血不停,錦璃還是目光銳利地盯著我,他費力站起來,上前一步緊緊扼住我的手腕,“瓔兒,我是哥哥!”

我怔了一瞬,隨後像被燙到一樣甩開他的手:“不,你不是!”我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一想起北海孤寂到差點發瘋的日子,我就覺得害怕。

他還想追上來,燕堂拔劍橫在他麵前,怒聲質問道:“你胡說什麽!”

錦璃擦幹唇角的血跡,淡雅而淒婉地笑了:“瓔兒,我生來就有預卜先知的能力,但凡事慧極則不祥,伴隨著我的除了天賦,還有天譴,你知道嗎?如果我卜算的結果是事實,就會吐血不止。”

他望著我,黑眸晦澀得像要傾盆暴雨的夜空,他揚著唇,像是在笑,又仿佛暗暗自嘲,我大吃一驚,錦璃的言下之意,是他方才用姬月棲的生辰八字算到姬月棲已經死了,然後推算到這具軀體裏如今的主人是錦瓔。

傳說錦璃有隱疾,我一直以為是那不可告人的一方麵,但看到他連兒子都有了,又覺得不可能,甚至還一度猜測過他的隱疾是什麽,原來竟是卜算到事實後就會吐血。

既然這樣,麵對縹緲閣和冥山的這麽多人,我根本無法辯駁,因為再怎麽辯駁都是徒勞無力。

“錦宗主,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燕堂的聲音異常沉靜。

錦璃眉目雅致,出口的話卻擲地有聲:“姬月棲已經死了,在你們麵前的這人是本座的妹妹,錦瓔。北海一戰姬月棲救走了瓔兒,並將身體借給了瓔兒,以姬月棲的性子,如果我沒料錯,她一定會讓瓔兒替她報仇!”

這一次,別說燕堂和蘭蕭幾人,就連我都被錦璃的敏銳給驚到了,我的哥哥,他真的是上天的寵兒,竟如此聰慧,可這樣聰慧的他,卻也注定要遭遇天妒英才的命運。

“瓔兒,姬月棲死有餘辜,你不要替她報仇,跟哥哥回冥山吧!”錦璃向我伸出手。

我胸中氣血翻湧,原是要發怒的,可看著錦璃溫柔的神色,竟又嘲諷地笑了起來:“錦璃,你有什麽資格做我的哥哥?從你將我關進北海時,我與你,與冥山就再無瓜葛!”

再多說一句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既然已經說開,那一切就到此為止吧,我轉身準備離開,錦璃猛地沉聲一喝:“站住!”

“你要走可以,把大魔咒留下!”

我一愣,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故意設局,就是為了從我身上拿走大魔咒嗎?”說到這裏,我忍不住失笑,“錦璃,大魔咒已經融入了我的血液,你這輩子都拿不走了,除非我死!如何,你要殺了我嗎?”

錦璃凝視著我,血跡沿著嘴角緩緩下滑,但他仿若不在意,雙眼微彎,他笑得十分具有侵略性:“瓔兒,你的存在果然是我的阻礙,從前阻礙我繼任掌門之位,如今又阻礙我奪取大魔咒,可是你不明白,大魔咒對我來說有多重要,隻要能拿到大魔咒,什麽人都休想阻止我,瓔兒,你也不能!”

這淡淡的話語像絲線一樣侵入我的耳內,盡管早就明白我在他心中的分量,卻仍是覺得難過不已,天下人要我死,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也要我死!

眼窩痛得酸澀,我沉沉地閉上眼睛:“你已經是冥山之主,已經是法力無邊,這天下能與你對抗的不過寥寥數人,又何必執著邪經?一旦得到它,未必是你的福氣。”

錦璃笑道:“瓔兒,你會這樣說,不過是因為你已經得到。”

“大魔咒並不是什麽好東西,對我來說它就是啃噬人心的魔鬼,等我回到自己的身體,我就會毀了它!”

“你會放棄得之不易的修為、權力和地位?”錦璃麵上露出了驚異。

我扯開嘴角,一聲嗤笑:“這些東西對我都不重要,從前我想要自由,現在我隻想要離開。”經曆了那麽多事,這世間給我看到的除了爭奪就是毀滅,權欲的爭奪,感情的毀滅,再留下來除了徒增傷痛,還能有什麽意義?

忍住心底那股鈍鈍的疼,我緩緩轉過身,錦璃卻是不甘,上前一把抓住我:“瓔兒,既然大魔咒在你身上,你便配合我吧。你是我妹妹,我對你有愧疚,所以我不想殺你,但你必須把邪經的血給我。”

我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咬牙道:“錦璃,別逼我恨你!”

我的話音才落,手腕間驀然一陣劇痛,低眸一看,才發現錦璃的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玻璃瓶,他的指尖凝聚出一道光,輕輕一劃,我的手腕就破了。

殷紅的血奔湧而出,全部流進了玻璃瓶中,我心中一痛,強壓的澀意衝上喉嚨,眼淚一瞬間奪眶而出——有那麽一刻,我甚至想就這麽死在他手裏好了,我要看看他殺了我,是不是真的不會後悔?

可是錦璃……我是你妹妹,我是你妹妹啊!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錦璃!”怒吼一聲,我反手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你若再放肆,休怪我不念兄妹之情,殺了你!”

他一個不慎,被我打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雪堆裏。我皺著眉,隻覺渾身所有血液一下子激**開,每個地方都在叫囂著殺了他,這種感覺就和上次在鍾豔樓一樣,殘酷而血腥,唯有僅存的一絲理智支撐著我保持冷靜。

“尊主!”大約見我快要發狂,燕堂和陌羽趕緊上來抓住我的手臂。

我的眼睛很疼,仿佛被上湧的血氣衝唰得快要爆裂,他們越是阻止我,我越是無法控製自己,分明心裏清楚該及時停手,可一旦強製收回手,整個身體都傳來**般的疼。

“滾開!”我猛然推開燕堂和陌羽,飛身一躍到了錦璃跟前,抬手就朝他打去,錦璃的嘴裏尚在吐血,臉色十分蒼白,卻仍舉劍與我對峙,他的劍握得筆直,望過來的眼神冷冷的,夾著一抹看不分明的情緒。

看到他這樣,我忽然覺得心痛如絞,下手的力道越發凶猛,錦璃的劍被我彈飛,卻也不再還手,隻死握著我不放,我狠狠一閉眼,怒斥道:“錦璃,你快走!”

錦璃的目光落在我的腕間,卻是不肯,眾人想前來幫忙,卻被我一手彈開,蘭蕭見狀,一躍上前夾在我和錦璃中間,抓著錦璃的手用力推開他:“錦宗主,錦瓔一旦入魔,這一生都沒辦法回頭了,你非要逼死她嗎?”

錦璃眸光一痛,緩緩垂下眼瞼,沉吟了半晌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帶人轉身走了,他一走,雪山頂上的陰陽鬼陣的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蘭蕭伸出兩指在我眉心一點,輕輕一歎:“錦瓔,無淵他一心想救你,你不要讓他失望。”

是,他是救了我,但也僅僅止步於救我。

我慘淡一笑,眼中的血腥慢慢淡了下來。

蘭蕭的功力,並不足以壓製我體內被喚醒的邪經,隻不過讓我清醒了很多。出了雪山,我一路向月光城的方向疾行,蘭蕭等人一直跟在我身後,沒有一個人說話,大概是受不了這種安靜,小鳳飛到我麵前嘰嘰喳喳地叫道:“女魔頭,不對,你是錦瓔,我發現你們兩兄妹都是神經病,你們錦家是不是有精神病史啊?遺傳基因太強大了!發起瘋來的樣子都是一模一樣的!”

“你再說一個字,我不介意把你的毛拔光!”我冷冷地恐嚇它。

小鳳對我的恐嚇視若無睹,繼續叫喚:“錦瓔,姬月棲死前都和你說了什麽?她有沒有提到我?有沒有提到真君?”

它的話像一支利箭紮進我的心裏,我驀地停下步子,回過頭看向身後的人:“燕堂,陌羽,你們回縹緲閣吧,我不是你們的尊主,從今往後不用再跟著我了。”

我深吸一口氣,滿懷愧疚地道:“對不起,我瞞了你們,這個身體雖然是姬月棲,可我是錦瓔,等我回到自己的身體後,我會把姬月棲交給蒼華台,以後請你們替她守護好縹緲閣。”

“燕堂,不要再殺人了,你和白胡子要帶著縹緲閣的眾弟子向善,隻有心存善念,縹緲閣才能走得更加長遠。”

話音才罷,陌羽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她抬起淚痕模糊的臉看著我,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閃著迷茫和掙紮。這些時間的相處,我明白這個丫頭心思單純,姬月棲曾救過她的性命,她願意為她股躬盡瘁,死而後已,可姬月棲卻先她一步死了,而我借了姬月棲的身子,讓她陰差陽錯地交付這麽長時間的真心。

她心裏大抵是痛恨我的吧?

想到這,我也微微一疼,啞著嗓音道:“陌羽,你是個好姑娘,姬月棲有你這樣對她,是她的福氣。她雖墜入魔道,卻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曾和我議定,要我替她報仇,殺了朽琛和錦璃,還有蒼華台的人,我恐怕是要負她了。我答應過雲無淵,不會再殺人了,朽琛作惡多端,自有他的命數,而錦璃……亦是,蒼華台乃仙境之地,不是我能左右的。”

“陌羽,她殺過那麽多人,背負了一身血債,我沒辦法兌現給她的承諾,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她給的這副身體,以及替她贖去此生罪孽。”

陌羽聽完,越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摸了摸她的頭發,不知該怎麽安慰,蘭蕭在一邊袖手旁觀,望過來的眼神裏從先前的揶揄到驚異,又發展到現在的敬重,小鳳歇在他肩膀上,大約是嫌我囉唆,歪著頭快要睡著了。

燕堂斂眸站在原地,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劍柄,他似乎是想說什麽,張了半晌的唇,卻又欲言又止,我輕淺一笑:“燕堂,你想說什麽?”

他抿了抿唇,遲疑地說道:“其實我早就懷疑過尊主,隻是從來不敢去相信,白胡子說雖然他忠於以前的尊主,為她瞎了雙眼,甚至可以為她舍命,但現在的尊主更值得他欣賞,他願意永遠做一個瞎子,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我心裏大震,原來我在他們麵前早就暴露了,可憐我還一直為自己的演技沾沾自喜!

燕堂頓了頓,握劍的手又捏得緊了些,好一會兒,他才像鼓足了勇氣般堅定的開口:“尊主,白胡子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他這意思是還要我繼續做縹緲閣的尊主?他不討厭我的虛偽,不討厭我的欺瞞嗎?我詫異地看著他,想問的話還沒出口,陌羽“撲通”一聲在我麵前跪下:“尊主,我雖然很笨,但您千萬不要丟下我,您要是丟下我,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上前將她拉起來:“傻丫頭,別哭了,沒有我,你還是可以和燕堂一起好好過日子,他一定會對你好的。”

燕堂蹙眉看向她,眼裏隱隱夾著些許疼惜,陌羽卻搖著頭,抽泣道:“尊主,以前尊主救了我,我的命是她的,可她又救了您,甘願讓您做縹緲閣的掌門,那麽您就是屬下的主子,屬下的命也是您的,屬下不會說討巧的話,但您對屬下的好,屬下都記得。”

“在屬下心裏,這輩子您都是縹緲閣的尊主。”

陌羽說完,撕下自己的衣袖,開始若無其事地給我包紮手腕的傷口,那眉目間的堅定讓人覺得,縱然生命到了盡頭,她亦不會改了初衷。

我想起她曾說過的——願意為姬月棲背叛全世界,如今姬月棲死了,她總該要有個寄托的,她是個死心眼的人,若連我都走了,那她興許就連丁點支撐都沒有了。

目光從她和燕堂兩人身上輕輕掠過,我心裏的冷硬仿佛被一團溫暖包圍起來,滿滿都是感動,可是一旦我回到自己的身體,我還有什麽立場待在縹緲閣?雲無淵也不會願意再看到我吧。

“陌羽,你們回去吧,有雲無淵在,他會告訴你們該怎麽做。”我緩緩說道,終究沒有直接拒絕。

燕堂舉步攔住我,問道:“尊主可是要去蓬萊?”

我點頭,燕堂又道:“千綾羅來送信後,真君就與她一起去了蓬萊,他讓我們來找尊主,就是攔住尊主,讓您不要去。”

我麵色不變,心裏卻漸漸涼了下來:“他為何不讓我去?”

“禦尋歡早知道了你的身份,他和千綾羅兩人故意分開行動,一個纏住無淵,一個從冥山帶走你的身體。”燕堂還不及出口,就被蘭蕭出聲打斷,“從千綾羅去縹緲閣送信的那一刻,無淵就知道他們要做什麽,所以才放任你去了冥山,他想將計就計,借禦尋歡之手探到錦瓔的藏身之處。”

雲無淵他……他竟一早就看穿了所有計謀?那麽他和千綾羅的對話呢,他與她的擁抱呢?親吻呢?都是他的將計就計嗎?

不,雲無淵不是這樣的人!

他絕不會委屈自己去做一件任何不想做的事!

蘭蕭見我不出聲,繼續說道:“錦瓔,即便你現在去搶回來也沒有用,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需要在極寒之地養著,否則就會潰爛而亡,縹緲閣並沒有這樣的地方,除了雪山峰頂,就隻有蓬萊的寒冰洞才可以,你搶回來也無法長存。”

無法長存?難怪錦璃用了那麽大的陣勢將我的身體冰封在雪山,可我若不把身體搶回來,又如何才能做回自己?加上今天我又差點被邪經控製,大魔咒已經逐漸融入我的血液,再不換回身體,我隻怕真要入魔,到時一切就都晚了。

我看著蘭蕭,擰眉問:“按你所說,雲無淵去蓬萊豈不是有危險?”

朽琛本有意與他結盟,可若如蘭蕭所說,雲無淵並無此意,那麽朽琛定不會輕易放人,他一人滯留在蓬萊,便是法力再高,也防不勝防。

蘭蕭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朽琛必不是他的對手,但若朽琛設下什麽圈套,加上禦尋歡等人,就很難說了。”

我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不知何時醒過來的小鳥,輕聲說道:“小鳳,隨我去蓬萊。”

蘭蕭張了張口,卻終是沒有再攔我,反而身影一化,瞬間騰上了雲頭,燕堂和陌羽也跟了上去。我朝小鳳招了招手,小鳳頭一次這麽聽話,身影變大,乖乖地停在我麵前。

“女神經,看在你在乎真君的份上,本大爺載你一回。”

“你才女神經!”

“對不起,我是公的!”

“那公神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