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冷酷仙境 ——小花
猜不透的是你瞳孔的顏色
看不穿的是你飄忽的魂魄
懂事之前，情動以後，長不過一刹那間
紫微星流過，已過一光年
來不及，說再見
——題記
一
風在徐徐地吹，是不是在吹其實也不分明，因為流動得過於緩慢已經分辨不出方向。
欽在操場上緩慢地走著，遠處有人數著數字，這個數字跟她有關，但她依然緩慢，就像這夏天的熱風，懶得走動，懶得思考。
數到快100的時候她終於跑動起來。時間來不及了，要躲藏……
因為被同桌拉去玩“體會童年”遊戲，她要重溫該死的躲迷藏。一個找，其他人躲，被找到就很慘，要罰。找與藏比起來她更願意選擇藏，至少，她現在稱心如意
。
欽像貓一樣好奇地搜索著地點，眼神不停地從此建築物飄移到彼建築物……遠處的景物跟著熱浪在蒸騰著，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跑到製冷車前的時候，欽疑惑地停下來了。似乎這個大東西正在運作，但是溫度開得並不是太低，要不要躲進去呢？熱浪滾滾的夏天傍晚，連思考都困難。欽一貓
腰跳上了車廂。
她打量起車子內部——沒有冰製品卻依然涼爽，幾個木頭箱子堆在靠裏麵的角落，若蜷起身子似乎可以藏得下。製冷車運行的時候冷氣可以開到零下26度——是兩
個小時內絕對可以凍死人的可怕溫度，不過不開車就無妨。
欽蜷身坐下，找了個幹淨的報紙鋪上，真幸運，居然還能讓她幹淨。既愜意，又涼爽。等人的時間無事可做，不覺已經犯困睡意來襲。
睡眠很沉，欽夢到了雪花在布滿巴洛克風格建築的大街上飛舞。一陣陣帶著雪片的風是看得到流動方向的。華燈初上，雪花因得到光的恩寵，磷光閃閃，變成了粉
雪，氣勢磅礴地占滿了周圍的空氣。
原來風是這麽不安分的家夥。欽不自覺地伸手想要抓住這轉瞬即逝的幸福。
可是？哎？一手握空了。眼前的粉雪一下子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恐怖黑暗。場景的切換過於快了些，毛骨悚然。欽一下子驚醒過來。
這是在製冷車內？也就是，已經到晚上了？可是周圍並未透出操場上應該有的星星點點的光。恐怖感似洪水泛濫，她不敢動，不敢喘氣，甚至連是不是在製冷車內
也不敢肯定了。沒有一點聲響，安靜得可以讓空氣停駐。直到摸到旁邊那幾個詭異的木頭箱子，她才確認了地點,依然在車內。可是門被鎖上了。
“外麵有人嗎？有人嗎？”欽用力喊，可聲音隻在車廂裏沿著壁發出沉悶的回音，夾雜著金屬味道。欽想起，學校裏的每種冰棒她都吃過，被她吃進去的冰棒在這
裏存在過，而她現在又跟被她曾經吃下去的東西關在同一個地點，真是緣分。
欽開始擔憂起來，晚上車廂內的溫度真的不樂觀，身上衣服僅僅一件T-SHIRT而已。睡久了，欽覺得頭好暈，身上好冷。
我這是怎麽了？欽感覺渾身無力，身體像化掉一般軟綿綿，卻又冷冰冰。她找到根金屬棍子，狠狠地敲擊車廂金屬板，聲音尖銳。卻感覺自己不再害怕，可是身上
的力量一點點消逝。再耗下去，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拿起這根金屬棍子。會有人救我嗎？
一陣暈眩，倒地。
欽繼續又夢見那個冰之仙境，雪花居然困住了自己。
二
四周彌漫著麵包房裏特有的香味……欽恢複意識的時候覺得自己像被掏空一樣，真餓。人若死了是不會餓的吧？
眼睛慢慢睜開，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臉……啊，這裏是？
“總算醒了……再不醒就要送你去醫院急救了。” 渾厚的男低音，很舒服。一個從未見過的男生露出關切的眼神。他是誰？為什麽照顧我？欽上下打量起這個陌
生的男生——白色棒球帽下是線條分明的臉龐，挺拔的鼻梁，長長的睫毛，金褐色的眼眸炯炯有神，可以說，他很英俊。是醫生嗎？不對，醫生不會是同齡人吧？
“這裏是……”
“學校的護理室。”
欽從未來過這裏。至於為啥到了這裏，這個問題暫時不想問。氣血不足的情況下邏輯思維還是很遲鈍的。
欽進一步打量著眼前的男生——身材修長，臉龐有著堅毅的輪廓，金褐色的清澈眼眸好像南極洲失去溫度的太陽。低低的頷首，深深的凝望，優雅得無以複加，連
身邊的空氣也變得清晰，周圍的灰塵似乎被自動過濾了似的。又或者，他是個讓人看起來就會變得精神振奮的男生，就好像冬天會使人腦袋清明一樣。欽腦子突然
蹦出“冰男”這個詞。他的一切都能讓欽聯想到冰天雪地的場景，來自北歐，來自某個神話世界。欽有些愣神，從冰之仙境起死回生後遇見冰男，這個世界真奇妙
啊。
“你發燒了，現在感覺如何？”冰男的語言化成白霧，凝在半空中。之後他用修長的手搭上她額頭，手心冰涼，手背上仿佛永遠結著一層霜。眼前的場景不禁讓欽
噗的一聲笑出來。
“喂，我說……”冰男欲言又止，“我……哪裏不對勁嗎？”
“啊……沒，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欽收回眼神，故作鎮定。
“我叫辰，負責學院後勤科的冰飲部。”
突然間，欽腦袋炸開一樣，各種信息洪流淹沒了腦袋裏每個神經元，肆意泛濫。時間和空間這兩個概念在神經元間穿梭，她記得自己在玩捉迷藏，然後困在了車廂
。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被人發現的？還有那個恐怖車廂，那個夢境，眼前的冰男。他們又是什麽關係呢？雖然試著找尋連接點，卻還是不得而知。一切都很微妙。
“能告訴我為什麽你會睡在製冷車裏嗎？”冰男笑了，手上霜還未融化。
“這是秘密！”要是說了那該死的“體會童年”他會笑我幼稚嗎？忐忑不安之下，她沒有時間去思考。
“你真是個奇怪丫頭。”語言旋轉飛上半空，又雪片落下，字字砸在了欽的心上。
“你真是個奇怪的冰男。”欽模仿著那個叫辰的冰男的語氣。
“冰男？我可是活在太陽下哦。”聽完欽的話，辰露出驚訝的語氣。
相視而笑，仿佛認識久遠的朋友。
——那太陽底下的冰男到底是什麽樣子呢？會融化嗎？
三
放學後時間自由且找不到想做的事情。
看冰男去吧——那個外星人般的存在。
想法剛升騰在腦海裏的時候，欽就快步跑向操場，太陽下的冰男會不會融化呢？老是被這樣奇怪的想法困擾。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熱氣騰騰的操場角落，冰男正打著籃球，以優雅的姿勢。球輕輕擦過籃板，旋轉式滑入籃筐，歡呼雀起。
冰男的嘴角微微上揚，滑出一道優雅的弧度。欽有點愣神，或許是太陽耀目也或許因為太陽下的冰男刺眼。
“小心！Danger！”話音未落，球先落。
猛地飛來一球，力道很大地砸上了腦袋。立刻天旋地轉，欽隻覺得腦袋裏傳來馬達的轟鳴聲。一陣暈眩中感覺到有人抱起了自己以飛快的速度衝刺。
眼睛緊閉，疼，無力反抗。欽在朦朧中似乎看到保健室的牌子，又是這個地方嗎？
一直等到腦袋裏的星星消失，欽才眯起眼睛，頭真疼。在有些晃悠的畫麵中，她看清麵前的人是辰——那個冰男。
“喂，對不起，很疼嗎？”辰問。
我才不是那個“喂”。欽心裏想。
“疼，你要道歉。”慢慢理虧去吧，欽狡猾一笑。
風似畫筆掃過窗台，太陽花盛開正豔，知了不厭其煩地吵鬧。
“有什麽我能幫到的地方，盡管說好了。”辰一字一頓。
“那……跟我寫交換日記吧！”
“這……好突然呢……”辰非常驚訝，他不明白眼前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在想什麽，按理說會要求賠償或是要求照顧自己什麽的。
“這點小要求都不答應我，真沒道歉的誠意。”欽撅起小嘴。
誰讓你剛才叫我那個“喂”。
“可以換個嗎？我不擅長寫日記……”
“不行！”
是你砸我的，理可是在我這邊。
“我幫你補習功課吧，你不是要在家休養幾天嗎？”
“我自學能力很強。”欽眼神堅定地看著辰，她非要他答應不可。
“輸給你了。”辰無奈地攤手。
生病的特權就是可以差使別人，欽很聰明。
四
9/12 欽
想了很久，還是叫你辰吧，冰男的話會覺得你離我好遠。今天我做壽司吃，突然覺得壽司跟和服好像，都是把自己層層包裹。所以它們的屬性是內向的。
做了梅子黃瓜卷，把梅子核去掉，米飯加了一點醋蒸出來的。我覺得梅子加黃瓜有種特殊的清香味道。也給你做了一份哦，好吃不？
9/13 辰
好吃，非常好吃。
這樣的答案簡單了點，會不會讓你失望呢？但如果讓我說怎麽好吃，形容一下感受的話……我還是隻會說好吃而已。無奈哦，語言能力不發達，抱歉了。
還是很好奇你為什麽會在冷凍車裏。
9/16 欽
昨夜做了兩個夢。先夢見我在去學校路上，已經出發了，突然下雨，又忘帶手機，於是趕緊往家衝。半路上媽媽喊我，叫我別跑，她追過來拿了傘和厚厚的灰色毛
衣給我，怕我冷又怕我滑倒……
接著又做了個夢，夢見我在教小朋友畫國畫，他們太小控製不了宣紙上的筆墨，媽媽從雨中跑來，遞給我棉紙，說拿去給他們先用，叮囑我慢慢耐心教，別吼小孩
，免得嚇著。
媽媽去世到今天整整六年了，但我不知道是六年，一下子認為隻有五年或者更少。我從沒忘記她的忌日。但也很少早早地想起來，都是到了前一天，才突然驚覺。
那日子總在我心底，過去的影像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怕勾起內心深處的痛。
辰，我覺得自己其實一無所有，雖然在外人看來每年總獲得大大小小的獎項，卻感覺無處可去，是即使努力尋找也無處可去的驚恐感覺。
姐姐一直工作，照顧我的生活，很感謝她，我是缺乏安全感嗎？
9/23 辰
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欽有那種驚恐感覺的話，就來找我吧，半夜也沒關係。
和欽不一樣的是，我生活在一個喧鬧的家庭，父母還有弟弟，他們都很吵，雖然煩卻很溫暖。有天沒有吵鬧的時候又覺得少了點什麽，大概少了的隻是習慣。
10/15 欽
辰還記得嗎？以前聊天時對辰說過有個秘密的事。
秘密是——今天是我生日。
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母親和姐姐知道，父親始終沒有見過……習慣了和她過生日，習慣了不告訴別人。辰看到這篇的時候大概就已經過了。
10/15 辰
欽今天快樂嗎？不遵守約定的我提早讀了今天欽寫的日記。還好12點前趕得及。也告訴欽一個秘密，晚上本來我還有補習的。翹課了。
今天過得很開心，跟欽在一起的時間真快。我畫的國畫不差勁吧？
欽突然哭的時候，我馬上就慌了。喜歡看欽的笑臉，不過哭也很可愛。
10/16 欽
好意外，昨天辰突然出現在門口還拿著大大的蛋糕。昨天是我最快樂的日子，以前的不安統統收起來了，謝謝辰。
一起放煙花的時候辰說的那句：想叫我的時候就call我吧。
突然很感動，我是控製不住眼淚的。
除了媽媽、姐姐，第一次跟別人一起過生日。
日記裏，欽寫進去很多零碎的生活片段，雖然記錄下它也未必都有它的意義。倘若是每天思考著記錄的意義腦子也會不夠用吧？
想讓自己被了解，以及了解他，人總不喜歡孤獨。
愛一個人是，兩個人站在一起，朝同一個方向眺望，看著這個落寞的人間。想說話的時候可以說很多，不想說話的時候是安靜卻不可以缺少的陪伴。
欽一直這麽堅定地認為。
10/26 欽
辰，抱歉這麽多天才打開日記本。
他常來找我，他叫曜。名字如人，開朗陽光，在他身邊的我總覺得自己有些改變，大概是對事對人都積極些了。我們聊了好多，他懂得天文，約我一起去天文館玩
。到底是去好，還是不去好呢？
10/27 辰
欽快樂就好，雖然希望欽能快樂些，但是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做什麽好。什麽樣的事情能讓欽快樂呢？可以盡管提出哦。
至於想去哪兒，要做什麽，這樣的事情隻有欽自己能決定哦。巧合的是曜也是學生會的幹事，我們認識。算是學長吧。
10/30 欽
如約，昨天去了天文館。辰去過嗎？鐳射激光仿造的各個星座投影在球型拱券上，躺下來，漫天星座。我找到了自己的天蠍，曜也找到了他的獅子。冥冥中好像那
些縹緲的星星帶著自己找到了遙遠的本體……如此虛無卻是歸宿。辰是什麽星座呢？應該是不太說話卻很靠得住的星座，我猜的。天蠍或者巨蟹，對嗎？
11/2 辰
真準，天蠍確實是我的星座啊。據說，天蠍三區琢磨不定，有分裂人格傾向卻也有與生俱來的優雅。適合從事藝術。
對了，我的個人網站正在建設中，剛做好入口的flash，等些日子買個域名。
11/3 欽
辰變得厲害了呢，flash都做好了。我要看哦，預定第一個看，不許先給別人看。
曜每天都等我放學，辰你怎麽不來呢？好久我們都沒有一起走了。一起看夕陽吧，想聽辰講家裏的故事，那個喧鬧的家我好向往呢。可是，喧鬧是怎麽產生冰男的
？冰男——很久沒這麽叫你了。不是覺得冷漠，而是金褐色的眼睛讓我聯想到冬天冰原上反射出淡淡的陽光，美麗卻沒有溫度似的。可是冰男是個溫暖的人，我這
麽覺得哦。
聽說——手心冰冷的人心裏熱。冰男的手心冰嗎？
有些許的不安，是否因為習慣改變而未知，我總是很難接受改變，算是個缺陷吧。回家小路上曜總是跟我一起走，沒完沒了地講笑話，我知道他想讓我快樂，可是
為什麽覺得煩躁呢，而辰放學後都幹些什麽呢？
五
我愛你——但是你卻不知道。飛鳥在天空劃過，沒有痕跡，我在你生命裏存在過，留下多少痕跡呢？
已然深秋了。學校附近小山丘安詳自在，冷去了喧鬧，冷回了安詳的本體。秋風乍起，霜天水影。
辰不知道，欽從寫日記的那一刻起，每天都集下了一顆糖果，來自世界各地，花色不同，也沒有重複。表達的意思大約是：紫色鬱悶，黃色開心，綠色愜意，紅色
澎湃……看起來單純帶著傻氣。
日期寫在花花綠綠的糖衣上，她用另一種方式記錄下來每一天。等收集了365顆她要送給辰。下一年辰就可以每天吃一顆，每天都甜甜蜜蜜……
曜的教室在欽隔壁，他是一班之長，學生會的副主席。人如其名，他有很多朋友，話語自信，舉手投足是超越同齡人的穩重感。
那個時候曜在欽的班級裏做報告。演講完畢，所有人都對他鼓掌的時候，隻有欽，沒有鼓掌，反而用淩厲的眼神看著他。他覺得她是個真性情的人。記得那天演講
的主題是“親情”，曜始終不明白他說錯了什麽。
而後每天曜經過欽班級的時候都會往裏麵看上一眼，欽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裏。或許人總是被相反的事物強烈吸引……曜就從那時開始主動約欽，他喜歡光
明磊落。
曜依然每天等欽下課，陪她走一小段路，不知疲倦。曜很陽光，有時候卻陽光得刺眼。他太明媚了，不知道憂愁是什麽。這種過分的開朗會讓欽覺得與他不是在一
個世界內。不過，最近笑容多了，受曜的影響吧。
傍晚放學路上，曜和欽緩緩走著，似乎，他每天等著她走已成為一種習慣。曜知道，習慣的東西，戒掉很難。他習慣欽在身邊，習慣欽有些調皮的性格，也習慣她
時常不適當的冷漠。
曜把一整天積攢下來的陽光分給欽，說著開心的事兒穿插著笑話。可欽似乎還是不適當地冷漠著。
“辰他每天建網站會不會體力透支呢？”欽突然說。
曜的笑容頓住了……失落感伴隨著些許的嫉妒。那種微妙的感覺，到底是什麽很難形容，就像是一盤甜菜中不和諧的鹽味。
“應該……不會吧？辰那家夥體力一直很好。”曜強裝笑容。
欽，你喜歡辰嗎？——連問的勇氣都沒有。
夕陽下，兩個人影子被拉得老長，晃悠晃悠的影子在古老巷子裏跟緩慢流逝的時間仿佛一體。
路過便利店的時候，欽進去了，然後蹦蹦跳跳地拿了包糖果出來。糖果的包裝水靈透明，看得到裏麵的糖衣被精心設計過，很少重複。
欽臉上劃過意義未明的一抹笑容。
“喜歡吃糖果？”曜覺得自己從未了解欽。
“嗯。”還是無意義地帶過話語。
不再追問下去，曜知道她喜歡把自己層層包裹，而他能做的隻是默默的陪伴。
12/10 欽
辰，我買了很多糖果，自己吃一顆，另一顆一模一樣的攢起來。吃糖果的時候，我覺得糖果是快樂的，它有吃不完的甜；吃苦瓜的時候，又覺得苦瓜也是快樂的，
它先苦後甜；吃到完全苦的東西的時候，居然有感激的心情，因為有它我們才會分辨什麽是甜。
我這感受還真像極了上了年紀的人，說不定我就是一個怪人。
辰最近還是很忙嗎？
12/15 辰
欽，凡事都有它的兩麵性吧。沒有戰爭的腥風血雨就不能體會和平的彌足珍貴。現在忙碌起來了或許更能體會閑暇的意義。那對於我是夏天裏的沙冰，讓人頭腦清
醒，有足夠的時間去理清思緒。
如果有一天完整的隻屬於自己的時光，我想在院子裏曬太陽，看書，種花。欽願意來的話，就更好了。如果不覺得悶的話（笑）。
欽最終沒能和辰一起在院子裏曬太陽。因為辰突然轉學了，沒有任何的預兆，沒有通知任何人。好多天……大概半個月沒有音訊了。欽總是走到他們學校門口想進
去找他的時候，又原路返回。
每天，交換日記變成了一個人的日記。每天，不變的是曜依然習慣性地出現在欽身邊。終於有天，放學的路上，欽忍不住哭出聲來……辰，你變了嗎？為什麽不聯
係我？一個人的日記真的好寂寞。這一個月我攢下來的糖果都是抑鬱的深藍色。欽的頭搭在曜的肩膀上，狠狠地哭了。
欽，我愛你，但我不想看你難過。
若辰傷害你，我不會原諒他。
曜的眼神堅定，他決不容許任何人傷害欽，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欽幸福。
曜約出了辰，17點，工地旁小坡上。
“很久不見，有急事嗎？”辰滿臉驚訝。
“是有一件。”曜淡定地說。
“長話短說吧。”
“關於欽……”曜的眼神帶著些許不滿，他總是把情緒寫在臉上，不知道什麽是控製。
“她？我很久沒聯係了……”
“開門見山地說，你知道欽喜歡你嗎？”強勢的語氣，曜一如往常。
風聲陣陣，呼嘯而過。
辰無言。沉默像鈍重而透明的壁壘，隔在了兩人間。
“喂，你到底說話啊。”曜是急性子的人，這樣的停頓會讓他暴躁。
“她為你哭了，你知不知道？”曜已然發飆了，揪住辰衣領子，手握拳。
辰依舊沉默。
實在是忍無可忍！
一記右鉤拳，辰腹部狠狠疼了一下，踉蹌退後，卻沒有還手。曜上前揪住他衣領，又是一拳，依然不還手。故意的？既不還手也不躲避，不像平時機敏的辰。他練
過跆拳道，沒有理由避不開。
一陣風過，落葉簌簌。
“為什麽不還手？”曜怒吼，他經不起輕蔑似的挑釁。
“隨便你怎麽想。”辰嘴角流下一絲血。他用這樣自虐的方式在懲罰自己，因為他曾經對欽說過，我不會讓你哭。
對不起，欽，不要哭啊……
曜一下把辰絆倒，一陣暈眩中，辰想起了一個女孩躺在車廂後冰庫裏，發著燒，他真怕她死。
所以，欽，不要哭啊……
憤怒的拳頭震得梧桐樹上還在依戀秋天的枯葉紛紛墜落，落地的呻吟聲是鈍重的，宣告它們終於死亡。遍地枯葉在淩亂的步伐下碾碎，嘶嘶聲不絕於耳。
“我從來……”辰嘴角流血，眼神卻似寒光投向曜。曜為之一震，後退幾步。
“我從來不想傷害她。”辰緊握雙拳。
……
對峙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時至華燈初上。工地在夜色下安靜了下來，工人們早已經下班，隻剩下條黃狗不合時宜地汪汪亂吠。
辰手上流著血……曜卷起褲腿，腳上的淤青在夜色下清晰可辨……
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蒼白的彎月，勾起了過往。一年前的冬天，他們曾經一起打著雪仗，曾經一起宣誓要把學生會辦好，曾經站立於同一個山丘上眺望著同一
個方向……時間膠片像放電影一樣穿過辰有點混沌的腦袋。詭異的風吹來，夜晚周圍的樹林簌簌作響。
“危險！”辰突然吼向曜。
“砰——”聲音震耳欲聾，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狠狠地推開了曜……指尖流逝的時間好像瞬間定格了。
黑壓壓的一塊東西從天而降，甚至來不及看清它是什麽。鈍重的死一樣的聲音響徹工地……連黃狗的汪汪聲也戛然而止。
“辰！”被推開的曜撲向辰，他使勁渾身氣力撬起鋼板，同時撥打120。
“辰，堅持住！”曜抱住辰，是敵是友，是血是淚。
一滴淚從亮褐色的眼眸滑落，勾在了長長的睫毛下，輕輕歎息。
“為什麽要幫我？為什麽傷的不是我？”曜緊緊地將辰摟住。自責得無法原諒自己。遠處淩亂的石道上，玉簪花香卻因為入夜而冷香愈烈。
花落滿地殤，千言萬語凝成了無語。
“曜，拜托你告訴欽去看我的網站，密碼是她的生日……”雙眼模糊，蒼白的臉上眼神黯淡。他還有未完成的事情，但恐怕沒有時間了。辰想起“冰男”這個可愛
的外號，想起欽逼他寫交換日記時候古靈精怪的模樣，想起了最初那個發高燒的女孩。
唯有你，隻想見你。
淚一滴滑落眼角，是疼痛，是幸福。
呼嘯的救護車趕到，人頭攢動，人聲不絕於耳……辰隻感覺腦部重重地疼……
你們還是讓我安靜些吧……
北風亂，夜未眠。
六
欽打開辰親手做的日記網站，點擊Enter。
她看見漫天飛舞的雪花，磷光閃閃，是夢中的仙境。車廂內，一個女孩蜷縮於角落，仙女一樣甜美地酣睡……
欽，自從我的籃球打到了你的腦袋，我就一直覺得你的腦袋很可愛。
欽，我的手心冰冷但內心溫暖，你說對了，但隻對你而已。
欽，真想跟你曬一個下午的太陽，一起讀書，有很多動物在身邊圍繞。
如夢似真的仙境卻沒有你……真冷酷。
辰，我愛你——欽用唇語重複著。
淚，撲簌簌地滑落臉頰……她點擊了關閉。窗台凋落的太陽花瓣，命運不堪。她望向天空，夕陽如火，占滿了整個眼眸，化成淡淡的金褐色。
那365顆集齊的糖果，靜靜地躺在玻璃罐內。
天階夜色涼如水，
而我獨自為君吟。
人生縱使有一別，
天涯共此時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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