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愛可以簡單
自那以後,渾渾噩噩地過了好多天,沐涼一直處於發呆、傻笑與苦惱互相夾雜的矛盾情緒中。
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吻她,為什麽要說那些奇怪的話,更不清楚兩人現在究竟要算什麽關係,也更加不敢麵對他。
可是,他卻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依舊淡漠,依然孤傲。隻是,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看她的眼神似乎變了呢!
“孤沐涼,還不走?”組長已經走到門口,看見教室裏隻剩下一直處於發呆狀態的白衣少女,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喚道。
“嗯?”沐涼疑惑地抬眼望過去。
組長翻了翻白眼:“下麵是大型戶外的實訓課,你想遲到啊。”
“啊,對哦。”沐涼恍然地輕呼了一聲,不自在地幹笑了幾聲。
戶外實訓課一般都是三人一組,每學期都有好幾次這樣的演習。
這一次,沐涼一組的任務是在幻境形成的戰場上,救治己方的傷員。傷員中有真實的人裝扮的,也有虛幻存在的。幻境裏還虛設幻術,不小心就會迷失在裏麵,這便加大了難度,如果分辨不清,就會不及格。
沐涼其實在醫療方麵很有天分,隻是祖父一直覺得隻有懂戰鬥魔法的人才是人才,所以害得她一直對自己沒有信心。
“接下來一組。”實訓老師宣布道,“記得要小心,雖隻是演習,如果太輕視,後果也會很嚴重。這可是幻術係的老師親自安排的……準備好了就出發吧。”
“是。”沐涼正好輪到這組,和其他兩名同學一起向老師鞠了個躬,便向著實訓場走去。
仿佛是真正的戰場,到處都是硝煙彌漫,無數的人倒在血泊中。
他們一時傻愣了好一會兒。
“快點兒開始吧。”其中一個同學率先回過神來,說道。
他們開始很小心很仔細地尋找帶有己方標誌的傷員,還要時刻注意腳下的草坪裏隱藏的機關。沐涼的精神一直集中不起來,她拚命讓自己振作,讓自己專心。可是……隻要稍一分神,腦子裏很快便被那天的事侵占,全都是襲司劭俊美的臉,深沉的眸,還有俯下身親吻自己的感覺。記憶猶新,她怎麽也揮不去。
他對她說的有關不準離開的話語,似乎還在耳畔回響。
“孤沐涼小心點兒。”一隻手及時將她拉住,她差點兒就一腳踩進了沼澤地。
“對不起。謝謝。”沐涼感激地說道。
同學已經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實訓中,對她隻是擺了擺手。
沐涼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有聽到老師說的話——中了幻術非同小可。這個基本的醫療常識,她是明白的。
她慢慢地小心地跟在同伴的身後走著,眼睛四下察看情況,順便尋找出真正的傷員,這次的考試目的便是這個。
突然起霧了,漸漸越來越濃……
沐涼加快了些腳步,怕跟丟了。前麵隱約看到人影,她微微鬆了一口氣,小跑著過去……
襲司劭?
她一愣。怎麽會呢?他怎麽會在這兒?可是……她忍不住用力揉了一下眼睛,真的是他啊,那個總喜歡穿著一襲黑衣法袍清俊修長的魔法係男生。
襲司劭緩緩轉過身來對著她,那張一貫冷漠淡然的臉上此刻卻微微揚著笑,眼神溫柔地看著她,然後慢慢地向她走來。
沐涼忍不住捂住胸口,心跳得幾乎失速,然而嘴角卻勾起一絲微笑。
他越走越近,笑容溫暖,勾起的嘴角有著一份特別的優雅。
“你……你怎麽在這裏?”
他沒有說話,隻是笑看著她,雙手突然捧住她的臉,讓她隻能看著他。
沐涼害羞地想推開他,臉頰卻越來越潮紅起來。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麽,難道……難道……又想吻她嗎?
她看著襲司劭的俊臉慢慢地俯下,漸漸地近得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她嚇得屏住呼吸,眼睛不由自主地緊閉上。
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雙臂,然後大力搖晃著她。她隱下滿心失落,不情願地想睜開眼瞧瞧究竟是誰在這個時候來打擾她。
“醒醒!”
“快給我醒醒!”
“孤沐涼……沐涼……快醒來。”斷斷續續有聲音模糊地在耳畔回響著。
她終於很吃力地睜開眼去看——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一如既往的淡漠冰冷,並不像是剛剛在夢裏看到的他的笑臉。
她慢慢地抬起手,微微顫抖著撫上那張近在眼前的臉,輕輕地輕輕地撫摸著,那樣的帥氣清瘦,那樣的冷硬淡然,明明靠得這麽近了,卻總覺得離自己是那麽遙遠,遠得像是永遠也觸摸不到。
又是在夢裏吧!才會看見此刻他眼中毫無掩飾的濃濃擔憂之色。
她突然全身癱軟下來,他抱著她一起坐到了地上。她靠在他的懷裏,覺得整顆心都安靜下來。
“沒事了,沒事了。”他緊緊地將她摟進懷裏,一手輕撫著她的發。
他們班也在這附近實訓,她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她,隻是這個笨蛋總習慣低著頭,眉頭微微鎖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有些擔心,演習不比平常的課,一不留心就有極大的可能受傷。
幸好他有注意,不然……
他看到她在實訓場地突然不動了,像是看見了什麽,臉上漾著羞澀的笑。他沒有思索太多,便飛快地跑了過來。其實沐涼這邊的老師也注意到了,正想趕過去察看情況,卻被突然而來的一股強力推了一下,然後便看見一襲黑衣的男生先她一步趕到了目的地。
他稍稍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她打橫抱起。
“我帶她去醫務室。”在經過一臉錯愕的老師身邊時,他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從她身邊徑自走過。
沐涼躺在醫務室窄小的**,手背上打著點滴。襲司劭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個熱水袋,給她墊上。他什麽也沒說,可是她知道這樣手便不會冰冷了。
他瞪了她半天後,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眼神亂瞟,就是不敢看向他。
他伸手撫上她的額,輕柔地摩挲著,微微蹙起的眉隱含著擔心。
“感覺怎麽樣?”他問,聲音很低,卻能句句滲進心裏。
“嗯……我沒事。”沐涼渾身不自在,臉上燙得難受,想起剛剛自己竟是因為想他想得太入神,出現了幻覺,才中了幻術,臉上的紅暈便怎麽也退不下去。
“你是笨蛋嘛,沒聽老師一直在那告誡要集中精神,你腦袋裏究竟在想些什麽?”他的擔心終於借著怒氣爆發出來,聲音十分嚴肅。
“我……我……”她可沒臉說——那時是因為想著他的緣故。
襲司劭瞪著她,卻又拿她沒轍。
“我出去一會兒,你乖乖躺好,不準亂動,聽到沒有。”
“嗯。”她趕緊點點頭,哪敢不聽。她要是真敢亂動,回來被他看見肯定沒好果子吃。
她看著襲司劭推門出去,然後細心地替她掩上門,她終於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放鬆了下來。
從剛剛有意識開始,她發覺自己被他抱在懷裏,然後看見他慌亂地叫來醫生替她做檢查,直到躺在**打點滴,她的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他在身邊,可是卻好矛盾,心裏明明是安心快樂的,然而整個身子卻不敢放鬆下來。
門突然被輕敲了兩下。
她還來不及開口說請進,門外的不速之客已經正大光明地開門走了進來。那張總是如沐春風的俊臉上有著擔心,雙眉輕皺,手裏捧著一大束百合花。
“感覺怎麽樣?”他將花放在床頭櫃上,拿了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輕聲問。
“你怎麽來了?”沐涼一臉疑惑,然後笑著說,“沒事啦,隻是剛剛覺得全身沒力,現在都好了。”
“這麽不小心。”他抬手揉揉她額前的發,“不知道我身邊密探很多嗎?”他笑著答。
“呃?”
“你呀,我正好聽到你們班的幾個女生在說,有個小笨蛋中幻術了。”
沐涼的小臉立刻紅了:“我一定不及格了。”
“別為這種事擔心,下次我陪你去求老師再考一次好了。”他笑著看她,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他最擅長的便是幻術,所以比起一般人來,他更了解它的厲害。
“謝謝。”沐涼也笑了,“咦,這次是真花呢!”
“拐著彎罵我上次隻送你紙花嗎?”仲薰笑得眼睛眯著,有種壞壞的感覺。他伸手過來,調皮地捏住了她的鼻子。
沐涼嬉笑著連連討饒,沒打點滴的手想要抓住他“做惡”的手。
“你們在做什麽?”一聲怒吼自門口傳來。
沐涼抓著他的手一頓,就那麽定格在那兒,兩個嬉鬧的人同時轉過頭望了過去。
襲司劭手裏提著一個大的水果超市袋子,站在那兒,臉色很難看。他看著這兩個人,突然覺得特別刺眼。沐涼回過神來,趕緊將手縮回來,帶著尷尬的笑說道:“他是我的朋友,來探望我。”
“是嗎?”他走過來,將一大袋水果放在桌子上,然後瞥了一眼坐在床邊那個笑容燦爛的男生。
“你好,我是仲薰。”仲薰笑著淡淡說道。
“病人需要安靜,看過了就回去。”他下了逐客令,不喜歡看見沐涼身邊有其他的男性朋友。
“可是,我還有事想跟沐涼談。”他笑著說,“所以……還請你先離開一下。”
襲司劭的臉色陰沉得更加難看,不見了以往的淡漠冷靜。
沐涼緊抿著唇,想開口說什麽,卻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對。
襲司劭瞪著她,仲薰也期待地看著她。
她抓著被單的手不由自主地越來越緊,然後帶著無辜的笑,慢慢學小烏龜躲進被子,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
然而兩個男生卻不想輕易放過她。
“孤沐涼!”
“沐涼,我真的有事跟你說,是關於那天傍晚我們在圖書館討論的事。”
沐涼“咦”了一聲,從被子裏鑽出來,望過去:“找到新的資料了嗎?”
仲薰的笑更加明亮起來,像是小孩子之間爭吵取得了勝利的一方。“對!所以……”他沒有說完,卻已經語意明了。
沐涼偷偷瞥向襲司劭,見他也正瞪著自己,可是仲薰說關於塔的事情是他們之間的秘密,她不能違背。
“那個……”她討好地笑,眼睛亂瞟,“隻要五分鍾,不,三分鍾就好……”襲司劭的黑眸危險地眯了起來,知道她接下去要說什麽,卻始終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他要聽她親口說出來,他覺得一肚子都是怒火。
“麻煩您先離開一下,好不好?”沐涼終於很艱難地說道。
襲司劭沉默地站在那兒半晌,唇越抿越緊,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他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門口,背脊僵硬而冷漠,“襲式驕傲”表現得淋漓盡致。
在他跨出門檻的時候,沐涼還是忍不住對著他的背影說道:“對不起,是真的有事要商量,所以不要生氣好不好?”
他隻是頓了頓,然後走了出去,隨手帶上了門。
“他生氣了?”沐涼頹然地說,心裏鬱悶得難受。
仲薰卻隻是笑,笑得眼睛彎成一輪新月:“沒事的。男生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生氣,如果是這樣就不值得你為他擔心。”
沐涼輕輕歎了一口氣,不想再糾結下去,於是轉移了話題:“你剛剛說有關於塔的新資料了嗎?”
“嗯。”他點了點頭,眉輕輕鎖起,“在十年前,那座塔被兩位魔法高人以生命為代價封印了起來。據說是為了救一個不小心得到了潘多拉封印之書的小女孩。”
“潘多拉封印之書?”沐涼挑了挑眉,腦海中依稀有模糊的印象,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對,一本最高級的魔法書,相傳裏麵記載了大部分的禁忌魔法,是被魔法界明令禁止的書,可是失傳已久。”他說的時候眉頭一直緊皺著,“卻在十年前突然出現,被一個小女孩無意中得到……那之後……已經不得而知,似乎被人刻意壓製下來了。”
“是嗎?”沐涼很輕聲地問了一句,不知為何沒來由地一陣心慌,“那,那座塔裏現在便有那本封印之書嗎?”
“也許吧。”仲薰點點頭。
“你……”
“呃?”他疑惑地看向她。
沐涼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麽。”她想問他那麽關心那座塔,是不是對那本禁忌之書有興趣,可是突然卻不敢開口問,也不想知道。隻要他還是她的朋友,這樣就足夠了。
“別胡思亂想知道嗎?好好養病。”他含著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她輕笑著點點頭。
“好了,你那個孫少爺估計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我先走了哦。”他站起身道別。
“好。”沐涼看著他走出去,一直微笑著,努力不讓那些莫名的繁雜思緒湧上心頭,她隻是想擁有一份單純卻很美好的友誼。
剛回過神來,她就看見那個穿著一身黑衣法袍,眸子漆黑,臉色暗沉的孫少爺,正朝她走來,眼裏升騰的怒火像要將她燃盡。
她什麽都不敢想,不能思考,隻是掛著幹巴巴的笑,討好地看著他,希望他不要生她的氣,不要再那麽凶地瞪著她,她下次再也不敢趕他走了還不行嘛!
襲司劭似乎哪裏變了?
沐涼總是有那種感覺,卻又說不上來。有好幾次她不經意間抬頭便會看見他在看她,她嚇得趕緊又低下頭去,臉色緋紅。
他要過生日了。她從校長那裏聽說的,校長還笑眯眯地問她,準備了什麽禮物送給襲司劭。她隻覺得心怦怦跳,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可是……
襲司劭要過生日了啊!自己該送些什麽好呢?她眉頭鎖得緊緊的,這幾天一直在煩惱著這件事。
“怎麽了?”坐在桌對麵的當事人卻毫無察覺,隻是瞪著那個一直對著早點發呆的女孩。他起先隻是輕蹙起眉,沒有打算開口打斷她的冥想,可是看到她似乎一直沒有動筷子的打算,而那盤早點已快涼掉,他終於看不過去,出聲提醒道。
“啊?”沐涼傻傻地抬頭望過去,無意中正對上了他那灼熱的黑眸,不禁慌亂得趕緊移開了視線。
“在想什麽?早點不合胃口?”他的聲音冷淡,卻藏了一絲關心。
“沒,沒什麽。”沐涼趕緊將頭搖得像撥浪鼓,借她十個膽也不敢說自己正在煩惱著要送他什麽禮物呢。
“那還不快點兒吃。”他撇了撇嘴,略帶些不悅。總覺得她還是怕他,什麽都不跟他說,卻寧願去跟那個笑得一臉狡詐的男生講。這個想法突然令他整個人都不舒服起來,他皺緊了眉,放下了筷子,再也沒有胃口吃東西。
沐涼聽到筷子放下時發出的輕微碰擊聲,偷偷抬眼瞥過去,心下一涼,難道自己又有哪裏惹到他了?為什麽此刻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小心別吃到鼻子裏去了。”他突然沒好氣地說道,自然也發覺她在偷偷地看他。
沐涼一驚,剛喝下的湯嗆到氣管裏,然後便拚命地咳嗽起來……
襲司劭忍不住又皺起了眉,他起身倒了杯水遞給她,然後走到她身旁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咳,我,咳……沒事了,嗬嗬……”她訕訕地笑著,始終不敢看他。他在身旁靠得如此近,使得她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繃緊,既緊張又興奮。
他不著痕跡地微歎了一口氣。
“明天……”
“嗯?”
“明天如果沒什麽事,我帶你去個地方。”他說話的口氣有些別扭的感覺。
沐涼愣了半晌後,一下子明白過來,襲少爺在約她呢,明天是他生日啊!難道……他想和自己一起過嗎?他的意思是……
“是約會嗎?”不經大腦的話突然脫口而出,她趕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小嘴,血氣一下子衝上整張臉,她羞得恨不得現在最好有個洞讓她鑽進去。
襲司劭站在一旁沉默著,許久……久到沐涼以為他不會回答,以為他在生氣,然後她聽到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她整個人便那麽傻傻地呆住了。
約會啊!多麽美好的兩個字。
嗬嗬……
明天她就要約會了呢,還是跟……自己最喜歡的男生,真好啊!他是不是也有那麽一點兒喜歡自己了呢?
沐涼躺在**,忍不住胡思亂想,臉上卻始終掛著一抹傻笑,怎麽也收不住,一直到睡著,她嘴角的笑意還殘留著……
清晨,窗外還是一片灰蒙蒙,葉子上有露珠輕輕滾動著……
沐涼已經早早起床,拉開窗簾,稍稍推開些窗戶,讓早晨清新的空氣進到房間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頓覺整個人都清爽起來。
因為昨天襲司劭突然開口提出的約會,一整個晚上都沒怎麽睡好。心裏還一直惦記著要準備什麽禮物送給他,所以她不等鬧鍾叫就已經自己醒來。
要送什麽禮物好呢?
沐涼靠著床頭,開始糾結——不知道他會喜歡什麽禮物啊?
曙光已微露,時間一點兒一點兒地流逝著……最後她輕輕地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又回到了最初的想法。
她從撲滿裏倒出了所有的零用錢。那隻限量版的新款黑色魔法手表,應該適合他吧。知道自己沒什麽新意,可是隻要別送出讓他不高興的東西就好,如果是仲薰的話,一定會想到很多新奇的禮物吧!
她趁大家都在睡覺的時候,偷偷地跑去了市集,不知道店麵有沒有開,她還想去買個蛋糕呢!
……
用力地呼了一口氣,已是滿頭大汗,終於將想買的東西都買齊了,盡管很累,沐涼的臉上卻是神采奕奕的。
走進客廳的時候,襲司劭正坐在沙發上,手中拿著今日的魔法案例早報。
沐涼整顆心一直處於興奮狀態,所以沒有察覺到今天的襲司劭渾身散發著一股不尋常的沉默,臉上的表情冷漠得幾近無情,他的眉緊蹙著,眼眸如深海般陰鬱複雜。
“那個……”她抿著唇,笑著慢慢走過去,“你等很久了嗎?早飯吃了嗎?”
一陣靜默,襲司劭懶懶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低頭看報紙。
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沐涼在離他不遠處站定,不自在地握緊了手中提著的禮物,一時有些進退兩難。
沉默漸漸在空曠的客廳裏彌漫開來。
沐涼終於察覺到了一些異樣。她躊躇了好久,輕輕歎息,臉上努力揚起笑:“這個是送你的禮物,還有這個蛋糕……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我叫他們做了巧克力的……”她走過去,將禮物放在他麵前的茶幾上,過了好一會兒又說,“祝你生日快樂。”
他一直維持著一個姿勢,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表情,像是麵前女孩所說的話和他完全無關。
沐涼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問他約會是不是取消了。她笑著,卻比哭還難看。
“很失望?”正當她想著要說離開的時候,他卻突然冷冷開口。
“呃?”沐涼滿臉疑惑,抬頭看他。他的唇角微微揚起,卻令她感到陣陣寒意。
“喜歡我嗎?想做我女朋友嗎?抑或未來的妻子?”他問道,語氣裏有著明顯的嘲諷意味。
沐涼嚇得目瞪口呆,他……他知道自己喜歡他了嗎?
“我……我沒有……”我隻是偷偷喜歡你罷了,從來未曾那樣奢望過。她驚恐地看著他,慌亂地搖頭。
“哦?你沒這麽希望啊,可是你爺爺和我外公卻已經在做這樣的打算了呢,我以為你應該會很高興的。”他輕蔑地說。
她無意中對上了他冷冷的黑眸,又趕緊挪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她的聲音怯生生的。
“是嗎?”他冷哼,又低下頭看手中的報紙。
“我……我……”她咬著唇,漸漸地已有了清晰的牙齒印痕,“我沒有和爺爺說過什麽的,真的。”她的眼眶開始濕潤起來,委屈卻倔強地忍著。
他們誰也沒有再說什麽。
沐涼轉身離開的時候,眼角的淚像劃過的流星,晶瑩地飄落。
最後,還是沒有說出那句話啊!那幾個字如此溫暖卻也如此沉重。
襲司劭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後,淡漠冰涼的俊臉上才終於微微有了些表情。手中的報紙被他抓得皺皺的。他的眉頭緊鎖,眼神深沉複雜,似有些自責,又似有些後悔,還有一股熊熊燃燒著的怒火。
昨晚,他經過書房門口,有燈光微微滲出,他無意中瞥見外公也在,於是稍稍緩下了腳步,無意中竟聽到孤上校和爺爺正在眉開眼笑地談論他和沐涼的婚事,想等沐涼畢業那天,讓他們舉行訂婚典禮。
心口一下子被不滿所充斥,他沒有多作停留,臉色陰鬱地快步走開了。
他不想自己的人生再次被外公安排,尤其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也被強製著決定。他的心裏起了無端的叛逆與厭惡。他是有那麽點兒開始在意那個女孩了,可是如果是按照既定的安排走下去,他無論如何也不想順著他們的心意。
他看著桌子上一個包裝精致的小禮物盒子,旁邊是一隻特製的蛋糕,也似乎很用心地做了精巧的設計。
他突然心裏更加煩悶暴躁起來。
她剛剛似乎哭了,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她……
他開始懊惱起來,滿腦滿心全是她失望流淚離去的樣子,可是此刻怎麽也拉不下臉來去道歉。他隻是更加沉下了臉,眉緊鎖著,僵硬地坐在沙發中。
生日這天,他自己生自己的氣——生了整整一天。
翌日清晨。
他們像往常一樣一前一後走去學校……昨天似乎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兩人都沉默地各自揣著心事。香樟樹的落葉隨著風輕輕飄落,下起了一陣葉子雨。
他們的頭上、身上隨意地落了幾片葉子。
“太子妃,這條香樟小路和我們鱈國的那條威萊路好像哦,沒有擁擠的車流,走在裏麵,整個人都感覺很快樂呢!”一個清亮的聲音突然自岔路口那邊傳來,破壞了一片寧靜的氛圍。
“嗯。”被喚做太子妃的女子輕輕應道,眸中含笑,唇邊的笑意卻被一大塊粉色輕紗掩了去。
襲司劭從她們身邊經過的時候,她們也正要轉進這條路,於是很近很近,近得幾乎擦身而過。他突然停住了腳步,眉頭深深蹙起,迅速轉過身,看向那群人。跟在身後的沐涼微微一驚,也停下了腳步。
那邊的人也好奇地看過來。突然,粉紗遮麵的女子,那雙如洋娃娃般精致漂亮的眼眸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神色,因為太過突然,所以連想掩飾都很費力。
沐涼訝然地看到她眼裏忽然湧上的欣喜、悲傷、落寞、怨恨……矛盾的、複雜的、糾結的情緒突然全部出現在那雙美眸中。
她不自覺地又抬頭望向身旁的襲司劭,他的眼睛則危險地眯了起來。
許久的沉默後……
“你們這裏的人怎麽這麽無理?”反應過來的其中一個侍女嚷道,“知不知道她是誰?”
“小碧。”女子輕斥,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隻見那名喚做小碧的女孩馬上住了嘴,退下了。
沐涼驚訝得張了張嘴,她好像是很有身份的人呢!
“好久不見。”粉紗遮麵的女子,突然淡淡卻有禮地開口說道。
“你怎麽在這兒?”襲司劭口氣森冷。
女子秀眉微挑:“這話問的……是不是太過分了?”襲司劭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想再繼續逗留下去,轉身快步地離開了……他的脊背僵硬而冰冷。
是她?!
她為什麽會回來?剛剛經過她身邊,不經意間聞到那股特殊的香味,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人便那麽僵硬地不由自主地站定下來。
而她似乎完全忘記了他,似乎完全忘記了他們的曾經。那麽隨意而談笑風生地和他打招呼,就像遇見的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他,真是個徹徹底底的大笨蛋!
他走得太急,像是極力在甩掉些什麽,所以沒有發現身後的沐涼並沒有跟上來。
“太子妃?”身旁的女孩瞧了一眼粉紗掩麵的女子,憂心地輕輕喚道。
女子的黑眸匆忙閃過一絲落寞,輕聲說道:“走吧。”
“那個……”剛才一直靜靜立在一旁的沐涼,喚住了抬腳正準備離去的她們。
女子疑惑地轉過身,看著沐涼,腦海中搜索著眼前這張有些熟悉的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有什麽事嗎?”她輕聲問。
“我們曾經見過麵的吧?”沐涼很小心地問道,臉頰因著緊張而微微有些漲紅起來。
女子此刻仔細地打量起她來,雙眉輕輕蹙起。
“在一個開滿紅瑹花的城堡旁……”沐涼的聲音更加細微。
女子恍然,像是終於想起:“是你!”
見她終於想起自己,沐涼開心得忙用力點了點頭:“嗯。剛剛還不敢確認呢,可是你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聞,而且特別到了極致呢!”
“是嗎?”女子輕笑,“如果你喜歡,我再送你幾瓶香精好了。”
“不用,不用了。”沐涼不經思考地連連擺手,那瓶香精還躺在她臥室的儲物櫃裏睡覺,襲司劭討厭這種味道,所以那次他莫名地發了一通脾氣,拉著她到鄰鎮的浴室,讓她不洗到沒有香味不許出來,以後,她再也沒有用過那瓶香精了。
女子突然露出一絲苦笑,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和他認識?”
“嗯?”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指的是……襲少爺?”
女子看著她,有些不自在地微微點了一下頭。
沐涼突然便想起了她講過的故事,故事中的那個“他”,難道……心驀地揪緊了,然後漸漸開始刺痛,鑽心的痛……
“他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沐涼抿著唇,臉色蒼白,卻硬是擠著笑搖了搖頭:“沒有啊。他心裏一直住著一個人,似乎怎麽也忘不掉……那個人就是姐姐吧!”她笑著,努力不讓聲音帶上酸意。
粉紗掩麵的女子整個人僵住了。
“我……我有事先走了。”她像是落荒而逃般,連平常自以為傲的冷淡尊貴都忘記去維持,那些跟隨在她身側的侍女們,各個愣了好一會兒,見她們的太子妃已經離開太遠,才回過神來,趕忙追了上去……
沐涼看著她們遠去,臉上僵硬的笑終於撐不住垮了下來,心疼得似乎在滴著血。可是……可是……他們本來就是一對,本該是最幸福最般配的一對啊!
她緊緊地咬著嘴唇,把書包摟緊在懷裏。她就算再難過,還是想為他們做些什麽,誤會解開後也許就能得到幸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