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幕 謎底 抉擇
即使人生可以重來一百次,
我還是會選擇和你相遇。
始終認為,
遇見你,
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運。
謝謝你!
給過我一段美好的回憶,
我會帶著它幸福地過一輩子。
——千辰
幾分鍾後。
嘀嘀嘀——
救護車呼嘯而至。
在森被醫護人員小心地護送上車的空隙,紫佑汐怔怔地站在原地,猛然間感覺到心髒那裏空空落落的,似乎丟失了什麽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夜風溫柔地掠過湖麵。
就在剛才救起森的地方,那一片草地留下了明顯被人踩踏過的痕跡,還有一根被扯掉了葉子的藤蔓孤單地伸在那裏。
看著紫佑汐張皇地轉頭四顧的樣子,宮星燁忍不住問道:“佑汐,你要一起去醫院嗎?”
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在他疑惑震驚的目光中,紫佑汐幾乎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一路狂奔到湖邊:“千辰?!千辰——”失魂脆弱的呼喊聲響徹在湖岸上空。
“糟糕!難道千辰還在湖裏?”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宮星燁臉色也隨即變得蒼白起來,卻聽到耳邊傳來“撲通”一聲,等他抬起頭,卻發現紫佑汐已經消失在他麵前。
她跳進了湖水裏!
四葉中心醫院。
急救室的燈發出刺眼的紅光。
三個高低不一的影子映在急救室前空曠的長廊裏。
紫佑汐的母親求助地看向站在長椅旁的宮星燁。剛才,她看著女兒和千辰一前一後衝出家門,原本以為隻要有千辰在,就不會發生什麽意外,可是後來救護車的響聲驚醒了她。當她從別墅裏跑出來的時候,卻看到女兒在湖水中掙紮,狂亂地嚷著要救護人員先救千辰。當千辰被救上來之後她才肯跟著一起上岸。
在來醫院的路上,宮星燁已經向她講述了事情發生的大概經過。一種深深的恐懼和擔憂籠罩了她的內心,事情已經朝她最害怕的方向發展了……
走廊的燈光蒼白而刺眼。
紫佑汐渾身濕漉漉的,神情空洞得如同來自地獄的幽靈,完全沒有平時冷靜淡定的模樣。頭發不時往下滴水,她既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坐在那裏像座凝固的雕像。
隻是目光卻死死地、直直地盯著急救室的燈。
仿佛全身就剩下那兩隻眼睛是有生命的,其他的,都已經死去了。
她傷心驚魂的模樣令宮星燁有些吃驚。
認識那麽久以來,他從來沒看見過她那種無助得仿佛靈魂都已死去的神情。她的堅強和淡定都在千辰出事後的那一瞬間像大廈轟然坍塌了,並且消失得無影無蹤。
“醫生!醫生請你一定要救他!千辰他不可以有事的!!求求你一定要救他!!”來醫院的一路上,她悲傷得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拉住醫生的衣袖不放,像個孩子般無助地流淚祈求。
“好的。我是醫生,我會盡力的!但是他的情形看起來有點糟糕……我們盡力而為!”
從那刻開始,她眼中的淚就一直沒有停過。
沒有哭喊,沒有聲音,任憑那些**恣意地在臉上狂流。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應該回頭看一看的,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千辰,如果當時我回頭看一看,你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斷地喃喃自語,眼神裏那種自責懊悔,和恨不得掐死自己的脆弱,讓任何人看了都會覺得心疼。
當千辰被推進手術室後,她就變了一副樣子,始終緊咬著嘴唇,不言不語。
“汐汐,你冷嗎?跟媽媽回家換件衣服好不好?”看著失魂落魄的女兒,紫佑汐的母親眼神中有一股深深的心痛,以及更深的擔憂。
宮星燁在一旁輕輕歎息一聲。
“佑汐,聽阿姨的話,先去把衣服換了吧,等千辰醒過來後還需要你的照顧呢!這裏現在有我,我會片刻不離地守著,一有消息就聯係你,好不好?”他溫柔地低聲勸說。
“是啊,如果你因此生病的話,千辰知道了一定會不開心的。”現在大概也隻有千辰能引起她的注意力了,母親也趕緊跟著附和。
這次,雕塑般的身影終於有了動靜。他輕輕瑟縮了一下,瞟了麵前的兩個人一眼。
當看著那個無論她怎麽呼喚都沒有反應的身影被推進急救室的那刻,她就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到了。她的軀體和靈魂都仿佛已死去,唯獨有兩個字,還能激起她的潛在感知。
一陣風吹過。
急救室的門緩緩打開。
一直如木偶般的人影立即刷地站立起來,背脊僵硬地挺直著,嘴唇蠕動。
“醫生,怎麽樣了?他還好嗎?”
“病人現在基本上已經恢複了應有的生命體征,具體情形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才能知道。”
聽到這話,紫佑汐的神情稍微有所鬆懈,人也終於恢複了一點生氣。
隨後,護士推著車走了出來,三個人立即一起迎上去。
在長廊的燈光照耀下。
千辰安靜地睡著,俊美的麵孔恢複了一些血色。雖然她雙目緊閉,鼻翼卻在輕輕顫動。
“千辰,你一定要好起來……我有很多話對你說。”紫佑汐輕輕地靠著他的耳邊說。
病房內。
淡黃的燈光和銀白月光交相輝映。
一整夜。
一個身影如一座複古的雕像一直守在床前。她的眼神篤定,仔細地、認真地看著**昏迷的人,那麽專注,似乎從來沒有好好看過他。
他依然熟睡著,漆黑的睫毛在絕美的臉上投射小小的陰影。
她把手輕輕放到他的胸膛上,感受著那熟悉的心跳聲,目光若有所動。
然後,她抓住他的左手,用她溫暖的手心包圍著它,再緩緩地,將她的臉貼上去。
燈光和月光把他們的影子連在一起,映在雪白的牆壁上。
他們從未如此靠近……
第二天清晨。
金黃的陽光透過窗戶絲絲縷縷地灑進來。
隔壁的病房裏。
整整一夜,森一直痛苦地在夢中掙紮。
這個夢太甜蜜。
甜蜜得令他根本不能夠相信。所以越甜蜜反而越覺得痛苦。
半睡半醒中,隱約聽到門口有傳來響動。
微弱的響聲終於把他眼前的黑暗驅散,他努力讓眼睛睜開一條縫,居然看到了他夢中所見的!
金色的光芒中。
有人推開門,再虛掩上,然後踏著清晨明亮的陽光步步靠近,薔薇色的發絲在光線中優美地舞蹈。
紫佑汐探頭看了一下**的身影,發現他依然閉著眼,仿佛熟睡著,於是她放心地走了進來。
昨晚,她聽宮星燁說森的情況比起千辰來要好很多,曼陀羅的毒性經過醫生處理之後基本已無大礙。在守護了千辰一整夜後,剛才她終於聽從媽媽的勸說下樓吃了些東西,回來經過這個房間門前時忍不住推開門看了看。
她還是牽掛他的。
雖然她一直竭力隱藏,甚至把千辰現在的狀況和他聯係起來。如果不是他先跳進湖裏,在千辰救他時還拳腳相向,千辰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子。但是,她騙不了自己,即使依然怪他、恨他,卻沒有辦法不關心他。
森定定地看著走過來的那道纖細身影。
這次的夢……是真實還是虛幻?
這些年來每次夢醒後的失落和痛苦已經消耗了他太多的意誌,因此認定,太過美好的一切往往都是不可靠的幻覺。
他不能不懷疑。
直到——
耳邊無比真切地聽見了她越來越清晰的呼吸聲。
直到——
他的呼吸幾乎可以聞到她發間淡淡而熟悉的香氣……
不是夢!
Cynthia,他的Cynthia,真的回來了……
笑意緩緩從他的唇角優美地逸出。
病房中央,紫佑汐在離病床數米開外的地方也停住了腳步。
她剛剛看見了什麽?!
那笑容——
散發著怎樣奪目的光彩啊!仿佛是常年被冰雪覆蓋的極地上出現的第一縷七彩霞光,又像是初夏的花叢裏蝴蝶輕舞雙翼時的顫抖。無論是誰,看見了那樣的笑容,都會感覺到那張俊美的臉上發自內心的、幸福降臨時的溫暖和喜悅。
她為那笑容傾倒,腳步幾乎要退卻了……
記憶中,那個少年是很少笑的,總是她在他麵前笑得熱烈而開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擁有了這麽美好的笑容?它們又是為誰而綻放?!
是為你。
為你而綻放的。
仿佛是讀到她目光中的疑惑,森無聲地在心底呐喊。
自從Cynthia離開後,回憶所有與她共度的每個瞬間,就成為了他每天必需要做的事情。因為太過想念她的笑容,於是不知不覺間嚐試著像她那樣微笑。
他的微笑,是依附她的笑容才誕生的……
森猛地從**坐了起來。
紫佑汐的第一反應是準備奪路而逃。
可是——
“Cynthia!”
她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飽含痛楚的呼喊。
“Cynthia,你對我非得這樣嗎?為什麽一看見我就要逃,要躲?我是毒蛇嗎,我是猛獸嗎?或者,我是致命病毒?你才要這樣避開我?!”
那一聲聲質問讓她驚詫!
她緩緩回轉身體,直視著他,心中有句如鯁在喉的話幾乎噴湧而出。
病**的少年目光定定地凝視著門口的身影,嘴角甜蜜幸福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楚和不解。
她終究有些不忍,已經到了嘴邊的指責的話又咽了回去,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確認她沒有逃走的打算,笑容緩緩地重新回到了森的臉上。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完全沒有了平時的那種倨傲冷漠,沒有了距離和防線,反倒像個撿到了糖果的孩子。
“Cynthia,你可不可以再靠近一點?我的頭還是覺得有點暈,大概是酒還沒完全醒吧。”他低聲祈求,帶著一絲半撒嬌半命令的意味。
清晨的陽光把他的眼瞳照成藍色琉璃般透明。他的眼睛仿佛是和他的心連在一起的,直直地凝視著她;眼神中的篤定和含義早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碎金子般的陽光在兩人身側灑了一地,旖旎聖潔。
紫佑汐愣了愣,有些遲疑,但她終於拒絕不了他那樣期盼的目光,緩緩走了過去。
他昨晚喝了酒,又在那樣傷心欲絕的情形下受了曼陀羅花的蠱惑,跳進湖水裏做出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其實也是可以原諒的。那幾株曼陀羅本來是紫家的家庭醫生高叔叔種了做研究用的。她聽他說過這種花全株有毒,是一種致幻植物。花朵以及種子毒性最強,裏麵含具有致幻作用的生物堿。
“你……好些了嗎?”她伸出手,將他掀開的被角重新蓋上,“頭真的還暈嗎?大概不是酒的原因,也許曼陀羅花的毒性還殘留著,我叫醫生來看看……”
森被她語氣中不自覺地流露出的親切所震撼,就像沙漠中長途跋涉的旅人在奄奄一息的時候得到了一滴足以挽救生命的水。深藍色的眼瞳晶亮如極美的星光藍寶石。他望著她的眼神足以照亮一切,溫暖一切,讓一切棲息的黑暗與冰冷全部都無處遁形,讓人願意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哽咽地在她耳邊輕聲說:“Cynthia,我終於找到你了……”
對於他這樣的稱呼,紫佑汐這一次卻沒有立即否定和拒絕。
瞬間,漫天遍地的狂喜席卷而來。
森猛地從**跳起來,下一個瞬間——
他就緊緊地擁抱住她!
這個穿越了7年的擁抱,像一生那麽漫長!
沉重到窒息!也熱烈到窒息!
“不用去叫醫生了!隻要你不走,我就會好好的,你就是我最好的醫生,我最需要的醫生!隻要你在,一切就都好了……”森不斷喃喃自語,他更緊地抱著她,感受到她此刻是真真切切地在他懷抱裏,森幾乎喜極而泣。
紫佑汐渾身顫了一下。
她想要掙脫,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麽使不出力量,隻得任由他抱著。
“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麽狠心,你不會真的不管我,對了,紫貝殼……”他終於鬆開她,目光卻一瞬也不肯離開她身上,雙手在身上的口袋裏逐一翻找起來。找了很久都沒結果,他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紫貝殼丟了嗎?!怎麽辦?!怎麽辦?我記得我從湖裏找到了!難道我記錯了?那我現在就回去湖裏找!一定要找回來!”
“在這裏。”看著他著急的樣子,紫佑汐忍不住將貝殼放到他眼前。
“太好了!原來沒有丟!這可是我們之間的信物哦。這是除你之外,對我來說最寶貴的東西了。”森抓緊她的雙手,高興得像個孩子般振奮。
紫佑汐深深凝視著他那張俊美欣喜的臉,心上閃過一抹微弱的掙紮和疼痛……
她雖然認出他,也找回了共有的回憶,但是這不表示她打算原諒他……
她試圖抽出她的手。
但很快就被更緊地抓住。
“你要去哪裏?”森緊張萬分地問,隨即似乎想到什麽,他愣了一下,竭力偽裝出輕鬆的笑容,“我餓了,你陪我去吃早餐好不好?”
“不。”
紫佑汐輕輕但堅決地說:“我要去隔壁,千辰還昏迷著。”
森被她語氣中突然表現出的決絕驚到。他仔細地盯著她,研究她,試圖找出原因。但她的目光已經變得冷凝,甚至還隱約夾雜著一絲殘忍和報複的快意。
“必須現在就去嗎?不可以先陪我吃完早餐再去?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是他救了我,我們一起去感謝他——”但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紫佑汐冷冷地望著他,眼神陌生冷漠,“他不需要你的感謝,我也沒空陪你。既然你已經好了,那就自己吃你的早餐去!”
森無比震驚,聽著那些不帶任何感情的話從她的嘴裏蹦出來,他的臉色瞬間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
慢慢地,一股充滿妒意和不甘的怒火星火燎原般從他的胸口開始蔓延……
“為什麽?為什麽要故意這樣激怒我?!你這樣完全不顧我的感受跑到另一個人身邊去,不怕我會發瘋嗎?”他猛地抓緊眼前的這個女孩,逼視著她那雙冷漠的眼睛。“我從來沒有嫉妒過任何人,可是天知道,我有多麽多麽嫉妒他!!為什麽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找不到你?!!而他,卻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好不容易相認了,而你現在卻還對我這麽殘忍,這麽冷酷!!”
心口的憤怒終於無法克製,森劇烈地喘氣,重重握住紫佑汐的肩膀搖晃她:“Cynthia,你變了!!變得讓我不認識了!變得捉摸不定!變得冷漠可怕!”
他感覺到掌中的身軀顫抖了一下。
我從來沒有嫉妒過任何人,可是天知道,我有多麽多麽嫉妒他!!為什麽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找不到你?!!而他,卻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
這句話在紫佑汐腦中轟轟作響,令她幾乎暈眩。
他說他嫉妒千辰?那麽,他的意思是……
直視著那雙有些驚慌和不敢置信的眼睛,森用無比堅定、無比清晰的聲音證實她的猜測:“是的!我愛你!一直一直都愛著你!從有生命以來,唯一喜歡過的人就是你!雖然當時我並不懂那是不是愛情,可是這麽多年來鍥而不舍的尋找過程中我漸漸確定了!如果不是因為愛,我支撐不到現在!!7年的時間足以忘記很多事,可是我這麽都忘記不了你;7年的時間足夠愛上一個人,可是我沒有辦法對任何人動心。原因是什麽?!是因為我越來越堅信,越來越確定,這個世界上隻有你對我來說是比所有一切都重要的人!比陽光空氣重要,比吃飯睡覺重要,比一切一切都重要,甚至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你明白嗎?!”
他說什麽?
耳邊轟轟作響,似乎有什麽要噴薄而出……
紫佑汐定定地注視著他,這張臉依然和多年前一樣俊美無比,依然帶著桀驁和與生俱來的高傲表情,可是細細分辨,眼神中卻分明有著難以言說的悲傷和絕望……
這個世界上隻有你,對我來說是比所有一切都重要的人!比陽光空氣重要,比吃飯睡覺重要,比一切一切都重要,甚至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
他的話還在空氣中一遍遍回**,她幾乎要被那樣的深情打動了……
可是……
她望著他,認真地望著他,帶著決絕和傷痛的表情,她不能夠忘記那一刻的放手!
死也不能忘記!
是他先背叛她的,是他讓她那麽傷心、那麽絕望的。所以,無論他再說什麽都不能打動她!
更何況,她現在非常確定還有另一個人比他更需要她!
她必須到千辰的身邊去,所以她隻有讓他徹底死心。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也根本不是你認識的Cynthia,我是紫佑汐!你聽好了,紫佑汐不是Cynthia!”她以牙還牙地吼得比他剛才更大聲,唯有這樣,她才能掩飾她語氣裏的脆弱和轉瞬即逝的動搖……
“你胡說!你明明就是Cynthia!紫佑汐就是Cynthia,你們是同一個人!”
身體不自覺地搖晃著倒退一步,森臉色慘白地盯著對麵的人影,仿佛看著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然後,他突然冷冷地笑了;笑得很大聲,滾燙的眼淚卻滑下臉頰:“你為什麽不承認你就是Cynthia?!剛才我抱著你的時候你也沒有反駁,我以為你,以為你已經決定給我不一樣的人生,以為你願意回到我的身邊來,願意繼續充當我的陽光、我的空氣,給我溫暖和幸福。原來我錯了嗎?我錯了……”
仿佛被他的眼淚燙到,紫佑汐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
心裏有疼痛莫名的悲愴感漸漸虜獲了她……
鼻子像被什麽辣到似的酸澀得厲害,眼睛也脹痛得非常難受。她猛地掙脫出掌控,轉身向門口跑去。
轉身的瞬間,一滴淚終於壓抑不住,順著她的眼角流出,啪地掉到地板上!
心劇烈地收縮了一下。森看見了那滴晶瑩的眼淚。
於是,轉瞬間原本已經死掉的心奇跡般地又複活了。他飛快地奔過去,搶在她前麵擋在了門上,聲音低啞安靜地問她:“你這滴眼淚,是為我流的嗎?”
紫佑汐不答,隻是拚命地使勁去推他。
可是他就像一堵堅實的牆壁一樣紋絲不動,眼神透露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看到你這滴淚,我就什麽都明白了。我不會再放你走的!”她為他流淚,證明她依然在乎他。隻要確認了這點,他就什麽都可以不顧了!
紫佑汐刷地抬起頭,雙眼紅腫地看著他猛烈搖頭:“不是!才不是!我才不會為你掉眼淚!!你不值得!!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我喜歡的是……”
剩下的話來不及說出來。
嘴唇突然被堵住。
空氣凝固了般,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極了。
森捉住了她的唇,毫不猶豫地印上去;然後,使勁狠狠地吻她,狠狠地,恨不得使出全身的力氣。
他要吻醒她!
他要喚起她所有關於他們的過去;他要她知道,她是躲不開他的;他不允許她再逃避。她喜歡的人,以前是他,現在也必須是他。她發過誓的,他絕不許她背叛諾言!
他的唇如此霸道,如此糾纏。
又如此熟悉。
紫佑汐腦中有瞬間的凝滯。
記憶似乎倒了回去……
下著大雨。
他們躲在一個地方避雨。她看見有一隻漂亮的風箏跌落在不遠處的樹上,想衝出去撿。
他阻止了她。
“下雨的時候不能靠近大樹!雷電很危險,別去!”
“可是我很喜歡那個風箏哦。沒有關係的,現在沒有閃電啊。”
他拗不過她:“那你站在這裏別動!我去撿給你。”
“不,我也要去。萬一真的有閃電我也可以救你噢。”
“不行!都不許去了。”或許是害怕她真的會衝過去救他,他突然連臉色都變了。
“一起去嘛。”她繼續央求。
“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那是他們第一次發生爭吵。
後來她氣得哭了,口不擇言地衝他吼著:
“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我才不要繼續和你做朋友!我明天就去認識新的朋友,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她衝他發泄著,根本不知道他的臉是何時靠近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把嘴唇突然貼上了她的嘴唇……
當她的呼吸中沁入了他的呼吸,她整個人都懵了,腦袋一片空白。
那一瞬間的感覺隻能用驚天動地、天旋地轉來形容。
她完全呆住了。
而他狠狠地吻她,似乎恨不得把她的嘴唇咬破,那麽濃烈而窒息。
等到他終於放開她時,她看見了他通紅的眼睛、火熱的臉頰。他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不許你從我身邊跑開!以後,如果你敢再說出離開我那種話,我就會像現在這樣懲罰你!把你的嘴咬碎!讓它再也說不出讓我難過傷心的話,你記住了嗎?”
她又驚訝又害怕,帶著少女複雜的感情,羞澀地點點頭。
那個甜蜜的初吻……
就和現在一樣霸道,同樣令她猝不及防。
即使隔了那麽多年,似乎依然沒有改變。
清晨的陽光散發著炫目的光暈,溫柔地籠罩在醫院上空。
有風吹過,雪白的窗簾輕輕晃了晃;窗戶外,隱約有道陰影一閃而過。
啪——
病房裏突然響起清脆的巴掌聲!
時間快接近中午了。
醫院的職工食堂裏,因為還沒有到吃飯的集中時刻,隻有寥寥幾個人,大廳內顯得有些空****的。
宮星燁微皺雙眉,靜靜地凝視著對麵失神怔忪的身影。
紫佑汐保持那樣無意識的狀態已經很久了。她動作機械地往嘴裏送著飯勺,不時看看他,神情猶豫。
“佑汐……你有心事嗎?”宮星燁打破沉默,他猜測到她有話要說。
“星燁……”對麵的身影抬頭,琥珀色的眼中隱約有淚光閃動,這情景讓宮星燁心下一慌,立即緊張地扶住她的肩膀,“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能不能說給我聽?!”
“幫幫我……”紫佑汐輕輕咬了下嘴唇,內心似乎正在做一番掙紮,“我很矛盾。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上午發生的一幕針紮般刺中她!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因為森吻你的事情嗎?”心裏一急,也不管這話有沒有觸犯隱私,宮星燁就不自覺地把上午經過森病房窗戶外時看到的那一幕說了出來。
紫佑汐一驚!隨即點頭坦然承認。
“你就因為這個苦惱嗎?”如果隻是因為這個,那事情還不算太嚴重吧,宮星燁默默在心底思量。
可是紫佑汐卻顯得異常煩惱,她直視著他說:“不止這些……”
“到底還發生了什麽?”
“在你走後,我和他繼續爭執;然後,他把我帶到了天台。”
“天台?”宮星燁很是詫異,同時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森帶你去天台做什麽?”
“他的個性始終沒變;他依然和以前一樣,外表強勢,內心脆弱,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就很容易走極端……”紫佑汐想到上午在天台發生的事情就覺得一陣痛痛的苦澀湧來……
“走極端?”凝視著對麵那張蒼白憔悴的麵容,宮星燁暗暗心驚。
……
上午的陽光如琉璃傾瀉。
醫院的天台上,兩個並排站立的身影被染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真的不能再回到我身邊來嗎?”森定定地凝視著對麵鬱金香般美麗的臉,痛楚的眼神中有著某種不顧一切的絕望。
“……”紫佑汐不答,目光看向不遠處絮狀的雲。
她也清楚剛才那一巴掌打斷了他所有的幻想。讓他死心本來就是她的目的,可是她的心卻並沒有感覺到實現目的後的輕鬆,反而更加沉重。
他剛才發狂地死死注視了她足足有半分鍾,然後就連拖帶拽地將她挾持到了天台。
“有什麽話你現在就一次性說完,我很忙!”她穩定好情緒,語意冷漠地告訴他。
“很好!這就是你的回答嗎?可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如果你這次再丟下我,我不會像上次那麽有耐心的,不會再願意尋找7年,等待7年。我會現在就選擇最直接的解決方式——”停了停,他半帶威脅半認真地靠近她,“我會死在你麵前!”
這句話產生了巨大的作用,原本看著遠處的紫佑汐霍地收回目光:“你不會的!你不會這樣做的!”她喃喃地像是安慰自己似的不停搖頭。
感覺到她眼神中的恐懼,森滿意地繼續緊逼,身體緩緩靠近身後的圍欄,臉上有冰花般美麗的笑:“或許,我現在就應該直接從這裏跳下去,以此證明我的決心!”
“不!”紫佑汐失聲驚呼,驚慌地張大眼睛,斷然反駁。
“你說‘不’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呢!我說過的話一定就會做到,要不要我現在先表演一遍給你看?”森慘然地笑,那張俊美的臉上的笑容不再絕美,而是充滿殘忍和悲愴。
是她逼他的,如果不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他清楚他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而他,根本輸不起。
“你不說話就是表示默認了?”他更近地靠近天台的最邊緣,將頭探出白色的欄杆,然後緩緩回頭,唇角帶著一絲恍惚的、孤注一擲的笑意,“Cynthia,現在隻要你點點頭,你就永遠都看不到我了。我對你的愛,隻有死亡才有可能迫使它消亡。所以,如果你不需要我的愛,你覺得我愛你是件令你討厭和煩惱的事情,那麽就讓我帶著我的愛一起在你麵前消失。”
他的聲音極輕極輕,卻比炸彈爆炸出更大的威懾力,轟轟地在天台上回**。
如果你不需要我的愛,你覺得我愛你是件令你討厭和煩惱的事情,那麽就讓我帶著我的愛一起在你麵前消失。
恍惚間什麽都沒辦法再思考了,耳朵裏、腦海裏、身體的每個細胞都被這句話牢牢地充塞著,一種海嘯來臨前的緊迫和慌亂攫住了紫佑汐。她不敢動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擔心不小心腦袋微微一晃,眼前那個身影就會真的在她麵前跳下十幾米高的天台。
森不說話,內心也在掙紮,越來越強烈的陽光在對峙的兩人中間留下暗影。
他在賭那段三年的感情。
賭他在她心底的真實分量。
那最初的如白雪般純潔的愛,他不相信時間能改變得了。可是,在她淡定地保持著同一姿勢站在陽光下不動的越來越長的時間裏,他的心漸漸開始冷凝。難道他錯了嗎?難道他高估了他在她心裏的分量,高估了那段感情……
夏日的陽光下,他隻覺得心一陣冰冷冰冷,像被丟進冰櫃裏的魚,再也無法呼吸。
他微微抬起一隻腳,卻來不及跨出去……
“不!不!”
在最後一刻,有雙纖細的手從身後牢牢地抱緊了他!
紫佑汐幾乎崩潰了,她在看見森抬腳的刹那衝過去死死地抱住他。
眼淚如夏天午後的暴雨滾燙地滴落在他寬闊俊挺的後背:“你怎麽可以真的這樣做?!如果你跳下去,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我會恨你!比你在懸崖邊鬆開我的手時還要恨你!那個時候你如果沒有放棄我,我們現在也不會有這樣的痛苦!而你現在卻用死來威脅我……”
“你說什麽?!”
森猛地回身,無比震驚地捧起那張哭泣的臉:“我放棄你?所以你恨我?!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明白嗎?!!”拚命止住哭泣聲,紫佑汐緩緩抬起頭,痛楚地凝視他,“你那麽快就忘記了那天在觀光小島上的事情?!我跌下了懸崖,你說你會救我,可是在最危險的時刻卻鬆開了我的手!”
森的臉色刷地變得牆紙般雪白!
他失神地怔住,重複道:“觀光小島?我記得那天……可是,”他旋即否定地搖頭,“你說我在最危險的時刻鬆開了你的手?絕對不可能的!即使是我死,也不會鬆開你的手!!”
“但是事實就是你鬆開手了!而我——掉下了懸崖……”
“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會那麽做的!”
望著麵前那張蒼白悲傷的臉,森的腦海中仿佛有哐哐的白光一道道炸開,很多年前那模糊的記憶在腦中開始湧現……
7年前。
澳洲,風景優美的觀光小島。
“快看,那朵花好美啊!”
“那是什麽花?”
“是曼陀羅哦。而且是最珍貴的黑色曼陀羅。傳說中每一株黑色曼陀羅花中都住著一個精靈,它們可以幫你實現心中的願望,但是,它們也有交換條件,那就是人類的鮮血。隻要用你自己的鮮血去澆灌那黑色妖嬈的曼陀羅花,花中的精靈就會幫你實現心中的願望。”
“真的?用鮮血澆灌就會實現願望?聽起來很獨特。那麽我去把它摘下來送給你。”
“好啊。我們可以把它種在我們埋紫貝殼的地方。有了貝殼的和曼陀羅精靈的守護,我們就會永遠不分開。即使以後我會變成灰,變成風,也會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
“那就來約定吧。”
“嗯,約定!”
然後,他爬上懸崖去給她摘那朵花,結果卻不小心跌倒了。當他掙紮著站起來的瞬間,卻看到Cynthia朝他衝過來似乎想幫助他,可是意外突然發生了。她失足滑落懸崖,他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救她,卻隻來得及抓住她的一隻手腕……
他拚盡全身的力氣試圖將她拉上懸崖,漸漸地,他感覺到體力不支,可是他依然命令她不準放棄。
即使對死亡充滿恐懼,他依然願意陪著她一起跌下懸崖。
在生死相關的最後時刻,他的意識卻突然出現了迷亂,他聽到了一個聲音在耳邊說話,像是在命令他:“放手吧,不然你也會一起死掉的!放手吧,鬆開手,鬆開……”
他反抗那個聲音,可是神誌卻漸漸迷茫,開始受那個聲音的蠱惑和控製。迷茫狀態和混亂中,他感覺到他抓緊的手指一點點地失去力氣……
那個突如其來的充滿蠱惑的聲音來自哪裏,他一直沒有弄明白。等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後衝下懸崖尋找,Cynthia已經不見了,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後來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
森越想越覺得哪裏不對。
“是那個聲音在搗鬼!”他激動地衝紫佑汐說出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當時的情形我還記得,我死死抓著你的手,想盡一切力量拉你上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最後關頭,我的意誌卻突然像受到魔鬼的控製,耳邊似乎有個聲音在不斷蠱惑著我……”
“你是在開脫嗎?可是你這樣的托詞太沒有說服力了!”紫佑汐回望他,琥珀色的眼睛裏有冷漠和譏諷的光芒。
“我真的不是在找托詞。”森痛苦地辯駁,“雖然我也不明白當時是怎麽回事,但是我能肯定那個聲音不是出自我自己的意誌……”
“那個聲音難道不是來自你腦海裏的聲音?!又怎麽可能不是出自你自己的意誌?!是你選擇了放手,讓我獨自麵對危險和死亡!!”紫佑汐冷冷地望著他,“所以,我沒有辦法原諒你!”
“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森抱住頭發誓,“我覺得那個聲音似乎曾經在哪裏聽過,似曾相識……但是絕對不是我自己的聲音!或許就是那個魔鬼般的念頭在最後的關頭牢牢捉住我,所以我才放手!我敢用我的生命保證那不是出自我的意誌!請你相信我!Cynthia!”
“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還在狡辯和演戲嗬,不過她不會上當的,那傷痕還在,一旦裂開就痛不欲生……
紫佑汐咬牙望著眼前那張刻骨銘心的臉:“因為你,我不得不封存了自己的記憶,把和你有關的那段記憶深深地催眠;讓它們不再來打擾我,不再引起我的痛苦。但是,即使這樣,我還是會被夢魘糾纏,我在夢裏痛苦掙紮的情形你看見過嗎?!我一直拒絕輕易相信任何人,直到現在也隻有千辰和星燁他們兩個朋友。我告訴你原因——都是因為你!我的一切恐懼和懷疑都來自你,是你改變了我的信念和人生態度!”
“是的!”紫佑汐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清晰地說,“我原本已經做到了,忘記了你,也漸漸擺脫了那個夢魘。可是——”說到這裏她的神情變得有些迷茫,“或許,我不該去澳洲的。因為重新和你相遇,所以那些被催眠的記憶又蘇醒了!!!”
催眠記憶……
催眠記憶……
催眠!!
電光火石間,森整個人瞬間如遭電擊。
他隱約想起了什麽……
“說了這麽久的話,是不是有點累了?”
“嗯,有點累……”
“想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嗎?”
“想閉上眼睛休息一會……”
那晚,在天上人間酒店的房間裏,他對她傾訴了很多事情。在他醉意朦朧地想要吻她的時候,她忽然抬眼深深地望著他的眼睛,對他說出了仿佛具有魔力的話,然後他就真的感覺到一陣睡意襲來……
他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
當他再一次回味當年在懸崖邊時耳朵裏聽到的那個聲音,突然找出了為什麽會覺得“似曾相識”的真正原因!!!
天台的陽光如琉璃傾瀉。
森久久地從頭至尾思索著所有一切,突然之間似乎什麽都想明白了。他猛地抓住了紫佑汐的手,眼神狂亂而炙熱地凝視她:“Cynthia,你還記得在天上人間酒店的那晚發生的事情嗎?”他的語氣充滿急切和興奮,“就是在那晚,你記不記得你對我做了什麽?”
“我對你做了什麽?”紫佑汐愣住,隨即冷漠地回應,“應該是你對我做了什麽!!”
“不!我先為我所有對你做過的事情道歉!但是,你難道真的不記得那晚你催眠我的事情了嗎?”
心中那個念頭越來越清晰,森明顯變得激動起來。如果他的猜測能夠得到證實,那麽事情就會發生轉變,他們之間將會出現不可思議的新轉機!
“催眠?!”紫佑汐重複,“你為什麽突然提起那件事?”
看著她困惑的表情,森決定直接說出自己的判斷:“我有一個猜測,當年,你是不是也同樣催眠了我,所以我才會做出異常的舉動?”
“我催眠你?!”
似乎被這個猜測驚到,紫佑汐猛然張大眼睛,定定地注視著森:“你的意思是因為我催眠了你,所以你才會放開手?不!不會的!我怎麽可能催眠你鬆開手呢?我當時那麽害怕……”但是,她的神情卻明顯不像剛才那麽決絕,開始有所動搖了……
她是在回四葉之後才從姑姑的測試中知道自己具有催眠和收集記憶的靈能力。難道早在花玎的時候,在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形下,她已經不知不覺間使用了催眠的能力嗎?
這是唯一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即使再危險也要嚐試一次!
森以最快捷的動作翻越了天台,雙手抓住欄杆後,讓整個身體懸空!
風呼啦啦地從耳旁刮過,他卻感覺不到一絲害怕,反而很雀躍:“Cynthia,當年的情形和現在差不多,隻是現在我們把位置調換一下,換你在上麵,我到下麵!!”
“你瘋了!!”
紫佑汐奔到天台邊沿,臉色刷白地看了一下地麵,離地麵起碼有十幾米高。這個瘋子!他到底想幹什麽?!
“我們現在把角色互換一下。如果我有了危險你一定會救我的,對不對?可是你來救我,你也可能會出現危險。當我感覺到自己快支撐不住的時候,為了不讓你和我一起掉下去,於是我催眠了你,讓你放手。你覺得存在這樣的可能嗎?”
說完,他緩緩放開一隻手。
陽光炙熱。
紫佑汐衝過去,幾乎不相信她眼睛看到的:“你到底要我怎麽辦?你這個瘋子!!快把手拿上來,我命令你把手給我!!”她大聲怒斥著,語氣裏有難以掩飾的複雜感情,這相似的一幕針紮般刺激了她!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懸崖邊……
“夜哥哥,救我!救我!”
“不要怕!我不會放開手的!我會救你的!Cynthia,你不要放棄!抓住我的手……”
“嗯!”她點頭,信任地看著他。
……
“Cynthia,抓緊我!我馬上拉你上來,該死的,這棵樹能繼續支持半分鍾就可以了……”
……
“我好害怕,我害怕……”她低低地哭泣起來,如果掉下去,一定會死掉的吧?她不想死,不想……
天台刮過一陣輕微的風。
森懸空的身影也跟著在空中晃了晃。
“你想起來了嗎?當年我就是像你現在這樣緊緊地抓著你的手!”他語氣溫柔地引導著,希望幫助她回想起更多細節。
“那時候,你的確是緊緊抓著我的手,可是、可是後來……”紫佑汐的臉上出現了驚慌的神色,回憶變得越來越清晰,有什麽曾經被忽略掉的記憶重新轉回原來的軌跡……
“我好害怕,我害怕……”她低低地哭泣起來,如果掉下去,一定會死掉的吧?她不想死,不想……
凝視著懸崖上方那張被汗水浸濕的臉,空氣中樹枝的斷裂聲更加清晰了。如果他再不放手,他很可能就會跟著她一起掉下懸崖,隻有鬆開她,他才可以完好無損……
他會放手嗎?
太陽漸漸西沉,她眼中的他也開始變得模糊……
她不想死,可她也不想他陪著她一塊死掉。
他應該放手,他應該鬆開她。有一刹那間,她的腦海裏清晰地閃現出這樣的念頭,戰勝了所有的恐懼。她想要他活著,她不想他跟著她一起掉下懸崖……
那個時候的她根本不知道身上具有催眠的力量,那麽有沒有可能在危機時刻它卻自動冒出來,扭轉了事情發展的方向……
“你知道嗎?Cynthia,”森再次喚回她的思緒,“假若我現在發現你不可能把我拉上去,而且可能會連累你也一起掉下去,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會怎麽做?”
紫佑汐靜靜地凝視著他懸掛在風中的身影;他的額頭已經有細密的汗珠滲出,隨時都有可能因為體力不支而掉落下去。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像藤蔓一樣緊緊地纏繞住了她。她臉色發白,不能相信這麽多年來一直令她痛苦的根源竟然是這樣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會希望你放手,因為——我不想你一起死。”
風聲中,她聽到森的答案。
胸口痛得如被電擊。
那也是她曾經有過的選擇。
在那個瞬間,她催眠了他,讓他放手。
很多事情突然就全部都想明白了,他願意冒險為她去摘懸崖上的花,在她出現危險後不顧一切地來救她,可是上一刻還死死地抓著她,卻在下一刻突然鬆開……
“原來真的是我催眠了你?”紫佑汐終於接受和相信了催眠森的推測,可是隨即她又反問道,“既然是這樣,為什麽後來你一直不來醫院看我?”
聽她問起這個,森笑了,極美的笑容中深藏著無奈和慘烈:“你掉下去之後,我心中又著急又絕望,頓時昏了過去。幸好樹掛住了我的身體,所以就沒有掉下去。等我醒來之後再去懸崖底下找你時,你已經不見了。我跑到維多利亞別墅去守著,跪著求管家告訴我你的消息,他卻不肯說。當我準備去找你的時候,媽媽卻突然生病了。我隻好先帶她去醫院,把媽媽安頓好之後我再回到維多利亞別墅,卻發現裏麵已經沒人了。我在門口守了好幾天,管家來修理花園的時候看到了我,說你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當時狠狠地和他打了一架!因為我認為他騙我!我根本不相信他說的那些話!!”
“可是,你卻真的沒有再回來……”
空氣裏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悲傷和疼痛,森的聲音充滿回憶的味道,給予紫佑汐致命的一擊!
“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麽我後來所做的一切,對你來說不是很殘忍嗎?”
“的確很殘忍!如果當初你真的就是因為這個而不辭而別離開花玎,離開我。”森的眼神無比複雜和痛苦,聲音也變得不像常人,窒息般地緊繃起來,“因為這個誤會,我失去了你,尋找了你7年。即使是要懲罰我的放手,這個懲罰也未免太嚴重了點!”
紫佑汐低頭不答,她內心也痛楚到極點,矛盾到極點。
她一直耿耿於懷於他的背叛,卻原來這一切都隻是一個誤會嗎?!
“你先上來!”紫佑汐使勁地拉他,可是結果卻和前幾次一樣。如果他不願意配合,她根本拉不動他!
“不!在沒有得到你的答複前,我不能上來。”
“你要我怎麽回答你?!”紫佑汐抓著那隻手,心中暗痛,她怎麽可以眼睜睜看著他死?所以他就抓住這點,故意這樣威脅她!
她心中滋味複雜……
“你知道的,你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麽,我7年來都在尋找的東西。”森的聲音幹啞。他望著她,深藍的眼瞳仿佛是星光寶石,眼底漸漸閃過無數紛雜糾纏的情緒。“如果你對我還有一些回憶、一些心痛、一些不忍……那麽,你就知道怎麽答複我。”
紫佑汐痛楚矛盾地回望他,他的愛如此強烈,卻也太具攻擊性,而她卻也已經不是過去的她了。
但是,她現在必須先把他從目前這個危險的處境裏解救出來。
“你先上來吧!上來之後再說。”她哽咽地望著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說。
“那你不怪我了嗎?”森的眼睛裏閃過一抹驚喜。
“嗯。你沒有做錯……我當然不怪你!”
“嗬嗬,你能原諒我就可以了!”
當森重新站到紫佑汐麵前,她望著他臉上興奮激動的神情,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隱瞞他:“如果我告訴你,我現在喜歡的人,是另外一個。這樣,你還是要我留在你身邊嗎?”
正要伸出手擁抱她的身影猛地愣住。
轉瞬間。
一股寒意迅速在天台擴散開來……
森仿佛石像般愣在那裏,冷凝結冰。
他狠狠地、死死地盯著她。
就在紫佑汐以為她的話產生了作用的時候,她聽到一個帶著痛楚壓迫但決絕堅定的聲音——
“失去你,我寧可去死!”
心底的嫉妒和憤怒排山倒海而來,無以複加。森用冷沉到窒息的回答擊碎了她的想法:“隻有你在身邊,我才覺得有活著的希望和必要。即使你現在愛上別的人,我也一定會慢慢把你的心重新奪回來!”
即使是必須用最卑鄙、最沒有自尊的手段,他也必須讓她留在他身邊!
永遠!
“這麽說,你答應森的條件了?!”
聽完她的回憶,宮星燁的臉頓時僵住。
“是的!我能拒絕嗎?”紫佑汐痛苦地捂住臉,天台上的一幕恍若在眼前,令她心悸。
凝視著眼前她矛盾而痛楚的神情,宮星燁隱約地猜到了什麽,心下暗暗震驚不已。
良久,他才緩緩問道:“你對他說你喜歡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是誰?是千辰嗎?”
不出所料,紫佑汐靜靜地點了點頭。
凝視宮星燁片刻,她緩緩說出這樣一段話:“那晚我一直守在他的床前,回憶著以前我被惡夢糾纏的時候,他曾經就這樣一整夜一整夜地守護著我,心就痛得無以複加。而他這次之所以會出事,也是因為他答應我。”說到這裏她幾乎有些泣不成聲,“我記得他跳下水前說的話‘如果你想要他活著,那麽即使我死了,我也會讓他活著。你相信我!我去救他!’他實現了他的承諾,他從來不會對我失信……”
宮星燁越聽越覺得心驚,照這麽看來,佑汐愛上了千辰,可是卻不得不受製於森狂熱的感情……
“我絕對不能沒有他!但是我答應了森!我現在該怎麽辦?!!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苦過……”
“好好!佑汐!你不要這樣,你聽我說。”宮星燁安慰地輕輕托住她狂亂地搖晃的臉,違心地第一次在她麵前撒謊,“沒有關係的,森隻是一時失去理智而已。等他冷靜下來,事情就會有轉機的。”
“真的嗎?可是我……”紫佑汐的臉色失神地蒼白,一貫鎮定的眼神中充滿疑惑,“我覺得他不是一時的衝動。我了解他,他的個性就是這樣的,就像隱藏在美麗綢緞下的小刀……”停了一會,她才繼續說下去,“我覺得他寧願毀滅我,也不會讓我離開他的。”
宮星燁心中矛盾至極。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理智告訴他不可以說實話,可是繼續說謊,他又覺得做不到……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你打算怎麽辦?千辰醒來之後如果知道你和森之間的約定,他那麽愛你,一定會去找森。”沉默很久,他終於試探性地說出這句話。
“我不敢想!”整個人瞬間如遭電擊,紫佑汐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千辰如果知道我受了森的威脅,他一定會氣得殺了他的!”
她一直都很清楚他對她的感情,為了她,他可以不顧一切。
如果讓他知道森以死來要挾她答應留在他的身邊,後果會怎麽樣,她幾乎不能想象……
“那麽,你對森難道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
聽到這句問話,紫佑汐有些怔住。
這個問題似乎難倒了她。
應該是抗拒他的吧?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她對他的感情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
可是……為什麽在這樣告訴自己的時候,眼前會出現他的臉?為什麽一想起他在天台上說過的話時就覺得莫名心痛?為什麽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對他狠心地不管不顧?!
她痛苦地搖頭!
“佑汐!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千萬別誤會!”看著她幾近絕望的神色,宮星燁頓時亂了手腳,“我收回剛才的話,是我問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他心中隱約有了一個決定。
餐廳的人開始多起來了,他們向外麵走去。
“佑汐,你先不要著急,一切都等千辰醒來之後再慢慢商議。”
紫佑汐點點頭,眼中閃過一抹痛楚,良久,似乎下定決心:“如果千辰醒不來,我也不會獨活……”
“你是什麽意思?”宮星燁心驚。
“他到哪裏,我就跟著到哪裏去陪著他!”紫佑汐堅定地說,隨即仰起臉給他一個淡淡的笑容,“謝謝你!星燁。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
但是為什麽有些愛,一定要直到永絕才知道可貴?
第十九幕 臨界 刺心
時光,
它有著某種不動聲色的力量。
我卻依然固執地不願放開手,
想要永遠留在你生命裏的心情,
強烈到令人窒息,
轉身之後擁抱卻已成空。
命運,
對我殘忍了一點。
——森·瑟基
夜晚,醫院外麵的公園裏人比白天多很多,顯得有些嘈雜。
樹葉間灑下的月光在地上留下水銀色的光圈,空氣沒有白天燥熱。
路燈明亮,高大挺拔的法國梧桐樹下,靜靜站立著兩個身影。
“對不起,夫人,那些曼陀羅是我種植了用來做研究的,沒想到會因此引出這樣的大事。”高醫生在那位身穿乳白色優雅套裝的婦人身後恭敬地彎腰,重複著致歉的話。
“高醫生,我現在擔心的不是這個。”套裝婦人緩緩轉過身體,露出那張美麗端莊的臉,原來她就是紫佑汐的母親,“我現在擔心的是佑汐腦海中被催眠的記憶很可能已經複蘇了。”
“您的憂慮並非多餘。”高醫生皺眉思索了會,如實回報,“根據我上次給小姐做檢查後的判斷,在那時小姐腦中被封存的記憶就已經有了蘇醒的跡象。”
“那你看她如果真的想起來那段記憶的話,有沒有可能又像當年那樣發病呢?我最害怕的是她的精神再度遭受刺激。其實對於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隻知道它對汐汐的衝擊非常大,給她心靈上造成了很大的創傷。那個叫森的男孩個性很危險,所以,作為一個母親,從內心裏我很恐懼她和那個男孩再發生任何交集。”
輕輕歎了一口氣,她繼續說道:“你也知道,這些年來一直是千辰那孩子在照顧著汐汐,是他一點點幫助她從陰影中走出來。說實話我很喜歡千辰這孩子。通過這些年來的觀察,我覺得他是可以給我女兒幸福的人。他一切以汐汐的快樂和意誌為出發點,而且又是從13歲起就在我們家,陪在汐汐的身邊,和她一起長大的。我自己經曆過不幸的婚姻,所以,我不想汐汐以後也經曆我那樣的痛苦,你明白嗎?”
她現在忽然對他敞開心扉地說這些話,有什麽含義呢?他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不安地揣測。
不過很快就有了答案。
“我想我可能說得過於含蓄了,高醫生。我知道這或許會令你有些為難,但是沒有其他辦法了,你能不能給我弄點可以讓人暫時沉睡幾小時的藥?我要送千辰和汐汐馬上離開四葉。”
“什麽?!千辰少爺還沒有清醒呢!”高醫生震驚地看著麵前一臉堅決的紫夫人,“而且這樣的事情,您為什麽不親自去和小姐商量呢?她也許會願意跟千辰離開。未必需要采取這麽極端的辦法啊?”
“不,如果是我送他們離開的,汐汐以後的人生就會過得平靜點。”
直覺告訴她,讓千辰帶著汐汐越早離開這裏越好。如果森要恨也恨她就可以了,她不希望女兒再次掉進感情的深淵裏。
一直以來,她都相信隻要有千辰的守護,幸福就離佑汐很近很近,隻要她願意伸手就可以抓住,可是那個男孩偏偏在這個時候又回來了……
下午和宮星燁的對話令她心驚!
他告訴了她一切——佑汐當初拜托他用紫貝殼試探森的事以及森這麽多年來對Cynthia鍥而不舍的尋找,當然,也包括下午和佑汐在醫院食堂裏的對話。
是他的話促使她最後下定了決心……
眼前的境況,沒有令她不擔憂的理由。
她不想要女兒麵臨痛苦的選擇,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她離開。
“就當是我作為一個母親的自私,我希望盡快送她和千辰一起離開。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高醫生。”
千辰的情況似乎比想象中的嚴重。
由於窒息時間過長,他在搶救後依然處於重度昏迷狀態。院方一直在盡全力采取各種有效措施。直至目前他的呼吸和血壓都基本趨於穩定,但仍舊神誌不清,沒有完全脫離生命危險,隻能靠呼吸機輔助呼吸來維持生命。最後,醫院神經內科、胸外科、麻醉科、腦外科的專家都聯合起來一起會診,檢查後發現他的各項身體指標依然沒有好轉的跡象。
紫佑汐天天守護在重症監護室。最後,醫生給她提出了一個建議,為了讓千辰盡快蘇醒過來,可以每天對著他輕輕喊他的名字。但即使是這樣,千辰也始終沒有醒來。
這天上午,佑汐匆匆參加完紫氏集團的重要會議後,立即往醫院趕。宮星燁也和她一起來到病房裏。
此時的森正在“盛世光華珠寶模特大賽”的現場接受訪問,而且,他似乎也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到醫院來。這幾天來,紫佑汐明顯覺得身心憔悴。森和她之間已經達成了協議,隻要千辰恢複,森就會在媒體麵前公開她是他女朋友的身份。
“佑汐,我想你應該換一種方式,你應該講那些隻有你們兩個在一起時發生的事情。”宮星燁盯著那雙緊閉的眼睛,提議道。
“是嗎?可是我已經講過很多了。”紫佑汐顯得有些缺乏信心,“他一定是在懲罰我,懲罰我當時不回頭去看他,任由他掉進水裏。我那時候為什麽不回頭去看看呢?隻要回頭看一看,他就不會受傷,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靜靜地躺在這裏!他總是保護著我,可是我卻從來沒有為他做過任何事。我真的很自私……”
“不會的。千辰不會怪你的。”宮星燁勸解道,“我們當時也是因為太擔心森的狀況,所以忽略了他。對此千辰能夠理解的。”
“不!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不能原諒自己!”隻要一想到他在她身後絕望地落下水時的情景,她的心就痛得像要死掉,恨不得把自己掐死!她怎麽可以忽視他的存在呢?而且是在他竭盡全力地救上森以後,她卻隻顧著去照顧另外那個人,居然忘記了他也同樣需要她去拉他一把。
是她間接害他變成這樣的!
如果他一直一直都不醒,那麽等於是她殺了他!
清涼悲傷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撲簌簌往下跌落……
宮星燁又驚又痛,最近她的眼淚似乎越來越多了。她以前是不哭的,可是千辰出事後,他不止一次看到她流眼淚。即使外表再堅強的人,內心也有一個最柔軟的洞,最柔軟的臨界點。
而佑汐的臨界點,就是千辰吧?隻有他,才能擁有她珍貴的眼淚。
病房裏始終保持著人體感覺最舒適的溫度,護士進來檢查一下後又退了出去。千辰安靜地躺在病**,窗簾阻隔了絕大部分的陽光。微弱的光線裏,他的臉蒼白得似乎透明,那雙可以和最美的藍寶石媲美的眼睛依然緊閉著。
紫佑汐僵直地坐在病床旁邊的小靠椅上。
不說話,也不動,悲傷專注地看著**的身影。
她的靈魂好像已經被抽離,剩下的隻是軀殼。
宮星燁輕輕歎息:“佑汐,不要太傷心了,身體要緊,千辰會醒過來的。”
“謝謝,我沒事。”
紫佑汐機械地回答,緩慢坐進病床邊的椅子裏,望著昏迷中的千辰發怔,良久良久,始終一動不動。
宮星燁默默地站在病床的另一角。他不知他還能說什麽做什麽,歎口氣,他拉開門,安靜地走了出去。
沉靜的空氣。沉靜的人影。
窗戶外,森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這裏。他痛楚地注視著病房裏蒼白失神的紫佑汐,心又痛又澀,還有一種怔忡的酸意。他看著那兩個人,如果可以,他多麽渴望此刻躺在病床被注視的那個人是他。
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回頭,看到了盛雪。
“你跟蹤我?”聲音中有壓抑不了的憤怒。
那天他出事之後,盛雪曾經來醫院看過他。當時他還半睡半醒地昏睡著,但是意識卻有些清醒。他聽到她在病床前對他剖白她的感情,於是假裝熟睡始終沒有睜開眼睛,她停留了一會最終失望離去。
今天在大賽現場他也和她打過照麵,但是當時她一直跟隨在星燁身邊。他以為她已經死心和放棄,可她現在跟蹤他到這裏又是為了什麽?!
“沒有跟蹤你。我們隻是目的地相同罷了。”盛雪冷漠高傲地說。隻有在他麵前,她才需要竭力偽裝出強大的樣子。因為事實上她的內心是那麽脆弱,在他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那麽,我進不進去好像也不關你什麽事,你要進去就進去吧。”森冷冷地答,轉身準備離開。
可是,病房內似乎有了響動。
恍若在夢境中。
病**的人影手指輕輕**了一下。
千辰掙紮著皺眉。
他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幾束金色的光芒引領著他一直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覺得好像是飛翔在一片白雲之上,耳邊回**著一支輕柔深情的歌……仿佛天使扇動羽翼時的優美。他一直沒有目的地跟著那光芒向前走,麵前就是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河。那道光在河麵投下倒影,像一座夢幻般的水晶橋。他正要伸腳踏上去,可是突然間,他聽到身後傳來了低低的啜泣聲。一種熟悉的感覺緊緊抓住了他,他停下來認真地傾聽,漸漸辨認出那似乎是佑汐的哭聲,心瞬間慌亂起來。他開始不顧一切地急匆匆地循著哭聲往回趕,他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她……
哭聲越來越清晰了。
有微弱的光芒湧進眼底,很久沒有接觸到光線的眼睛有些不適應。他努力嚐試了好幾次,等眼睛終於適應了那一片白茫茫的刺眼的光亮,他終於看到了那個伏在他病床前哭泣的身影。
真的是她,真的是佑汐。
她在哭。
“不要哭……”他顫抖著伸出手,心痛地啞聲說。她一直是那麽地堅強,他很少見她哭泣。她流淚的樣子令他的心疼痛萬分。
病房裏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紫佑汐。
她猛地抬起頭,整個人旋即被巨大的驚喜淹沒:“千辰,你醒了嗎?我不是在做夢?”
臉上還掛著淚,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撲過去抓住他的手。
“你沒有做夢。我醒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害你擔心了。”
他身上熟悉的氣息侵襲了她的肺腑,突然之間什麽都不能思考了。紫佑汐欣喜萬分地撲進他的懷裏,喃喃地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你醒不來!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根本就沒有信心一個人走下去……”
可是,他的眼睛猛然不敢置信地瞪大!
定定注視著左手手腕處。
那裏,有一條淺淺的勒痕,而銀色的手鏈卻不見了!
心一下跌進穀底。
那條手鏈對他而言,有著非常特別的意義。現在他居然把它弄丟了,一種不安和失落的情緒迅速籠罩了他……
感覺到他的僵硬,紫佑汐從他懷裏探起身體,驚訝地問:“怎麽了?”
順著他的目光,她隨即也看到了他空空的左手手腕。
“手鏈丟了嗎?”她輕輕問,立即從他的神情中找到了答案。
“沒有關係。那隻是條很普通的手鏈。”她安慰他,神情溫柔,“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送你更好的。”
“不!”千辰拒絕,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手鏈一定是丟失在湖水裏。那時候他全心全意地救森,卻遺失了珍若生命的手鏈。在13歲那年佑汐給他帶上的手鏈,他一直當它是維係他們之間關係的某個信使;即使重新給他再好的,也依然代替不了那一條。
他凝視著麵前安靜的身影,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告訴她:“不用送我更好的,因為它是無法取代的。就像你一樣,沒有人能夠替代。即使這世界上有更多更美好的事物,但是在我眼裏,你就是最好的,我隻願意看著你,一直看著你一個人。”
“千辰……”
空氣像是突然釋放出一種神奇的魔法,紫佑汐覺得呼吸都變得甜蜜,鼻子卻酸澀得厲害。她靜靜地拉起他垂落在床沿的左手,用纖細的手指輕輕在上麵畫下一條手鏈的形狀:“現在,我重新給你一條最好的手鏈,是我親手製作的哦,所以,應該可以取代它吧?”
看著她唇角那個分明帶著幾分頑皮的笑容,千辰有些怔住。
“還是不行嗎?那麽這樣呢?”
在他震驚的注視中,紫佑汐已經微微俯身,溫柔地在他的手背印下一個吻。
“佑汐……”一種巨大的幸福感鋪天蓋地地湧來,幾乎快要淹沒他的身體和意誌。千辰喉嚨哽咽,望著紫佑汐,幾乎難以自持。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這樣毫不掩飾地主動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
他快要不能思考了,渾身飄飄的,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雲端。怎麽他睡了一長覺之後醒來,一切似乎都不一樣了呢?他一直守護的人,依然在他身邊,為他哭泣為他歡笑,這樣的幸福太不真實了,他真想狠狠地掐醒自己。
可是,真的掐了之後——
“好痛!”他忍不住驚呼。
“傻瓜!睡了一覺怎麽縮回去了?!還做這種小孩子的舉動?”語氣裏有著佯裝的嗔怒,“不過,和平時的你不一樣,有些可愛。”
一片薄薄的紅雲染上千辰俊美的臉頰,他有些恍惚:“嗬嗬,我隻是覺得太幸福了。”
因為太幸福,所以充滿懷疑。
窗戶外,陽光炙熱。
一側的陰影裏,空氣顯得非常緊繃而窒息。
“你看到了嗎?是不是很後悔來到這裏?!”有著美豔臉孔、魔鬼身材的少女定定望著旁側高大俊挺的男孩,嘴角有譏諷的笑容。
“請你離開!不要在我耳邊聒噪。”森惡狠狠地怒視她,憤怒的表情裏分明有種被看穿的窘迫。
“嗬嗬。”盛雪冷笑,嘴角有殘酷的弧度,“你這樣看著他們是沒有用的。那兩個人似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現在柔情蜜意的樣子多令人羨慕!!也許這次的事情倒是幫了他們,讓他們的感情進一步升華了……”
“不要說了!我不準你再說!”森狂暴地打斷她,胸中仿佛有一把火焰在燃燒,燙穿了他的靈魂。她剛才那些看似殘忍的話,卻全部都說到了他心裏最痛、最深的傷口。那一道道尖銳的口子痛入骨髓,他隻覺得心髒已經千瘡百孔,隨時都會碎裂。
“即使他們看起來是多麽天造地設,即使他們表現得再柔情蜜意,我也不會放棄的!絕對不會放手!!死也不會放手的!!”
“可是,憑你一個人的力量,你以為可以改變得了嗎?”盛雪靜靜地注視他——這個她深深愛著的少年。他對她是那麽冷酷,對她一直以來全部的付出和愛冷漠地視而不見。可是對病房裏的那個人,他卻豁出了生命全部的力量也要去爭取。
她一直以為他很冷血,一直以為他不懂愛。可是後來她卻漸漸明白了:他不是不懂愛,而是願意讓他付出愛和**的人,不是她而已;他的血液也並不冷,隻是它們隻會永生永世固定地為某一個人沸騰。
在他的身上,她分明清晰地看見了愛裏的大無畏、小卑微,深癡戀、淺絕望,淡喜悅、濃憂傷,以及那些刻骨的思念,那些徹骨的眷戀,如蝴蝶展翅,無法形容,在她的胸間起伏。
愛情,從來就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它要來的時候,沒有人能阻擋得了;它離開的時候,也沒有人能夠挽留住它的腳步。
病房裏的那個女孩那麽幸運,竟然同時得到兩個同樣優秀卓越的少年的愛,可是卻偏偏注定了其中一個人要受傷。
凝視身側那張俊美痛楚的臉,她多麽希望她就是那個能夠治愈他傷口的人,可是他不肯給她這樣的機會。寧願放下所有自尊,寧願傷得鮮血淋漓,他也要堅守著心中最初的選擇。
“嗬嗬,是嗎?那麽我要怎麽還給你?還給你之後,你就會離開嗎?”森薄薄的嘴唇發出輕輕的笑聲,不!她怎麽會明白呢?才不是她說得那樣的!他愛Cynthia,一直一直都愛,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愛要怎麽歸還?”盛雪一瞬間也有些愣住,大概也隻能用愛來還吧!可是如果他用他的愛來還她,隻怕到時她更加不能放手,不舍得離開了,她隻會更深地愛上他!
“所以,你剛才說的並不成立。人和花是不一樣的。愛也不是任何可以等價交換的東西,因為它從來都沒有預知性,所以才更加令人向往和懷念。”
世界上神奇的事情並沒有那麽多,童話美化了一切殘忍醜陋的東西,比如海嘯是美人魚因為太思念王子而哭泣的淚。如果意念的力量真的那麽強大,那麽為什麽屬於他和Cynthia的奇跡,即使他再努力卻也始終沒有出現?
周圍陡然靜下來的刹那。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命運和天意這樣的東西,我偏偏就要逆天抗命!”森抬頭仰望頭頂的天空,深藍色的眼底有某種令人窒息的光芒。
“是嗎?你的決心真夠徹底的。”
轉瞬,他的肩膀被盛雪白皙纖長的雙手緊緊地禁錮住,她眼睛裏像浸入了西伯利亞的寒風,一臉淒冷絕望的神色,恨恨地盯著他。
“你寧願逆天抗命……也從來就沒考慮過我嗎?從來都沒有……考慮要試著接受我?”她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說,“我一直站在你的身邊,為什麽你卻看不見我?!”
森靜靜注視她,目光掠過她,緩緩地說:“這個問題如果有答案的話,這世界上就不會存在那麽多的悲劇。你看著我,我看著Cynthia,星燁一直在你身後看著你。我隻想愛我所愛,也隻能愛我所愛。我在為這樣的人生努力著,所以,請你不要阻擋我!如果你希望我回頭看看你,還不如自己回頭去看看站在你身後的星燁。”
而就在他們身後,宮星燁在樹木的陰影下緩緩轉身,安靜地離開。
懂愛之前,他們都曾經是驕傲而自尊的。
可是,當他們遇見愛情,卻心甘情願地卸下身上所有光環,一切的付出都隻為實現心中最美的愛的理想。
並且,無所畏懼。
但是在這樣的尋找中,注定了有人受傷,有人退出,也有人成全。
等到歲月過去,再回過頭去看,也許那些傷口都會變成細密的花朵,如曇花一樣絕美,在無人的午夜,獨自釋放芬芳。
病房內,紫佑汐正在看千辰一口一口地喝湯。
他也不時抬頭回望她。
那樣地旁若無人。
眼睛裏有藏不住的綿密情愫,如薔薇般嬌豔美麗。
森狠狠地閉上眼睛。
可是那隱藏在心底的巨獸已經睜開了邪惡的雙眼,它呼出滿天滿地的霧,積成雪,凝成霜,堆砌出一個絕望深淵的形狀。
上天賦予他出眾的容貌,賦予他出色的才華,可是,為什麽卻偏偏要拿走他最在乎的東西?!
身體內仿佛有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焰,要把他硬生生燒成灰燼。
盯著夜色中那對親密的身影,森暗暗發誓:千辰,你不該讓我看到你們的甜蜜,你不該來觸怒我!所以,我要毀滅你!
是你逼我的!
離開前,他最後注視了病房裏的另一個人影一眼,眼底迅速轉換成極度的眷戀。Cynthia,你是我的,沒有任何人能奪走你,即使是他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這種迷戀、癡戀、眷戀到骨髓裏的愛,是命運還是錯誤,他不想懂,他隻知道他不能再次失去她……
所以,他隻能選擇毀滅那個阻止她走向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