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孤單
001
星期一上午。
語文課上，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當課堂作業，整個教室靜悄悄的，隻能偶爾聽到翻書的聲音。
許可聽到我和韓雲初交往的事情之後，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瞪圓了眼睛問道：“你沒有騙我吧，淩晚？”
“沒有。”我頭也沒抬地回答道，“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
“而且還是當著顧瑾軒的麵？這樣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對你自己也太狠了？”
“會嗎？”
我放下手中的筆，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那天晚上顧瑾軒聽到我的話後露出的表情，有震驚、有不甘、有疑惑、有難過，很多很多，複雜得讓我數不清。在看到他那副模樣的時候，我的心是痛的，就好像有許許多多釘子一顆一顆地釘在心上。
許可點了點頭，神色擔憂地望著我，說道：“淩晚，你真的和程汐不一樣。如果是程汐，她一定不會像你這樣把他推得遠遠的。不管是因為什麽，她都會和顧瑾軒在一起的。”
“可我不是程汐。”
“卻是因為程汐吧！”許可一語中的，“就算你不肯告訴我原因，我也知道。因為程汐，所以你不能和顧瑾軒在一起了。我說得對嗎？”
“許可……”
“雖然和你認識不過短短的幾個月，但是我已經清楚地知道了你的為人。我不得不公平地說一句，你的確比程汐更值得讓顧瑾軒喜歡。”許可認真地說道，“她確實比你漂亮、比你優秀，而你比她更真實、更善良、更真心。程汐雖然也真心喜歡顧瑾軒，但是並沒有你那麽純粹。現在，你卻因為她不能接受顧瑾軒，反而還要遠離他……”
“我和程汐一起長大，應該要代她向你說聲‘對不起’。”許可的語氣十分誠懇，眼裏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沒關係。”
真的，就算再殘忍，隨著時光的流逝，這些終將會過去的。
隻不過時光能帶走程汐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卻帶不走封存在腦海裏的記憶。
已經離開的人，永遠活在舊日的流年裏。
“不過，韓雲初是真的很喜歡你，這一點我也看出來了。”許可又笑了起來，“淩晚，你太幸運了，幸運得讓我有點兒嫉妒。可是我又希望你能過得開心，因為我已經把你當成真正的朋友了。”
一直覺得冰涼的心因為許可這一句話變得溫暖起來，我的確是幸運的，有無論什麽時候都為我考慮、都懂我的韓雲初，還有漸漸放下了對我的成見、一心一意隻為我著想的許可。
就算這一段時光再難熬、再痛苦，也會過去的。
“謝謝你，許可。”
002
雖然我和韓雲初現在已經是男女朋友了，但是一切都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再加上許可經常和我們走在一起，即使有人看到我和韓雲初在一起，也隻會認為我們是普通朋友，就像不久前他在許多女生麵前解釋的那樣。
這個男生就是這樣，他明知道我不喜歡他，可就算是這樣的關係，也不會違背我的意願。他要的感情，我現在還給不起，除了友情，我不知道要用怎樣的感情麵對他。
吃過午飯，本來約好了和韓雲初、許可三個人一起去圖書館自習，卻不料許可突然說肚子疼，然後溜走了，隻剩下我一下人在圖書館的自習區等韓雲初。
我正看得入神時，一隻拿著一本書的手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以為是韓雲初，便笑道：“韓雲初，你遲到了哦！”
下一秒，來人就說話了：“淩晚，除了韓雲初，你的眼裏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嗎？”
是顧瑾軒。
冰冷的聲音帶著一股寒氣融入了周圍的空氣中，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抬起頭望向他：“顧瑾軒，這裏已經有人了，你去其他地方坐吧。”
說完，我伸出手指了指前麵的空位。
顧瑾軒坐在我的對麵，冷聲說道：“你以為說了那樣的話，我就會放你自由，任你和韓雲初在一起嗎？我和你說過，你要負責的。”
我立刻皺起了眉頭。
“你以為你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嗎？喜歡我的時候就天天圍著我轉，不喜歡我的時候馬上抽身就走，這個世界是圍著你轉的嗎？”顧瑾軒步步緊逼，一雙黝黑的眸子緊緊地瞪著我。
如果不是我死死地咬著嘴唇，我一定會忍不住哭出來的。
“你想和韓雲初在一起嗎？那我就看看你和他能在一起多久。”
顧瑾軒像是氣急了，頓時提高了音量，仿佛想讓這裏所有的人都聽到一般。
果然，在自習的同學們都望了過來。
我再也無法假裝堅強了。
我迅速收拾好東西，腳步零亂地跑了出去。
直到再也感覺不到背後那道灼熱的目光，我才停下腳步，在空曠無人的走廊盡頭大口地喘著氣。
我的眼睛有些酸澀，我伸出手去揉，竟然一片濕潤。
為什麽非要這樣呢？
讓我難過，他就那麽開心嗎？
他真的喜歡我嗎？還是他覺得沒有我的糾纏有些不習慣？
我的心太痛了，痛得我無法去思考。我的身體也在這一刻變得輕飄飄的，眼前突然變成了一片黑暗。
就在我即將倒下去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扶住了我。
我努力睜開眼睛，正準備說“謝謝”的時候，卻看到了韓雲初寫滿擔憂的臉。
“晚晚，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不是。”我搖了搖頭，“我沒事。”
“你的臉色不是很好，我帶你去一趟醫務室吧。”韓雲初扶著我就往圖書館外麵走。
我強行停下腳步，微笑著說道：“我真的沒事，你別擔心了，之前沒有恢複記憶的時候，我不是一直這樣嗎？”
“可是……”
“我吃點兒藥就好了，不過……”我望著他的眼睛，“你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過來，需要給你一點兒小小的懲罰才行。”
003
所謂的懲罰不過是讓他破費，買點兒我喜歡吃的東西，安慰一下我的肚子。
坐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我的心情十分平靜，好像隻要韓雲初在身邊，我都是安心自在的。
“真好。”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好什麽？”韓雲初側過頭望著我。
“平靜的感覺。”我望著遠方說道，“好像很久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從我發生車禍醒來開始，先是記憶的缺失，再是恢複記憶，每一天都過得很辛苦。怕顧瑾軒不喜歡我，怕他討厭我，因為想要得到他的喜歡而堅持不懈地努力著。”
“晚晚……”
“你出現之前，我遇到了顧瑾軒。”我回過頭衝他笑了笑，“他很生氣，還衝我發脾氣。”
“什麽？”韓雲初愣了一下，“我在圖書館找你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他啊。”
我說道：“他隻是和我說了幾句話，我就落荒而逃了，他還說要看看我們能在一起多久。”
韓雲初笑了起來，伸出手攬住我的肩膀，說道：“他是在嫉妒我。”
我當然知道那個男生是在嫉妒，也十分清楚他是喜歡我的。從前是因為程汐的關係才會對我冷漠，現在隻希望他也能因為韓雲初的關係而遠離我，直到忘記我。
但忘記一個人是那麽難，尤其是要忘記已經深深刻在了腦海裏的人。
“別擔心，無論發生什麽事，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站在你這邊的。”說著，韓雲初伸出手按住我的頭，讓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別忘了現在我和你的關係。雖然我們相處的感覺和之前沒有什麽兩樣，但是不管怎麽說，我們也是男女朋友。”
他一次次地提醒，也讓我一次次地明白，我和那個男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能幫我堅定內心的想法，能將那一顆喜歡顧瑾軒的心收回來，存放在記憶裏。
“為了我們的感情著想，你以後不要和顧瑾軒見麵，也不要和顧瑾軒說話了，我相信他會知難而退的。”韓雲初的聲音很輕，就像風拂過耳旁一般，“晚晚，我不是不在意你是否喜歡我，可我更在意的是你過得開不開心，是否幸福。我願意給你時間，也願意等待。”
無論是誰，在這個世界上都會有一個真心真意為你好、單純地喜歡著你的人。也許他就在你的身邊，也許他還沒有來到，而屬於我的這個人應該就是韓雲初吧。
他對我越好，我就越怕會傷害到他。
我想，終其一生，我都不可能會喜歡上他吧。
即使我知道他對我是獨一無二的喜歡，可是，我讓他當我的男朋友，隻是為了逃避。
我是那個最自私、最懦弱的人。
004
我不知道和韓雲初在一起的消息是怎麽傳出去的，不過一天時間，我就已經從一些女生的口中聽到了這樣的話——
“聽說了嗎？淩晚和韓雲初在一起了。”
“真的嗎？韓雲初不是說過他和淩晚隻是朋友嗎？為什麽他們會在一起呢？”
“之前那些照片上的他們那麽親密，我剛開始就不是很相信，看吧，現在果然在一起了。”
“真不知道那個淩晚有什麽好，長著一副狐狸精的樣子，值得韓雲初喜歡嗎？”
……
許可聽到這樣的話總會衝過去爭辯兩句：“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在背後說別人的是非，這樣韓雲初就會喜歡你嗎？有本事就把韓雲初搶過去，別在背後說別人的不是。”
“許可……”我無奈地拉開她，“說這些做什麽？一點兒意義都沒有。她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聽到她們議論我了。”
我的內心早已變得很強大了。
“淩晚……”許可擔憂地望著我，“她們說得多難聽啊！”
“我習慣了。”我握住許可的手，笑著說道，“我都不在意，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也許是看到我的笑容有些勉強，許可的臉色變得不大好，她低聲解釋道：“淩晚，雖然我也做過這樣的事情，可是你千萬不要懷疑我，這次絕對不是我說出去的。”
“我知道。”我回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不會是韓雲初，不會是許可，應該也不會是顧瑾軒。
也許是有人偷偷聽到了什麽，才故意傳出去的吧。
下午放學後。
韓雲初怕我因為這件事情心情不好，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一聽便拒絕了：“你和我並不順路，送我回去你再回家的話一定會很晚的。”
“這有什麽？”韓雲初挑了挑眉，“送女朋友回家不是男朋友應該做的事情嗎？”
我笑了笑，不再說話。
這樣也好。
“你別在意那些傳言，過幾天就沒事了。這些人就是喜歡小題大做，自己得不到便嫉妒別人，完全沒有必要和這些人計較。”韓雲初一邊走一邊安慰道。
“我知道。”我低著頭說道，“你不和我說，我也知道。再說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還在意的話，那隻能說是我自討沒趣。”
“你知道就好。”韓雲初笑了笑，又問我，“不過，你有沒有想過說出這件事的人會是誰？我肯定不會說出去的，至於許可……”
“她不會的。”
“為什麽不會？之前那麽多的事情不都是她弄出來的嗎？也許她現在對你友好，不過是你的錯覺，畢竟，怎麽說她也是……”
“我相信她。”我打斷了韓雲初的話，“反正學校裏的人都已經知道了，再去調查是誰說出去的又有什麽意義呢？再說了，這件事不是真的嗎？”
“必須是真的。”韓雲初有些得意地笑了笑，笑容十分燦爛。
是的，他從來都是這麽陽光開朗，與顧瑾軒很不一樣。在他的身邊，隨時隨地都能感覺到他的溫暖。
想到這裏，我深吸了一口氣，抑製住對顧瑾軒的想念。我無意識地抬起頭看著前方的路，這時從路邊的一條小巷子裏傳來了一個女生的聲音。
“顧瑾軒，你別騙自己了。”女生的聲音裏滿是祈求的意味，“她不要你了，她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你還想著她做什麽？”
我停下腳步看過去，隻能看到那個女生的背影，分不清她是誰。
正對著我這個方向的顧瑾軒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不好嗎？我不比她漂亮嗎？為什麽你對我這麽不屑一顧？我本來以為上次你收了我的情書，還和我一起去看電影是對我有意思。沒想到你完全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我……”說著，女生哭了起來。
“我從來沒有說過對你有意思，而且應該和你說的話也全部說了。”顧瑾軒低聲說道，“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喜歡，也不是你應該喜歡的人。”
說完，他轉身便離開了，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裏，好像從來不曾來過這裏一般。
“走吧。”韓雲初拉了拉我的手，“他已經走了，晚晚。”
我沒有說話，默默地跟著韓雲初。
“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喜歡，也不是你應該喜歡的人。”
這樣的話，顧瑾軒以前也對我說過，那麽無情、那麽冷漠。
他仿若是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不管對誰都是恒久不變的冷漠。
我有機會改變他，有機會在他心裏有不一樣的位置，甚至可以用自己那份真摯與溫暖去融化他的心，隻是現在都無法做到了。
顧瑾軒，我們都好好的，好嗎？
005
過去的終將過去，該來的也都會來。
有一首歌是這樣唱的——
“青春是手牽手坐上了都不回頭的火車，總有一天我們都老了，不會遺憾就OK了，傷心的都忘記了，隻記得這首笑忘歌……”
——新浪微博，WMX，12月11日21：02
006
夜色醉人。
窗外隱隱約約有月光灑進來，柔美皎潔，整個世界也在這一刻變得安靜下來。
我關了電腦準備睡覺，不料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我拿起來一看，隻見顧瑾軒的名字在屏幕上閃動著，正猶豫著要不要接，電話卻掛斷了。
我以為他不會再打來的時候，手機屏幕又亮了，我緩緩接起電話。
“我在你家外麵，你出來一下。”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極力分辨後才明白他的意思，然後頹然地坐在**，握著手機，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這麽晚了，他為什麽會在我家外麵？特意過來找我的嗎？
沒過多久，手機又響了起來，是顧瑾軒發來的短信——
“淩晚，我有話對你說。”
看著屏幕上的字，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看來我不去，他是不會走的。我隻好披上一件外套，在不驚動爸媽的情況下悄悄地出了門。
小區裏已經沒有人影了，連路燈也熄滅了很多。借著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石階上的顧瑾軒，便快步走過去。
還未走近，我就聞到了一股啤酒的味道，定睛一看，他的身邊竟然擺著幾個空的啤酒瓶。
不知道哪裏來的怒意，我瞪著他問道：“顧瑾軒，你喝酒了？”
“是啊。”顧瑾軒仰起頭，在回答我的時候咧開嘴巴笑了笑。
這一刻，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很少笑，而在我的記憶中，這應該是第二次看到他笑。即使是在他喝醉了的情況下，卻依然讓我的心無法抑製地怦怦直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地問道：“顧瑾軒，這麽晚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淩晚，你真狠。”顧瑾軒低聲笑道，“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你還要狠的人。明明喜歡我，卻和韓雲初在一起，冷心冷眼地對我，嗬嗬……”說著，他移開了目光，“你到底有一顆什麽樣的心呢？”
我知道他想對我說什麽，於是彎下腰去拉他：“這麽晚了，你回去吧。”
顧瑾軒用力地甩開我的手，我一時沒有站穩，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等我站穩了，他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我忍不住懷疑他到底是喝醉了，還是根本沒醉。
“以前一直聽別人說，喝酒可以讓人忘記那些忘不掉的人。”顧瑾軒邊走向我邊說，“可是為什麽我喝了酒，越想忘記的人卻越記得清楚呢？”
“顧瑾軒，你別耍酒瘋了。”我皺起眉頭，因為壓抑，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你這樣會讓人擔心的。”
“擔心？”顧瑾軒笑了笑，“你擔心嗎？你擔心我嗎，淩晚？”
我立刻搖頭否認：“不，我不擔心你。”
“我才不信呢。”顧瑾軒伸出手抓住我的肩膀，然後一把將我抱住，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氣息就在我的耳邊拂過，“淩晚啊淩晚，你為什麽要和韓雲初在一起啊？他比我好嗎？我承認，以前我確實對你不太好，那都是因為程汐……”說到程汐，他抱著我的力道又加重了，就好像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裏一樣。
“程汐……她死了啊……”顧瑾軒聲音沙啞地說著，“你知道那天是誰送你們去醫院的嗎？是我啊……我看著你們兩個人倒在血泊裏，程汐當場就死了，流了好多好多血，你也一樣……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會發生那樣的事情，當時我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你不能死，不能死……”
“顧瑾軒……”
“其實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程汐的話……”顧瑾軒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我不相信你是她說的那樣，我隻相信我眼前的你，我心裏的你……”
我閉上了眼睛，程汐是我心中的痛處，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提起這個。除了靜靜地聽，我已經不知道要做些什麽了。
“我並不是因為程汐才不理你的，而是因為我知道你們為什麽會出事。我內疚不安，一味地想著，你回來了，我要離你遠一點兒才好，這樣你才不會有事，才不會受傷……”顧瑾軒放開我，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此刻我發現他的眼裏正泛著光亮，好像是淚光。
“後來許可來了，我以前就聽程汐提起過她，她會出現在你身邊絕對不是偶然。我千防萬防，還是讓她找到了機會傷害你，我……”
“別說了，顧瑾軒。”我往後退了幾步，“你醉了，你說的這些話我隻當沒聽到。”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也不敢靜下心來，生怕聽到因為他而劇烈跳動的心跳聲。
顧瑾軒沒有再開口，後退了幾步，跌坐在了石階上。
我見他還想去拿啤酒，便飛快地將啤酒瓶搶了過來，然後扔了出去，回過頭說道：“不許再喝了！如果你再喝，我以後都不會再見你，也不會再和你說一句話。”
聽到我的話，顧瑾軒便沒有再去拿啤酒了，就像一個聽話的孩子一樣坐著，還拍了拍他身旁的空地讓我坐下。
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坐在他的身邊，拿出手機給韓雲初打電話。
韓雲初還沒有睡，接電話的速度很快：“晚晚，這麽晚打電話給我，想我了嗎？”
我直奔主題說道：“顧瑾軒喝醉了，坐在我家門前的石階上不肯走，你來幫我把他送回家吧！”
“什麽？”韓雲初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答應道，“好，你等一下，我馬上來。”
掛了電話後，我隻覺得肩膀一沉。
側過頭一看，顧瑾軒已經靠在我的肩膀上沉沉地睡過去了。
看著他這副模樣，我的心真的很痛。
韓雲初來得很快，一看到靠在我肩膀上睡覺的顧瑾軒，就毫不客氣地將他扶了起來，似乎帶著怒氣一般吼道：“顧瑾軒，你醒醒！”
“輕一點兒。”我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他喝醉了，應該很難叫醒。我沒有辦法扶起他，所以隻能叫你送他回去。”
“他喝醉了來找你？”韓雲初問我。
“嗯。”我點了點頭，將他家的地址發到了韓雲初的手機上，“你送他回家後給我發條短信吧，具體情況我明天再和你說，好嗎？”
“好吧。”韓雲初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扶著顧瑾軒轉身離開了。
一個是喜歡我的人，一個是我喜歡的人，兩個人的身影都是那麽高大。月色靜謐，而他們漸漸走遠的腳步聲卻仿佛被記錄在了這個夜晚。
007
——你到底有一顆什麽樣的心呢？
——一顆不能再喜歡你的心。
008
第二天上午，數學課上，我正寫著老師布置的作業，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來一看，正是韓雲初發過來的短信——
“顧瑾軒剛剛才來上課。”
我正準備回短信的時候，許可湊過來問我：“怎麽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將手機放回口袋裏。沒過多久，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我以為是韓雲初發過來的，定睛一看，卻是這樣一條短信——
“對不起，淩晚。我想明白了，晚自習結束後，你能來木須山頂嗎？”
是顧瑾軒發來的。
想了想，我飛快地回了短信——
“我不會去的。”
很快，他的短信回了過來——
“我會一直等你的。”
我收起手機，卻完全無心聽課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我和許可在食堂裏一起吃午飯。剛吃完準備離開，韓雲初迎麵走來，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拉著我就走，抓著我手腕的力氣大到快把我的骨頭捏碎了。
“昨天晚上是怎麽回事？”
韓雲初沒有鬆開我。
我掙紮了一下，皺著眉頭說道：“你先放開我。”
韓雲初默不作聲地望著我，然後緩緩地鬆了手。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準備睡覺的時候，接到了他的電話，等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喝醉了。”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原來如此。”韓雲初的目光飄忽不定，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顧瑾軒昨天好像喝了不少。”
“嗯。”我點了點頭。
顧瑾軒還說了很多話，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好像還回響在我的腦海裏，清晰得就好像剛剛說出來的一樣，隻是不知道他是否記得自己說的話。
“你別多想了，我決定了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我幽幽地說道，“不過你這個男朋友好像也太稱職了吧？”
“要不然呢？”韓雲初挑了挑眉，語氣出奇的認真，“既然你已經是我的女朋友了，我當然不希望你和他有任何牽扯。要知道半夜三更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和她喝醉了酒的心上人待在一起，任誰看到都會心情不好的。你說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想了想，還是將顧瑾軒約我出去的事情說了出來：“顧瑾軒給我發了短信，讓我今天晚上去木須山。”
“木須山？”韓雲初皺著眉頭說道，“這個顧瑾軒又想幹什麽？”
說完，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開了目光，說道：“我也不知道，應該說的話我都對他說了，他就是不死心。”
“那是他真的喜歡你。”
韓雲初一語中的。
真的喜歡我嗎？
程汐說過他喜歡我，韓雲初也說他喜歡我，但是顧瑾軒從來沒有承認過，我應該相信嗎？
可是就算相信又能怎麽樣？在這個沒有了程汐的世界上，我和顧瑾軒怎能安心地在一起？
“淩晚，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韓雲初抓住我的肩膀，讓我麵向他，“但他喜歡你這是事實，或許你應該給自己和他一個機會。程汐或許也希望你們在一起，不是嗎？”
“可以嗎？”
不隻是問他，也是在問我自己。
“我這個男朋友都沒有說什麽，你有什麽好猶豫的。就當去看看他準備了什麽話要和你說，或許是個浪漫的表白也說不定。”說著，韓雲初朝我湊近了一些，“再說了，你難道會因為他的表白而感動，不要我而去選他嗎？”
我愣住了，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好了，我要說的就這麽多，要不要去見他，你自己決定。”韓雲初笑了起來，就像冬日裏最燦爛的陽光，“我隻希望你不會後悔。”
009
晚上9點，木須山頂。
深藍色的夜空中沒有半點兒星光，偶爾拂來的風吹亂了我的發絲，擋住了我的視線。好在山並不高，沿路還有路燈，一個人也不害怕，隻是不知道顧瑾軒為什麽要約我來這裏。
好不容易到了山頂，卻發現顧瑾軒並不在這裏，除了幾棵高高的樹，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我拉緊了衣服和圍巾，喊道：“顧瑾軒！”
沒有人回應我。
我提高音量喊道：“顧瑾軒，你在哪裏？”
空曠的山頂仿佛還回響著我的聲音，我忍不住懷疑約我來的顧瑾軒並沒有來。我掏出手機正準備給他打電話，一點點光亮突然映在了還沒有亮起的手機屏幕上。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望過去，瞬間呆住了。
十幾盞孔明燈緩緩地上升到了空中，如同星光一般耀眼，而更令我驚訝的是，每一盞燈上都寫著這樣的字，清晰入眼——
淩晚，我喜歡你。
那是顧瑾軒的字跡，我看過千萬遍的，這一刻，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我的心情，我的眼眶也不知不覺地紅了。
“你喜歡嗎？”
熟悉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帶著異樣的溫柔，我的心猛地顫了一下。
顧瑾軒走到我的身邊，和我一起看著天上的孔明燈，用我從來都沒有聽過的溫柔語氣說道：“聽說孔明燈也是許願燈，我把我心裏的秘密寫在上麵，同時也向上天祈禱，希望我身邊這個女生能夠接受我，不再拒絕我。”
一滴眼淚從我的眼角流下來，我立刻側過頭偷偷地擦掉。
顧瑾軒的聲音又在我的耳邊響起：“你拒絕我，看不清我的心，應該是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喜歡你的吧？”他側過頭，目光幽深地望著我，“淩晚，我喜歡你，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
我緊緊地咬住嘴唇，抑製住快要湧出來的眼淚，不是傷心，也不是感動，而是因為那些我從來沒有聽過的話。
“也許是在你向我示好的時候，也許是在你對我笑的時候，也許是在你給我送情書的時候，也許是在程汐出現的時候……”顧瑾軒的聲音很低沉，就像在述說著遙遠的故事，“在我意識到我喜歡你的時候，在我知道所有真相的時候，為什麽你偏偏要遠離我呢？”
不是質問，也不是指責，而是從心底滲出來的哀傷。
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也是我太自私了。隻因為自己心中那道過不去的坎，而讓這個男生這麽傷心難過。
他繼續說道：“‘WMX’是‘唯慕軒’的意思吧？”
聽到他的話，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為了不讓顧瑾軒發現，我隻好背對著他，用力地擦著眼淚。卻發現怎麽擦都擦不幹淨，而手上也沾滿了淚水，夜風一吹，涼到了心底。
但是有一雙手在此時捧住了我的臉，帶著一絲溫暖。
顧瑾軒望著我，眼裏閃爍著光芒，連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你流淚了，就證明你是喜歡我的。”
“不是。”我反射條件地掙脫開他的手，想要後退一步，顧瑾軒已經更快地抓住了我，將我擁入懷中。
“你為什麽要否認？為什麽要拒絕？為什麽要把我推開？你難道不知道我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在被你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之後，再重新來到你的身邊嗎？”顧瑾軒聲音嘶啞地說著，“你明明是喜歡我的……”
我像一塊僵硬的木頭一樣被他抱著，忘了流淚，隻是一味地叫著他的名字：“顧瑾軒……顧瑾軒……”
“我在。”
“程汐是因為我們才死的。”我吸了吸鼻子，閉上了眼睛，“她的死，就等於切斷了我們之間所有的可能性，你懂嗎？”
顧瑾軒的身體驀地顫抖了一下。
“你說，我們怎麽能毫無顧忌地在一起呢？”我輕輕地說著，順勢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即使從未做錯過什麽，我們也不能在一起，我不能自私，你也不能。”
“這就是你一直拒絕我的理由？”
“對。”我深吸了一口氣，忍住眼中的淚意，“所以，你放我們兩個人自由吧！我們都背負著程汐的死，無論如何都不能在一起。從現在開始，我們就不要再有任何牽扯了，除了同學這層關係，不要其他了。”
淩晚，你做得很對。
淩晚，你要堅強。
淩晚，你已經不能再回頭了。
良久，顧瑾軒都沒有說話，他哀傷的情緒仿佛一點一點地滲進了空氣裏，壓抑得讓我有些透不過氣來。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傷害了他。
過了幾分鍾，我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做讓你為難的事情了。”
他的話說得有多艱難，我不是聽不出來，可是再艱難也要說。就像我們兩個人的感情，再喜歡、再相愛，也不能去想。
背負著一個人的生命，我們無法不管不顧地在一起。
我明白，而現在他也明白了。
010
下山後，我和顧瑾軒一起在車站等公交車，不料這個時候下起了大雨。
“嘩啦嘩啦……”
徹骨的寒氣也悄然襲來，我凍得打了個寒戰。與此同時，我的身體被一股溫暖包裹住了。
我愣了一下，側過頭一看，卻隻看到了男生堅毅的側臉。
“你……”
“我沒關係。”顧瑾軒說道，“你身體不好，別感冒了。”
“謝謝。”我低下頭，拉緊了他的外套，感受著上麵屬於他的溫度與氣息。
等了許久，車站都沒有來公交車。因為下雨的關係，路上的出租車也很少。
又等了20多分鍾，我們終於等到了一輛出租車。
顧瑾軒冒著雨走上前，為我打開了後座的車門，說道：“淩晚，你先回去吧。”
“你呢？”我問他，“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不必了。”顧瑾軒回答得很幹脆，見我沒動，便走過來拉著我往車裏塞，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出租車立刻向前駛去。
我透過被雨淋得有些模糊的玻璃窗看著他越來越小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見，就好像他已經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一般。我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司機不太理解，隻好安慰我道：“小姑娘，是你的男朋友嗎？鬧分手了嗎？其實你隻要回頭去叫他一起上車，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我沒有理會司機的話，隻是捂著臉哭泣著，而司機見我不說話，也沒有再說什麽。
雨漸漸停了，出租車一直開到我家門口才停下。我付了兩倍的車錢給司機，他不理解，想要還給我。
我哽咽著說道：“大叔，麻煩你回到剛才那個地方接他好嗎？”
出租車司機愣了一下，然後對我笑了笑，掉轉了車頭。
漸漸遠去的出租車就像我已經漸漸遠去的心，承載著我對那個男生的喜歡，一點一點地從我的身體裏抽離，連痛都不能喊出聲，不能表現給別人看。
臨睡前，我收到了顧瑾軒的短信，字不多，言簡意賅：“謝謝你。”
不知道他是謝謝我讓出租車司機回去接他，還是謝謝我那麽喜歡過他。
記得幾年前聽過這樣一首歌，SHE的《謝謝你讓我愛過你》，好像是這樣唱的——
還可以呼吸，心跳也還規律，
隻除了寂寞，它還不肯馬上就平息。
相戀和失戀，如果說都需要練習，
一次學會兩種也算好事情。
謝謝你教會我愛需要兩顆心，
謝謝你示範了什麽人該放棄，
謝謝你提醒我痛會喚醒勇氣，
謝謝你曾讓我這樣地愛過你。
或許我也應該說一句“謝謝”，謝謝那個男生讓我喜歡過他。
011
所有的黑暗在來臨的時候都是讓人措手不及的。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語文課，我正抄寫著筆記，眼前莫名地變得一片漆黑，頭也隱隱作痛。
我立刻閉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太陽穴。這一舉動引得旁邊的許可問道：“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回答道：“沒事，應該是因為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吧。”
“也是，我看你一整天眼圈都是黑的，就像大熊貓一樣。”許可笑了笑，又提醒我，“你身體不好，要好好休息才是。我現在真後悔之前對你做了那些事。”
“別想那麽多了。”我微微勾起嘴角，“不管怎麽說，你也沒有對我的身體造成什麽傷害，比起程汐……”說到這裏，我垂下了眼簾，“我已經好多了。”
“精神傷害有時候比身體上的傷害還要嚴重。”許可輕輕地握住我的手，“程汐的死對你的打擊很大，是我沒有搞清楚狀況。以後我會代替她做你的好朋友守護你的。”
我感動地點了點頭，繼續寫筆記，心裏卻忍不住想著是不是我的身體出了問題，為什麽會突然看不見，或許和我腦袋裏沒有散開的瘀血有關。
下課鈴聲毫無預兆地響起，也瞬間打斷了我的思緒。
“你沒睡好，晚上的自習課就不要上了，讓韓雲初送你回家吧。”許可笑道。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還有這麽多作業。”
“作業又不急著交。”許可按住了我的手，“就這樣說定了，我這就通知韓雲初，我想他一定會很樂意的。”說著，許可就掏出手機給韓雲初打了電話。
我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默默地收拾好東西。
剛走出教室沒多遠，韓雲初便迎麵走了過來。他二話不說就拿起我背上的書包，笑道：“背包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做比較好。”
趁他還沒有背上，我拉了拉書包帶子：“又不是很重，還是我自己來吧。”
韓雲初沒有放手，而是將我的書包背在背上，衝我笑了笑，然後大步走到我的前麵說道：“既然不重，那就更不用你自己來了。”
我歎了一口氣，默默地跟了上去。
好像一切都變得好起來了，不管是顧瑾軒、韓雲初，還是許可，我身邊的人都慢慢地變好了。
也許這就是我們這幾個人最好的相處方式。
出了校門，天色漸漸暗下來，韓雲初怕我肚子餓，便自作主張拉著我去路邊攤吃燒烤，還說這是情侶必須做的事情。
對此我也隻能一笑了之。
這個男生就是這樣，笑容燦爛、俊朗無雙，是和顧瑾軒截然不同的類型。在他的身邊，你會被他散發出來的光和熱所感染，變得和他一樣溫暖。你會覺得他是那種很容易接近的人，卻又會在不知不覺中讓你有一種無法走進他內心的感覺。
“送我回去後你再回去就很晚了，不如就送到這裏吧。”我在轉角處停下了腳步。
“沒聽說過送人要送到底的嗎？”韓雲初挑了挑眉，有些不悅地說道，“我都不嫌你，你倒嫌棄我了？”
“既然不是，那就別說這些話了，晚晚。”
我撇了撇嘴，隻覺得無論我和他爭辯什麽，我永遠都是輸家。
韓雲初看著我這副模樣，不禁笑出了聲，然後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我額前的頭發。
就在此時，一個女聲突然在我們的耳邊響起——
“阿初。”
韓雲初的手瞬間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