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拾憶
001
程汐——在我的生命中陪伴了我一年的女生，她有一頭柔順的長發，喜歡穿白色的裙子，就像盛夏裏的百合花。
幹淨，純潔，耀眼，明媚。
她說，晚晚，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她說，晚晚，如果我們喜歡上同一個人，我一定會讓給你的。
她說，晚晚，對不起，顧瑾軒喜歡的人是我，你退出吧。
偽善的人、虛假的人明明就不是我。
002
和那個女生剛認識的時候，她還在木川學校，是老師和同學們眼中的寵兒。
我們是因為兩所學校共同舉辦的運動會而成為好朋友的，那時我和她參加了同一項短跑比賽，我一時失誤將她絆倒，之後我們便成為了好朋友。
雖然不在同一所學校讀書，但我家和她家的距離並不是很遠。早晨約好一起上學，傍晚也約好一起回家，兩個人的關係好得就像親姐妹一般。
她把自己的心事告訴我，而我也告訴她我的秘密，甚至包括我喜歡顧瑾軒這件事。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她在德雅學校等我回家時恰巧和顧瑾軒見了一麵，便喜歡上了他，甚至不顧一切轉到德雅學校，成為我的同桌。
直到她親口告訴我這些，我才知道原因。
“晚晚，你知道我為什麽轉學過來嗎？”
程汐笑容滿麵地望著我。
“難道是因為我？”我不解地問她。
程汐的表情立刻變得高深莫測起來，她幽幽地說道：“之前我不是告訴過你，在等你的時候有幾個男生過來欺負我嗎？”
“嗯。”我點了點頭，“然後呢？”
“後來不是有個男生出現幫了我嗎？”程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是誰？不會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
聽到這裏，我的心裏莫名地湧出了一種不安的感覺，好像程汐接下來要說出的名字會是顧瑾軒。
果然，程汐笑著說出了這個名字：“他叫顧瑾軒。”
聽到這個名字，我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
“是的，你沒有聽錯，晚晚。”程汐十分用力地抓住我的手，“我知道我不應該喜歡上你喜歡的男生，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他。我是因為他才轉來德雅學校的，你不知道，我為了轉學過來都快和爸媽鬧翻了。”
“小汐……”
我啞然失聲，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晚晚，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就算我們喜歡上同一個男生，我們也是好朋友。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程汐堅定地說道，“雖然以前我們聊天的時候說過，如果我不小心喜歡上顧瑾軒，會讓給你的，可是現在，我覺得放棄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真的很難做到，不是嗎？”
是的，我知道，放棄喜歡顧瑾軒對我來說也很難做到，可是我該如何接受她和我說的這件事呢？
她不想守約了：“晚晚，我們重新約定吧！無論最後顧瑾軒選擇了我們其中的哪一個，我們都要做好朋友。”
顧瑾軒的選擇嗎？
那一刻，我竟然有些害怕。
我努力了很久都沒有讓他喜歡上我，而程汐那麽漂亮、那麽優秀、那麽耀眼，她現在又轉學出現在顧瑾軒的身邊，我真的不敢想象當顧瑾軒喜歡上她以後會有怎樣的結果。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無論顧瑾軒選擇了誰，我們都做不成朋友了。
然而事實也是如此，我的想法在那一天終於成真了。
003
那是一個陰雨天，剛下過小雨，烏雲把天空密不透氣地遮住，同時也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程汐打電話約我在我們常去的奶茶店門口見麵，我以為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說，便匆匆出了門。
剛到奶茶店門口，她便將提前買好的奶茶遞給我，說道：“給，是你愛喝的口味。”
“謝謝。”我接過奶茶，卻沒有喝，見她的心情很好，便問她，“小汐，你看起來心情很好，怎麽了？發生什麽好事了？”
“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程汐笑著攬住我的肩膀，“既然你看出來了，我就不瞞你了，顧瑾軒說……他可能已經喜歡上我了。”
“啪”的一聲，我手中的奶茶掉在了地上。
我呆呆地望著滿臉笑意的程汐，說不出一句話來。
程汐見我這樣，立刻收起笑意，抓著我的手解釋道：“晚晚，對不起。不過你要相信我，這真的是他親口對我說的，就在剛才，我們剛見過麵。”
我用力地咬住嘴唇，心裏卻在發瘋似的叫囂著。
對，就在她轉來德雅學校之後，總是會出現在顧瑾軒的身邊，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約他出去。甚至很多次當我和顧瑾軒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想盡一切辦法支開我，和顧瑾軒在一起。
這就是所謂的朋友嗎？這就是所謂的公平競爭嗎？
“為什麽？”我望著她問道。
“晚晚，你別傷心好嗎？”程汐更加用力地握著我的手，“顧瑾軒說你沒有遵守他和你的約定，把不應該告訴別人的事告訴了我。所以他說他不可能喜歡上你，反而覺得我這樣的女生可能是他喜歡的人。”
“所以呢？”
我歪著頭問她，眼眶已經很不爭氣地泛紅了，我努力忍著沒讓眼淚流出來。
“晚晚，既然他已經這麽說了，那麽……”程汐望著我的眼睛，語氣卻不像之前那麽和善了，“你退出吧，不要在他的身邊做那些無謂的糾纏了。反正無論你做什麽，他都不會喜歡你的。”
“我不相信！”我甩開她的手，聲音顫抖地說道，“我沒有不遵守和他的約定，我沒有把不應該告訴別人的事告訴你，我……”
“晚晚，你不是告訴了我他媽媽的事情嗎？”程汐提醒我道。
“我……”
我一下子噤聲了。
是啊，我怎麽忘記了呢？我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將顧瑾軒的秘密告訴了她，但是她承諾過我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那麽，她將這件事情告訴了顧瑾軒嗎？
“晚晚，我知道你一定很難接受這件事情。”程汐伸出手再次拉住我，微笑道，“但是顧瑾軒已經說了會喜歡我，而我也喜歡他。我們不是說好了，如果他選擇了我們其中一個，另一個就主動退出嗎？”
退出嗎？
放棄嗎？
顧瑾軒並沒有說現在已經喜歡上她了啊，她怎麽能這樣？
“小汐，為什麽說好了要守約的人是你，說要毀約的也是你？”我的眼淚已經快忍不住了，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得哽咽起來，“之前你說過，如果我們喜歡上同一個人，你一定會讓給我的，但是你並沒有。後來你又說，如果他選擇了我們其中一個，另一個就要退出。可是他選擇你了嗎？他已經喜歡上你了嗎？你憑什麽叫我退出？”
這就是所謂的好朋友嗎？
“晚晚……”程汐低聲說道，“我隻是為你著想，顧瑾軒已經說了不會喜歡上你這種人，你為什麽還要繼續喜歡他呢？”
“我這種人？那你說說我是哪種人？”我苦笑了一聲，“小汐，我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什麽事情都告訴你，你不是答應過我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的嗎？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麽？你明知道我向顧瑾軒承諾過，為什麽還要說出去？”
“晚晚，他並不是因為這件事才說不喜歡你的……”
程汐極力解釋著。
我因為顧瑾軒說會喜歡上程汐而難過，可我更是因為程汐的所作所為而傷心。
也許在我不在場的時候，程汐在顧瑾軒的麵前說了我的不是，或者給我安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幾乎看不清我的好朋友程汐那美麗的麵容了。這一刻，我的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
我要離開她，我不想看到她。
我甩開她的手轉身就走。
程汐見我離開，便跟在我的身後，拉著我的手哭著解釋道：“晚晚，你別哭了好嗎？看到你傷心，我也會傷心的……”
我忍著沒有哭出聲，想要甩開她的手，卻被她抓得更緊了，而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失去理智一個勁兒地往前跑。如果我知道我們會永遠做不成朋友，我當時一定會甩開她的手獨自離去。
但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會有“如果”，時間也不會倒流，說出來的話也不能收回，就像那輛衝向我和程汐的大貨車。
我哭著回過頭，想要對程汐說我不會原諒她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到一輛大貨車飛快地行駛過來，而這時我才發現，我們兩個人正站在馬路中央。
我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我忘記了哭泣，輕聲喚道：“程汐……”
同時響起的還有貨車的喇叭聲。
但是當我意識到會發生什麽事情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力量——程汐在關鍵的時候將我推了出去。
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止了。
程汐當場就沒有呼吸了，而我也因為重傷在醫院住了幾個月。會忘記程汐，是因為我蘇醒後聽到她死去的消息時，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於是昏迷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將這個人徹底忘記了。
爸媽怕我受到刺激，便不再提起。
004
病房裏。
當我把那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之後，站在旁邊的三個人都愣住了。
我望著許可，聲音艱澀地問道：“你為什麽會問我是不是忘記程汐了？你是不是和程汐有什麽關係？”
“對。”許可望著我，點了點頭，“我和程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原來是這樣！
所有的一切因為這句話而真相大白了。
“那麽，你是因為她才轉學過來的嗎？那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嗎？你以為是我害死了程汐，對嗎？”
我的眼淚無法抑製地流了下來，胸口痛得無法呼吸了。
程汐，你看到了嗎？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因為你，她來到我身邊替你報仇。
“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因為你，程汐會出車禍嗎？”許可走上前來，衝我吼道，“雖然你和她一樣也出了車禍，但是你沒有死啊！為什麽死的會是程汐？而你又憑什麽遺忘她？是害怕我們知道真相嗎？”
我哭著搖了搖頭，想要開口解釋，卻發現顧瑾軒已經走過來拉住了許可，連拖帶拽地把她拉出了病房，隻留下韓雲初陪著我。
病房裏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得幾乎能聽見我的心跳聲。
“別哭了。”韓雲初走過來，伸出手擦去我的眼淚，“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我吸了吸鼻子，想著我剛回學校時他對我說的話，便問道：“韓雲初，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忘記了程汐的？”
“那天你不是問我程汐是誰嗎？”韓雲初望著我，眼神出奇的溫柔，“我當時隻是覺得很奇怪，後來我去上網查了，發現原來還有選擇性失憶症。當一個人受到很大的刺激，而這個刺激讓他無法接受的時候，那麽，他就會潛意識地忘記這件事。我想，正是因為程汐的死讓你受了刺激，所以你才會忘記她。我不想讓你想起她而再次傷心，就沒有和你提過她了。”
“那顧瑾軒呢？他為什麽也從來不和我提程汐？他應該不知道我忘記了程汐吧……”
“是我告訴他的。”韓雲初打斷了我的話，“淩晚，你會因為程汐而痛苦，但是發生這一切不都是因為顧瑾軒嗎？如果不是他，你和程汐會出車禍嗎？我當然不希望他和你提起程汐，我甚至不希望他出現在你的麵前。”
“為什麽？”
“因為……”韓雲初的話還沒有說完，病房的門就被打開了，率先走進來的是媽媽。
她快步走到病床邊，看著淚眼婆娑的我，說道：“晚晚，你終於醒啦，怎麽哭了？哪裏難受嗎？”
“我沒事，媽媽。”
我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擦去臉上的淚水。
韓雲初衝我點了點頭，默默地轉身離開了病房。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我——
因為他喜歡我，所以才不希望我受傷、不希望顧瑾軒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想，就算他不說，我也會知道吧。
隻是我太軟弱，不敢麵對罷了。
005
隻不過是頭被撞了一下，頭痛昏睡了半天而已，搞得好像我生了一場大病一樣。他們不讓我回學校就算了，居然還讓我在醫院住了好幾天，說是怕我再出什麽意外，甚至還讓我錯過了校籃球聯賽。
星期六上午。
護士帶著我做完檢查回到病房，一打開門就看到了顧瑾軒和韓雲初兩個人坐在裏麵。
韓雲初衝我笑了笑，說道：“剛才護士告訴我們你去做檢查了，所以就先進來等你。”
我立刻板著臉，一屁股坐在病**，瞪著他們倆，說道：“誰讓你們來的？我才不要你們來看我，連比賽都不讓我去看……”
韓雲初收起笑意，走到我的麵前，說道：“我們都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一場比賽而已，有那麽重要嗎？對我們來說，你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顧瑾軒？”
我望向了顧瑾軒，而他也望著我，目光幽深，讓我看不清他心裏在想什麽。
隻見他衝我點了點頭，低聲說道：“隻是一場比賽，用不著你不顧身體來看。”
“那結果呢？比賽結果怎麽樣？贏了嗎？”
“沒有。”韓雲初接過話，笑道，“我們學校輸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來來回回地看了顧瑾軒和韓雲初好幾眼：“輸了？難道是許可又做了什麽事情嗎？為什麽會輸呢？”
“不是，許可並沒有做什麽。”韓雲初解釋道，“是我們自己沒有別人厲害。”
“是嗎？”在我的眼裏，韓雲初和顧瑾軒是很厲害的搭檔，除非是因為有什麽心事，所以才會輸的。想了想，我還是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難道是因為我的事情，你們沒有辦法專心比賽嗎？”
話音剛落，我果然看到了顧瑾軒和韓雲初變了臉色。
“不是，你別亂想。”顧瑾軒否認道。
“對啊，我們又不是因為擔心你才沒有辦法專心比賽的。”韓雲初也附和道。
越是否認，就越證明我說的是事實。
我不再看他們，而是轉過頭望向窗外，輕聲說道：“我沒事，你們真的不用擔心我。雖然我一時之間還沒有辦法完全接受程汐離開了這個世界的事實，但是我相信，我總有一天能麵對的。”
隻不過我會一直將她記在心裏，直到我老去、死去，也不會再忘記她。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也不會有時光機可以讓我回到半年前發生車禍的那一天，但是我一生都會背負著程汐這個名字活下去，即使她再也回不來了。
“韓雲初。”我轉過頭說道，“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話想和顧瑾軒單獨說。”
韓雲初看了看顧瑾軒，又擔憂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給了他一個微笑，他愣了一下，才緩緩轉身走出了病房。
我望著顧瑾軒，說道：“顧瑾軒，我剛回學校的時候，你對我那麽冷淡，一定是因為程汐吧？因為喜歡程汐，所以才不想見到我，不想我再纏著你，是嗎？我怎麽就這麽沒有眼力見兒呢？也是，這樣的我一點兒也不配得到你的喜歡。”
“淩晚。”顧瑾軒對我說道，“我承認剛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是因為程汐的關係才會對你冷淡，但不是因為我喜歡她。”
“你不喜歡她？”我皺起了眉頭。
顧瑾軒點了點頭，說道：“她確實長得漂亮，又出色，但是我並不喜歡她那種在我的麵前貶低自己好朋友的行為。即便你真的是她說的那種人，但她這樣的舉動也著實讓我討厭。”
貶低好朋友？是在說我嗎？
我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天在籃球場上他對我說的話。
“從前我不相信程汐和我說的話，可是現在我相信了。”
“程汐和我說，你並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麽單純。你表麵上對人很好，卻總是會在暗中使壞。就像你對程汐一樣，你表麵上對她很好，當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其實一直在背後說她的壞話、嫉妒她。”
“而現在，你也是這樣，你說喜歡我，事實上卻做著一件又一件傷害我的事情。淩晚，你怎麽這麽偽善、這麽虛假呢？”
我笑了起來，繼續問道：“那你以前有沒有因為我對她說了你媽媽的事，而覺得我不守信用呢？”
“如果我說有呢？”顧瑾軒輕聲說道，“不過後來我想明白了，你隻是告訴了你最好的朋友，並沒有宣揚出去。我已經不怪你了。”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那天，學校裏傳出我媽媽的事情，我一時無法接受，隻想著可能是你說出去的，所以才會失去理智地推了你。淩晚，對不起。”
我望著他寫滿了愧疚的臉，那些委屈與不甘一瞬間消失不見了。我說：“沒關係，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記起這些事情，我應該要對你說一句‘謝謝’才是。”
“淩晚……”
“顧瑾軒，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是程汐和你說，我並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麽單純嗎？是她和你說，我隻是表麵上對她好，實際上一直嫉妒她、說她的壞話嗎？”
聽到我的話，顧瑾軒的臉色瞬間變了，就像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一下子布滿了烏雲一般。
006
這個世界上的人和事並不像我們想象中的那麽美好。
原本是你的好朋友的人，可以背著你在你喜歡的人麵前說你的壞話，意圖讓你喜歡的人討厭你、疏遠你，甚至喜歡上她。還能當著你的麵說著謊話，讓你放棄自己喜歡的人，成全她的愛情。
但最後，卻是她救了你。
世界上最荒唐的事莫過於此。
007
出院這天是星期一，韓雲初他們要上課，所以沒有來接我。
我回到家吃了午飯，便去學校上課了。
許可見到我以後十分驚訝，好幾次想找我說話，但是始終沒有開口。
一直到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她才開口：“淩晚，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正好，我也有話想對你說。”我衝她笑了笑，“我們先去買杯奶茶吧，男生聊天說心事的時候不都喜歡喝點兒東西嗎？”
也許是我的笑容讓她覺得有些尷尬，許可低下頭笑了笑，卻是那麽不自然。
對於我來說，無論是從前的程汐，還是現在的許可，我都是真心地對待她們，真心地把她們當成我的好朋友。即使她們都傷害過我，但是誰又能保證你的好朋友永遠都不會傷害你呢？就連我自己也不例外。
“以前我經常和程汐一起在這裏買奶茶，她喜歡香草味的，我更喜歡原味的。”我邊喝奶茶邊說道，“我想，根據一個人喜歡的東西也能看出她的性格吧。”
“你是在告訴我，你很真實嗎？”許可突然開口問道，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巧克力奶茶，“那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樣的人？”
“你人很好，對朋友真心真意。”我毫不掩飾地說道，“程汐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真的比我幸運多了。”
“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很深厚。”許可不置可否，繼續說道，“淩晚，我是為了報複你才轉學的。我知道程汐並沒有和顧瑾軒成為真正的男女朋友，但我的心還是向著程汐的，所以才會做出那些事情。因為我沒有辦法看著你在程汐死後，還能若無其事地陪在顧瑾軒的身邊。”
我笑了笑，大口地喝著奶茶：“我現在已經明白了。”
“當我知道你並沒有死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等，等你回來，好在時間並不是很長。”許可望著前方，歎了一口氣，“淩晚，雖然我現在沒有辦法完全相信你那天說的話，不過我已經決定了，雖然我們並不能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當普通同學還是可以的。”
“好啊。”我笑出了聲，“那就先從普通的同學做起好了。”
事情會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我恢複了記憶，他們也知道了真相，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點，隻是除了已經離我們而去的程汐。
天已經黑了，和許可道別後，我一個人在回家的路上走著。不知道為什麽，走了很多次的路今天卻給我不一樣的感覺。我想，是因為少了程汐吧。
我曾和她一起走在這條路上回家。
我曾和她一起走在這條路上說著彼此心中的秘密。
我曾和她一起走在這條路上說要公平競爭顧瑾軒。
在顧瑾軒的麵前說我的不是、貶低我，甚至還欺騙我，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有一絲內疚和不安，會不會後悔自己對我的所作所為。不過就算這樣，也無法改變她救了我的事實。
我曾經想過，在那一刻，程汐為什麽會救我這個情敵。是因為內疚嗎？也許她從來就沒有內疚過，因為她早就懂得“感情不能夠謙讓”這個道理。她並沒有做錯什麽，她隻是忠於自己的愛情而已。
一個人的離開，也將帶走她對這個世界上的人做出的傷害，而我也不會再因為她對我做過的事傷心難過，甚至責怪了。
這一切都已經失去了意義。
正想著，我的耳旁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淩晚！”
不用看也知道叫我的人是誰，我回過頭，微笑著說道：“顧瑾軒。”
這是出院之後我第一次見到顧瑾軒，雖然隻不過是短短的幾天時間，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發現此時的他有些不一樣了，可是哪裏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顧瑾軒望著我，臉上依然沒有什麽表情，但他的眼神比平時柔和了許多，連說話的語氣也是：“回家嗎？我送你吧。”
我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不管是車禍之前，還是車禍之後，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聽到顧瑾軒主動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屏住呼吸，連心髒也好像跳得更快了。我立刻移開目光，不讓他發現我的異樣，低聲說道：“我們……”
“你想拒絕嗎？”顧瑾軒提高了音量。
“不是。”我立刻搖頭否認，“不是拒絕，我隻是覺得很意外。”
“雖然這是我第一次開口要送你回家……”顧瑾軒目光幽深地望著我，“但是如果我沒有記錯，和你一起回家並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你可沒少跟在我身後。”
我頓時語塞。
我不是不想讓他送我回家，不是不想和他並肩走在一起，我隻是不知道在恢複了所有記憶之後該怎麽麵對他。
他是程汐喜歡的人，也是我喜歡的人。為此，程汐付出了生命，我還能坦然地麵對他嗎？
008
即使被背叛、被傷害的人是自己，我也無法做到像之前那樣，無法再無所顧忌地看你的臉，無法再待在你的身邊，無法再以一顆堅定的心去喜歡你，甚至沒有了麵對你的勇氣。
因為一看到你的臉，她那張染了血的臉龐就會清晰地浮現在我的眼前。
晚晚，對不起。
說一聲抱歉並沒有那麽難，而我也應該說一句——對不起，程汐。
009
在我的印象裏，顧瑾軒一直是一個很安靜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他的話特別多，反而平時話多的我在他的麵前變得安靜起來。
“淩晚，你出院為什麽沒有通知我，隻告訴了韓雲初？”顧瑾軒問我，“如果不是韓雲初，我恐怕都不知道你已經來上課了。”
我頓了一下，才緩緩答道：“其實我本來也不打算告訴韓雲初的，是因為他打電話過來問，我才說的。”
“那你是不是在怪我沒有打電話給你？”
顧瑾軒突然停下腳步看著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你想多了。”我搖了搖頭，輕笑了幾聲，“不管是車禍以前，還是車禍以後，你從來沒有給我打過電話。”
我從來不敢有這樣的奢望。
“淩晚……”
他的聲音裏透著不易察覺的不安，這不像他啊。
“那……以後你如果有什麽事情，能不能打電話給我？”顧瑾軒低聲問我，眼裏還透著一絲請求之意。
如果是以前，沒有恢複記憶之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可是現在，我有什麽資格答應呢？
想了想，我回答道：“如果有需要和你打電話的事情，我一定會打電話給你的。”
顧瑾軒愣了一下，半晌後才對我說：“好，我們說好了。”
“嗯。”我點了點頭。
說好了又能怎麽樣？世界上的人和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發生變化，誰能做到一如當初？
重傷的我，死去的程汐；恢複記憶的我，回不來的程汐，一如過去回不來的時光。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覺得回家的路這麽漫長吧，漫長到我幾乎能清楚地數出每一秒鍾。
終於和顧瑾軒告別了，我飛快地跑進了家門，顧不得爸媽對我的詢問，一口氣跑進自己的房間，然後撲倒在**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
010
太多深情無法表達。
太多心事無法說出口。
你是否能夠明白我到底懷著怎樣的勇氣才能再次麵對你？
——新浪微博，WMX，11月27日23：03
011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來到了學校。
許可一看見我就愣住了：“淩晚，你怎麽了？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嗎？看上去就像熊貓一樣。”
“是嗎？”我無力地笑了笑，扔下書包趴在課桌上，“應該是沒有睡好吧！”
許可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歎了一口氣，然後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帶密碼鎖的筆記本放在我的麵前，說道：“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麽？”我望向了筆記本。
“這是程汐死了以後，我從她的課桌裏找到的。”許可收回臉上的笑意，聲音裏透露著失落傷心的情緒，“我想應該是日記之類的東西吧。我試過了很多密碼都沒有打開，便想著可以拿來給你試一試，畢竟你們曾經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許可……”
“別這麽看著我，這眼神就好像怨婦一樣。”許可衝我揮了揮手，接著說道，“什麽時候打開了就叫我一起來看看，我也想知道程汐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默默地將筆記本拿在手裏，隻覺得沉重無比。
程汐心裏的秘密嗎？
除了我所知道的，還有什麽呢？
我隻是想知道，她為什麽會那樣對我？
中午，在學校的食堂吃過午飯後，我便拿著程汐的筆記本來到圖書館。
圖書館角落裏的座位沒有人，我便坐在座位上靜靜地看著程汐的筆記本，心裏想著所有能夠被她設為密碼的數字，然後將數字一一列在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
就在我認真寫著數字的時候，我的肩膀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我頓時被嚇到了，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回過頭一看是韓雲初，我立刻沒了好臉色：“韓雲初，你嚇到我了。”
韓雲初臉上的表情也立刻變了，坐在我的身邊連連道歉：“對不起，晚晚，我不知道你這麽專心，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嚇你了。”
晚晚？
之前不都是叫我淩晚嗎？
我皺緊眉頭，問道：“你怎麽叫我晚晚？”
“怎麽了？”韓雲初嬉笑道，“不喜歡嗎？你爸媽不都是這麽叫你的嗎？我覺得這樣比較親切。”
我能說什麽呢？
我並不是不喜歡，也不是覺得和他的關係不夠密切，隻是如果這樣的稱呼被別人聽到了，他們會怎麽想呢？顧瑾軒會怎麽想呢？
不等我開口，韓雲初便指著我在筆記本上列出的一係列數字，疑惑地問道：“晚晚，你寫這些數字做什麽？”
“不許叫我晚晚。”我瞪了他一眼，繼續在筆記本上寫數字，韓雲初伸出手要去拿程汐的筆記本，我立刻製止道，“不許動！”
韓雲初的手頓時一僵。
“那是程汐的。”我解釋道。
“程汐的？”韓雲初看了看我，嘴角動了動。
我點了點頭，將筆記本拿在手裏，又指了指我的筆記本上寫的數字：“這是我所想到的她能用的密碼，許可拿來讓我試著打開，看看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那快試試。”韓雲初催促道，“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在顧瑾軒的麵前詆毀你、說你的不是。”
我沒有說話，默默地試著所寫的密碼。
我知道因為我的關係，韓雲初對程汐有意見，可是有意見又能怎麽樣？她已經不在了。
012
一直試到隻剩下一組密碼，筆記本都沒有打開。
我頹然地看著原封不動的筆記本，有些失落地說道：“如果最後一組密碼也打不開，我真的想不到其他密碼了。”
“也許就是最後一組密碼呢？”韓雲初安慰我道，“如果真的打不開，那就隻能證明程汐不想讓你知道她心裏的秘密。”
“嗯。”我點了點頭，試了最後一組密碼——115326，是程汐和我的生日。
“哢嚓”一聲，密碼鎖打開了。
“看吧，我說得沒錯吧？開了。”韓雲初望著我笑了起來，“看來她還是想讓你看到的。”
看著開了鎖的筆記本，我的心裏頓時五味雜陳，這其實是我最不肯定的密碼。
我甚至以為最有可能的是顧瑾軒的生日，隻是並沒有成功地打開。
程汐啊程汐，你為什麽要設置這個密碼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有些顫抖。
韓雲初見狀，便抓住我的手，給了我去翻開的力量。接著，筆記本被翻開了，程汐清秀的字跡映入眼簾，帶著已經漸漸遠去的記憶。
013
2011年11月23日 晴
今天我看到了晚晚說的那個叫顧瑾軒的男生，他真的就像晚晚說的那樣優秀。雖然他冷漠，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但是無法阻止我想要去接近他的心情。
我想我應該喜歡上他了吧！
怎麽辦呢，晚晚？
2011年12月16日 陰
今天的天氣就好像我的心情一樣。
我向顧瑾軒表白了，但是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他是我第一個主動追求的男生，為什麽他不喜歡我呢？為什麽？
晚晚，難道他喜歡的人是你嗎？
2012年2月22日 雨
晚晚，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雖然我說要和你公平競爭，但是我在他的麵前說了你的不是。
我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但是我真的喜歡他啊。
你知道，從小到大，我喜歡的東西從來都會爭取到手。
所以除了我，他誰也不能喜歡。
2012年4月10日 晴
為什麽喜歡一個人會這麽痛苦呢？
我這麽優秀、這麽出色，有那麽多男生喜歡我，為什麽他偏偏不喜歡我，而喜歡上沒有我優秀、沒有我漂亮的晚晚呢？
晚晚，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最後一篇日記便是在發生車禍的前一天寫的，簡短得隻有五個字——晚晚，對不起。
014
一點一點地揭開的秘密帶著看不見的傷痛，慢慢地滲入我的心底。手裏的筆記本也仿佛一瞬間被加上了千斤的重量，重得我有些拿不起了。
如果不是因為韓雲初扶著我回教室，我應該沒有力氣自己走回教室了。
是不是所有的真相都注定讓人痛苦呢？
程汐，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顧不上許可，我收拾好東西便衝出了教室。
但是剛跑出教學樓，我就被顧瑾軒攔住了。
“怎麽了，淩晚？”顧瑾軒微微皺起眉頭，眼裏清晰地映著我驚慌失措的模樣，“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
“我沒事。”我輕輕地推開他，可是沒走幾步，就被他拉住了，“顧瑾軒，你放開我！”
他一直拉著我走到人比較少的角落才鬆開手，問道：“淩晚，告訴我，你怎麽了？”
“我沒事。”我揉了揉被他抓得有些疼的手臂，轉身想要離開。
“淩晚。”顧瑾軒再次抓住我的手臂，但是好像怕弄疼我似的，隻是輕輕地抓著。
“顧瑾軒，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吧？”我抬起頭瞪著他，明明就在我眼前，卻遙遠得好像抓不到一般，“你想怎麽樣？”
突如其來的親近與關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難道像之前那樣對我不好嗎？”我大聲說道，“你不是一直對我漠不關心的嗎？你不是不在意我對你怎麽樣嗎？你不是很煩我一直纏著你嗎？現在又來問我這些，你到底想要做什麽？顧瑾軒，難道你做什麽事情都隻顧著自己嗎？”
沒有來由的怒氣從心底冒了出來，看著顧瑾軒有些錯愕的樣子，我的眼睛有些酸澀，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用力地甩開他的手：“顧瑾軒，你難道是在同情我嗎？同情我沒人喜歡沒人愛，同情我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你不覺得有些多餘嗎？”
顧瑾軒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是同情你，不是你想的這樣。”
“不是這樣？”我輕笑一聲，“那是什麽樣？”
“我……”
“說不出來了嗎？說不出來就不要說了。”我閉上眼睛，抑製住那些即將湧出來的淚水，聲音顫抖地對他說，“顧瑾軒，能不能請你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了？”
能不能不要再出現？
能不能不要再讓我壓抑著喜歡你的心情？
能不能讓一切都回到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