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錦家詛咒

再醒來時,我已經身在寒冰洞。

經曆半載的輾轉周折,我終於變回了自己,一時激動得在寒冰洞尖叫起來:“成功了,成功了,我成功了!”

我上上下下把自己檢查了一遍,歡騰著就要從寒冰洞出去,才走得一步,一道麗影突然擋在了我麵前,她拍著手,衝我嫣然一笑:“恭喜恭喜,你終於回來了。”

“千綾羅,你故意守在這裏?想幹什麽?”

千綾羅搖晃著指尖,臉上露出一種譏誚的神情:“我何需故意守,你吃下仙丹,還有我的一臂之力呢。”

我麵色一變:“那黑衣死士是你派去的?”

“是我。”她並不否認,“你以為朽琛為什麽會把解藥給我?不過是因為姬月棲是由仙墮魔,邪經已融入她的血脈,根本無法再取出來,哪怕抽幹她的血都沒有用,但若易了主,就不一樣了,你何不運氣看看?”

我深吸一口氣,將周身氣息迅速過了一遍,抬手一看,赫然嚇了一跳——我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了,但竟連大魔咒也一並跟了過來!

“千綾羅,你設計陷害我?”

我大吃一驚,氣得腦門直抽抽,這個臭女人簡直比姬月棲還渾蛋,心眼兒多得跟篩子一樣,居然又在背後陰我?

我五指成爪,飛手朝她胸前狠力一抓,卻一手握了個空,由於力道過大,差點害我撞在冰壁上,回頭一看,千綾羅的身影居然倒映在冰壁上方,她看著我,麵上露出嘲諷的笑容,青絲白影虛無縹緲,如同鬼魅。

“原來是幻術?”映在寒冰洞的隻是她幻化的身影,並非她本人,即是幻術,那也說明她本人就在海麵不遠處,這種術法相隔距離不能太遠。

想到這裏,我不禁又憶起另外一件事,之前在流雲宮內,她和雲無淵的對話,擁抱,接吻什麽的不會也是她的幻術吧?

“千綾羅,在縹緲閣裏,你闖進我寢殿那次也是利用幻術故意引我前去,你騙我?”

“你現在才知道,不嫌太晚了嗎?”冰壁上的千綾羅哈哈大笑起來,臉上因為過於興奮竟流露出微微扭曲的神色,“是你自己蠢,連幻術都無法看穿,可怪不得我騙你。”

難怪雲無淵說他和她沒有曾經,原來真的沒有曾經!

“我殺了你!”我怒氣攻心,準備衝出去找她算賬。

“太遲了!”

千綾羅惡毒地笑了下,手掌迅速捏了個訣,寒冰洞刹那間開始劇烈晃動起來,我左右搖晃站不太穩,抬眸勉強朝四周一看,整個冰牆從中間裂開了無數條縫隙,縫隙越來越大,最後大塊大塊地往下脫落,冰牆一碎,外麵的海水洶湧地噴了進來。

完了,寒冰洞要塌了!

我目瞪口呆,沒想到才剛剛回到自己的身體,就要葬身在這裏了,這片海域囚禁我三百年之久,如今卻要我永遠陪著它了。

千綾羅的身影大笑著消失在眼前,我左右施法,揮手躲避著不斷塌落的冰塊,像老鼠一樣四處逃竄,在我準備拚盡全力衝出去時,海水洶湧地沒過我的身子,這股浪潮太激烈,我瞬間就被卷入旋渦了中,分不清楚東南西北。

“閉上眼睛。”

千鈞一發之時,有一個聲音在我耳畔輕輕呼出,緊接著腰際一緊,有人抱著我從海麵破水而出,我被他大力搖晃著,噴出數口海水,掀起沉沉的眼皮,這才看清救我的人是禦尋歡。

“綾羅,你怎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趕盡殺絕?”

他不悅地質問千綾羅。

我咳了咳,眯眼看去,千綾羅本人正禦劍漂浮在海麵,臉上是決絕的冷漠,還有一絲壓抑的歇斯底裏:“尋歡,那你又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我不會放過她的!絕對不會!”

她說著,白影如出鞘的利劍,閃電般就朝我擊來。我站起身,還不及看清,一柄冒著寒冰的冷劍從空中一劃,流星一般又快又準地落在我身前,轉瞬又化作翩翩白影。

雲無淵?我吃了一驚,他不是被我藥昏了嗎?這麽快就醒了!

我抬頭一望,整個天空仍有些灰蒙,應該是即將破曉的時辰,還未大亮。他擋開千綾羅,又回頭冷冷地瞪著我,咬牙切齒的迸出兩個字:“錦瓔!”

那眼神……我心虛地吞了吞口水。

他撩開我的衣袖查看,在看到上麵的符咒時,一雙眼睛凜冽如冰,抓起我就要走,禦尋歡卻一步攔在他麵前:“雲無淵,你可知你麵前的人是我的妻子,你有什麽資格帶走我的妻子?”

這個臭不要臉的,我什麽時候是他的妻子了?錦璃雖然答應了,我本人還沒同意呢,退一萬步說,我們連婚都沒結,這不是毀壞我的清譽嗎?

他的話惹怒的不隻我一人,千綾羅和雲無淵兩人都火了,我的視線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模糊,隻看到幾團黑影飛快地糾纏在一起,應是幾人打了起來。

我輕輕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卻比剛才更加看不清楚,一個不詳的念頭閃進腦海,我暗叫一聲不好,伸出兩指點住眉心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卻兩眼一閉,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我醒得很快,一醒來卻發現自己回到了縹緲閣,正躺在寢殿的大**,睜開眼睛就看到燕堂和白胡子等人正擔憂地看著我,蘭蕭則閑閑地坐在一邊,蹺著二郎腿。

“尊主?你還好嗎?”燕堂試探地問,表情像喉嚨裏卡了蒼蠅一樣。

我顧不上他為何這副表情,戰戰兢兢地掀開被子,顫抖著手檢查了一遍全身上下,檢查完後,心裏一瞬間拔涼拔涼的。

這副身子是姬月棲的!我又回到姬月棲的身體裏來了!

“啊——”我發出一陣殺豬般的慘叫。

蘭蕭瞥我一眼,沒甚同情心的笑道:“你先照照鏡子再——啊!”

我看他一臉嫌棄的表情,不禁有些懷疑,莫非我臉上有蟑螂嗎?

抱著一絲忐忑不安,我趴到鏡子前照了照,於是我發出了比之前更淒厲的慘叫,殿內的人全部把耳朵捂了起來。

叫完之後,我怒聲質問:“我的臉是怎麽回事?”

燕堂小心翼翼地回道:“尊主,七星連珠時,您……您被雷給劈了!”

我吃了神藥沒成仙也就罷了,居然還給我用雷劈一下?老天爺你什麽意思?還能更倒黴一點嗎?

我無語問蒼天,但蒼天給我的答案是:還可以比這更倒黴!

因為錦璃來了。

他不是來跟我打架的,而是帶著我去了冥山,更奇葩的是他拽著我去了曆代供奉列祖列宗的宗祠,還要我跪下。

我心裏堵著氣,自是不肯,他也幹脆,直接朝我腿彎子來了一腳,我直接就撲了。

“錦璃,你王八蛋!”我爬起來看著他,眼露凶光。

錦璃的神色淡淡的:“瓔兒,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他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眼底落了一絲疲憊,他的眼睛很漂亮,睫羽長長如蒲扇一般,眼圈下麵卻有一層青灰,像是許久都沒有睡好覺了。

他望著我,輕輕一笑:“瓔兒,當初答應禦尋歡的請求,就是想讓縹緲閣和蓬萊兩敗俱傷,等七星連珠之後,你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就再沒有理由留在縹緲閣,必須回冥山。是我告訴千綾羅,利用神藥,天時、地利、人和恢複你的真身。”

居然是他告訴千綾羅的?我一怔,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他將我囚禁之時,就知道神藥是唯一讓我身體歸位的辦法,隻是他沒想到中間會有這麽多波折?

他是想看我們全部傷痕累累之後,再來坐收漁翁之力嗎?

“錦璃,你利用我?”我的聲音不自覺帶了一絲尖銳。

錦璃的眼眸溢滿痛苦:“瓔兒,哥哥是情非得已!”

“我沒有你這樣的哥哥!”我大聲打斷他,站起來與他對峙,“你不就是為了大魔咒嗎?為了你的野心,所有的傷害在你嘴裏都變成了情非得已!

錦璃,你將我囚在海底那麽多年,讓我不知年月的過了那麽多年,你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嗎?”

我的眼眶慢慢紅了:“我太孤寂了,每次睡著之後我都害怕清醒,我害怕看到清醒後仍然是一片黑暗,我周圍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來疼我、愛我,更沒有人和我說話,我甚至有過輕生的念頭,可是錦璃……我隻是一具魂魄,連死都不能!你讓我連死都做不到!”

我大吼一聲,咬著唇拚命想忍住喉嚨的酸澀,卻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我就隻抱了一個念頭,我想我一定要熬,至少要熬到明白是誰把我關了起來?他為什麽要關我?我要問一問他,我犯了什麽錯?錦璃你知道嗎,即便被囚了那麽多年,我並沒有怨恨,我一直傻傻地認為是我犯了錯,錦璃你告訴我,我錯在哪裏?我到底錯在哪裏!”

我用力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抱著頭緩緩蹲在地上,記憶和痛苦就像開閘的洪水一樣,有了突破口就會瞬間決堤,壓抑了那麽多年的委屈終於再也熬不住,一下子全部湧上心頭。

我抱著頭放聲大哭。

錦璃走過來,手掌撫著我的長發,聲音微微有些哽咽:“瓔兒,你沒有錯,是哥哥錯了,哥哥沒有能力解除錦家的詛咒,是哥哥對不起你!”

“瓔兒,我們錦氏一族自祖上以來就背負著很深的詛咒——錦氏一族天賦異稟,卻都活不過八百歲,這個秘密隻有下一代宗主才能知道。我繼承宗主之位的那天,父親才告訴了我,我雖能預卜先知,可每次卜算之後身體都會受到極大的損傷,而你的天斌,則是即便肉身與魂魄分離,仍然可以不滅不死,但要恢複卻需借助蒼華台的上古神藥。”

錦璃的聲線很動聽,在我耳邊淡淡地訴說著,我從一開始的號啕大哭,變成小聲地抽泣,最後揚起頭看他,這才發現,我的哥哥錦璃眼窩泛紅,他這樣睿智沉靜的少年,在此刻竟也淚流滿麵。

我望著他俊美又帶著淚痕的臉,震驚得失去了言語。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尋找到解除詛咒的答案,要解除這種詛咒,隻有大魔咒才可以,所以我才費盡心思地想要得到它,瓔兒,我並非為了自己的野心,我隻想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消除詛咒,這樣你才能安穩地活下去。當年把你囚禁在北海,也是害怕你會出事,我隻是抱著一線希望,假如我在死之前還沒有找到辦法,你的魂魄與肉身分開,是不是就可以永遠不死?”

他歎了一口氣,微微苦笑道:“瓔兒,昨天便是我八百歲生日,我們錦氏的詛咒還沒有解除,哥哥以後不能再保護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今天當著列祖列宗的麵,我把宗主之位傳給你。”

錦璃還在繼續說著,我整個人卻如同墜入冰窖,從腳趾一點一點涼至了腦門,詛咒?錦璃是為了詛咒才搶奪大魔咒的?他是為了保護我才做這一切的?

他還說了什麽——他說他昨天生日,對,他滿八百歲了!

我哆嗦著唇看向他,全身上下都因驚懼而顫抖起來:“哥……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因為你還沒有成為冥山掌門,在解除詛咒之前,我也不想讓你知道,你會害怕的。”他輕輕笑了一下,“可如今你不得不知道了。”沉吟了片刻,他又道,“是哥哥沒用。”

他唇角微勾,又揚起一抹幹淨絕塵的笑,像小時候哄我一樣,溫柔又寵溺,他從眉心取出掌門宮羽,施法往我眉中央種了下去,一抹金光在眼前忽閃,我感覺身子一下子變輕了。

我隻覺得鼻子酸得厲害,眼窩裏幹幹澀澀的疼:“哥,你……你不會死的對不對?”

“傻瓔兒。”

錦璃笑罵一句,眼眸一深,忽地吐了一口血,身子像突然失去了支撐,瞬間倒在地上,我渾身一震,連忙尖叫著撲了過去:“哥,哥你怎麽了?”

“瓔兒,你別害怕,我大限已到……”錦璃還是揚著幹淨無邪的笑,像此生從來沒有失措一樣,他每說一句話就吐一口血,卻還是抓著我的手說,“瓔兒,你去找雲無淵……他答應過我,一定會救你的……”

“不要,我不要他們幫我,我要你活著。哥,我們才相認,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拚命搖著頭,怎麽也不能接受錦璃要離我而去的事實。

我衝著外麵大喊:“蘭蕭,蘭蕭!你快救救我哥!”

方才蘭蕭是與我一同前來冥山的,但宗祠禁地旁人不能隨意進來,錦璃便讓他在外麵等。蘭蕭聽到動靜,很快跑了進來,看到我懷中口吐鮮血的錦璃,也嚇得大驚失色。

他剛想說些什麽,嫂嫂秦落依抱著錦澈從外麵疾步走了進來,美麗的臉上十分凝重:“瓔兒,你帶著澈兒快走,蓬萊掌門帶著人闖進來了。”

我尚沉浸在悲傷中驚魂未定,聽她一說,滿腔怒火一下子燃了起來,秦落依把錦澈往我身邊一推,忍著悲慟笑道:“瓔兒,你們快走,我在這裏陪著你哥哥。”她說著看向蘭蕭,“蘭公子,煩勞你護著瓔兒和澈兒。”

“她的修為比我還高,哪用得著我保……”蘭蕭滿臉嫌棄,卻在看到秦落依懇求的眼神後又噤了聲。

錦澈在一旁哭得很傷心,我看了秦落依一眼,又垂下頭,一遍遍替錦璃擦著嘴角的血:“嫂嫂,我不走,我也要陪著我哥,我好不容易才找回親人,我不要這麽快就失去他!”我哭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哥,之前是我不好,是我任性,你起來打我、凶我都好,以後我都聽你的。”

“哪裏還有什麽以後,你們兄妹就去陰曹地府相聚吧!”

空中傳來一聲冷笑,眨眼之間,朽琛就來到了麵前,他的身後亦有無數蓬萊的弟子,而外麵蓬萊與冥山的人早已纏鬥在了一起,我擦幹眼淚,把錦璃放到秦落依懷裏,站起身化出長劍:“老東西,你想趁火打劫?”

朽琛可怖地咧開嘴角,挑起大刀就朝我逼來,我迎擊而上,不知道打了多久,我的手震顫著有些發麻,狠力一逼將朽琛捅了一劍,我盡量不讓自己太血腥,以免引發大魔咒,朽琛受了我一擊,卻越發凶殘,刀鋒一偏,竟避開劍朝我身後掃了一掌。

我一驚,腦子裏一聲炸響,瞬間一片空白。

視線裏唯一的畫麵,是錦璃忍著疼痛翻身而上,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錦澈,那一瞬,我仿佛看到鮮血漫成了花海,在眼前飛速綻放,又頃刻湮滅。

那一刻的靜,恍惚間,我以為會是天長地久。

“哥……”

我顫聲低喚一句,踩著滿地的鮮血往前走,一直走到錦璃跟前,旁邊的錦澈哭得聲嘶力竭,秦落依抱著他,緊緊掩著他的眼睛,我俯下身,慢慢將鮮血淋漓的錦璃抱在胸前。

他還是那樣溫柔的笑,氣若遊絲地道:“瓔兒,你莫怪我。”

說完,他那雙美極的琉璃眸子就緊緊地闔上了,後來又發生了什麽我不太記得了,我隻記得我抱著錦璃坐了很久,直到他身上的血都流盡了,直到我失去了意識。

我出來後與他相遇,他給我的第一句話是——你的命,今日我們借走了。

如今他死了,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卻是——瓔兒,你莫怪我。

你莫怪我。這是他在這世間最後的回響。

我想告訴他,我沒有怪他,我很愛很愛他,我一定要完成他的願望,解除那個纏繞錦家的該死的詛咒,我一定像他保護我一樣,用生命去保護澈兒。

可惜他再也聽不見了。

我把冥山掌門之位傳給了錦澈,但我沒有告訴他錦氏一族的詛咒。

我回了縹緲閣,我如今還在姬月棲的身體裏,不可能接任冥山掌門,澈兒才是最合適的人選。那天的事我聽蘭蕭說了,他說錦璃死後,我突然就瘋了,拿起劍不管不顧地就往朽琛身上砍,一雙眼睛紅得像要流血一樣,體內的大魔咒在這股仇恨中被激發出來,差點就要再一次爆發,幸好雲無淵及時趕來了,朽琛一見到他,立刻帶著人就跑了。

此次襲擊冥山,朽琛是有預謀的,在跑之前,朝冥山丟了一把真火,把冥山的半個山頭都燒光了。而雲無淵當時還在蓬萊與禦尋歡打鬥,當我昏倒之後,他立刻奪了我的身體回縹緲閣,又馬不停蹄地趕到冥山,也幸好他趕到了。

屋子裏站了許多人,我走到床邊,看著躺在上麵的自己,一時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前幾百年,我的生活寂如死水,幾百年後,生活突然跌宕起伏,把我撞得頭破血流。

這副身子,我離了她數百年,如今她又回來了,隻是回來了又怎樣呢?

這世間已經沒有第二顆神藥,也不會再有七星連珠了。

“我答應過錦璃,不會讓你有事的。”雲無淵凝眸望著我,淡淡開口。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還是止不住顫了一下:“你什麽時候答應過他?”

“從蓬萊回來之後,我重傷在身,他來找過我。”雲無淵眸子輕轉,目光落在**,“錦氏一族的詛咒都是真的,錦璃跟我說過,你馬上就快六百歲了,我不希望你回到自己的身體,就是怕你因詛咒而死,我和你哥哥一樣,抱著一線希望,也許你不回去,是不是就不會受到詛咒的牽製。”

“所以你才不讓我吃那顆神藥?”我問。

雲無淵點頭:“錦璃本是不同意你回到自己的身體,但到底是心軟,不忍心你失望,加上神藥可以固體,有益你的修為,於是告訴了千綾羅,借她之口轉告給你,可是錦璃城府很深,把一切都掌握得精準無比,就連你吃神藥時千綾羅的小心思都算計到了,被千綾羅一打斷,你既得到了仙體,又沒有回到自己的體內。”

是了,如果雲無淵沒有受傷,千綾羅寧願看著我與朽琛同歸於盡,也不會將神藥之法告訴我的,她為了拿到解藥,必定會將這個方法告訴朽琛,朽琛為了得到大魔咒,也會孤注一擲。

好一個連環計!

“所以,千綾羅和朽琛都被我哥給耍了?”我緩緩挑了一下眉,“那你又是怎麽知道這些的?”朽琛大約是明白自己中計了,所以才趁禦尋歡纏住雲無淵之際,帶人突襲冥山泄憤。

所以,他殺了我哥!

即便沒有他那一掌,錦璃仍舊逃不過詛咒,但他那一掌既已揮出,對我來說,就是罪惡。

雲無淵瞥我一眼沒有回答,一旁的蘭蕭一聲嗤笑,涼涼地道:“因為這一切都在無淵的掌握之中,像你這麽蠢的人,要是沒有無淵和你哥,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他上下看我幾眼,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同一個媽生的,咋就相差那麽遠呢?”

換成以前,我肯定跟他發火了——居然鄙視我的智商?

可現在我也隻是寡淡地瞪他一眼表示表示,再沒了其他動作,雲無淵說我哥城府深,他自己隻怕更高一籌。蘭蕭見我無趣,也懶得再理我了,屋子裏一時間變得無比安靜。

我看著燕堂,最近這些天他很憔悴,大概很久沒刮胡須了,都長出了很長的青茬:“燕堂,陌羽怎麽樣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我突然提問,倒把他驚了一下,他沉吟了一會兒,才輕聲開口:“陌羽還是老樣子,昏迷不醒。”

我的心像被誰生生捅了一刀,冰冷卻又很疼,雲無淵的視線在我們兩人身上輕掃一遍,道:“你們不用擔心,隻要她氣息尚存,總有一天會醒過來。”

是啊,我現在是仙體了,總有命等到她醒來的那一天,話說回來,我並沒有感覺到和以前有什麽不同啊?

我凝眉看向麵前的人問:“你方才說我是仙體,那我可以長命百歲了?”

蘭蕭賤賤地一笑:“何止啊,比王八的命還長。”

我終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之前小鳳說我在曆劫,是怎麽回事?”雲無淵的唇畔浮現一絲淡淡的笑,輕聲道,“姬月棲的死是命數,而你借她的身體亦是命中注定,仙尊說此乃你的劫數。我想,大約是與錦氏一族的詛咒有關,你曆的是殺劫,不可犯大殺戮,否則必死無疑。”

“可我已經犯下了很多殺戮……”我驚呼一聲。

“你還有臉說!”蘭蕭截過話頭,像要吃人一樣凶狠地剜著我,義憤填膺地道,“要不是你犯下殺戮,無淵至於替你改命數嗎?若不是為了替你改動命數,這世間有誰能動他?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受那麽重的傷!”

屋子裏所有人皆被震得目瞪口呆,我也驚詫地張大了嘴——也就是說雲無淵其實早就知道千綾羅送他的茶裏麵有劇毒,隻是為了我,他還是喝了下去,用自己的命來抵我的罪孽,又用仙丹護我周全。

雲無淵,我錦瓔何德何能,讓你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知道我是錦瓔的人如今就隻有蓬萊和冥山的幾個人,外麵的那些門派對我的消息一概不知,朽琛自被錦璃耍過之後,那口氣還沒有緩過神來,竟然對外稱宣說是姬月棲殺了冥山宗主,還火燒冥山,把罪孽嫁禍到我頭上,煽動所有門派的人誓要剿滅邪教,縹緲閣一時成了眾矢之的。

得知這些消息時,我身在蒼華台,仙尊給我用仙法看了各派集結的狀況,許多大大小小的門派合力一起要來圍剿四海八荒中最可惡的女魔頭。

仙尊說:“一切的恩怨都在今晚散盡,你若渡過大劫,則仙身永垂,若渡不過,亦是你們錦氏一族的天命。”

通過仙尊的口中,我才知道,原來我們錦氏一族曾犯過極大的殺業,所以受到了天譴,才被種下詛咒,每一世的錦氏族人都活不過八百歲,錦璃一生都在尋找大魔咒,可大魔咒根本解不了詛咒,錦家的詛咒是大魔經的血所種下,所以無論是仙是神,誰也解不了詛咒,因為大魔經永遠不死,所以詛咒也不會死。

但錦氏一族隻要不心生邪念,並用錦氏的血供養,終有一天會將它淨化,而之前我能順利借得姬月棲之身,是仙尊一手促成,他想考驗我的本心,找到解除錦氏詛咒的人,錦氏詛咒背負了近萬年,也是時候化解了,所以才有了後來的百轉千回。

聽完仙尊所述,我唏噓不已,難怪小鳳曾說我在曆劫,原是仙尊在考驗我,若我再犯殺戮,則連仙尊也幫不了我們錦氏一族。

仙尊還說:“錦瓔,你是個善良的孩子,心中沒有貪欲,是淨化邪經最好的人選,但願你放下過去的恩怨,帶領縹緲閣的弟子們改邪歸正,隻要你一心向善,錦氏詛咒便會在你這一世消失。”

我恍然大悟,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原來真相竟是這樣,帶領弟子們改邪歸正我自是願意的,隻是我若恢複了自己的身體,原本是不打算留在縹緲閣的。

另外仙尊說我沒有貪欲,這話委實誇得過頭了,我其實有很大貪欲,我想雲無淵這輩子就喜歡我一個人,我想和他長長久久在一起,我還想為他生一窩孩子……

一窩……好像有點多了哈?我打了個哆嗦。

從蒼華台回來的路上,我忍不住問:“真君,你為什麽總對我這麽好?”

雲無淵瞥我一眼,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大概是因為你很喜歡我吧。”

這是什麽爛理由?

“那碗和鍋也很喜歡你啊!”

他輕輕一笑:“可能田比較大吧。”

我護住自己的胸,驚恐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莫非他從蓬萊把錦瓔搶回去的時候,路上順帶劫色了?

不會吧,連屍體都不放過?太重口味了啊!

雲無淵臉色一沉。

“雲無淵,看過了要負責到底!”

我捂著嘴不顧形象地偷樂起來,一回到縹緲閣,我就讓人散播消息,於是不出幾個時辰,整個縹緲閣的人都知道,錦瓔現在是真君的人了。

雲無淵知道後,一張俊臉拉得比馬臉還長,在為我施法時還臭得恨不能一掌把我拍死,仙尊說我的體內有了神藥的保護,隻要修為高深的人為我施法,身體便可以換回來了。

縹緲閣沒有寒冰洞,是以並不能再等,傍晚之時,雲無淵和蘭蕭就一起合力幫我施法,可就在法術進行到一半時,眾大門派的人選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攻上了縹緲閣。

我們施法選擇的地方是縹緲殿外的空坪上,四周有圍牆阻隔,我看不到外麵的動靜,但很遠就能聽到慘烈的廝殺,沒過多久,朽琛和眾掌門就來到了我們跟前。

我抬眼一看,大吃了一驚,預想過他們人會很多,但也沒想過會這麽多,整個空曠的大坪都被他們塞滿了,密密麻麻,連屋桅和樓頂都站滿了人,他們個個凶神惡煞,仿佛不將我這個女魔頭毀屍泄憤,就不足以平複怒氣。

千綾羅也來了,她站在朽琛的身邊,望著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這一次,我看你們還怎麽逃!”

朽琛殘忍地揚起唇角,朝身後招了招手。

洶湧的人群撲將過來,我的眼前一瞬間就花了,我們周圍有燕堂和白胡子帶人護衛,可人數到底吃虧,抵不過十幾個門派的聯合,不到一會兒,就全部死的死,傷的傷。

看著他們一個個倒在眼前,我不由得兩眼猩紅:“朽琛,你個卑鄙小人!”

“瓔兒,集中精神。”雲無淵在身後冷聲道。

移魂需要我的意念,若像這樣分神我根本沒辦法回去,我咬了咬牙,狠力閉上眼睛,才剛閉上就聽到千綾羅邪惡地一笑:“錦瓔,你以為回到自己的身體,就不會入魔了?你做夢!”

我裝作沒有聽見,雙手緊緊地握著袖子,千綾羅一直在我身邊幹擾我,末了,又傳音入密道:“錦瓔,你是不是怕我鞭屍,所以錦璃死後,把他的身體藏起來了?我告訴你,即便你藏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何況是雪山峰頂!”

我心裏一震,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千綾羅婉轉的笑聲在我耳邊緩緩揚起:“錦瓔,我說出來你別不高興,你哥哥的身體被我綁在蓬萊島,受萬箭穿心,我還割下了他的腦袋……”

“千綾羅!”我大吼一聲,憤怒地睜開了眼睛,“你把我哥怎麽樣了?”

雲無淵見我走神,站起來按住我的頭,源源不斷的法力從我頭頂貫穿下去,他抬起頭看著千綾羅,不疾不徐地道:“綾羅,凡事太過,對你沒有好處,你今日來這裏,是一心來求死吧?”

求死?千綾羅為什麽要來求死?我被雲無淵按住不能動,隻能瞪大眼睛看著她!

千綾羅經他一說,嘴角的笑瞬間斂了下去,眸中霧氣騰升,她的眼眶漸漸紅了:“你既知道,便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你走吧。”

“為什麽?”

“為什麽你不願意成全我?你知道我為了你……”說到這裏,她又驟然住了口,美麗的眸子像凝了光,淒然卻明亮,朽琛本站在她身後,此時手中一道仙法打在她紅鞭上,她的手因法力猛然向前一甩,紅鞭朝我們的結界上麵倏地彈來,隻一下,又被結界打飛了出去。

朽琛見衝不破結界,便也不再動手,隻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直到雲無淵收了結界,他和蘭蕭一人捉住我,一人結手印,周圍發出耀眼的金色冷芒。

我眼前一花就昏了過去,等我再次睜開眼睛,卻是躺在寬大的**,我立即豎了起來查看自己的身體,這一次是真的回來了,隻是身上的符咒迅速遊走,十分瘮人。

我從櫃中取出淨瓶,準備奔去縹緲殿,房門口黑芒一閃,朽琛突然大刀闊斧刺來,我身子後仰,險險避過這一刀,這時,雲無淵等人盡數到齊,紛紛上來攔截,連禦尋歡也來了。

之後的一切發生得很混亂,也很可怕。

我激發了體內的邪經,並讓其發揮到最大的強度,我的身體也逐漸不受控製,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眼睛變成了紅色,因為這雙眼睛看著這世界的一切都是紅色,連人都變成了一團移動的血影。

“雲無淵……”體內的血液熱燙得快要炸開,我無意識地喚著他的名字,指尖一動,一柄長劍赫然從手中出鞘,對準擋在前麵的血影,我的手筆直地斬了下去。

“錦瓔,你快住手!”

“錦瓔是誰?”我喃喃念著,一抬手揮向四周的血影。

我的眼睛很疼,卻不斷有人在我麵前晃動,有激烈的兵器相交之聲,還有很多聲音此起彼伏,我聽到有人說:“她已經失去了意識,蘭蕭,你製住她,我現在將她體內的符咒逼出來!”

這道聲音真好聽,我歪著頭去尋找聲音來源,可無論我往哪裏看,眼前都是一片鮮血般的紅,我跌跌撞撞地走過去,還沒走幾步,後頸忽然被人一按,一道仙法瞬間將我給定住了。

接著,有人走到我麵前,在我周圍罩了一層結界,兩指貼在我的眉心,冰冷的指尖溢出強大的力量,我隻感到身體一涼,一股潑天吸力從我的額際猛然抽出,那力道來得凶且猛,像是要把我整個靈魂都吸出來,身體四處撕心裂肺地疼。

我大叫著想要掙開,可是越掙紮,那股力道就越狠,疼得我死去活來。

“瓔兒,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還是那道悅耳的嗓音,他說的很輕柔,聲線裏卻夾著一絲隱晦的顫抖。

可我不要再忍了,我受不了這樣的壓迫,我閉上血紅的眼睛,調起全身的氣息,拚盡全力向上一衝,眼底兩道紅光迸射而出,我居然衝破了定身術和結界。

鮮血從我的眼眶內滾落而下。

“錦瓔,你瘋了!”

“瓔兒,你醒醒,瓔兒!”

不斷有人在喊這個名字,他們太吵了,我舉起劍,尋著血腥味一點點往前,放在我眉心的兩指還沒有離開,他就站在我麵前,隨著我的腳步一點點往前挪,那股吸力越發凶狠,我越是與他對抗,眼底的血就流得越多。

隨著這股吸力,我感覺身上有什麽東西在遊走,慢慢抽離我的皮膚,一絲一縷全部從體內湧上眉心,然後逃出我的身體。

“你在幹什麽?你放開我!”我害怕地大吼一聲。

他抓住我執劍的手,穩而緊地握著,另一隻手仍然不停,我疼得實在沒辦法,開始撕咬他的手,我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可他還是無動於衷。

我怒了,甩開他的手,舉劍朝他兜頭劈了下去——“無淵,快讓開!”

“錦瓔,你敢傷害無淵!”

我的劍停在半空,因為有人用什麽東西卷住了長劍,與此同時,我的身體忽然一陣抽搐,體內遊走的東西全部噴湧而出,當這股力道撤走,我身子一軟,重重地向後跌去。

可我並沒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人抱在懷裏,我抬眼一看,是雲無淵接住了我,我再看向別處,整個世界已不再是血紅,一草一木看得清清楚楚。

蘭蕭奔過來,一抹腦門的汗,怒斥道:“錦瓔,你剛才差點傷了無淵!”禦尋歡也跑了過來,擔憂地看著我。

我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一個字,雲無淵輕聲笑了一下,聲音略有些嘶啞:“瓔兒,你還能撐住嗎?”

我點了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一眼,我就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麽事,空中彌漫著數不清的黑色符咒,這些東西像咒語一樣橫衝直撞,周圍朽琛和眾掌門都在爭奪符咒,誰都想把它據為己有。

雲無淵放下我,拿起地上的淨瓶,捏訣將符咒一絲絲全部吸了進去,朽琛和眾掌門見狀,齊齊撲上去搶奪淨瓶,燕堂和白胡子等人拚命保護雲無淵,一時間打得天昏地暗。

我已無力去幫他們,隻能躺在地上,身體很疼,眼睛亦是疼得快要撕裂開,千綾羅卻在這個時候想對我下毒手,被禦尋歡飛起一腳踢了出去。

她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尋歡,我們一起長大,我們在一起幾百年,還抵不過她和你短短的幾個月嗎?”

禦尋歡把我扶起來,眉目輕擰,妖豔的臉隱隱夾著一絲痛楚:“綾羅,愛一個人的最高境界是成全,不是毀滅。我雖做不到成全,但至少不會像你這樣去傷害他人,我也很討厭雲無淵,可他救了瓔兒,我依然感激。”

她趴在地上,連姿勢都沒有變一下,輕輕嗚咽著,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周圍一切都安靜下來。眾掌門皆受了重傷,朽琛為了搶奪符咒,反被雲無淵打出的符咒所噬,已經魂飛魄散,可他畢竟是仙門中修為高深的掌門,若有朝一日,他的魂魄修複完整,也許會進入輪回,若他能渡過自己的心魔,抵得住貪欲,有可能還會回來,但若他渡不過,則會永遠灰飛煙滅。

這個結局,對朽琛來說,已是最好不過。

可對千綾羅來說,這並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我死,可我偏偏活著,雲無淵抱著我離開時,她仍趴在地上哭泣。

“無淵,你連看都不願再看我一眼了嗎?”她在身後聲嘶力竭地喊著。

雲無淵停頓了下,走回到她身邊,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丹,飛快從她嘴裏打入進去,千綾羅一怔,猛然站起來捂住脖子,詫異道:“你……你給我吃了什麽?”她臉上還帶著淚水,眼神裏有從前不曾輕易透露的慌亂,那模樣兒竟脆弱到可憐。

雲無淵抿了抿唇,輕聲道:“綾羅,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所為付出代價,你也一樣。我雖然不知道你為救我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但我想,那代價必定不小,我能還給你的,就是盡力保你一命。這是我從仙尊那裏求來的保命丹,無論你遇上什麽,它都能保你一命。”

保命丹?千綾羅為了拿到“仙盡”解藥,究竟和朽琛做了什麽樣的交易?我聽得雲裏霧裏,卻無力多問一句,隻能半睜著眼睛驚異地看著他們。

千綾羅聽到這裏,先是眼睛大睜,忽然瘋了一樣暴跳起來:“我不要!

我不要!我不要保命丹!我要你殺了我,殺了我!”她說著,又用手去摳喉嚨,彎下腰用力吐著,可吐出來的除了酸水就什麽都沒有了。

雲無淵淡淡地歎了一口氣:“綾羅,執念太深未必是好事,你原本是凰格之命,可心魔太重,竟亂了命格,若往後不再執念,終有一天,屬於你的命運還會回來。”話罷,他抱著我轉身離開。

千綾羅緩慢抬起頭,爬起身追走幾步苦笑道:“無淵,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一點點都沒有嗎?哪怕隻有那麽一瞬的念想?”

“有過,但那並非兒女情長。”

雲無淵看了她一眼,再沒有回頭。

我從他懷中回頭望去,千綾羅淒然地站在風中,冷澀地笑著,那絕麗的麵容上盡是無法承受的絕望,仿若一瞬間,她已心如死灰。

禦尋歡走到她身邊,似是低聲對她說了什麽,她寡淡而又澀然地笑了笑,怔怔地落下兩行清淚。

身份恢複之後,我本是要離開縹緲閣,讓雲無淵來掌權,可他卻始終不肯,燕堂帶著眾弟子在我麵前跪了很久,我望著那長長的密密麻麻的隊伍,空**又像被什麽忽然填滿,我想起第一次坐在縹緲殿的高座上,他們也是這樣跪在我麵前,高呼著——尊主千秋萬載,一統天下!

千秋萬載,如今怕真是要千秋萬載了。

雲無淵說:“若你要走,也等他們所有人都走上正途才行,這樣便走,你放心嗎?”

自是不放心的,也舍不得,這裏給了我太多刻骨銘心的記憶,尤其是我舍不得離開雲無淵,若看不到他,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得相思病。

“尊主,陌羽若是醒來看不到你,她一定會難過的。”燕堂也在旁邊附和道。

這小子如今知道我的死穴了,這是要被吃定了啊。

我暗暗歎了口氣,麵對這樣的盛情,總也難怯,隻好笑著道:“你們都起來吧,看著這麽多的人頭,我有點暈。”

燕堂安心地一笑:“尊主千秋萬載,一統天下!”

所有人都隨著他振臂高呼。

後來的日子過得有些愜意,我將姬月棲的身體送回了蒼華台,然後又去見了陌羽,陌羽還是安靜地躺在**,臉色紅撲撲的,卻始終不願睜開眼睛。

“陌羽,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沒能給你報仇,是不是你生氣了,所以才一直不肯醒來?”我摸著她的臉,慢慢說道,“你別急,我們的命很長,千綾羅自會受到她應有的報應。”

“陌羽,我等你,等你醒了,我就給你和燕堂做主,讓你們成親,好不好?”

我抱了抱陌羽,起身離開房間,經過燕堂身邊時,我看到他眼裏凝結的淚,壓在睫羽之下,輕顫,卻並未滾落。

禦尋歡來看過我很多次,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並未再說過要娶我之類的話,卻總說:“瓔兒,如果有一天雲無淵傷害了你,我的床塌永遠給你留一半。”

“為什麽隻留一半?”

“另一半是我啊。”

“你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可以啊,讓你給我生一窩孩子?”

賤人。

時間悄然流逝,很快就過了幾百年,那一役之後,天下太平了很久很久。

我過了八百歲生日,所有人都陪著我一起,便連蘭蕭也來了,那是我過得最熱鬧的生日,我不知道詛咒到底還在不在,但生日過後,我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唯一的遺憾是陌羽依然沒有醒來,我想念她的單純。

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醒,但隻要還活著,總有希望,而我們的時間還很長。

我看著雲無淵,笑著問:“真君,你一個人過了那麽多年,不覺得孤單嗎?”

“那我們找點事去做吧?”

“什麽事?”

“我們去給禦尋歡相親吧?他一個人挺孤單的。”

他似噎了一下:“你有人選?”

“有啊,蘭蕭有個小師妹,叫阿玥,長得和小蘭蘭很像。”

雲無淵一臉無語,我知道以他的個性,自是不屑幹這種事的,但誰叫他現在是我的人了呢,當然得聽我的啦!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嗬嗬。”我高興地大笑著,笑聲傳出去很遠很遠,響徹在整個縹緲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