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春是台風登陸後的遍地狼藉
人的愚昧往往在於，他們總是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置身於無法抽身的境地。
在短暫的快感過後，卻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更大的旋渦。
——周慕
2009年9月
01
她開始害怕光，害怕人影，害怕來自周圍的竊竊私語。所有的一切都讓她膽戰心驚，害怕下一刻便會天翻地覆。
太陽下山前，最後的光線穿過老舊宿舍前的香樟樹，照射在窗前的書桌上，在白色的練習冊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位於女生宿舍的三樓，原本采光就不是很好的一間宿舍裏，穿著寬大藍白拚接校服的女生正安靜地坐在窗前，桌上攤開的那本練習冊已經在同一頁停留了很久。
練習冊的左上方擺著一部諾基亞，她的視線已經在那裏停留了許久，專注的眼神仿佛全世界再無其他。
因此，她並未聽到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以及低得像是絮語一般的說話聲。
直到腳步聲在宿舍門口停下，接著房門被人用力推開，撞到靠近門口的那張鐵**，發出一聲巨響。
“砰——”
金屬和門板的撞擊聲像是一把電鋸，將原本沉寂的空間生生割出一道裂口。
女生受到驚嚇般猝不及防地回頭，正好看到班主任臉色陰沉地領著一個打扮精致的女人走進宿舍。
女人似乎哭過，眼睛紅腫得厲害，整張臉顯得憔悴而沒有光澤。
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女生愣住了。
這幾天來一直壓抑著的情緒，在這一刻發出“轟”的一聲巨響，終於爆發出來。
就像是從心髒處分離而出的細小氣泡，慢慢積累，直至覆蓋了整個體表，最後在外物的壓力下徹底爆炸。
她的心裏亂成了一團，腦海裏剛剛捋順的思緒再次糾纏到了一起。
“劉老師，阿姨……”她訥訥地開口。
似乎沒想到她在，班主任愣了愣才對她說：“周慕，你在啊！沒跟王茜她們一起去吃晚餐嗎？”
“我……我還不餓……”她下意識地握住了桌上的手機，看向班主任身後的女人，一臉無措地開口：“阿姨，是不是小雅……”
話還沒有說完，女人已經掩麵痛哭起來：“小雅……我的小雅……嗚嗚……”
周慕隻覺得頭皮一麻，腦海裏某種被她強製壓下的不祥預感再次爆發。
從開學那天到現在，易雅涵已經連續三天沒出現在學校了。
她狠狠地抓緊了手中的手機，甚至連指甲折斷指尖漸漸滲出鮮血也一無所覺。
“周姐，您節哀！易雅涵同學肯定也不希望看到您這樣的……”一旁的班主任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見女人情緒又開始激動，連忙轉移了話題：“您看看有些什麽是需要帶走的？”
“小雅……怎麽了？”周慕的聲音變得顫抖，某件她一直不願意相信的事情似乎真的發生了。
這一刻，巨大的恐慌籠罩住了她。
周慕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周圍好像突然安靜下來了，耳邊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呼哧呼哧的，像是一台破舊的風箱。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隻有女人無法抑製的嗚咽聲，在絲質手帕的遮擋下顯得越發淒涼而讓人心慌。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她通紅的眼眶中湧出，那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傷痛，卻比任何言語更讓人揪心。
她到底怎麽了？
周慕心裏瘮得慌，卻無從排解，她隻記得自己最終還是走上去抱住了傷痛的女人。
女人的淚水流到她的脖子上，那麽燙，又那麽涼。
直到很久以後，周慕都還記得那時候淚水順著自己的脖子流進襯衫的感覺。
她的心裏像是潑過熱油似的，痛得快要窒息了。
那個讓她又嫉恨又羨慕的女生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後來的事情，周慕已經記不清楚了，女人似乎帶走了易雅涵所有的東西：她前幾天剛鋪上的被子，她櫃子裏那些讓女生們津津樂道又垂涎不已的名牌衣服，她**那堆毛茸茸的玩偶，她桌子上那堆價格讓普通學生咂舌的護膚品……唯一留下來的隻有幾天前剛剛領到的新書。
在再次恢複沉寂的宿舍裏，周慕靜靜地看著那一堆厚厚的、嶄新的書本，直到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從窗口消失。
然後……
她在黑暗中笑了！
是啊，她的小雅已經不再需要那些書本了，什麽都不需要了！
她這才僵硬地攤開雙手，手指因為長時間的抓握動作而發出“哢哢”的聲響，鬆開的某個按鍵讓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慘白的屏幕照亮了她被指甲刺破的手心，一片醒目的紅褐色痕跡。
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兩條短信。
“還和他在一起嗎？老師來查寢了，我說你去洗手間了，她說待會兒再過來，你快回來！”
“還沒回來？老師剛才又在問了，快點兒！”
收信人那一欄寫著“小雅”兩個字。
02
“凶手就是她，她就是凶手！”突如其來的指責讓周慕愣在了原地。
她愣愣地回過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有一大群人簇擁著出現在了她的身後，站在最前方的人的臉籠罩在一圈金色的光芒中，看不真切。
但是周慕知道，那就是易雅涵。
她總是那麽耀眼，不管走到哪裏，她總是人群視線的焦點。像是太陽般，散發出自然的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是此刻，太陽般溫暖的人身上卻散發出悲傷的氣息。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周慕看不清她的臉，卻還是能輕易地看清她眼中的傷痛。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淡淡的話語從她的嘴裏吐出，周慕卻如遭雷擊。
她知道了，她到底還是知道了！
周慕想過千萬種她知道真相的畫麵，也夢到過千萬種她知道真相的畫麵，可是每次心裏的痛並沒有因此而減輕。
又做噩夢了！
周慕歎了口氣，掀開了蓋在臉上的書，緩緩睜開了雙眼。
穿過白樺林，不遠處就是一個很大的湖泊。此刻，陽光照射在湖麵上，反射出如同碎金子一般的光。
周慕眯了眯眼睛，伸了個懶腰，這裏是這所大學她最喜歡的地方，沒有“之一”。
在沒課的下午，躺在湖邊看看書，小睡一覺，然後在夕陽西下的時候懶洋洋地起身，去學生食堂解決晚餐，再也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事情了。
隻有在這個充滿陽光的地方，她才會覺得，哪怕做了噩夢，心裏也沒那麽冷。
重新打開手中的書，她正打算繼續閱讀，不遠處的山坡後卻突然傳來了說話聲。
隱隱能聽出似乎是有人在告白，隻是情況大概不太順利。雖然女生緊張的聲音一直傳過來，可男生隻是沉默著。
周慕搖了搖頭，看來告白要失敗了。
果然，很快便聽到男生回答道：“抱歉，但是我不喜歡你。”像是碎冰劃過耳邊的聲音，一時間仿佛陽光都帶上了陣陣寒意。
周慕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可以想象女生該是怎樣的羞怯和難堪，很快，她聽到一連串倉皇的“對不起”，接著便是倉皇離去的腳步聲。
等到那腳步聲漸漸聽不見了，周慕打算繼續看書的時候，耳邊卻突兀地響起一聲輕笑。
她愣了愣，在心裏罵了一句：渣男！
當她發現那腳步聲漸漸靠近的時候，想要閃躲已經來不及了。她抬起頭，便直直地對上了那人由上而下的視線。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呢？
清澈如清泉，璀璨如寶石，卻也冷冽如冰霜，滄桑如荒漠。
可是，明明是這樣毫無溫度的眼睛，卻讓周慕瞬間怔住了。
記憶中某雙總是帶笑的眼睛漸漸和眼前這個人的眼睛重合了，她忍不住喃喃地叫道：“徐璈……”
為什麽會喜歡上徐璈呢？
是因為他出色的外表、燦爛的笑容？又或者是總是幹淨整潔的裝扮？
想到徐璈的時候，周慕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搜出那天的畫麵。
前半段並不是太愉快，因為星期天上午有考試，所以前一天晚上複習到太晚的周慕，第二天毫不意外地起晚了。
她沒來得及吃早餐就去了學校，兩場考試下來，到中午放學的時候，她已經餓得全身發軟了。
匆匆跑到學校外的便利店買了兩個麵包，還沒付賬，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拆開了包裝啃了起來。可是等到付賬，在書包裏摸了幾圈也沒有找到錢包的時候，周慕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昨天去超市買了東西後，她好像順勢把錢包扔進購物袋裏了，而購物袋現在應該還在客廳的茶幾上。
看了看眼前等著收款的收銀員，又看了看身後排著長隊的學生，周慕糾結地想，她是選擇把麵包放回去呢，還是不放回去呢？
可是手上這個已經被她咬了幾口的麵包要怎麽辦？
她看著手上的麵包發呆。
“同學，你到底要不要埋單啊？”
“不買到一旁去好嗎？大家都還等著呢！”
“是啊，我還要回去準備下午的考試呢！”
“你到底要不要埋單啊？”
……
身後傳來的抱怨聲讓她麵紅耳赤，再加上收銀員無聲的催促，她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
周慕連忙往旁邊讓了讓，讓後麵的同學先付款，又抬頭對收銀員解釋道：“對不起，我忘記帶錢包了，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讓同學給我送錢好不好？”
“好，你站到旁邊打電話吧……”年輕的收銀員態度還算好。
她撥了易雅涵的號碼，可是電話那頭好久都沒人接。
沒辦法，隻能撥打其他同學的號碼，可是連續幾個人不是已經在回去的公交車上了，便是正在吃午餐。
這要放在平時，原本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是每個付款的人都會轉過頭看她一眼，這無形中讓周慕壓力大增，漸漸焦躁起來。
他們一定聽到了她的電話……
真是丟臉呢，隻是幾塊錢的麵包錢，都沒有人願意幫她付。
現在要怎麽辦？打電話回去讓家裏送錢來嗎？可是如果打了的話，一定會被媽媽說的吧。
或者找旁邊的同學借一下，到時候再還回去？可是如果被拒絕了，那樣更丟臉吧？
……
就在周慕漲紅著臉，整個人越來越亂的時候，徐璈出現了。
“師兄，你買這麽多麵包，是打算未來一周都靠麵包度日嗎？”隊伍中一個男生突然說道。
接著便是眾人的哄笑聲，再次被拒絕的周慕掛斷電話後，聞聲抬起頭，頓時被櫃台上擺放著的那一大堆麵包驚呆了。
層層疊疊堆積起來的麵包，像是小山一樣霸占了長長的櫃台。
徐璈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汗，對收銀員說道：“再加一件礦泉水！”
說完，他回過頭對那個男生笑道：“臭小子，就這些吃一周，我還不如吃泡麵呢！這是給籃球隊其他人買的，他們正被教練操練著呢！今天看來是沒時間吃午飯了，我得去拯救他們……”
那天徐璈穿著周慕他們學校校籃球隊的隊服，酒紅色的球服早已被汗水浸濕，他滿身滿臉都是汗水，帥氣陽光的臉上散發著一種運動過後特有的舒張感。
那個男生看著被提到櫃台上的那一件礦泉水，又看了看旁邊用了三個購物袋才裝下的麵包，問道：“需要幫忙嗎？”
“不用，這點兒東西又不重！”徐璈擺了擺手，轉過頭對收銀員問道：“總共多少錢？”
收銀員報了一個數字後，徐璈從口袋裏摸出錢包，抽出幾張鈔票後，頓了頓，又看向周慕的方向，說道：“她的多少？也一起結好了！”
周慕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說要替她結賬。
“她的是5塊，總共261塊！”收銀員快速說道。
從便利店出來後，周慕一直低著頭跟在徐璈的身後。
眼看對方越走越快，周慕終於鼓起勇氣小跑著追了上去：“謝謝你。那個……你是哪個班的？我明天還錢給你吧。”
徐璈算是學校的明星人物，學習成績好，體育好，就連各種活動中也總能找到他的身影。周慕自然是知道他的，因為班上的女生總會在他出現的各種場合尖叫著他的名字，就連易雅涵也是其中之一。
周慕知道他比自己高一級，已經代表學校參加了多項比賽，並且成績都還不錯。隻是因為以前從來沒想過兩人之間會有交集，所以她也從來沒有注意過他到底是哪個班的。
徐璈那天穿的是和球服同色的球鞋，及踝的白色襪子襯得他的小腿特別緊致好看，他左手提著一件礦泉水，右手拎著三大袋的麵包，照舊步伐輕快。
“不用還了，幾塊錢的事情而已……”他頭也不回地說道，繼續大步朝前邁進。
你為什麽要幫我付款？
她想這樣問，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可是……”
“你剛才一直看著我，不是希望我幫你嗎？而且看你的校服，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吧？正好我今天請客，就當多請一個人好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徐璈看了看她身上的校服，笑著說道，雪白的牙齒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特別耀眼。
周慕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自己愣愣地盯了他很久，剛恢複正常的臉再次燒紅了一片。
初次的相遇於周慕而言，是一場心靈的悸動；於徐璈而言，卻不過是一次突發好心的舉手之勞。
03
周慕沒有吃晚餐，便抱著書本匆匆回到了宿舍，比那個告白的女孩還不如，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躺在了**，她還處於羞窘難堪的狀態。
像是被人當眾扇了耳光似的，疼是其次，主要是那種羞恥的感覺，怎麽也無法從心中趕走。
怎麽會這樣呢？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為他做出了那麽愚蠢的事情後，他茫然的眼神在那一刻看起來居然那麽諷刺。
“你是誰？”
他甚至沒有片刻猶豫，就那麽直白地用最簡單的三個字將她推到了無底深淵。
嗬嗬，是啊，她是誰呀？
難道對他說“你好，我是易雅涵的閨密，是你以前的學妹”？
就算這樣可以讓他恍然大悟，也不過是因為另外的人、另外的事而已，而她想要的從來也不是如此。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她以為自己是誰呢？
難道她還幻想著再次見麵的時候，他可以驚訝地看著她，喊出她的名字：“周慕！”
或者期待著他可以在看到她的時候欣喜若狂？
別開玩笑了！
在他的眼中，從來就沒有你！
一切都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而已！
可是，正因為這種清楚的認知，更讓她覺得悲哀，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笑話。
當時的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呢？居然會為了這樣一個對自己毫不在意，不，應該說是根本看不到自己的男生，而嫉恨著自己最好的朋友，還害她……
想到這裏，周慕痛苦地蜷縮起身體。
易雅涵早已成為她心中的一根刺，這輩子大概都無法拔除了。
其實，從易雅涵死亡，徐璈迫於輿論壓力轉學後，周慕便再也沒期待過能重遇他，畢竟當年的事情在學校引起的影響太大。
而作為事件主角之一的徐璈，那段時間幾乎承受了所有人的指責。畢竟談戀愛本身便已經是學校很排斥的，況且人還是跟他出去的，他卻沒有保護好她。
那天是大二開學的第一天，報到點名之後便沒有其他事情了，所以徐璈約了易雅涵出去，兩個人玩得忘記了時間。
直到晚上，易雅涵接到了室友發的老師查寢讓她速回的消息，而讀走學的徐璈這才注意到馬上就是自己的鋼琴課時間了。於是，他就這樣看著焦急的易雅涵上了一輛黑車，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這個故事在別人眼中，從始至終都跟周慕沒有什麽關係，這個故事裏隻有兩個主角，一個是易雅涵，一個是徐璈。
易涵雅的死讓她徹底逃脫了這些流言蜚語，卻也讓這些毒箭雙倍地刺向事件的另一個主角——徐璈。
所以，看到今天那個不像徐璈的徐璈，周慕雖然覺得意外，可是好像又能理解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想必這三年來，他也如她一般，被心中的噩夢糾纏著，內心被自責和歉意焚燒著，夜不能寐。
想到這裏，周慕內心的愧疚又多了幾分。
“你們覺不覺得周慕有點兒奇怪？”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周慕一怔，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
宿舍外傳來的是室友郝思嘉的聲音，她身上有一種江南女孩特有的軟綿，不管說什麽話都像是在撒嬌，讓人無法生氣。
“我早就這麽覺得了！每天像幽靈似的，獨進獨出，集體活動也不參與。而且不管什麽時候都沒有半點兒笑容，總是一副眉頭深鎖的模樣，看著煩死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死了爹還是媽呢……”抱怨的聲音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劉琳琳是宿舍裏唯一的本地女孩，說話也有著本地人特有的尖銳。
周慕縮在自己的**，咧了咧嘴，沒想到自己這麽不招劉琳琳待見呢！
想到平時在宿舍裏，就數她看上去最熱情，這個時候聽到這些，多少還是讓周慕有點兒意外，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我覺得她挺好的呀！隻是作息時間跟我們不同而已啦……”這個聲音來自她的下鋪洛維，平常總是一副男孩子裝扮，就連發型也像個男孩子。
與此同時，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
“其實，我隻是覺得她好像有什麽心事……”似乎沒料到劉琳琳會有這麽激烈的情緒，郝思嘉尷尬地打著圓場。
“我……”幾人一起走進來，劉琳琳似乎還想說什麽，卻在下一秒突然住了口。
宿舍裏一時沉寂下來，周慕知道應該是有人發現她的存在了。
果然，過了沒多久就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郝思嘉站在她的床前，仰著腦袋輕聲問道：“周慕，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吃晚飯了嗎？”
周慕沉默著，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沒有動，隻當自己是睡著了。
宿舍裏其他幾人便也沒再多說什麽，輕手輕腳地做著自己的事情，耳邊一時之間隻剩下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樣刻意放輕的聲音讓周慕的情緒漸漸放鬆，不知不覺竟真的睡著了。
那天以後，宿舍裏的氣氛尷尬了幾天，周慕每次在宿舍裏跟劉琳琳正麵遇上的時候，對方也總是一副訕訕的模樣。
她沒怎麽在意，讓她在意的反倒是徐璈那句“你是誰”。
這幾天她每每閑下來的時候，腦海裏都會不自覺地浮現出這句話，越想越覺得不甘心。
憑什麽？
憑什麽自己像個傻瓜一樣為他喜而喜、為他悲而悲著，而他卻像個旁觀者一樣？
答案無非是：他眼中沒有你，他看不見你！
這些雖然她都懂，但有時候我們過不去的那道坎其實從來都不是別人給的，而恰恰是我們自己給的。
這樣心煩了好幾天，周慕連上課都心不在焉的，去湖邊的次數也少了。
這天晚上，周慕吃過晚餐後就一直在宿舍裏做著英語習題。郝思嘉在小聲地和男朋友煲著電話粥，而劉琳琳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看韓劇，時不時看周慕幾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周慕被她探詢的視線擾得無法安心做題，正想問她到底有什麽事情，有話就直說的時候，出去參加社團活動的洛維回來了。
“同學們，周末我們係和經貿係進行籃球比賽，大家要一起去看嗎？”
說話間，她已經將背上的雙肩包甩了下來，順便躺到了**。
劉琳琳抬頭看了她一眼，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不去！”
“真不去？不後悔？”
洛維抬起頭，側躺著，一臉促狹地看向劉琳琳。
“有什麽好後悔的？看一群臭男生在球場上追著一個球搶來搶去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多看一集韓劇呢！”劉琳琳不在意地回頭掃了她一眼，繼續看起了韓劇。
“聽我們社長說，徐璈也會去呢……”洛維輕笑著，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周慕心猛地一跳，她才想到徐璈，沒想到她們就提起他了，她拿筆的手頓了頓。
“之前見你提起他一臉興奮的樣子，我還以為……看來是我想多了。”洛維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劉琳琳已經興奮地從**跳了起來。
“徐璈也會去？那我去！”
“你剛才不是說不去嗎？”洛維促狹地笑著，說完她下了床，敲了敲劉琳琳上鋪的郝思嘉的床，輕聲詢問道：“周末有籃球比賽，你去看嗎？”
郝思嘉捂著手機聽筒低下頭，小聲回答道：“我不去了，我男朋友這個周末會過來，我們約好了一起出去玩的。”
洛維點點頭，轉身經過周慕的床鋪時，她頓了頓，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周慕，你周末要一起去看嗎？”
周慕故作漫不經心地回過頭，半晌才點了點頭：“好啊！”
洛維和劉琳琳明顯一愣，就連正在打電話的郝思嘉都忍不住頓了頓，半晌才反應過來似的，繼續講自己的電話。
最終還是洛維先反應過來，她輕笑著說道：“好啊，到時候我們三個一起去吧！”
“嗯！”
也難怪她們會這麽吃驚，畢竟以前的每個星期五下午，隻要最後一節語法課上完，她就會立刻離校，直到下周一才會回來。
最開始的時候，洛維和劉琳琳還一度好奇地問她是不是去男朋友家了，答案嘛，當然不是。
04
就像是一種天然的吸引，不管是在什麽地方，中間隔了多少人，我們總是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自己喜歡的人，被他的一舉一動吸引，進而越發沉迷。
周慕是跟著洛維他們街舞社的成員一起進來的，據說經貿係那邊上場的就有他們街舞社的社長，所以留的也是比較靠近球場的位子。
大學校園裏的活動，總是會有這樣的小特權存在。
周圍都是女生們瘋狂的尖叫呐喊聲，周慕忍不住有種落荒而逃的衝動，可是看著球場上正在熱身的徐璈，又強迫自己站在了原地。
“社長，加油！”洛維才坐下就開始叫喚了，隨即一個一看就很“街頭”的男生回頭朝看台的方向揮了揮手。
他頭上係著一塊骷髏圖案的黑白頭巾，將原本不是很長的頭發根根豎立起來，明明和其他人一樣的籃球服，不知道為什麽被他穿出了幾分嘻哈的感覺。
他朝著洛維跳了一個簡單的滑步，接著動了動嘴唇，做了一個搞怪的動作，洛維便哈哈大笑起來。
周慕實在是不懂他們的世界，搖了搖頭，轉移了視線。
她們所在的位置離徐璈他們熱身的地方很近，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下的陰影。
她忍不住猜想：他是失眠了嗎？因為和她一樣陷入了有關易雅涵的噩夢嗎？
“徐帥哥居然是10號，和我家櫻木一個號呀。”洛維除了是個街舞少女，還是個動漫迷，看到徐璈背上的號碼牌，當即驚呼起來。
雖然周圍都是呼聲，但她的聲音聽上去還是很響亮。
也不知道徐璈是不是聽到了，他原本正在高抬腿的動作頓了頓，視線朝著看台的方向掃了過來。
還是那樣冰冷的眼神，周慕的動作一僵，心跳瞬間加速，他卻毫不在意地移開了視線，於是，她的心情便瞬間由晴轉雪。
可是很快，那一片雪地之中卻燃起了小小的火堆。
周慕定定地看著他的方向，心中某種念頭蠢蠢欲動。
“他剛才是不是看我了？”耳邊響起了劉琳琳明明興奮異常卻又強裝鎮定的聲音。
周慕一頓，回頭就見劉琳琳正抓著洛維的衣袖，就差雙眼冒桃心了。
洛維也一臉笑意地安撫著她：“是是是！不過，難道你真的喜歡上他了？他那樣的男生，會不會太冷了點兒……肯定很難追的。”
“誰說我喜歡他了？我隻是愛他的相貌而已。”劉琳琳一臉欲拒還迎的表情強調道。
“真的？那要是他被別人追走了，你可不要後悔！”
“我為什麽要後悔？”
……
聽著她們的對話，周慕的心像是被什麽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她看看她們，又看了看台下正被啦啦隊包圍住的徐璈，突然“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朝著籃球場的方向走去。
“喂，周慕，比賽快要開始了，你要去哪裏啊？”洛維在她身後喊道。
周慕沒有回頭，徑直朝著球場中心那個耀眼的存在走去。
“她這是幹嗎……”
“誰知道？她又不是第一次這副我行我素的德行了！”不甚歡喜的聲音當然是來自劉琳琳。
周慕離球場的位置越來越近，前方的徐璈冷著臉，不知道和身邊那群啦啦隊隊員說了什麽，她們都一臉憤憤地離開了。
正好……
周慕深吸了一口氣，趁著自己還有勇氣，大步走到了他的身邊。
徐璈準備繼續熱身，結果還沒開始，身邊又多了一個人影，他頓時有些不耐煩地蹙起了眉頭。
他抬頭看到眼前的人是周慕時，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是你？”
周慕看著他，他的眼神還是那麽冷淡，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這樣的注視下，似乎又有消散的跡象。
“有事找我？”見她不開口，徐璈問道。
“沒事的話，麻煩讓開！”聲音中的不耐煩越來越強烈，徐璈的眉間出現了三道深深的褶皺。
周慕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原本一直覺得刺耳的尖叫聲此刻漸漸消散在空氣裏，周圍似乎出現了一個真空地帶。
她看著麵前的男生，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你那天不是問我是誰嗎？我現在告訴你！我叫周慕，是英語研究生班的新生，我喜歡你！”
遲來了三年的告白，終於脫口而出。
擲地有聲的宣言打破了時間的魔咒，也喚醒了她心中那頭鼓噪的凶獸，耳邊的一切突然變得鮮活起來。
裁判清場的口哨聲在此刻聽起來格外嘹亮，看台上喧鬧的尖叫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下來，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了球場中央。
整個球場上除了運動員和裁判，她成了最顯眼的存在。
眾人的視線瞬間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周慕恍惚間有了一種時光回溯到初次見徐璈時的錯覺。
那時候的她也是這麽尷尬，不同的是，那個時候的徐璈笑容明朗，他將她從那場災難中解救了出來。
但是現在，他隻是冷眼看著她。
體育館頂部的白熾燈燈光正好從他的頭頂照下來，在他身前留下巨大的陰影。周慕一瞬間仿佛看到了來自地獄的凶獸，她有種快要被吞噬的錯覺。
她告訴自己，不能退縮！
她就那麽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他冷淡的眼神，看他抿緊的嘴唇，看他眉間隆起的“川”字。
耳邊是球員們起哄的聲音，看台上是暗戀徐璈的女生們不忿的聲音，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鼓噪，周慕在這樣難耐的等待中度日如年。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璈終於有了反應，卻隻是撇了撇嘴，麵無表情地從她身邊經過，朝著他們隊伍的方向走去。
耳邊傳來一陣唏噓聲，看台上的女生們發出幸災樂禍的倒喝彩，他的隊友們發出嘲弄的笑聲，周慕在刺耳的笑鬧聲中漸漸低下了頭，眼眶開始發熱。
她像是置身在荒蕪中，看不到邊緣，也找不到出處。
漫天的枯萎，世界在她的眼中隻剩下了灰色，遠處的天光也漸漸暗淡下來。這次，不再有人來解救她。
“這是在幹什麽？比賽都要開始了！”清朗明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下來她的手臂便被人拉住了：“快快快！有什麽事情等比賽結束再說，你先離開場地！”
說話間，周慕已經被人拖著朝場外走去。
耳邊響起了更加激烈的驚呼聲，周慕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者是徐璈在她離開後做了什麽。
她就這樣茫然地被人拉著一路小跑著往場外跑去，始終低著頭，像是一個提線木偶般跟著他的動作而動作。
男生大步向前，他紅色的球鞋在她的眼前邁動，消失，邁動，再消失……隨著他的動作，可以看到他小腿上繃緊的肌肉。
這樣蓬勃而朝氣的畫麵，倒像很久以前的某個時刻。
周慕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執著地記住了那個畫麵，紅色運動服的少年穿著紅色的李寧牌球鞋，白色短襪在腳踝的位置露出來，緊致的小腿在自己麵前邁動著……
“喂，你沒事吧？”突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措的聲音打斷了周慕的思緒。
她下意識地抬頭，就看到男生放大的臉。
他們已經走到了球場的拐角，這個位置是球場的進出口，此刻兩人站在裏麵，倒是不需要在意看台上觀眾們的目光。
男生似乎比徐璈還要高幾厘米，棱角分明的臉讓他看上去像國外的某個影星，卻多了幾分陽光，看得出來他平常應該很喜歡笑，此刻即使是微蹙著眉頭，嘴角也是微微上揚的弧度。
“別傷心了，老三個性是冷了點兒，他這個人說話向來不會拐彎的，其實心地不壞。”
“嗯。”周慕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才發覺有什麽不對，她皺了皺眉頭，問眼前的男生：“不是，老三是誰啊？”
“徐璈啊！你剛才不是還跟他告白？”
男生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她。
周慕心想，自己還真是個白癡，她怎麽問了這麽一個缺心眼的問題？
不過被他那鄙夷的眼神這麽一刺激，她心中那點兒悲春傷秋的小情緒倒真是消失了一大半。
她無力地朝他揮了揮手，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行了，我沒傷心，謝謝你的關心。”
說完，她又擺了擺手，朝體育館外走去。
到了門口，刺耳的哨聲再次響起，她忍不住回頭，卻看到那個男生還站在原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些想笑，剛才站在場中的尷尬倒真的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喂，你說徐璈是老三，那你是老幾啊？”她揚起下巴朝那個男生大聲問道。
男生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半晌才回答道：“老大。”
“那你一定是屬猴的吧？”周慕笑著問他。
“什麽？”
男生茫然的表情讓周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她邊朝外走，邊大聲說道：“大師兄，你怎麽可以忘了自己是屬猴的啊？”
身後有半晌的沉寂，隨即便是男生反應過來後的大笑聲。
與此同時，球場上似乎傳來叫喚他的聲音，距離太遠聽不真切，隻知道是兩個字……
身後傳來男生不耐煩的回答聲：“來了來了，催什麽！”
05
周慕往回走的時候已經下午4點多了，她想著反正待會兒應該也不會再出去了，於是順便去小吃街買了一份麻辣燙。
提著麻辣燙往宿舍樓走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薛閆海打來的，看到他的名字時，周慕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中的麻辣燙，莫名地有些心虛。
薛閆海是她的表哥，一個內科主任。
其實在易雅涵那件事以前，周慕並不知道自己有這麽一個表哥存在。
老媽當年嫁給老爸的時候算是遠嫁，那時候交通遠不如現在發達，和娘家那邊的走動本來就少，早幾年，外公外婆雙雙去世後，去那邊的次數就更少了。
據說，薛閆海是老媽一個很早就去了國外發展的堂兄的孩子。
那場病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整個人都蔫了下來，她一直反反複複地燒了差不多一個月，直到那個夏天都過完了才稍微好點兒。
那之後的周慕就像是脫水的白菜一樣，變得蔫蔫的，好像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來。爸爸媽媽隻當她是因為易雅涵的死心裏太難過了，雖然很擔心她，卻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不能一直在家陪著她而不工作。正好薛閆海還沒找到工作，就暫時住在了她家，也順便幫著照顧她。
雖然薛閆海比周慕大好幾歲，但或許是一直在國外的緣故，他和國內大多數同齡人並不一樣，他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讓人不自覺想要靠近的氣息。都說生病的人比較脆弱，漸漸地，周慕和他的關係也就親近起來了。
不久前，薛閆海的工作調到了這邊，正好周慕也考上了這邊的學校，所以當薛閆海提出讓周慕每個周末去他家改善夥食的時候，周慕還沒來得及推辭，她爸媽就一臉欣喜地答應了。
“喂，哥，你找我？”
“你現在在哪裏？”
“在學校啊，有什麽事情嗎？”周慕聳了聳肩膀，防止單肩包的帶子滑落。
“聽說過幾天要變天了，姑姑讓我給你帶了幾件衣服過來……”上星期周慕去薛閆海家的時候，他好像說這周要回桐城開會，問自己有沒有什麽需要帶的東西。
“啊？要不我明天再過去拿吧，你不是昨晚值了夜班嗎，一定很累了吧？”
周慕記得自己昨天打電話過去的時候，薛閆海說自己正在醫院值班。
“我已經睡了一天，剛剛起來，正好現在也快到晚餐時間了，咱們一起吃個飯吧！你還沒吃吧？”
“沒啊，隻是……”
我買的麻辣燙怎麽辦？
周慕為難地看了看自己手上提著的麻辣燙，不知道如何是好。
下一刻就聽到薛閆海說：“你不會又買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吃了吧？”
周慕一驚，下意識地把手上的麻辣燙往身後藏去。
做完這個動作後，她又覺得好笑，這都已經有條件反射了。
不過，薛閆海是有千裏眼嗎？好像什麽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沒，沒啊！”周慕心虛地說著，想找個地方把麻辣燙扔掉，又覺得太浪費。
算了，提回宿舍看看洛維她們要不要吃好了。
這樣想著，她便說道：“哥，你到了給我打電話吧，我就在……”
“周慕！”
耳邊突然傳來一前一後兩個低沉的吼聲，周慕一愣，疑惑地看了看手機，再抬頭就看到薛閆海提著一個大袋子站在宿舍門口，此刻正一臉嚴肅地瞪著她手上的麻辣燙。
薛閆海原本就長得挺拔俊俏，加之常年在海外熏陶，身上自有一股成熟男人的氣質。往女生宿舍門口那麽一站，來來往往的女生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幾眼。
薛閆海抿了抿嘴唇，伸手拿過她手上的麻辣燙，又將自己提著的衣服袋子交到了她的手上，轉身往旁邊走去：“你撒謊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遲疑，而且還會下意識地避開別人的視線，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嗎？”
說話間，薛閆海已經走到了一個垃圾桶旁邊，就聽“砰”的一聲，一份熱騰騰的麻辣燙就這麽貢獻給了垃圾桶。
周慕雖然心疼，但是此刻也不敢再多說什麽，隻是低頭用腳蹭了蹭麵前的地麵，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無奈地撇了撇嘴。
薛閆海走回她的身邊，見她這副模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還心疼是吧？趕緊上去把衣服放好，帶你去吃好吃的……”
薛閆海帶著周慕去了學校附近一家口碑不錯的餐廳，他們到得比較早，餐廳裏人還不是很多，她選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
雖然周慕心心念念的都是各種口味菜，但最終還是在薛閆海的脅迫下，點了幾個“清淡營養”的菜。
“什麽帶我來吃好吃的，你請我吃飯，不是應該讓我隨意點嗎？”周慕用勺子戳著湯碗裏的黨參，碎碎念道。
不讓她吃麻辣燙就算了，居然連吃飯都不順她的意。
“女孩子老吃口味太重的東西對皮膚不好。”薛閆海施施然地喝著湯，一臉笑意地看著她。
“哼！”
周慕輕哼一聲，扔下了勺子，專心對付那盤白灼蝦。
“別光吃一個菜……”薛閆海說著，夾了一筷子青菜到她碗裏，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了，你今天說不去我那邊，是學校有什麽事情嗎？”
“係裏麵有籃球比賽……”
周慕將剝好的蝦蘸上醬，頭也不抬地回答。
薛閆海偶爾會關心周慕在學校裏的事情，她也已經習慣了。相對於老爸老媽的忙碌，有時候周慕會覺得薛閆海更像她的家長。
“籃球比賽？”疑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抬頭就見薛閆海正一臉認真地看著她，“有在乎的人參加了比賽？”
周慕手一抖，差點兒打翻了手邊的杯子，她連忙扶正杯子，強迫自己看向薛閆海：“什麽呀……就是係裏麵的活動，被室友拉去的而已。”
薛閆海看了她一眼，低頭喝了一口湯，才輕聲問道：“是嗎？”
兩人都沉默下來了。
老實說，周慕有時候有點兒討厭薛閆海的敏銳，他好像隨隨便便就能看穿她的內心，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正好這個時候已經到了用餐時間，餐廳裏也漸漸熱鬧起來，倒不顯得他們這一桌特別尷尬。
周慕今天連著兩次被人掃了麵子，此刻隻覺得不舒服，她想早點兒吃完回宿舍，不知不覺便加快了速度。
他們應該是剛剛從球場上下來，滿頭大汗，臉上卻掛著大大的笑容，看來這場比賽是他們贏了。
周慕掃了一圈都沒看到徐璈，她失落地正要轉頭，卻見他終於慢吞吞地出現在了門口，雖然也是一副剛剛運動過的熱血模樣，臉上的表情卻還是冷冷的。
“那中間有你喜歡的人？”耳邊傳來低沉的男聲。
周慕回過頭，就見薛閆海也看著門口，臉上是一種略帶興味的表情。
“薛閆海！”她終於忍不住輕拍了一下桌麵，在他愕然的目光下，惱羞成怒地說道，“你今天怎麽這麽討厭啊？”
“哈哈哈……”
薛閆海在短暫的怔愣後驟然爆發出大笑聲，讓周慕的臉漲得通紅，她很想衝上去捂住他的嘴，讓他不要再笑了。
可是還沒來得及動手，薛閆海便忍著笑指了指她的身後：“那小子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