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誰是誰心中無法割舍的執念

詹卓熙,如果我現在說,我也喜歡你,你會接受我嗎?

——周慕

2015年3月

01

“周慕到底是誰?”詹卓煕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你不是去了她的學校嗎?”薛閆海沉聲問道。

“她的班主任說穀雨已經死了!”

“你以為她是穀雨?”薛閆海反問道,他的語速很慢,讓詹卓煕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那她到底是誰?他們班根本沒有一個叫周慕的人,整個年級都沒有!”詹卓煕的語氣已經不可控製地焦躁起來。

這種感覺很不好,他以為自己是最了解周慕的人,甚至比曾經身為她男友的徐璈都了解。為此,詹卓煕很長一段時間都沾沾自喜著,然而現在,他卻突然發現自己對她一無所知。

這讓他恐慌的同時也憤怒……憤怒於周慕的欺騙,她編織了一個故事,讓他被迫參與其中,進而對她產生憐惜,甚至想要更進一步。然而這個時候他卻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個騙局,她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電話那頭是漫長的沉默,隨即薛閆海似乎換了一個地方,到了一個更加安靜的環境。

“周慕是易雅涵。”在安靜到近乎詭異的氣氛中,突然傳來薛閆海近乎歎息的聲音。

“什麽?”詹卓煕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否則他怎麽會聽到薛閆海說周慕是易雅涵?

這太可笑了!

詹卓煕想過無數個可能,卻唯獨沒有這一個。

“你沒聽錯。”

“這不可能,這太荒謬了!”他立刻否定了這個答案,下意識地覺得薛閆海是在耍他。

周慕怎麽可能是易雅涵,她明明因為易雅涵而飽受著折磨!

“我也不希望是這樣……”然而薛閆海沉重的語氣讓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當年易雅涵上了那輛黑車以後,發生了一些很殘忍的事情,她被侵犯,而且對方顯然沒有打算讓她活命。但是她命不該絕,在司機準備處理她的時候,她從那輛老式的桑塔納上跳下去了。

那是一片建築工地,路旁堆滿了建基的石頭,易雅涵跳下去的時候,正好落在石頭堆裏。

幸運的是,那天正好有幾個住在工地的民工坐在石堆下麵聊天,那個司機不敢逗留,逃逸了。民工們看到從路旁滾下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都被嚇壞了,立刻報了警。

那個嫌疑犯也很快被抓獲,並且得到了懲罰。

但是,在醫院醒來以後,易雅涵整個人都崩潰了,清醒的時候就大哭大鬧,經常會做出自毀的舉動,她身上又到處是傷,醫院隻能一直給她注射鎮靜劑。

她的父母很傷心,她的媽媽更是每天以淚洗麵。他們都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情,易雅涵這輩子相當於被毀掉了,易家就易雅涵這麽一根獨苗,平常都寶貝得不行,家裏肯定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幾天後,易雅涵的情緒漸漸穩定,最終她的父母決定讓她離開這裏,重新開始生活。

而死亡有時候是最好的句號,有時候卻也是最好的開始。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易雅涵都在接受心理治療,並且一直伴隨有自毀的行為,心理醫生認為她的自毀行為可能是因為特定的場景刺激了她,讓她看到自己的容貌就會想起那段過去。為了讓她徹底擺脫過去的一切,最終她的父母商量以後,決定讓她整容,並且改名從母姓,取名周慕。

整整兩年時間,周慕都在國外接受治療。徹底擺脫了過去的一切,她的病情漸漸好轉。

兩年後,心理醫生宣布周慕已經不再需要治療後,她立刻回到了國內。

回到桐城的第一件事情,周慕便去找了閨密穀雨,然而卻得知穀雨早在一年前就因為意外去世了。

原來穀雨在易雅涵“死”後不久,便患上了抑鬱症,一開始她家裏人並沒有察覺,隻是以為從小一起長大的閨密突然意外去世,她很難過……雖然想盡辦法讓她開心,卻從來沒想過她是生病了。直到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甚至開始伴隨莫名的恍惚和自我傷害跡象,她的家人才緊張起來。

但是因為家庭情況不允許,哪怕知道她有抑鬱症,也沒有積極地進行治療,隻是定期帶她去檢查,並且監督她服藥,穀雨的情況時好時壞。

然而就在一個下暴雨的晚上,自習課結束後,獨自回家的她失足跌落了下水道。

聽到這個消息的周慕很傷心,她沒想到不過短短兩年時間會發生這麽大的變故,她以為穀雨是因為當時催她回來導致她出意外而自責。

為此,周慕很難過也很自責,惱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兒告訴穀雨自己還活著。

但是不久後,周慕卻在曾經兩人的秘密基地裏找到了穀雨的日記,然後發現了穀雨的秘密,或者應該說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周慕沒想到當成自己親姐妹看待的穀雨居然一直在嫉恨著自己,她一直以為對方是和自己一樣珍惜這段友情的。

不僅如此,穀雨在她的日記裏詳細地記載著少女青春期的心事,包括她第一次遇到徐璈的畫麵,她如何費盡心機地想要吸引徐璈的注意,以及她稀裏糊塗地跟著易雅涵參加了生日宴會,卻發現主角居然是徐璈,而且兩人已經互相吸引……

當然,這其中也不可避免地包含著她對易雅涵的嫉恨。

也是在這本日記中,穀雨描寫了她是在怎樣瘋狂的情緒催動下,發出了那條“催命短信”,讓易雅涵走上“死亡之路”。

其後,穀雨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而因為害怕自己的秘密被發現,她將日記本藏到了這個秘密基地。每隔一段時間,當內心快被懺悔的情緒填滿的時候,她就會來這裏發泄。

想到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居然都是出於穀雨的嫉妒,剛剛康複的周慕再次崩潰。再次醒來後,她已經將自己代入了穀雨的角色,開始了她的自我懺悔和救贖。

聽完整個故事,詹卓煕已經徹底呆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事實居然是這樣的。

想到周慕遭受的一切,以及他所看到的她那些脆弱的情緒,詹卓煕隻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攥住了。

“你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半晌,詹卓煕才啞著嗓子問道。

“因為我是她的心理醫生。”薛閆海說道。

“那你告訴我這些不是……”

“我知道你想說這違背了我的職業操守,其實嚴格說起來,我也不算心理醫生,我的主職還是內科醫生,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會答應這件事情。並且她的父母也充分信任我,給予了我很大的自由,我們之間有過協議,如果有必要,我可以采取一些比較特別的手段……這幾年的相處下來,我已經把她當成了我的親妹妹,所以我也希望她能好起來。”

“而且我經常聽周慕提起你。”薛閆海說到這裏,突然長長地歎了口氣,“最近她的情緒很不穩定,但是她拒絕傾訴,所以你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希望了。你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她這麽反常嗎?”

詹卓煕雖然還是有些疑惑,但是想起最近的種種,突然覺得周慕最近的平靜和今天去泡溫泉的行為很詭異,連忙將最近的事情告訴了薛閆海。

聽他說完,薛閆海頓時急了起來:“你說什麽?她重遇了徐璈,還以為那個叫顏涼的女孩是易雅涵?”

“對!”聽到薛閆海焦急的語氣,詹卓煕原本已經跌到穀底的心情更不安了,“怎麽了?”

“你說他們今天約好了去哪裏?”薛閆海再次問道。

“渝水灣溫泉中心!”

“我現在馬上過去!”薛閆海說完掛斷了電話。

詹卓煕完全被這個出人意料的答案嚇到了,又想到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種種事情,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險。

他連忙上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道:“師傅,麻煩到渝水灣溫泉中心……我趕時間,麻煩快點兒!”

司機看了詹卓煕一眼,頓時一踩油門,說道:“好的,坐穩了!”

詹卓煕一個不提防狠狠撞在了椅背上,他顧不上被撞疼的地方,連忙坐穩了,迅速撥通了徐璈的號碼。

02

與此同時,渝水灣溫泉中心,周慕一行人已經換上了泳裝,放鬆地泡在溫泉裏了。

這次除了詹卓熙,郝思嘉也沒來,她男朋友西瓜還沒放假,她早早訂好了去那邊的車票,昨天最後一門課程考完就去趕火車了。

一路上洛維一直靠在周慕身邊,拉著她說話,一副生怕她因為徐璈和顏涼的親密而傷懷的模樣。周慕雖然覺得好笑,但是也覺得很感動。

此刻,兩人泡在露天的溫泉池裏,頭頂被太陽曬得暖暖的,周慕在水中攤開四肢,放鬆地閉上了雙眼……

“周慕,別睡了……泡太久了對身體不好,我們出來走走,換個池子……”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周慕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被洛維推醒了。

她茫然地睜開雙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對麵正滿臉哀怨地看著她們的劉王毅,以及一臉無奈的肖文博。

劉王毅和洛維的關係最近總算明朗了一點兒,但是洛維還沒鬆口。

此刻,劉王毅眼巴巴地看著洛維,那眼神就像被拋棄的小狗似的,別提多可憐了。

周慕忍不住抖了抖,瞬間清醒了。

她點了點頭,從池子裏爬了出來,找到自己的浴袍穿上,才對身旁的洛維說:“你們先過去,我先去一趟洗手間,待會兒再來找你們……”

“我跟你一起去!”洛維連忙說道。

周慕瞥了一眼旁邊由被拋棄狀態直接轉換到求撫摸狀態,又再次轉到可憐兮兮狀態的劉王毅,無奈地歎了口氣,心想:你就別給我拉仇恨了!

“上廁所還拉幫結派的,又不是小學生。”周慕忍不住調侃道,見洛維放鬆了點兒,她揮了揮手:“你們先去幹蒸的地方,記得幫我占個位子。”

洛維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劉王毅立刻跟了上去。

周慕忍不住笑了起來,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泡太久了,她似乎真的有些頭重腳輕了。正好這段時間忙著準備考試,周慕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於是決定去休息室睡一覺,卻在這裏碰到徐璈和顏涼。

兩人進來後便和大家分開了,周慕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裏,想要轉身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周慕!”顏涼興奮地朝周慕揮著手。

周慕克製著厭惡,朝她點了點頭:“好巧!”

“你不是說有話要對徐璈說嗎?”顏涼迫不及待地問道。

聞言,徐璈有些不悅地看了顏涼一眼,才麵無表情地看向周慕。

雖然已經決定徹底結束這幾年的執念,但看到徐璈冰冷的眼神時,她的心髒還是不受控製地蜷縮了。

半晌,她握緊了拳頭,努力平複心中的難過,對徐璈說道:“徐璈,我們分手吧!你自由了,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纏著你……”

說完,周慕不再去看徐璈突然變得複雜的眼神,轉身往外走去。

這個溫泉中心很大,因為想獨自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也因為不想撞到洛維他們,周慕爬到了一座位於角落的假山上。那是一座差不多兩層樓高的假山,彎彎曲曲的小路剛好可以容許一個人經過,山的形狀也設計得很獨特,石頭聳立,遠遠看去不禁讓人有一種險峻之感。

周慕爬到了山頂,沒想到山上居然還有一個小小的溫泉。從山頂往下看,雖然有點兒恐怖,但是也有種特別的刺激感。

她慢慢走進溫泉,將已經涼透的身體浸入了溫泉中,眼中的熱意終於隨著這熱水流了出來。

她靜靜地蹲在水中,直到無法呼吸才終於從水中冒出頭,卻意外地發現岸邊站了一個人。

“你來幹什麽?”周慕伸手抹了一把臉,看向岸邊的顏涼。

“來看看你傷心的模樣。”顏涼嘴角掛著甜美的笑容,雙手環胸,顯得身材越發凹凸有致。

“你別太過分!”周慕上岸,怒視著她。

“這就算過分了嗎?我還有更過分的沒說呢!你想知道徐璈為什麽會和我發生關係嗎?”顏涼玩弄著胸前的濕發,臉上是滿滿的純真,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聽不下去。

“你真惡心!”周慕瞪著她,雖然意識叫囂著要她離開,雙腳卻像生根了似的定在了原地。

“怎麽辦?我還想讓你更惡心呢……”顏涼笑嘻嘻地說完,自顧自地說起了當天的情況。

原來那段時間,因為周慕的緊迫盯人,顏涼幾乎找不到靠近徐璈的機會,她焦急的同時,也被周慕激起了鬥誌。

正好這個時候周慕去了薛閆海家,顏涼頓時找到了機會。

顏涼立刻撥打了徐璈的電話,約他晚上一起去體育館看比賽,卻被徐璈以自己專業課作業沒搞定為由拒絕了。顏涼一聽立刻感歎他真是太勤奮了,並且表示正好快要考試了,自己也該發奮了,追問徐璈在哪裏自習,自己也和他一起去自習好了,兩個人一起的話會比較有動力。徐璈不堪其擾,終於告訴她自己在家,根本沒在學校。

事情就此結束了嗎?

當然沒有!

周慕第二天就回校了,正好又快要期末考試了,到時候兩人肯定更加形影不離,顏涼當然不可能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

但是她肯定不能直接衝去徐璈家,先不說她不知道徐璈家的確切位置,哪怕就是知道,以徐璈現在對她避之不及的態度,也不會輕易讓她進門。

最終,她想到了一個辦法。

快到學校宿舍關門的時候,顏涼坐車去了市中心,她找了一家酒吧坐下後,便拜托酒保用她的手機撥打了徐璈的電話,讓對方告訴徐璈自己喝醉了,還在一直念叨著他的名字……

這個招數是那天顏涼被詹卓煕拒絕,無意中聽到他說起周慕曾經因為徐璈而借酒澆愁,最終卻被詹卓煕撿回家的時候想到的。

這個時候宿舍裏的人已經不可能出來了,所以,很快徐璈便出現在了酒吧。

顏涼借酒裝瘋不肯離開,看到徐璈,她頓時嚷嚷著讓徐璈陪她繼續喝下去,不喝就不走,最後耍賴地讓徐璈喝下三瓶混酒後,顏涼才跟著他從酒吧出來。

此時徐璈的耐心已經磨得差不多了,回家的路上,顏涼一路都在借酒裝瘋地哭訴著。因為洛維提供的信息,顏涼清楚地知道他的軟肋在哪裏,自然也就知道該怎麽讓他心軟。

她喃喃念叨著,從當年的車禍,到男朋友因為她毀容的事情而選擇分手,隨後是漫長的整容的痛苦,以及失戀的痛苦……

半真實半虛假的故事,某些地方和易雅涵的經曆驚人的相似,徐璈很快便被她帶入了曾經的情境中,眼前的人仿佛已經變成了易雅涵。

到了這裏,徐璈對她的態度已經徹底改變,前麵有多不耐煩,現在就有多憐惜。

顏涼還在哭訴著,這麽多年過去,她好不容易重新喜歡上詹卓煕,對方喜歡的卻是周慕。她楚楚可憐地哭了出來,追問自己到底哪裏比周慕差,為什麽大家好像都喜歡周慕,並且說了很多詹卓煕為周慕做的事情,還表示為什麽沒有人願意這樣對自己……

混酒容易醉,而且徐璈本來酒量就不是很好,現在酒勁也漸漸上來了。顏涼的故事加上詹卓煕喜歡著周慕這件事情的刺激,他的情緒很快便激動起來……

他和周慕徹底完了。

一切比想象中簡單得太多。

03

“你太卑鄙了!”聽完整個過程,周慕氣得渾身顫抖,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

周慕雖然惱怒著徐璈的背叛,可是想到他選擇的是這麽一個人,她又忍不住為他不值。

“那又怎麽樣?最終還是我勝利了,徐璈現在是我的男朋友!”顏涼毫不在意地說道,“哼!男生都是視覺動物,你是贏不過我的……”

“我從來沒想過和你爭,而且感情不是你爭強好勝的工具!”周慕握緊了拳頭,她的身體又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你根本沒有喜歡過他們,你不過是受不了別人的無視罷了!”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是嗎?”顏涼輕笑著,緩緩逼近周慕,一字一頓地接著說道:“我當然知道你沒想過和我爭!論相貌、論家世、論性格……你有哪點比得上我?明明一無是處,卻還總是故作姿態地想吸引別人的注意力,憑你也配?”

似乎有什麽觸動了周慕的情緒,她的眼前開始浮現出大量的畫麵,惡劣的、卑微的、慘烈的……

眼前的顏涼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麽,周慕卻漸漸聽不到了,隻看到她不斷開合著的嘴,以及臉上惡意的表情。

這個人真是太討厭了!

周慕仿佛又重新陷入了那個可怕的夢境,耳邊有一個聲音在不斷重複著:如果她能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就好了……

如果她能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就好了。

如果她能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就好了!

……

紅光漸漸從她的眼中升起,這一刻,內心的凶獸終於破籠而出。

“我跟你們到底有什麽仇怨,你們一個兩個都要這麽對我?”周慕瞪著眼前的顏涼,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顏涼顯然沒料到事情會突然往這個方向發展,她隻是嫉恨著周慕擁有的一切,明明她那麽普通,為什麽詹卓熙卻非她不可?

明明她那麽普通,為什麽可以擁有像徐璈那樣的男朋友?

她到底有什麽好,明明每樣都不如自己,卻擁有了自己所羨慕的一切?

然而,她明明已經那麽努力變得更好了,為什麽他們一個兩個的卻還是無視自己?

直到被周慕狠狠掐住了脖子,顏涼才感覺到了害怕,她一點兒都不想死。為了變成今天的樣子,她吃了那麽多苦,還沒看到那個人痛哭流涕地來求自己,她不能死!

顏涼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救……救命!”

“周慕——”周慕恍惚中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可是很快,被背叛的痛苦便再次占據了她的大腦,無數的畫麵在這個瞬間湧入她的腦海,那些崩壞的、絕望的、慘烈的畫麵……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座修羅煉獄。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她痛苦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隻想著徹底毀滅。

去死吧!

都去死吧!

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

掙紮中,兩人早已到了假山的邊緣,周慕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踩空。她下意識地想要穩住身體,手上稍微放鬆了一下,顏涼立刻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趁機逃出了她的桎梏:“救命——徐璈,快來救我!”

周慕踉踉蹌蹌地往後倒去,隱約中聽到熟悉的驚叫聲,可顏涼的呼救聲激起了她心中的暴戾情緒。等到好不容易站穩了,她立刻再次朝著試圖往山下逃跑的顏涼追了過去。

她狠狠地將身前的女生推到了下山小路上一塊凸出的石頭上,兩人再次扭打成一團。

“周慕,你放手!為了她賠上自己的下半輩子值得嗎?”

“周慕,你放開她,咱們有話好好說……”

周慕覺得自己好像再次出現了幻聽,她遲疑地回頭,就見詹卓熙出現在了她的麵前。他身上還穿著厚厚的大衣,此刻正氣喘籲籲地抬頭仰望著自己,那張好看的臉漲得通紅。

“周慕,乖!你先把顏涼放開……”詹卓熙喘著氣,用近乎誘哄的語氣對周慕說道。

“你放開顏涼好不好?這次的事情是我錯了。”不僅有詹卓熙,還有徐璈。

周慕正疑惑於徐璈和先前截然不同的態度,一不小心就被顏涼壓製住了。她正要反擊,下一秒就見徐璈的臉上突然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小心——”

周慕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回過頭,就發現身後的石頭開始鬆動,顏涼趁機擺脫了周慕的鉗製,也因為她突然的動作,加快了石頭的鬆動。周慕隻覺身後一空,身體便不受控製地往後倒去。

那個位置下麵是完全懸空的,但是地麵刻意擺放了各種造型的石頭,以增加險峻之感。周慕不用想也知道跌落下去會是什麽樣的後果,可是那一刻,她的腦子是空白的,仿佛所有恐慌和害怕都已經消失了。

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甚至茫然地想著,也許這樣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卻被人拉住了。詹卓熙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趁機借力讓她和自己調換了一個位置,護住她,以自己墊在下麵的姿勢往下跌去。

徐璈站得稍微遠點兒,他衝過去的時候,隻來得及抓住周慕身上的浴袍,下一秒就覺手上一輕,他也不受控製地沿著小路往下滾去。

這一切隻是發生在幾秒鍾之內,可是周慕後來回想起來,卻覺得那個瞬間仿佛成了永恒。

男生的懷抱很溫暖,他緊緊地擁抱著隻穿著泳裝已經凍得快要失去知覺的周慕,發出一聲歎息。

那樣的溫暖仿佛黑暗中亮起的明燈,這個瞬間,周慕突然覺得,一直圍繞在自己周圍的黑暗終於散去了。

陽光從頭頂照射下來,她下意識地抬頭,就看到了男生眼中璀璨的光芒,明亮而又溫暖。

04

“等等,小雅……”周慕正打算進病房,便被人叫住了。

“易雅涵已經死了。”周慕平靜地回頭,就看到徐璈拄著拐杖在她身後艱難地追了過來。

他頭上的紗布已經取下了,那天的事故中,徐璈撞傷了頭並且左腿粉碎性骨折,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而顏涼也早就被嚇傻了。雖然事故最終被定位成意外,但是顏涼主動遞交了提前返美的申請,在下一個學期開始之前,匆匆忙忙搭上了重返美國的飛機。

周慕隻在徐璈昏迷的時候去看過一次,知道他並無大礙後,便沒有出現在他麵前。

那天說出分手後,他們之間便已經結束了。不管是周慕和他的關係,還是易雅涵和他的關係,在那一刻都已經畫上了句號。

見她這樣冷淡,徐璈的臉上閃過一絲受傷,但是很快,他便重新打起了精神,裝作不在意地說道:“小……周慕,我有點兒事情想和你說……”

“什麽?”周慕轉身看向他,眼中並無特別的情緒,仿佛眼前隻是一個陌生人。

“對不起,我不知道……”

“如果你想道歉,那麽沒關係,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你什麽都不知道。”周慕說著,忍不住歎了口氣:“是我自己搞砸了這一切。”

如果時光能倒流,她會再次因為懦弱,因為試圖逃避,而讓自己身邊的人陷入這樣的境地嗎?

世上沒有後悔藥。

但是如果有的話,周慕想,哪怕是再痛苦、再難過,她也一定會咬牙熬過來的。

那樣的話,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徐璈看著她,臉上帶著明顯的希冀:“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這一次我保證……”

“徐璈,勇敢點兒,別再逃避了。我們都知道,你心中的那個易雅涵已經死了,不管你再怎麽想彌補、想挽救,過去的也回不來了,我們能做的隻有朝前看。”周慕打斷了他的話。

她不確定這些話到底是對誰說的,對徐璈,還是對自己?

等到徐璈失魂落魄地離開,周慕才轉身往病房走去。

病房中,詹卓熙毫無知覺地躺著,身上連著各種管子,他側躺著,英俊的臉此刻蒼白得看不到一絲血色,原本濃密的黑發也被全部剃去,被白色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

眼前的一切都那麽不真實,周慕伸手摸了摸對方露在被子外的手指,直到暖意從他的指尖傳來,她才鬆了口氣。

每次進來的時候,她都會擔心,擔心眼前的一切隻是自己的幻覺,擔心眼前的人什麽時候連最後一絲溫暖都失去。

那天從假山上跌落的時候,詹卓熙的後腦勺正好狠狠撞在了一塊凸出的石頭上。周慕從劇烈的撞擊中回過神來的時候,詹卓熙腦袋下麵的血跡已經蔓延開來,刺目的紅色刺激著周慕。

她失聲慘叫起來。

之後的事情,周慕便記不清楚了,無數的畫麵在腦海中晃動,她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聽到叫聲的遊客漸漸靠近,圍住了他們,不斷有人在她眼前說著什麽,可是周慕什麽都聽不到。

周慕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急救車上了,一起跟上來的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薛閆海。

劇烈的撞擊傷害了腦部神經,這也是造成詹卓熙昏迷的主要原因,而他什麽時候能夠蘇醒,這個答案誰也不知道。

周慕能做的隻有等待,等待這個在用生命愛護著自己的大男孩醒來。

沒課的時候,周慕便會來醫院看看他,陪他說說話,哪怕隻是碰一碰他,確定他的溫度還在,她也覺得安心。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複著一句話,隻等那個溫暖的男孩再次睜開雙眼,等他嘴角微微揚起,她就會堅定地告訴他:“詹卓熙,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也喜歡你,你還會接受我嗎?”

就像易雅涵是徐璈心中的執念,曾經的徐璈也是周慕心中的執念,但是現在,徐璈卻變成了詹卓熙。

人生猶如修羅戰場,然而任你如何慘烈,青春仍有張不老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