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江南

【風到這裏就是粘,

粘住過客的思念】

那個飄著細雨的黃昏,我在小酒館裏找到了喝得醉醺醺的楊逸年。他滿臉通紅,嘴裏一直胡言亂語。我隨手丟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攙著他吃力地往回走。

他軟軟地想推開我:“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

我不理會他,隻拉著他就走。他仿佛一下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掙脫了我,自己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我看著他,不說話。他又開始喃喃自語:“我不要你管,不要你管。”

我朝他大吼:“你以為我想管你?你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麽樣子,紫芸姐會願意看見嗎?”

他聽見紫芸的名字就頓時泄了氣,一言不發。我蹲下身攙扶起他。他也不反抗,就這樣任由我拉著走。

就在我大汗淋漓的時候,陸銘軒出現在我的麵前。他什麽話也沒有說,幫我分擔了壓在胳膊上麵的重量,對我微微笑。

他一微笑,我就覺得全身都軟下來。

把楊逸年安頓好了之後,陸銘軒隻對我說了一句話:“我要走了。”我默默凝視著他。他的眼裏有星星點點的光閃爍,若隱若現。他緩緩地朝我伸出右手,停在我的左臉處,還未觸及便攥緊了拳頭收回去,快速站起身,沒有一句道別就走了。腳步聲愈來愈遠,我的心也一點一點地涼下去。

的確,陸銘軒隻是一個過客,一個路過江南的人。帶著妹妹的遺願,到處走走停停看看畫畫。我知曉他早晚會離開,卻不想是這樣快。

他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良久,我才回頭去看熟睡中的楊逸年,暗暗歎口氣。

楊逸年是出了名的窮書生,卻和有名的江南世家程家的千金小姐相愛了。原本懸殊的身份就是兩人間最大的阻礙,所以楊逸年決定考取功名,待配得上顯赫的程家之時便來提親娶程紫芸。可是,天不遂人願,楊逸年正在發奮讀書的時候,程紫芸便已隨父母之命許配給了江南世家沈家。

楊逸年去程家求過程老爺很多次,每次都是被家丁直接扔出來。隨著程紫芸婚期的臨近,楊逸年變得越發消沉,幾乎每天買醉,隻求一時忘卻。

我是沈芊璃,江南世家沈家的小女兒。程紫芸要嫁的,便是我的大哥沈天翔。原本兩家結親是一件好事,可是,偏偏我大哥並不是多麽優秀的人,他是頑劣桀驁的紈絝子弟。程紫芸嫁給我大哥確實是委屈了,這點我承認。

我大哥比我大十幾歲,卻一直拖延著沒有訂親。我從小就聽到過很多關於他的風流韻事,和府裏那些人背後悄悄議論打探截然不同的是,我喜歡纏著大哥給我講述他的感情經曆,甚至曾經為了他一句話莫名地傷心得整夜睡不著。

有次喝醉後,大哥留著淚歎息說:“我最愛的那個女孩子已經死去了,我這輩子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我很想知道那個女子是誰,可惜大哥一直守口如瓶。

因為這句話,我堅定地認為大哥非但不是薄情男子,而是世界上最癡情的人。以後再聽到別人說他花心濫情的時候,就會衝上去和別人吵架。那樣子像極了戀愛中的女子盲目地袒護自己的情人,但是這種情形在後來發生了轉變。

在12歲那年,我不小心從樹上摔下,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醒來之後,和大哥突然就生疏起來。也就在那一年,大哥終於答應和比我大兩歲的程紫芸訂親。

因為沈家和程家是世交,我經常與程紫芸結伴去遊湖賞花卉,一直以來兩人關係也還不錯。也因為程紫芸的關係,與楊逸年較為熟稔,所以此刻見他這般難受,自然也不能就這樣不理不顧。

第二天天氣陰沉得很,沒有陽光沒有雨,隻有絲絲涼薄的風,吹在脖頸裏,濃烈的寒意從上至下席卷全身。冰冷的渡口,我站在寒風裏默默望著前方,有船隻在河中央瑟瑟發抖。我不知道是不是陸銘軒乘坐的船,我隻是這樣望著,船渡了無數個來回,卻始終沒有看到熟悉的那個人。

“芊璃。”

是熟悉的聲音。我呆呆地站立,不敢回頭看,怕一回頭,就會斷了我的所有念想,怕不是他,又怕是他。就這樣生硬地站著。

他繞到我的身邊,順著我的視線看河中央那艘搖搖晃晃的船隻,輕聲說:“我,舍不得你,芊璃。”

這語氣,像極了我們初遇時他的溫柔調調。在人潮湧動的街頭,他輕輕用手攔住我,問:“姑娘,請問這附近可有客棧?”

【你在身邊就是緣,

緣分寫在三生石上麵】

我喜歡安靜地坐著聽陸銘軒講他的妹妹。一個時而調皮、時而沉鬱的女孩,愛畫畫,愛談笑,可惜生來便多病。有時候手拿畫筆都會顫抖,但她一直在堅持。

是那場情傷使得她最後含恨而終。

聽說那個男子,孤高冷傲,相貌堂堂,在某一天的某一時刻不小心走進了她的畫裏,同時也走進了她的心上。那樣迅猛而生的感情,就像幹涸已久的湖驀地找到生機,活水汩汩地流。可惜那個男子負了她。原本男子就隻是逢場作戲,與她在一起時日漸長,新鮮感一過,便覺得乏味了。但她看見男子摟著另一個女子時,種種情緒湧上心頭,卻什麽語言也沒有。男子對她默然,不看不語,她的病便加重了。她也曾拖著病態的身體去找過那個一笑傾城的女子,她們談過天說過話,她自知與那男子再無瓜葛。所以她便絕望了,原本糾纏也不是她的性格,便埋藏於心底,不再提起過問。隻是,這是一塊心病,永遠無法治愈的心病。

長時間情緒低落,加上原本就不好的身體漸漸衰竭,在一個飄著細雨的夜裏逝去。

陸銘軒說她就葬在了江南,因為她愛的那個男子就在江南。這是她的願望。她另一個願望是,踏足所有河山,畫遍所有美好風景。所以他帶著她的願望來了。

我聽完竟有種想流淚的感覺。我說,她一定是很美好的女子,有溫婉的性子、美麗的唇,還有一雙精巧靈動的手。

陸銘軒聽完不語,安靜地笑,眸子像是黑夜裏閃著光亮的螢火蟲。我想,她一定也有這樣一雙明亮動人的眼眸。

我偷偷地一個人去了蓮花峰東麓山,那裏有很有名的三生石。傳說隻要在三生石上寫下自己與戀人的姓名,定會緣訂三生。

我不敢全信,卻也不是不信。

那是一個清亮的日子,滿眼都是翠綠,心曠神怡。我微笑地在一個並不起眼的位置上刻上了“陸銘軒沈芊璃”六個字,刻完竟是大汗淋漓。

可在轉身的一瞬,卻看見陸銘軒沉靜略帶笑意的一張臉。我愣了一下,迅速低下頭,臉上火一般地灼燒,有汗水順著臉頰滴落下來,滴在我沾滿泥土的鞋尖。

我問:“你怎會來?”

他說:“我一直跟著你。”

我懊惱,問了一個原本就知道答案的問題。我轉過身,一則是羞愧,二則是想仔細看看三生石上麵別人刻的名字,隻看到了大大小小的不同姿態的字樣,就被陸銘軒急急忙忙地拽過來,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問:“怎麽這麽急?”

他說:“嗯,快走。”

他一直牽著我的手,他的手心有微微的汗,可手卻是冰涼的。

他帶我來的地方隻是一處很普通的亭子。

我帶著點滴的失望卻佯裝好奇地仰起頭大笑著問他:“到底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他忽地不知從何處變出筆墨紙硯來,說:“你坐在這裏,我為你作一幅畫。”

我拿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理了理淩亂的發,怯生生地問:“我,這個樣子,可以嗎?”

他笑:“沒有關係。你是在我心裏。”

“你是在我心裏。”

“你是在我心裏。”

……

這句話一直重複著在我的腦海中回旋,像是剪不掉的畫麵,一幕一幕,清晰如昨,響在耳畔。

我小心地收藏,生怕觸碰到了這場幸福,害怕會激**起一圈小小的漣漪,打破沉寂的思緒。

【不懂愛恨情仇煎熬的我們,

都以為相愛就像風雲的善變】

很安靜的夜,我尚未來得及解衫就寢,就聽見外麵的吵鬧。有小丫鬟在門外叫:“小姐,出事了出事了。”

我急忙打開門跑了出去。

院落裏全部都是人,還有的是已經睡下被吵醒起來看熱鬧,所以隻著單薄的衣衫,每個人臉上都是戲謔的笑意,蔓延開來。

程紫芸渾身濕透,還有幾縷頭發搭在臉龐上麵,看似無辜。丫鬟幫她換了幹淨的衣衫,抬回房間裏。我透過層層人群,看見陸銘軒擔心的眼神,禮貌性地對他笑笑。

程紫芸一直昏迷著,三天三夜。

可是我大哥一直沒來關心過她。哪怕隻是過來問候兩句,也沒有。隻是依舊每天如故,我行我素,出去,又回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我也從來就不過問。

是陸銘軒救了程紫芸。

她選擇在夜裏一座古老的斷橋上,一池黯淡清泠的湖水裏結束掉自己不幸的生命。可慶幸的是,陸銘軒經過,看見了。

不知這是緣,還是孽。

爹爹對這個媳婦原本是很滿意的,大部分原因是與程家的交情,小部分是程紫芸的知書達理,溫柔嫻淑。這次似乎是失望了,大發雷霆之後,整個院落是死一般的沉寂。

過後爹爹叫我到書房,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芊璃,你年紀不小了,最近生意衰敗得厲害,一直不景氣。天翔還是那個樣子,頑劣不受教。趁著現在我們家還有一點名聲,我想把你嫁給江家當少奶奶,你的意下如何?”

他連著歎了三口長氣,每歎一聲,我就覺得像是沈家的末日來臨。

爹爹從來不是這個樣子的。以前他威武高大,是天,是沈家的所有依靠。可現在,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白發凸現,皺紋滿滿。

我心裏雖是不願意的,見爹爹這副樣子,忽然心軟了,說:“全憑爹爹作主。”

爹爹輕輕拍拍我的頭:“還是你最懂事。”

可是,我想的是,我怎麽去向陸銘軒言明?他是因為我而留下的,可是我卻要遵循爹爹的意願嫁去江家。我要怎麽說?我該怎麽做?

程紫芸醒來之後隻在院落的亭子中呆坐,不言,也不語,瞳孔是濃鬱的絕望。我走上前說:“紫芸姐姐,並不是嫁與不愛的人,這一生就這樣完結了的。”

她緩緩抬頭看我:“那麽,你認為,我現在可以做什麽?”

我笑:“自己的人生總要自己好好把握的。我不久就嫁去江家了。以後見麵的機會亦不多了。”

她詫異地望向我:“那,那陸銘軒呢?你拿他如何?”

“還能如何?罷了。”

我們就這樣各自在各自的思緒中糾結,不肯再說一句話。楊柳依依,柳絮飄飛,似乎變成了另外一番風景。

【相信那一天抵過永遠】

這幾日不知為何,大哥意氣風發,紅光滿麵,看著我總是頷首微笑。我詫異之餘,卻也不好開口詢問。似乎是生意上麵又有了起色,爹爹最近的氣色也恢複了不少。

江家的聘禮已經到了。鮮紅的大箱子,厚重豔麗。日子也挑好了,五月初八,宜嫁娶。

這幾日我都沒有出過門,怕見到陸銘軒那雙眼,怕沒有言語說明,怕自己沒有勇氣。

程紫芸突然急匆匆地來找我,說:“芊璃,我平日裏待你如何?”

我說:“你怎麽這麽問?”

“我有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我愕然,聽完程紫芸的敘述。全是對未來美好的設想,還有他們完滿的計劃。這一定不是短日裏就能夠想到的。如此周詳。想趁著我成親之日所有人都不在意的時候,和楊逸年私奔。就連行囊,也早已收拾好。

我淒淒然:“你見楊逸年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陸銘軒?”

她怔住:“就是陸銘軒計劃的啊。這全套計劃,都是陸銘軒一人想出來的。”

“嗬嗬,是嗎?”我笑了。原來我在這邊擔憂,他在那邊為別人周詳地謀劃。他什麽都知曉,卻一句話也沒有。

我淡淡地道:“紫芸姐姐,我會幫你的。”

她笑,這一笑,便傾城。

計劃遠遠趕不上變化。

沈家衰敗雖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是最近的連著兩單大生意不知是被何人阻擾,硬是白白地丟掉了。不僅如此,還敗壞了名聲,對方要求合理的賠償。這一去一來,沈家就成了空****的院落,丫鬟、家丁全部被辭退了,隻剩爹爹在大廳裏踱步。

江家找各種理由推了這門親事,卻沒有收回聘禮,說隻當是抵這一個人情。可誰都知道,沒有了生意上強大的往來,沈家於他們江家而言,沒有任何價值。

我想,陸銘軒的計劃可能因此無限期地被押後。可不曾想他們卻在一個暗涼的夜裏悄悄地動身了。陸銘軒早在渡口準備了一艘船,路線也畫出,一路西行,水陸兩路交替著行走。

程紫芸坐在小船上感激地望著陸銘軒,眼裏布滿氤氳。陸銘軒隻是握緊了拳頭,抿著唇笑,將船槳交到楊逸年的手裏,道:“祝你們一路順風。”

船開了,在夜色凝重的水麵。陸銘軒自始至終,都沒有同我講一句話。原來他對我已這般無言。他隻是一直盯著小船,看它輕微地搖晃,看它漸行漸遠。在暗黑的夜裏,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感覺冰涼。

船行遠了。陸銘軒轉身要離開,就在那一瞬,我看見了他眼底那一抹憂慮。

仿若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我忽地清醒過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醒。

我問:“上次你為我畫的那一幅畫,怎麽樣了?”

他說:“還需要一點修改。”

【離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濃】

大哥急急地拉著我,說是要找人算賬。我道:“你在外麵惹下的禍怎麽還要拉上我?爹爹還在病榻上躺著,你拉我做什麽?”

他放下手,輕蔑地一笑:“芊璃,這回,是你惹下的禍。”

我怔忪,不解。

他帶我來到渡口,陸銘軒正要上船。他慌張地去拽陸銘軒,急躁地破口大罵:“你做的什麽好事,做完就想逃嗎?”

我更加詫異。

陸銘軒說:“那麽,你又做了什麽好事呢?”

他們兀自說著,沒有人理會我。我惱怒地大吼了一聲,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同時停了下來,沉默地看向我。兩人眼裏都有星星點點的光閃爍。

後來,我總算是明白。

陸銘軒的妹妹陸瑾然愛上的那個男子,負了陸瑾然的那個男子,正是我的大哥沈天翔。猶如晴天霹靂。

陸銘軒與陸瑾然隻是在江南一戶普通人家,沒有江南世家這麽有名,卻也不料會與沈家有所瓜葛。當時陸銘軒在蓮花峰東麓山急急忙忙地拉走我,不讓我看三生石上刻的名字,隻是不想讓我看見陸瑾然和沈天翔的名字。

那麽,這麽久,陸銘軒處心積慮,隻是為了讓沈家衰敗,隻是為了替陸瑾然尋一個公道?

他達到了目的,成功地破壞了沈家的生意,毀了沈家的聲望,且不談他是怎麽做到的,單單他這幾項行為,足以讓我恨他一輩子。可是,既然他是為了妹妹,我就猶豫了。因為我也很想知道陸瑾然生前是怎樣的模樣,她是以怎樣的姿態去赴一場重大的欺騙的。

他道:“你以為怎麽會有那麽多巧合,這不過是我精心設計的一個局而已。你,隻是我的棋子。”

我歎息道:“其實你幫助紫芸姐姐和楊逸年出逃的時候心緒一定很糾結,對不對?”

他的手忽地顫了一下,很輕很輕,不易察覺。

我繼續:“即便你做錯了所有的事情,可至少讓你心愛的人獲得了幸福。隻為這一點,我原諒你。”

如若我在你心裏,你為我畫的畫定是一氣嗬成,豈會改了又改?

陸銘軒走了。

離開了江南。

朝與程紫芸相反的方向行走,愈行愈遠。

請你,隻當自己是一個過客,路過江南,看透風景,如今可以離開了。

他沒有同我道別,臨行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恍若隔世,然後轉身,將所有語言凝成了一場細雨,紛紛灑灑,濕了我的發,迷了我的眼。

【當夢被埋在江南

煙雨中,心碎了才懂】

沈家徹底敗落了,爹爹因這接連而來的幾場變故又氣又怒,大病了一場,一直躺在病榻上,不久便過世了。

大哥將院落變賣,帶著我離開了江南,說要重新開始。接連而來的這些事情已讓他成為有擔當的男子,眉宇間是滿滿的責任。

我們路過洛陽的時候,碰見了一個流浪畫手。他身著緇衣,頭戴鬥笠,安然地坐在角落裏,身前是他作的畫,很多人上前商討價錢。

畫中有煙雨蒙蒙的江南水鄉,楊柳依依的湖邊亭台,還有溫婉可人的江南女子。我小心地掃過一眼,與大哥一起離開。

身後,聽見一個男子雄厚的聲音:“我要這幅畫,多少錢?”

“這幅畫不賣。”

“女子眼角的這顆淚痣很美,我願意出雙倍價錢。”

“對不起,這幅畫,我真的不賣。”

我循聲望去,淚就在瞬間砸了下來。那畫上的女子是我。是我沈芊璃。

畫的下角有六個小字——

陸銘軒沈芊璃。

結束第七世的旅程醒來的時候,我閉著眼,任憑眼淚順著臉頰流淌而下。

明知道此時守候在身邊的柏千尋肯定會看到,也顧不得了。

這一世,我之所以“移情別戀”了,原因有很多。而且如果說辜負,也是他先辜負了我。

不知怎的,這樣想著,心底竟然生出些許怨恨,遲遲不願睜開眼睛看到他。

撥開前程往事的層層迷霧,抽絲剝繭,其實有錯在先的是他,而不是我嗬。

第六世,我愛上了他化身的那個沈姓男子,然後早早死去,因為不堪忍受獨自寂寞的等待,托生為他的妹妹,得以日日守在他身邊。而那次從樹下摔倒的意外,也許破壞了某些深藏的記憶,從而促使了我對他感情的疏離。

到最後,我愛上了別人。

但我在輪回中的錯誤,分明是以他的背叛為前因的。如果第六世的時候他不離我而去,我又怎會要投生為他的妹妹?那麽也就不會喜歡上陸銘軒——我在前世的哥哥……

“尋音?尋音,我知道你醒了。”柏千尋的聲音略透著一絲沙啞,像是很急切的樣子,“第六世是我對不起你,但確實是有苦衷的。如果你現在不能原諒我,那麽等你回到第八世,你一定更加不會原諒我了……”

“第八世?”我霍地睜開眼,與他複雜的目光接觸,“難道還會有比背棄更加難堪的事情嗎?”

“我也不知道。”柏千尋無奈地搖頭,神色有幾分迷茫,“也許比背棄更加難過……”

“發生了什麽事?”我一下子坐起來,抓住他的手不自覺地搖晃,“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無論發生什麽,都已經過去了。”柏千尋看出我的緊張,輕拍我的肩膀安慰道,“總之到最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好起來?”

“對。因為我現在又重新遇到你。這難道不是冥冥中注定好的了嗎?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我們有任何遺憾。”

心咚地一跳!

我有些臉紅,他的這番話,明顯是在暗示什麽吧?我能裝做聽不懂嗎?

出神間,鼻尖突然一沉,抬頭發現柏千尋笑意盈盈地看著我,輕輕刮了我鼻子的手指剛從半空落下。他的這個動作令我渾身禁不住一陣顫抖,比之前的撫摸麵容還更甚!

因為此刻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分明包含著無限的愛戀和寵溺,一時間竟讓我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夢中。

“時間不多了,耽擱太久,對飛機上其他人的記憶複蘇不利。”說完這句,他展開一個讓我安心的笑容,於是我再次陷入新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