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倒影
9.Nobody knows but me——鬧鬧 10.遇見——茉莉哉子
9 Nobody knows but me by 鬧鬧
退一步是背靠背,托付的是信任,兩人之間依然有看不見的紅線聯係著,無論是什麽樣的阻攔,都能夠相信對方。
Nobody knows but me by 鬧鬧
微光倒影
“您好,這是你們桌的附贈飲品,本店的招牌手工花茶!”
薄薄的紅唇吐出既優雅又溫柔的詞語,小巧的翹鼻之上卻是一雙透著狡黠的活潑靈動的大眼睛,甚至因為兩邊帶了不同顏色的“美瞳”所以顯得波光流動,還有一點點的妖豔。合身的可愛的黑白女仆裝是這家甜品軒屋“糖皇”的人氣招牌之一,所以一旦有侍者靠近,通常會引起男生們的一陣青春的**——尤其是當招牌美女瀲靠近我們這桌的時候。
之所以一群劍道部的男生會來這家店,是因為一張神秘地出現在部長大人手裏的招待券,以及看到這張招待券以後男生們的起哄——“部長大人你竟然問那家店在哪裏?超有名的‘糖皇’呀——有本市第一的甜點!有女仆裝的美女!尤其是瀲!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去吧!”
“阿嚏!”
就在這時,我們的部長大人遼在嫋嫋上升的花茶白煙中,很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
全桌人都靜默了。要知道菲爾德學院的劍道部部長——遼,劍術之高超,性格之冷漠,沒人敢惹他。在校四年(從初中部算起),劍道部每年從市裏到國際拿得各類獎項,讓校長笑到嘴巴歪掉疑似中風。
而傳說中的部長大人才不是什麽五大三粗的金剛羅漢,相反是一個長相清秀、細眉鳳眼卻散發著冷漠、銳利氣息的男子,可以麵無表情地淡然接受女生們的尖叫和崇拜。
然而,現在這個場景,堪比金燦燦的戰鬥佛突然打了個噴嚏……
教眾麵麵相覷,不知道是覺得原來身體好得跟塊鋼板似的部長大人也會打噴嚏,還是這個場景著實尷尬——還是在美女麵前!
“這是薰衣草茶,不過少數人有過敏反應,如果有過敏史的請不要飲用,或者覺得不適的也請立即停止飲用。”
瀲以藥劑師一樣的口氣詳盡地解說完,想來已經有不少客人無福消受這甜美的香茶。語畢,她對著一群男生中間的部長微微一笑,便毫不留戀眾人的目光離去。
“這群色狼……”看著全桌大部分男生的視線都隨著她走掉的方向望去,我在心中怒罵著。不料側頭一看,甚至連部長大人的視線也不例外,清秀的臉龐甚至帶著一絲認真,還下意識地舉杯喝了一口薰衣草茶。
我忍受不了這種沉醉的氣氛,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遼,後天還有比賽呢,你是不是應該跟大家強調一下?”我試圖用說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畢竟跟他肢體接觸還是需要勇氣的——高一的某一節體育課上偶然發現他們班也在同一時間上課,我自恃是青梅竹馬,還打算自來熟地從背後撲過去給他一個重逢的擁抱,不想他一個後背摔,毫不留情地把我摔在體育館的軟墊上,從那開始我再也不敢對他動手動腳了。
“啊……這個地方氣氛不符吧。”他皺了皺眉頭,眼睛像是會勾人似的眼尾上揚,“等下再說吧。”
雖然轉過來麵對著我說話,但是他的眼角卻總是飄向一邊,不用說肯定是在看剛剛走掉的那位美女。
《號外!冰雪消融的春天!》
我在心裏甚至瞬間擬好了明天校報的頭條標題……但在現實中卻隻能咬著餐巾在內心中流寬麵淚,遼竟然真的看上其他女人了啊,我這個青梅竹馬要往哪裏擺!
看著遼慢慢喝著杯中的薰衣草香茶,那甜香的味道在我聞來卻是摻雜著一絲苦澀。
“小深,結賬就拜托了!”副部長從遼手裏接過招待券遞給我。
於是沒良心的男生們一如既往地打鬧著先離去,作為掌管財政的社團經理的我落在最後,卻看見瀲正朝收銀台後方的房間裏喊:“小颯,出來收銀台幫個忙!”
於是在我麵前出現了一張幾乎就是和瀲一模一樣的臉,沒有帶美瞳的黑色眼眸熠熠生輝,臉部線條有著男性的剛硬,個頭也高出不少,溫柔的氣質撲麵而來。恍然之中,我還以為瀲變性了,頓時心中無比激動,剛才對那張臉的嫉妒頓時轉化成了傾慕,我在內心迸發著血淚:這是上天對我那受傷的少女心所作出的補償嗎?
“美女,使用招待券打折以後總共是128元。”小颯微紅著臉對我說,喊得很生澀。
我看著他的臉,緩緩地把招待券和社團經費專用的錢包一起遞給了他。
“那個……你是要我自己拿嗎?”小帥哥的臉又紅了幾分,好像成熟的蘋果,真想咬一口啊。
“啊?哦……”我趕緊把錢包拿回來找錢,那可是社團的錢啊,我竟然因為花癡隨便給了別人?不過這個小帥哥人還是很好的,真是拾金不昧!
“這是小票,請拿好,謝謝惠顧!”
“不謝不謝,有你這樣的帥哥我多少錢都願意付的!”我脫口而出。
小颯的臉頓時紅得簡直能滴出血了。真是青澀的小男生啊……
“啊,臉紅了?”我不怕死地繼續“調戲”他。這簡直是電視裏富婆包養小白臉的經典台詞啊!我是鬼迷心竅了嗎?竟然對一個這麽清純的小男生說出這種話來!
“那是天生的……”小颯偏頭朝我無辜並害羞地一笑。我被徹底擊沉了。
如果那時我不是沉浸在花癡中,我或許會發現,那紅暈並不是因為麵對客人,而是運動後出現的,所以才會說是“天生”的——運動後會臉紅那是正常的啊!
付完錢走出店外,那些沒良心的隊員已經推搡著在前麵鬧成一片,而生性冷淡的遼落在後麵,仿佛是在等我。我心頭一熱,趕緊跑了過去。
“剛才那個美女有個美人弟弟哦。”雖然他對人都很冷淡,但是我說話他還是會聽的,這也算是慰藉少女心的特權吧。
遼並不感興趣地撇開頭,撩人的鳳眼微微眯起,“那個弟弟也是劍道部的。”
“啊!你怎麽知道?”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啊……美人弟弟原來也是劍道部的?
“我剛看見他從後麵那扇門跑進去的。”遼耐心地解釋道,“他背著的那個背包上,有尹利西安學院的劍道部的字樣。”
呃!那不是後天的對手嗎?
我被嚇到了,迅速對心目中的美人弟弟畫了個叉,絕對不能被美色**啊!剛才那僅存的對帥哥的傾慕迅速轉化成對敵人的警惕,畢竟還是青梅竹馬的遼更重要。
擔心著後天的戰事,我即使是回家寫作業也無法安心。窗外遠遠地傳來猶如小孩聲嘶力竭般哭聲的貓叫和狼犬的咆哮,更是叫得我煩躁不已。
我走出房間,打算去拿一盒薰衣草的冰激淩來吃,卻看見客廳的沙發上,遼的媽媽和我媽媽正在談笑風生。我有禮貌地讓了一下:“阿姨,吃冰激淩嗎?”
“哦……薰衣草口味的啊。”遼的媽媽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好啊,謝謝小深。好多年沒有吃了,真的想嚐嚐呢。遼那小子是薰衣草過敏體質,小時候還不知道,也是吃了這個冰激淩,全身起了紅疹子,還到去醫院吊針呢……從那以後家裏都不敢買這個口味的冰激淩。全家都沒有薰衣草的任何東西,大概他現在都不記得這回事了……”
這段話猶如一個響雷在我頭頂炸開:過敏體質!今天還喝了薰衣草花茶!那後天的比賽豈不是完了!好不容易進決賽的啊!遼付出了那麽多心血,他怎麽會容許自己失敗!
我趕緊將手中的冰激淩遞給遼的媽媽,匆匆向媽媽說了句:“那個,我出去散散步!”
不顧我媽驚訝的呼聲,我一溜小跑下了樓,這個時間是遼帶著他家那隻拉布拉多犬大白出去遛的時間,或許在街上會遇到。
順著他常走的路線,我果然在街邊公園的拐角處找到了他——和意想不到的瀲。
當我看到眼前激烈的貓狗大戰的時候,我終於明白那奇怪的聲音是從哪裏發出來的了。
大白正和一隻小白貓打得正酣——忘了說,大白雖然名字叫大白,但是其實是隻不折不扣的黑犬,眼下隻有6個月大,體積就跟成年的貓差不多了……眼下這兩隻寵物正打得不相上下,而他們的主人卻在一旁對望著,相交的視線難分難舍,絲毫不往旁邊看半分……
雖然遼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視線,但卻可以看見瀲微笑的麵龐——
“遼!”不願意看到他這樣注視著一個女生的衝動讓我出聲終止這樣的對視——雖然瀲的確是大美女……算了,在我看來那張臉還是長在小颯身上比較和諧啦。
遼聽到我的喊聲,仿佛回過神一樣一震,回頭看了我一眼,臉上的表情有些詫異,仿佛在說:“為什麽你在這裏?”
瀲卻淡淡地微笑著,隻是那微笑在我看來,似乎帶著炫耀一樣,讓人分外不爽。
“你媽媽找你呢!”情急之下,我隻好扯了謊。
於是,遼用力地牽過還在和白貓打得如火如荼的大白:“回去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不再多看瀲。但是轉身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了他微紅的耳根。
那一抹紅刺痛了我的心。轉過去看瀲的時候,她也已經懷抱著貓,保持著那令人討厭的笑容,還朝著依舊瞪著她的我揮揮手:“慢走。”
我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太過分了,Show完甜蜜,還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
於是,我徹底地被氣忘記了要告訴遼薰衣草過敏的事情,直到比賽那天。
當天的對手是另外一個區冠軍尹利西安學院的選手。
我氣鼓鼓地瞪著周圍的隊員們,他們看到小颯的臉的時候那個驚訝啊,嘴巴張得都能塞下一個蘋果了,看得我真恨不得走過去把他們的下巴一個一個合上。
怎麽可以因為美色而自亂陣腳呢!對方是個男人呀!
比賽激烈地進行著。兩個學校的選手各有勝負。
“目前結果是3:3平,最後,就看部長的了。”副部長擦著汗水退下來,我趕緊遞上毛巾,又瞄了一眼坐在角落裏的遼。按照參賽者的名單,最後一輪,是小颯VS遼。
遼果然在那天回家以後就出現了過敏症狀,即使吃了脫敏藥,也沒有辦法迅速緩解長疹子的不適。他穿了長袖也掩蓋不住手腕上的幾個紅點,甚至兩頰上也長了類似於青春痘的紅點——不過沒有人會相信部長大人會長青春痘吧,在全校學生心目中他可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級別的傳說啊……而這一切,都被一壺薰衣草花茶給喝回了人間。
劍道比賽服那粗糙的布料對皮膚的摩擦會使本來就在發癢的狀況嚴重加劇,遼盤腿坐在角落,緊緊地咬著下唇,我擔心地在他和小颯之間看來看去,心中無比希望奇跡出現。原本對遼的勝利深信不疑的我,此時卻已經是緊張得心都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比賽開始!”
小颯並不因為長了一張美豔的臉就是花瓶,他氣勢逼人的進攻,一招一式都很淩厲,那沉悶的聲音在館內回響著,仿佛打在人的心上一樣。
我用手緊緊地擰著衣角,心跳聲仿若擂鼓,幾乎將耳膜敲破。
場中的遼氣喘得很厲害,退避和進攻的動作都有著些許遲緩。但是他的眼神無比銳利,滿滿的都是逆勢上揚的倔強。
當小颯的最後一劍直指遼的胸口的時候,時間仿佛定格了,裁判的聲音就像地獄的撒旦布下的詛咒:
“團體決賽4:3,尹利西安學院獲勝!”
遼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線繩的木偶一樣,如果不是撐著竹劍,或許已經跪倒在地上了。隊友們急忙上前去扶住自己的主將,我夾雜在人群中,隻見遼望向地麵的目光裏充滿了憤恨。而小颯則完全被他的隊友們給圍在中心,爆發出的歡呼聲是那麽的刺耳。
“遼,我們下次會努力的!”雖然大家心裏都不好過,但是很多隊員卻不知道要怎樣安慰看起來又像是憤怒又像是沮喪的部長。大家都將目光投向了我,但是我也隻能安慰他下次再努力——這,絕對不是遼想要的。
“遼前輩——”正在這時,小颯卻從對方的人群中脫身而出,向遼伸出手。摘下頭盔的他,發絲也已經被汗水濕透,但是從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絲的驕傲和欣喜,卻隻有認真。
而搖搖晃晃也依然站直的遼,隻是伸出手拍開了他的手。
“啪”的一聲,清脆無比。
小颯有些尷尬而不知所措,將求救的視線首先投向了站在遼身邊的我,但是我沒有任何心情來說一句圓場的話,有些慌亂的將眼神移開了。下一刻我就後悔了,因為視線的轉移,我看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到來的瀲。
小颯走向他姐姐,仿佛是茫然的小孩求救一樣:“姐——”
但是瀲沒有立即回答他,她沉默地注視著遼的手,我想,她難道也注意到了手腕上,連袖子也擋不住的紅點點兒了嗎?我在她的眼裏似乎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愧疚,但是她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拉著小颯:“回去吧。”
那一刻我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了:這個女人!她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弟弟跟遼比賽,才會給遼喝薰衣草花茶害他過敏的!如果不是她,遼會變成今天這樣子嗎?我咬牙切齒地打算過去拉住她討個說法,剛跨出一步,卻被遼拉住了:“集合,回去。”
無法發泄的滿腔的怒火,在轉身麵對遼疲憊而沉重的表情的時候,終於變成了滿滿的心疼。我覺得眼眶熱熱的,有一股感情就要噴薄而出。但是看著遼轉身去召集隊員們,我還是硬生生地壓下了這股衝動。
因為比賽的失敗,眾人的士氣都很低落,沒有聚會,各自回家了。
陪著遼走在回家的路上,沉默的空氣幾乎把我壓扁,我忍不住想開口說幾句安慰他的話:“這次是意外啦!下次比賽一定會打敗他們學校的!……以後得注意隊員的培養呢,劍道部隻有部長最強是不夠的啦——呃,我不是打擊你,是說這樣你的負擔也會減輕一些——呃,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說,隊員變強也容易應變突發狀況……”
在“突發狀況”上糾纏不清的我,很快就被遼帶著寒氣的眼神給冷凍了。
“我不記得小時候過敏的事情。”他突然開口,“這次比賽的失敗是由於我的失誤,我來負責。”
我看著他的側臉,他的表情是肅穆的,讓人無法接近的嚴肅。
“遼!”當我正要開口的時候,卻從背後傳來了瀲的聲音。我驚詫地回過頭,這個女人難道不知道她現在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小颯說,等你好了,要和你再比一次——學校邀請賽,如何?”她依舊風輕雲淡地說著,仿佛害遼過敏的人不是她。
“喂!你在這裏說什麽呢?都是你害得遼過敏了,才沒有辦法發揮啊!”我大叫起來。
“我不是提醒過了嗎?有些人有過敏反應的。自己不知道自己身體情況,還要怪人提醒嗎?”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瀲卻一臉的理直氣壯。而遼也沉默著,隨即轉身離去。
我有點奇怪,為什麽每次遇到和瀲有關的事情,遼都意外地沉默和忍讓。再怎麽遲鈍也會覺得有點不對勁,更何況是青梅竹馬的我。
“你不說話我就當做默認了啊。”瀲在後麵自說自話,遼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停下。
遼比賽失利的消息傳到學校,女生們的慰問禮品險些堆滿劍道部的換衣間。
“拜托,小深你去收拾一下吧,我們不但沒有慰問品還要被部長的高人氣給刺激啊。”隊員們紛紛找我訴苦。
無奈之下,我隻好去整理那些禮品,順帶還把那些帶著薰衣草香薰的蠟燭呀薰香手巾之類的全部處理掉了——算了,明天還是跟校報記者透露一下部長大人的過敏症吧。
但是遼今天沒有來學校。
所以,遼答應了小颯的挑戰這件事,竟然是由副部長告訴我的。
在學校的我,被一眾女生圍著打聽比賽的時候到底是怎麽回事。於是校園中出現了很神奇的景象——隨著我的走動,跟著的女生也越來越多……
“對方很強嗎?”
“嗯。”小颯,好像還蠻厲害的……
“部長大人那麽強怎麽可能輸?是不是對方用了什麽下三濫的招數部長才會輸的?對不對?”
“這個……算是有點誤會吧?”難道我要說是因為部長大人自己答應去了甜品店,然後在別人的提醒下依舊喝下了會導致過敏的茶,結果真的過敏了,才讓比賽失敗的嗎?
“因為比賽之前喝了含有薰衣草的花茶所以有點過敏……”
“什麽——哪個渾蛋竟然讓部長大人喝會過敏的茶!”女生們尖叫起來,這其中或許還包括剛才已經送了含有薰衣草的禮物的女生,“肯定是詭計!一定是對方學校的奸細!”
“小深你一定知道的對吧,告訴我們!我們要幫部長大人揪出那個渾蛋!讓她認錯!”為首的青音的提議,立刻得到了眾人的讚同。青音是學校裏最難纏的人物之一——父母有錢,她又喜歡交際,在學校各層麵都吃得開,聽說社會上也有些關係,很有些大姐頭的風範——一句話,不好惹。
周圍群情激昂,女生的數量在不斷地增加,我幾乎被人群擠在中心,寸步難移,空氣也好稀薄。內心中隱隱覺得,遼也好,我也好,都不想讓人知道瀲的事情,遼或許是私心,而我純粹是因為出於我的良心——
如果我說了,這群如狼似虎的女生們,一定會衝到“糖皇”的店裏,鬧得不可開交吧。那樣,乖寶寶一樣的小颯也會很為難吧。
不出所料的——
“對對,我們要幫部長大人報仇!”
“要讓那個家夥知道我們的部長大人有這麽多的擁護者,讓那家夥徹底認識一下自己的渺小!”
“大家平常都是支持部長大人的,在這種關鍵時刻更是要讓人看到我們團結的力量!”
“對呀對呀……不管部長大人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的支持都不會動搖的!”
女生們唧唧喳喳的尖叫聲讓我的耳朵嗡嗡響,終於我忍無可忍地大喊:
“半個月以後有學校邀請賽,把力氣留著那時候再喊吧!”
女生們似乎被我的怒氣和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懾到了,終於安靜下來。我用力推開離我最近的女生,離開了這個嘈雜的地方。
我決定去“糖皇”,去尋找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
——自從去了那裏,遼就變了……
難道他不應該交代一下情況,讓為他擔心的人安心一下?他要逞強到什麽時候?難道認為比賽失利是他一個人的責任,所以打算閉關自省嗎?
為什麽那時候他會突然答應眾人去“糖皇”?為什麽現在這麽快就答應了邀請賽?
還有,瀲的事情……
我在“糖皇”附近堵住了小颯。這已經算是第三次見麵了吧。
“啊……你是那個把錢包遞給我的……”他果然認得我,還有些局促地打了個招呼。
“我有事情問你。”我單刀直入地對他說。
“什麽事情呢?”他歪歪頭,但是退了一步。
“瀲的事情……”
他安靜了一會兒。那張簡直就是男版的瀲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警戒的微笑:
“你想知道我姐姐什麽事情呢——比如,她什麽時候和遼前輩認識的?”
我隻覺得我的心變成了一塊玻璃,嘩地碎裂一地。
“什麽時候?”聲音都有點發顫,就像被雷劈過一樣,我突然覺得腿軟得站不住。
遼的確是在我所不知道的情況下認識瀲的。
時間是在他遛狗的時候。
大白一路狂奔,在綠燈轉黃的時候奔上了人行道,抓著狗繩的遼不得不跟著跑過去。
人行道中央是一隻被嚇得不知所措的小白貓,奔跑中的大白奇跡般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口叼起小白貓,然後繼續拖著遼衝過了人行道上最危險的三秒鍾。
到了對麵街,大白放下口中的小貓,然後狂吠著,轉身撲向遼尋求安慰。遼接住撲過來的大白撫摸它的背部,試圖讓它安靜下來。但是大白還是叫個不停。
“其實一人一狗也都嚇到了。”路人甲喟歎著。
“好一隻英勇的狗!他的主人教得真好啊。”路人乙感歎著。
“這紅燈真是闖不得啊……”路人丙語重心長地歎氣。
“謝謝你救了小黑。”當澄澈而清亮的女聲響起的時候,遼才抬頭正視這個抱起了小貓的女生。明眸皓齒,巧笑倩兮,仿佛一盞燈亮在遼眼前。而寵物的名字讓人忍俊不禁。
遼笑了:“不是我,是我家大白。”
瀲看了一下真正的“救命恩人”,忍俊不禁:“我說,沒有一根毛是白色的小黑狗為什麽要叫大白啊?”她歪著頭看著遼,一副“我就是很好奇”的樣子。
遼繼續撫摩著大白的背,瞥了瀲一眼:“那隻貓那麽白,為什麽叫小黑?”
“你家狗為什麽叫大白,我家貓就為什麽叫小黑。”瀲用了激將法。
遼卻完全不為所動:“彼此彼此。”
但是看到瀲鼓起雙頰裝賭氣的樣子就好像一隻嘴裏塞滿了堅果的小鬆鼠一樣可愛,遼突然笑了:“鄉下親戚那邊拿來養的狗,到家頭一天一頭跳進麵粉袋裏,我媽還以為是白的……”
“那可是真的彼此彼此了,我是在鄰居的煤堆裏抓到它的,還以為是隻黑的,一洗就白了。”
聽到這麽對稱的理由的時候,圍觀的路人都笑了。
“我叫瀲,對了,這個是我們店裏的招待券,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好以券相贈。”瀲從口袋裏掏出“糖皇”的招待券,遞給遼。
當遼緩慢地伸出手,接過那張券的那一瞬——或許,就有微妙的情愫從那張券中流傳了過來。彼端是瀲尚未放開的手,遼抬眼望去,正撞上瀲那純粹的笑容。
那一刻,他和她都覺得,周圍似乎有一種名為命運的光環圍繞著他們。
我有些頹唐地倒退了一步:“怪不得遼會有‘糖皇’的招待券……怪不得他會問別人店在哪裏……怪不得,那些男生起哄要看美女,他竟然同意了……以前他都沒有注意過這些呢……”
“我姐姐也練劍道的。”小颯有些落寞地說,“但是我們家是開飲食店的,必須要有個人常在店裏幫忙,所以,基本上她隻有靠我教……放學也不能參加任何社團活動,就要趕回來幫忙。遇到遼前輩以後,姐姐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原以為聽到這些,我腦海中瀲的形象會變成一個很自強不息的淳樸大姐的樣子,但其實,當我想到瀲的時候,還是覺得她是一個臉長得好看所以什麽事情都不用費力的人。
而遼果然是喜歡上別人了。誰也沒有幹涉他的權利,雖然大家都有追求他的權利,但是最終隻有看他自己的選擇——但是為什麽是瀲呢?
這個問題,或許隻有遼自己能明白吧。
“邀請賽的事情又是怎麽回事?”雖然覺得喉嚨發苦,但是我還有一個沒有解開的謎團。
“因為過敏的事情……雖然我們不是有意的,但是還是很抱歉。”小颯認真地對我說,“所以想堂堂正正地再比一次……跟遼前輩這樣的高手過招,真的是所有參加比賽的人的夢想。”
我也有夢想啊,但是為什麽就沒有實現呢。“好吧……這個理由我接受。”咬咬下唇,我不情不願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謝謝你的理解。”小颯鬆了一口氣。
“我不需要這種感謝。”我冷冷地說,“好人都讓你們做盡了,而我,除了站在他旁邊什麽都不能做。
“不啊,你站在遼前輩身邊支持他就是你最大的作用啊……雖然這麽說是比較奇怪——既然你能站在他旁邊,那就表示你是他信任的人呀。”小颯急急地搶斷了我的話,阻止了我的自暴自棄。
遼的信任嗎?我看著小颯真誠的眼神,原本很難過的心情稍稍好過了一點點。
“啊!小深你在這裏!”
突然傳來的尖銳聲音仿佛晴天裏一個響雷炸開,我和小颯都轉過頭望去,卻是學校的女生們。
“你們怎麽會來這裏?”人數還那麽多……我皺著眉頭。
“跟著你來的啊——你既然不肯說,隻好偷偷跟著來了。”為首的青音得意揚揚地說,“小深你什麽都不說,反而說明你是知道內幕的!”
這是什麽道理啊……不過也對,電視上勇敢的革命先烈們被敵人拷打至死的,就都是明明知道情報卻不說的……
但是,她們有必要這樣對我嗎?
“你們……來這裏幹嗎?”我警覺地問。
“當然是來看到底是誰害部長大人輸的啊!”青音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難道可以指著小颯嗎?不過按她們的意思是……要找瀲吧。大概是我的猶豫和沉默激怒了她們,青音突然說:“為什麽小深會在這裏呢?肯定是知道點什麽的吧?”
“對呀對呀,小深你快說,我們好給部長報仇。”
她們的步步緊逼讓我左右為難,正在考慮到底要怎麽說才不會激怒她們,使她們做出過激行為的時候,小颯搶著開口了:
“上次遼前輩是和劍道部的隊員們一起來的,當時誰也不知道他對薰衣草過敏,所以我們店按滿額贈送薰衣草花茶的規定上了茶,似乎遼前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過敏,所以他喝了——”小颯抱著息事寧人的想法坦誠地說,“我們店的招牌飲品就是手工薰衣草花茶……過敏反應什麽的,以前也有案例,所以會事先提醒客人的。”
“那你就是說我們的部長大人是自己要喝的?”青音顯然被這個事實給驚呆了。但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事實。
“是的啊。我每次上茶的時候,都提醒客人的——”不知道什麽時候,瀲已經走了出來,美豔的臉龐上帶著些許的嘲諷,“是你們部長沉迷於我的美色才喝的。”
“你這個醜女人!還在這裏不知廉恥地胡說八道!”青音還沒有發話,後麵一群人都炸了鍋,紛紛要衝上來抓瀲。
小颯及時地擋在自己的姐姐麵前,秀美的麵龐上全是怒氣:“你們要幹什麽?仗著人多欺負人嗎?!”
或許是因為帥哥的震懾力,很多人都猶豫了。但是青音並不罷休:“那個臭女人出言不遜,叫她過來道歉!”
“哼。”瀲在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妒忌了嗎?”
青音發了怒要撲上去,卻由於小颯的保護而被攔住,後麵的女生也吵吵嚷嚷地往前推。小颯因為麵對女生不能出手,而瀲則一臉冷笑。麵對即將爆發的混戰,我急忙大喊:“大家別動手啊,有話好好說!”
這句話起的完全是反作用,大家都熱血沸騰地要去“清君側”,當瀲是個蛇蠍心腸的壞女人,群情激昂地就想動手——
“姐姐,小心!”小颯小聲對瀲說,但是已經遲了——青音氣勢洶洶地向她衝去,舉起右手似乎想一拳打過去,而瀲閃身避過,並且抓著她伸出的手臂,直接一個過肩摔,就像當年遼摔我一樣迅猛。
倒在地上的青音哀號著,眾人趕緊把她扶起來,咒罵著“臭女人耍陰招”,卻再沒有勇氣向瀲挑戰。
真的是個很強悍的女人,遼原來喜歡這種類型?我呆愣在一邊。
像是被瀲的氣勢嚇到,欺軟怕硬的女生們很快作鳥獸散,幾個人扶著受了傷的青音離去。
隻是青音依舊不甘,一邊走一邊回頭喊著:“走著瞧!老娘我一定找人整死你!馬上就叫人來收拾你!”
“隨時恭候。”瀲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冷冷地說。
我愣在原地,望著她那張美豔卻帶著一絲冷漠的臉,心裏已經翻騰得說不出話來……就是她,斷絕了我心中那隻有自己知道的對遼的感情……但是她真的很強——
“你沒事吧?小深?”小颯以為我被嚇呆,用手在我麵前晃了晃。
我回過神,正要回答他的時候,突然從背後傳來了遼的聲音。
“小深。”突如其來的熟悉嗓音讓我全身一震。僵硬地慢慢轉過身,我看到的是一臉肅穆的遼。
“你……剛才起就在這裏了?”我抱著一絲希望問他,但願他別回去在全校麵前說出什麽“我的女朋友就是瀲”的話來,到時候女生們的憤怒就不是兩三個人能應付得了的了。
“剛到。”他是從另外一條路上來的,看樣子是沒有遇到青音她們,“小深來這裏做什麽?”遼目光如炬,緊盯著在我。
“有點……事情,找小颯。”我趕緊指了指小颯。他可以作證我沒有說謊,隻不過講了一部分真話而已——我是來找他問他姐姐什麽時候跟你認識的——這種話,怎麽可能說出口!
“哦。”遼不再深究,轉而朝向瀲,“我已經同意邀請賽了。”
“你不會是因為告訴我這個事情才來的吧。”瀲露出了微笑。
遼在鼻子裏哼了一聲:“我知道了。”
所謂的“知道”,竟然是在甜品店背後的空地上直接進行劍術的“切磋”。遼的樣子看起來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在袖口、領口外的皮膚都已經看不見紅疹子了,不想去學校的原因——“我不想被學校那些女生糾纏才請假休息一天……每個人都要我解釋失敗的原因……你不覺得火大嗎?”
於是,我無言地、目瞪口呆地和小颯站在旁邊觀望——
瀲的劍術明顯看得出是小颯的風格,不過連擊的動作不如小颯敏捷,遼遊刃有餘地躲開,一招必殺地反擊,竹劍停在瀲的額頭正前方不到兩厘米的位置。
即使在這種時候,瀲依然一臉的鎮定,心理素質實在是值得稱讚。
“太慢了。”遼毫不留情地說。其實對於看客的我來說,瀲的動作並不慢,但是對於遼這樣的高手,還是太嫩了。
瀲露出了然的表情,換了個動作繼續“練習”連擊。
“遼是我們的部長啊,他的工作也很繁忙的好不好——”我忍不住對小颯說,“今天他還沒有完全恢複,學校都請假了,還來這裏——竟然為了瀲……”
為了瀲要做到這個地步嗎?我的話戛然而止。是的,的確是這樣的,一個沒有辦法去社團的女生,除了自己弟弟沒有其他對手,難道不是一種悲哀嗎?但是我沒有可能去同情她,因為這種感情是多餘的,她明明就活得很快樂——以她自己的方式,踏出了與眾不同的一步。
“不,他們是在了結上次的事情。我姐姐問遼前輩,過敏那件事,要怎麽了結。遼前輩說……切磋一次,然後一筆勾銷。”小颯沉穩地解釋,避開了我那咄咄逼人的潑醋言辭。
遼提出的方式對瀲有百利而無一害,辛苦的隻有他自己,但是即使這樣,他也甘之如飴——他那舒展的眉毛,微微上揚的眼尾,無不顯示著他的放鬆和好心情。
“真不錯啊,光天化日之下舞刀弄劍的!”突然,一個粗獷的嗓音打破了這微妙而曖昧的氣氛。
來的是一群從穿著和打扮上就可以看出是小混混的人,出格而過時的皮衣褲,蓬鬆而五顏六色的頭發,耳朵上和手指上的金屬環,都顯示著“不良”的氣場。
小颯不動聲色地把我拉到背後,而瀲和遼終於停下了動作,卻是很有默契地各自把目光看向一旁。
“大哥,就是那個女的,青小姐叫我們來找的!”
“果然是個美人啊,就是太不知好歹,讓哥哥們來教你大人的規則吧!”為首的混混還戴著墨鏡,粗手一揮,一群人都衝了上去。
瀲和遼迅速轉了個身,將自己的背交給對方,將手上的竹劍一揮,劃破空氣,氣勢驚人。
“要一起上嗎?”遼並不回頭,依舊直視著麵前的人。
“當然。”保持同樣姿勢的瀲也立刻給出了回答,仿佛他們已然並肩作戰了無數次。
麵對著數倍於自己的對手,他們分進合擊,每個動作行雲流水,有如秋風掃落葉一樣勁烈有力——
隻聽得到竹劍擊打的沉悶響聲,瀲的連擊、打麵、側擊都很熟練,直刺要害,而遼就更狠,基本都是當頭一棒。當地上躺了一群人以後,隻剩下那個為首的混混還呆呆地站著。兩把竹劍指在他眉心。
隨著那個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擊倒的老大,我心中也像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了。
這就是瀲和遼的世界,就是一臂的距離。
進一步是麵對麵,直麵以對,遼不是劍道部長,也不是學生偶像,他隻是遼,而瀲不是“糖皇”的女招待,也不是為了生活所辛勞的姐姐,她隻是瀲。隻有在對方麵前,他們才是真實的自己。退一步是背靠背,托付的是信任,兩人之間依然有看不見的紅線聯係著,無論是什麽樣的阻攔,都能夠相信對方。
而我隻是這個世界之外的一個看客,別人的濃情蜜意是那麽甜美動人,對我來說卻是如嚼黃連一般的苦澀。從幼兒園起的相伴左右,最後隻得來了“信任的夥伴”這樣的評價,我有多少不甘,卻再也沒有辦法讓那個人知道——甚至,連競爭都不曾有,早在他們相遇的一瞬間,我已經被淘汰出局。
無法再看這有如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的場麵,我轉身離去,眼淚不受控製地肆虐著我的麵龐,模糊了視線。沒有人會在意我的存在了吧,遼和瀲他們……
我拔腿就跑,我不想再看見讓我心碎的場麵了——
“小深!”手臂突然被人抓住,耳邊傳來了小颯焦急的叫聲。
是他?
“前麵紅燈啊,你不要命了嗎?”他走到我身邊,詫異地看著我滿臉的淚水。
即使隔著一層水霧,我也能看見那與瀲如出一轍的臉龐上寫滿了關心——為什麽呢,小颯的這張臉,我一點兒不覺得討厭?
我用力地抹著淚水,心想他要是不知好歹地問我為什麽哭,我就揍他——
“我送你回去吧。”出乎意料的,他什麽也沒有問,隻是站到了我身邊。
那一天,我頭一次覺得回家的路是如此漫長——
人生路漫漫,到底是誰才會長相伴?但是我知道,那個人不會是遼了……
然而,這件事情並沒有完,沒幾天,學校裏就出了事情。
當學校因為聚眾鬥毆的事情將遼叫去訓話的當天,“糖皇”就送來了“見義勇為”的錦旗。我作為劍道部的經理,和部長遼一起出現在校長室的時候,看到的竟然是小颯和瀲。
小颯一臉正經地向校長訴說遼怎樣救助他那“被調戲”的姐姐以及他家父母是如何感激涕零:“當時我還在放學路上,媽媽說的,家裏的店門口聚集了好多小混混,我姐姐出去跟她們說不要聚在門口,他們就對我姐姐動手動腳的,還好貴校的劍道部部長路過,一腔熱血,出手相助,我媽媽本來今天是要來的,但是店裏實在不能沒有人,所以由我們拿了這麵錦旗過來,表示對貴校培養出如此優秀的學生的感激之情……”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今天早上那個人也隻敢打電話來說看到我校學生在街邊打架!原來還是見義勇為啊……不過,遼你太冒失了,這種時候一定要打110!”
“我是看情況危急,所以一時激動……”遼低下頭,裝出一副我知道錯了的姿態,於是校長滿意了,天下太平了——
“你怎麽知道我被學校找去的?還想到這種點子?”走出校長室好遠,遼突然低頭問瀲。兩人沐浴在學校眾人羨慕又妒忌的目光中,坦****地說笑著。
“學校邀請賽的事情啊,你們教練消息比較靈通,跟小颯他們教練說的,說你被學校找去是因為打架,怕會不會要延期……”瀲無辜地眨著眼睛,“那個旗……”
“對啊,那個旗你怎麽會那麽早準備好?”我姑且拋棄了偏見,對瀲發出疑問。在這種關鍵時刻,如果沒有她站出來,遼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那個啊……本來是上次就想用的,但是後來覺得好像你也不缺這種東西……”
“上次?”遼驚訝了一下,後來又想起了什麽,“我家的狗不需要這種東西!”
“但是你學校要啊!”瀲抿嘴笑得更加開懷,“還好之前沒有給你。雖然沒寫你的學校名,不過有你的名字總可以了吧。”
看著他們相對而笑的樣子,猶如花朵綻放的瞬間,我也有些失神了。古靈精怪的瀲所想的事情總是那麽乖張,但是這些卻著實打動了遼。
他們在一起很快樂。隻有他們能夠輕鬆地跟上彼此乖張的節拍,並樂在其中。不是誰寵愛誰,不是誰救贖誰。他們的靈魂純粹地相互吸引著。他們就真有旁人插不進的氣勢。
落寞地被丟在圈外的我啊……忍不住又用手去揉泛紅的眼角,小颯卻遞過了潔白的紙巾。
仿佛一道暖流劃過我那猶如冰雪荒原的內心,深埋心中的青梅竹馬的暗戀終究“無疾而終”。但是或許連我自己都沒有發現,即使是在被厚厚的雪所埋沒的土地中,種子們是為了發芽而積蓄破土而出的力量才深深沉睡的。
這樣,過了很久以後,我也會發現我生命中另一朵用愛澆灌的萌芽吧……
“小颯,你會不會覺得姐姐被人搶走了,好寂寞啊之類的?”
“有一點兒……不過還好啦。雖然遼前輩帶走了姐姐的心,但是他也把小深帶到了我麵前啊。”
“怎麽聽起來像是在說等價交換……”
“哪有,我明明在感謝命運的相遇……”
10遇見by 茉莉哉子
我低下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下來,“而且……而且我連你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微光倒影
1
又遇到他了。
擁擠的地鐵車廂中,我踮著腳尖費力地張望,目光勾勒著攢動的人群中一頂棒球帽的輪廓。因為陳舊,寶藍色的帽子邊沿有些脫色泛黃,長長的帽簷遮住了帽子主人的臉龐。
棒球帽下的男生身材挺拔,隻是稍微舉手投足就顯得那麽引人注目,所以不管車廂裏的人再多,他的一舉一動總是能適時地收進我的視線。
“哈哈哈,是嗎?她可真笨啊!”
從站著打盹的人中間看過去,依稀可見他身邊的女生穿著合身的校服,漂亮的臉蛋上神采飛揚,像是因為能和他同行而掩飾不住歡悅的心情,炫耀般地大聲笑著。
但那頂棒球帽下,卻是一抹沒有溫度的笑容。
他們在聊什麽呢?
女生還在咯咯地笑個不停,我好奇地伸長脖子,從扶手空隙探出了腦袋,悄悄地望著男生,他依然那麽沉靜,就和當初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一樣。
三個月前,因為媽媽的意外去世,我在站台等車的時候神情恍惚,一不小心跨過了安全線,就在地鐵呼嘯而過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臂將我拉了回來。
“擋著我路了。”
戴著棒球帽的男生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句話後,高高瘦瘦的身子擋在我麵前,雙腳死死地踏住了安全線,好像是擔心我會再次靠近危險。
難道他以為我想尋死,又怕直接的斥責引起別人的注意,反而會讓我尷尬嗎?
那一刻,一種久違的溫暖浸潤了因為失去媽媽而冰冷的心。
雖然他誤解了我無心的行為,但我卻沒有反駁,隻是,為了表明自己並不是想做出輕生的傻事,我賭氣似的上前一步,和他並排站在了線上。
他微微一怔,低頭看我壓著安全線上的雙腳,而當我回應似的向他腳邊拋去視線時,才發現他的一隻腳已經跨過了黃色警戒線。
他站的位置不比我剛才安全,難道他才是沒注意到警戒線的人?
我謹慎地觀察著,直到地鐵到站緩緩停在我麵前,他沒再向危險的地界挪動一步。
自動門打開的一瞬間他迅速走進了車廂,我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上了車,遠遠地找到一個位置站穩,將視線落在那個帥氣的背影上。
他穿著附近一所中學的校服,書包隨意地搭在肩膀上,背脊筆直地站在門口,握著扶手一動不動,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沒有詢問他的名字,甚至沒有看清他的樣子,我就這樣遇見了他。
後來,幾乎每天我都會在這個站台上見到他,從夏天到秋天,白色的襯衫已經換成了黑色的冬裝校服,站在他身邊漂亮的女孩也換了一個又一個,唯一沒有換過的就是他戴的那頂棒球帽。我慶幸他一直戴著那頂帽子,才讓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搜尋到他的身影。
也許,記得那時候的事的……隻有我吧。
盡管如此,每天放學後和他站在同一節車廂的我,都會覺得被小小的幸福所包圍,隻是這樣就足夠了。
車廂裏的笑聲停止了,我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發現男生沒再說話,轉身朝我的方向擠了過來。
糟了,他發現了我在注意他?
我的心怦怦跳著,迅速轉過身背對他,隨著身邊輕微地碰撞,緊張到了手心出汗的地步。
“喂。”
身後響起的聲音讓我一驚,慌亂之中抓著眼前的扶手緊貼了上去。
“讓讓。”
啊?
我回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書包擋住了自動門前大半的空間。
呼——
我長舒一口氣,原來是到他下車的時候了。
正準備朝裏麵挪挪身子,門突然開了,背後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肩上的書包竟然拉著我朝門口跌撞過去。
“呀!”
我知道自己的書包是被什麽東西掛住了,隻有緊握著扶手才不至於被人流推擠下車。
“喲,你們的書包掛到一起了。”說話的是和他同行的女生,從玻璃窗戶的反光看過去,她拉住他,想伸手把我們的書包拆開。
“真麻煩,來不及了!”
隨著這句話的響起,隻聽“啪”的一聲,來自書包肩帶的拖拽力差點讓我站立不穩,等我回過神來,戴著棒球帽的男生已經搭著女生的肩膀站在月台上了,他匆匆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一個毛茸茸的粉色貓咪正搖搖欲墜地掛在他的書包上。
那是我扣在肩帶上的零錢包!
在車廂門關閉的瞬間我從縫隙中擠了出去,車廂裏的人因為這驚險的一幕呼叫起來,站定時,那嘈雜聲立即被關閉的門隔絕了。
我大吸一口氣,在人群中尋找那頂寶藍色的棒球帽,然後朝著那方向追了過去。
走到地鐵站口他便和女生道別了,他走得很快,就像急著回家一樣,穿過車站旁一條老舊的街道,我依然沒有追上他的腳步。
就在我累得快要癱倒的時候,他在橫跨小河的水泥橋上駐足,望著潺潺的河水發呆。
趁這個時間我終於跑到了他麵前。
“那個……對不起……”我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息。
他轉過頭來,長長的帽簷下,我依然看不到他的臉。
“有事快說,沒事的話我就走了。”他似乎沒有耐心聽我說完。
“請等一下。”
他收回剛要跨出的腳,擋住了半張臉的帽簷正對著我。
“剛才在地鐵裏……你的書包掛走了我的東西。”
他愣了一下,摸索著書包的四角,然後輕輕一拉,零錢包便握在了他的手中。
“這是玩具?”他擅自拉開了拉鏈。
他點了一下頭,卻沒有退還的意思,抽出裏麵的錢來。
他要做什麽?我心裏打起了小鼓。
“隻是一些零錢,幹嗎追這麽遠?”他一張一張撚著鈔票。
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行為是那麽唐突、無禮,這和一直以來我對他的感覺大相徑庭,我不喜歡這樣的他。
“請還給我,如果你想要裏麵的錢就拿去,但是請把包還給我。”我聽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我不是搶劫犯。”
“對不起。”我驚覺自己的失言,趕忙道歉道,“這是我媽媽送我的包,所以……”
“媽媽送的嗎?”
毫無感情的問話響起的同時,他用盡力氣把零錢和包一並拋進了河中。
“你……”
水花濺起的輕微聲響也讓我腦袋轟鳴一片,我瞪著他,鼻子竟然有些發酸。
三個月以來,我曾以為那個擋在我身前,為我隔離危險的他有一顆溫暖的心,但此刻從他身上蔓延出來的氣息卻是那麽幽深漠然。從沒想到過,第一次的交談竟會感覺和他距離那麽遠、那麽陌生。
原來一切美好的印象隻是我的錯覺。
麵對他下撇的嘴角,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轉身跑下橋,然後沿著河堤滑了下去。
這條河不深,但湍急的河水卻在10月的寒風中格外冰冷,我在錢包落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彎腰下去,卻隻摸索到那些爬滿了青苔的鵝卵石。
那軟綿綿的小貓錢包呢,媽媽送我的最後一件禮物,到底在哪兒?
再也找不到了嗎?媽媽留給我的東西,就這樣永遠從我的生活裏消失了?
我著急地尋找著,卻重心一偏滑倒在河中,坐在水中濕淋淋的我終於忍不住掩麵哭泣。
而站在橋上的人連看也沒看我一眼,那身影消失之前一句冷酷的話語傳了過來:“別向我炫耀什麽,懂嗎?”
2
高燒三天後,我再次站在地鐵站的候車台。
5點。
我看了看柱子上的電子鍾,以往站在這裏候車的我總是用心期待著和他相遇的那一刻,但今天不同,我在等同一個人,卻是滿心憎惡。我討厭他,那個看不到任何表情、任性妄為的家夥。
他出現得很準時,和他並肩走來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漂亮女生,她親昵地挽著他進了車廂。
經過了兩站人少了很多,我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擠到他的麵前,然後直端端地用眼神向他投示著我的憤怒。
“你認識她?”旁邊的女生用胳膊撞了撞他。
“不認識。”他一副懶得理我的樣子,攬著女生的腰轉了個方向。
這個惡劣的家夥!
我忍住泛濫在眼眶的淚水,為了不引起車廂中其他人的注意,拿出紙和筆快速地寫下幾個字,舉到他的麵前:道歉!混小子!
“怎麽了?”他壓根就沒看到紙上的字。
“她要你道歉,真是莫名其妙。”女生柔軟的身體緊靠著他,不屑地看著我。
車廂中的視線在這一刻都聚集了過來,他的嘴角也因為強忍笑意不停地**著。
我踮起雙腳,氣憤地將紙片再次在他麵前晃動,連我自己都感覺我的眼睛此刻正噴出滾燙的火苗。
“嗬嗬,到站了,我們下車。”
他拉起女生的手臂走出車廂,我緊跟在他們的後麵,怒氣衝衝。
女生邊走邊頻頻回頭,漸漸顯得不安起來。
“她一直跟著我們。”
“別理就好了,我才不信她會一直跟下去。”他收緊了手臂,在女生光滑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然後轉頭像在等我的反應。
我可沒興趣做真的跟蹤狂,更沒興趣看他摟著女生親熱的場景,我追上前去攔在他們身前:“給我道歉!把錢包找回來還我!”
“我沒空陪你玩,要跟就跟吧。”他繞開我繼續朝前走。
女生用警惕的眼神審視著我:“什麽錢包?這丫頭不會是想引起你注意吧?像其他女生一樣……”
她也知道他經常都和不同的女生一起回家的事?
他顯然不耐煩了,加快了腳步想和她拉開距離,卻一不小心撞到了迎麵而來的路人,在別人的抱怨聲中踉蹌了幾步。
“你怎麽了?”女生扶住了他,“老戴著這種帽子會擋住視線的。”
“囉唆,我要回家了。”他甩開她匆匆地朝前走。
“幹嗎這麽早回家,一起吃飯啊!”
“吃什麽飯?隻是答應讓你陪我到地鐵站口而已,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傳言難道是真的?”
女生的話讓他愣住了。
“聽說你隻接受和你放學同路的女生的表白,但是每天都在地鐵站口就直接說要回家,這根本就不是約會,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女生白淨的臉因為生氣漲得通紅。
“我從來沒說過這是約會,不願意就算了。”
他轉身要走的時候,我一把拉住了他。
“別想跑!還我錢包!”
“你還真是賣力。”他冷笑一聲,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展在我麵前,“這些夠你買新的了吧?”
“我才不要你的錢,我隻要那個錢包!我媽媽做的錢包!”
“媽媽做的錢包了不起嗎?你在得意什麽?”
“我才不是得意!我隻想要回錢包!”
“錢包錢包,真是吵死了!”他把錢摔到我麵前,“用這些錢買布買棉花重新做N個都可以啦!”
“如果還能再做我就不會找你了!”
“就是啊,幹嗎找我,回去找你媽媽就好了!”
剛剛愈合的傷口又被揭開,我的心痛得無以言表,這種任性的壞家夥怎麽可能懂得珍惜金錢買不到的東西,那一張一合的嘴唇在我視線中開始模糊,眼淚就像決了堤的洪水般漫了出來,我忍無可忍地抬手扇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小麥色的皮膚下兩道漂亮的彎眉,挺直的鼻梁猶如雕塑般完美,微微開啟的嘴唇豐盈而濕潤,嘴角依然掛著一彎淡漠的弧度。
這是一種帶著冷傲的俊美,美得可以讓人窒息,而在這麽一張美麗的麵孔下,一雙瞳仁卻蒙著一層淺淺的白霧,在光線的照耀下顯得詭異極了。
他的眼睛……
“呀——!”尖叫是站在一旁的女生發出的,從和他一起進到車廂時的那種驕傲,到剛剛滿臉的嫉妒和疑惑,這些表情此時通通被驚恐所替代,她無法正視那雙令人寒戰的眼睛,這時才意識到原來他不是戴了白色彩瞳,而是真的眼睛有問題。她嚇得倒退兩步,落荒而逃。
他籲了一口氣,趁沒有更多人向他拋來奇怪的視線之前有點艱難地撿起地上的帽子,拍了拍灰塵戴在頭上,帽簷的陰影下,那冰冷的瞳色變幻莫測。
“看什麽看,沒見過瞎子嗎?”
“至少你知道我在看你,你沒瞎。”我努力保持著鎮定。
“哼,有什麽區別。”他用修長的手指壓了壓帽簷,朝著從大廈中間泄露出來的殘陽光芒沉沉地說:“現在還能看得到點影像,也許明天早上睜開眼的時候連太陽的光線也感覺不到了。”
他竟然用“感覺”來形容自己的視力?
心,突然隱隱作痛。
“那錢包早就被水衝走了吧,對不起了。”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走。
這樣的道歉很顯然是為了早點脫身,但奇怪的是,我卻沒有剛才那麽氣憤了。
我擦掉眼角的淚痕,呆呆望著那透著落寞的背影漸漸遠去。
3
第二天,同樣的時間他走進了車廂,破天荒地沒有漂亮女生跟隨身旁。
就在昨天,我碰落了他的帽子,他努力掩藏的帶著疾病的眼睛被人看到了,關於那可怖雙眸的傳言一定在今天傳遍了他所在的學校,也許就因為如此,再也沒有女生願意和他同行了。
內疚感莫名地向我襲來,在他下車的站點,我鬼使神差地跟在他的後麵。
因為刻意保持著距離,他好像並不知道我在他身後,當走到那座石橋的時候,天色已經黯淡下來,河麵上漂浮的落葉隨著流水不斷地被衝向下遊。
那錢包早就被水衝走了吧。
看著緩緩流動的河水我想起了他的話,找到錢包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在這一刻破滅了。
昏暗的路燈下,他的步伐變得艱難和緩慢,下橋的時候竟然被路上的幾粒碎石絆倒在地。
“該死!”他對著腳邊的碎石發著脾氣,站起來拍著身上的塵土,然後貓著腰摸索半天,才抓起地上的書包。
他的視力差到了這種地步,這樣怎麽能獨自回家?
“原來這臭小子真住在這裏啊!現在才回來,害我們等了好久。”
“老大,你女朋友就是每天陪他坐地鐵?”
“是啊,聽說他是個瞎子,沒人帶他從學校走去地鐵站他就隻有貼著牆走!”
“就因為這樣到處勾搭女生?”
“可惡,今天非得把他揍死!”
他是為了讓人領他去地鐵站才應允那些女生的表白?
真是個超級大笨蛋!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在接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存在。眼看那群黃毛經過我身邊,離他越來越近,他卻毫無防備地繼續走著,我的心猛地收緊,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衝過去捉住了他的手。
“幹嗎?”
“走!”
身後響起那群人追逐的腳步聲,粗暴的咒罵忽遠忽近,我竭盡全力地拉著他在街道上奔跑,終於把那群人甩到了腦後。
“你到底想做什麽?”剛跑進一條小巷他就撇開我的手,靠在紅色的磚牆上喘著粗氣,“我說過那錢包被水衝走了,已經找不回來了,你還來纏著我幹嗎!”
“不……不是……”我也累得夠嗆,上氣不接下氣地想要解釋,卻被他打斷了。
“而且是你自己在我麵前炫耀那是你媽給你的東西!沒錯,我沒媽媽,因為這雙眼睛,我一出生就被扔在路邊了,別再跟我提你媽!”
我怔住了。原來他扔掉我的錢包並不是因為任性,而是被我無意的話所刺傷。
“怎麽不說話了?”他大概在猜測我此刻的表情,“我不需要同情。”
“不是同情,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為……”我緩緩吐露著這幾個字,“我媽媽也離開我了。”
他半張著嘴唇,帽簷下是驚訝的神情。
“不過她是意外去世的,三個月前,我第一次遇見你的那時候。”
“第一次遇見我?”驚訝過後,他開始迷惑。
“嗯,就在地鐵站,我越過了警戒線,是你把我拉回來的,不過我要說明一下,當時我不是想自殺,隻是沒注意到自己站在危險的地方而已。”
他沉默了,像是在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景,我揣測著他嘴角微動的複雜表情。
“對。”他突然低下頭,不想讓我看到他的表情,“就是那時眼病開始惡化,每天起床後我都發現那可怕的白色在占據著我的瞳孔,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他的悲傷真切地流露著,我唯恐一不小心說出不該說的話,撕開他的傷口。
“一想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變成瞎子,就覺得活著也沒意思了,媽媽拋棄我不說,連上天也要拋棄我了,所以……”他的聲音漸顯低沉,“當時真正想死的不是你……而是我。”
“臭小子,看你往哪兒跑!”帶頭男生惡狠狠的聲音從巷口傳了過來。
“快跑!”我推了他一把。
“怎麽了?”
“有個黃頭發的說你搶了他女朋友,要揍你!”
“該死!”他突然拉起我的手,“這裏我很熟,你隻要告訴我第三個路口在哪兒就行了。”
他拖著我跑向巷子深處,在我的指引下,我們拐進了他說的那個路口,穿出小巷後那群人還窮追不舍。跑進一間廢棄的家具廠後,我被他塞到了一張大木板後麵。
“你要去哪兒?”見他沒有躲起來的意思,我緊張地問道。
“我去引開他們,等會你從後門出去順著河走就可以回到石橋那裏了。”
“不要去,他們人很多。”
“沒關係,雖然我眼睛不好,但是我跑得比你快,也比你熟悉路。”
胡說!天一黑他連走路都困難,這不是明擺著去送死嗎?
“別走!”我拉著他的袖子,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聽我說,我不想看著你受牽連。”
“我也不想看著你被打死!”我低下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下來,“而且……而且我連你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他愣了愣,局促地按了按帽子:“哪兒有那麽嚴重,你真是白癡。”
“還有,我還想每天和你一起乘地鐵。”
“你不怕我的樣子嗎?那樣的眼睛……”
“不怕!就算你不戴帽子我也不怕!”我抬眸,在帽簷下努力搜尋著那雙眼睛,此刻我多想看到他所有的表情,“你不用再找別人陪你到地鐵站了,讓我給你帶路,我每天都陪著你回家!”
他緊抿著唇沒有說話,我心急如焚。
外麵的嘈雜聲接近了,他遲疑了一刻,立即用塑料布把木板的縫隙掩蓋起來。
“明天在地鐵站等我,如果能再見麵的話。”木板外麵的聲音頓了頓,“我會告訴你名字,還有更多的事。”
他說完這句話後,我聽到了開門的聲音,隨後是那群人的驚呼:
“他在那兒!抓住他!”
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口經過,越來越遠,終於靜謐下來。
我腿一軟,癱坐在這狹小的空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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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發生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了,隻知道自己徹夜未眠,害怕再也見不到他。
於是我逃課了,坐在地鐵站的長凳上。
一直等,一直等。
我相信他一定會來,他隻是沒說時間。
穿著校服的學生嬉笑著擁入站台,提醒著我已經到了我和他每天相遇的時間。
我再也沉不住氣了,沿著站台急切地奔跑著,在每一列候車的人中間尋找著那頂熟悉的棒球帽。逆著洶湧的人流,我的肩膀被撞得生疼,轉身的時候,每天坐的那班地鐵正緩緩啟動,那節車廂載著曾經的回憶從我麵前驀然離去。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呆望著一輛輛列車來了又去,擁擠的人群也變得稀稀落落,當最後一列地鐵離開站台時,我幾乎沒有繼續等待的信心了。
現在還能看得到點影像,也許明天早上睜開眼的時候連太陽的光線也感覺不到了。
空****的站台前,我靜靜地閉上了眼睛,眼前的黑暗讓我感同身受他說出這句話時內心的苦楚。
是的,我能感受到。
黑暗的世界是那麽冰冷、那麽孤獨,我卻在明知他對生活喪失希望,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個人麵對危險,我真是可惡、真是殘忍……
淚水止不住地從眼底漫出,我抽泣著,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
一隻長長的手臂繞過顫動的肩膀環住了我。
我一震,剛想轉身,他的聲音便在我耳邊響起:
“不要動。”
我聽話地安靜下來。
不管怎麽說,隻要他來了……就好了。
他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艱難地走來,我能感覺到他的胸口在我後背急促地起伏著,不知道為什麽,緊捉著我肩膀的手竟然濕透了。
“還記得那天的事嗎?”
他說的是第一次遇到他的那天嗎?
我當然記得!
“那時候你就在這裏,對吧?”
我低頭,發現自己真的站在那條黃色的警戒線上。
“嗯。”他的到來讓那些因為傷心滑落的眼淚在一瞬間轉為了欣喜的淚水,我哽咽著說,“但那天的事都不重要了吧。”
“不,對我來說那天很特別、很重要。”
很特別?很重要?我的心無法自控地躍動起來。
“還記得當時我說你擋著我的路了嗎?”
“嗯。”
“你擋著我尋死的路了。”
剛剛失控的心跳像被那個“死”字擊得沉入海底,我不喜歡聽他說那個字。
“別再那麽說了。”
“跟你說出那句話後,你居然上前和我並排站著了。”他並不理會我的抗議,繼續說道,“我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腳下,在我的視線裏你的鞋子當然有些模糊,但我和你踏著的那條黃色的警戒線卻讓我眼前一亮,像是一種對我漠視生命的警告,徹底地驚醒了我,那一刻,我放棄了繼續向前走的衝動。”
我無心的行為居然給帶來他如此重大的影響?
原來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原來我從未在他的記憶中被抹去!
“就像是被你指引著,我看清了自己要走的路,這樣的感覺很奇妙,對吧。”
“嗯。”
沉默了一刻,他握著我肩膀的手突然放開了,手掌在我麵前緩緩張開,一個濕漉漉的東西立即躍然眼前。
這……是我的小貓零錢包!
“我找到了。”他把錢包塞進我的手心,我感到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雖然花了些時間,但總算找到了。”
我把錢包緊緊貼在胸前,用力地點著頭。
“明天我不會再來坐地鐵了。”
“為什麽?”我的心髒就像被緊捏在拳頭中一樣,差點停止跳動。
“我要去醫院了。”
“啊?”
“醫生曾經勸我手術,但因為成功率隻有一半,所以那時候我一直在猶豫……”
“那……”
“現在我還是決定去試試。”
我愣了愣,終於忍不住轉身,這才發現他頭上那頂棒球帽不見了,他渾身都是泥漿,一臉疲憊。
“為什麽突然下了這個決心?”我問。
“因為……我想看清楚你的樣子。”說完這句話,他咬了咬唇,如釋重負。
剛才的不安全因這句話煙消雲散,我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長久的沉默讓他有些慌張,大概感覺到我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我很髒對吧?所以你才一直這麽看著我?”
我使勁搖著頭:“不是啦……我隻是在想……”
“在想什麽?”他一臉焦急。
“在想……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他愣了一下,然後微微點頭,曾經漠然的唇在這一刻揚起一道美妙的弧度。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自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