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裏荒蕪一片,東京
“嗨,大家好,這是派對野獸節目的……每天都是這個樣子會不會太煩?”齊藤吾信在鏡頭前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而響良太正躺在他身後的榻榻米上打鼾。
“你沒看錯,我在良太的房間裏,在地板上,裹著一張毯子。”齊藤吾信一邊對著鏡頭擠出最後的漂亮表情,一邊用他酒精泡過的腦子回憶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哦!冰室達也,他們的老板,那個東京市最可愛的金發美男,請他們去吃了一頓大餐,然後恭喜他和響良太有了他們的同人群和代號為“良信王道”的派對野獸網站主持人專題討論版塊。
“你們需要一點兒緋聞,你知道我的意思……現在流行這個,男人和男人。”在第一杯摻了純酒精的雞尾酒下肚前冰室達也如是說。
“我們什麽都沒有發生……”齊藤吾信拉開他的毯子仔細檢查後對鏡頭做了個大大的抱歉的鬼臉,“抱歉,讓大家失望了,我們隻是喝醉了然後被某個禽獸塞進了同一輛的士車而已。不過……順道說一句,我認為我和響良太的版塊絕對應該叫做‘信良王道’!瞧瞧,睡地板的人可是我呢,而他一直都睡在柔軟的榻榻米上!”
“哦,該死!頭好痛!”就在齊藤吾信對著私闖民宅的攝像機一臉坦然地說著什麽的時候,背景裏的響良太終於醒了,他揉著頭,整個臉都像被漿糊糊住了一樣,“你們是誰?你們怎麽在我的家裏!哦,該死,我的**呢?”
拜托,老天爺啊,直接給我扇窗戶讓我跳下去吧!齊藤吾信無奈地望著鏡頭,而攝像師正用高清的近景捕捉著他臉上的微妙表情。
“我再說一遍,我們什麽都沒做!就是這樣!”齊藤吾信重申完,再也沒興趣為冰室達也會不會辭退自己這個問題煩心,直接用手掌擋住了那個不依不饒的鏡頭。
興奮劑事件過後的第一場比賽,賽前的新聞發布會進行得順利異常。
霧山優不是很棒,而是棒透了!選擇她做紅帽隊新的醫療顧問,鬆崗真一心想就算再爆發幾次興奮劑事件,大家也會因為霧山優真誠的笑容還有她的胡言亂語而原諒那些可憐的隊員們的。
何況他們還有滕久功太郎,哦,滕久功太郎……
鬆崗真一希望記者能多問他點問題,或者問霧山優,而不要問滕久功太郎。
“藤久君,下一場比賽,你預計你會拿多少分?”
“我能……”滕久功太郎看上去有點迷茫,無助地將視線投向霧山優。
拜托!不要再那樣做了!鬆崗真一在心裏苦笑。遇到所有問題滕久功太郎都會看霧山優,這本沒什麽錯,本來這個新聞發布會就是圍繞興奮劑展開的。可是……功太郎寶貝,這個問題與興奮劑無關,所以,請不要再看霧山優了,派對野獸網站圍繞著霧山優的那些緋聞八卦已經夠多了。
確實,苦惱的人是鬆崗真一,派對野獸的鬆崗真一版此刻卻迎來了好久沒有的興奮。
我覺得鬆崗真一問題多多啊,滕久功太郎明顯就是一條霧山優家用的忠犬嘛,何況還有池田光在。嘎嘎嘎……——我看好你哦
樓上的朋友,你或許不知道周五的時候,鬆崗真一已經和吉川涼子訂婚了。——飛翔的鳥
我討厭東京的上流社會。不過如果鬆崗真一執意要為了吉川這個姓氏和吉川涼子結婚,我也隻能讓我對他的關注到此為止了。——心碎了
……
版麵更新太快,還是讓派對野獸的視線重新聚焦在那個看上去很美的新聞發布會吧。
“我想是20分吧,我的首場得分數。”冷場了很久後,滕久功太郎說。
滕久功太郎其實想說100分,畢竟從小到大他都渴望那個遙不可及的分數,之前他所有的新聞發布會遇到這個問題,他都會說100分,並且在緊隨其後的比賽中奪得18到22分。
考慮到他的夢想,鬆崗真一是不是應該勸他去改行打籃球呢?
話題先放到一邊,回到滕久功太郎今天的突出表現上。
鬆崗真一用眼角的餘光發現話筒後的一張草稿紙上,滕久功太郎一直在和霧山優玩著他們的回答問題遊戲。
霧山優:“說30。”
滕久功太郎:“不。”
霧山優:“蜘蛛有幾條腿?”
滕久功太郎沉默。
霧山優:“那麽河馬呢?”
滕久功太郎:“4。”
霧山優:“OK,你可以說20。”
滕久功太郎:“YES!”
是的,他就是一個十足的肌肉蠢貨。不過霧山優真是棒透了!鬆崗真一再次將目光移向與他隔了一個滕久功太郎的霧山優——她正對著鏡頭展示著她溫和慈愛的笑容。
霧山優是最棒的,她能夠輕易說服任何人,而隻要她在鬆崗真一身邊……
鬆崗真一收回他的目光,強有力地掃向那些記者,此刻他是無人可以戰勝的王者,因為他的霧山優終於回來了。
臨時接到吉川涼子的電話,讓鬆崗真一不得不推遲了和霧山優的晚餐。
“優,今天的晚餐,你還記得嗎?”鬆崗真一找到發布會後正在休息區跟滕久功太郎談話的霧山優。滕久功太郎轉會前小腿肌肉有一次受傷,這讓他變得便宜,也變得有點心事重重。霧山優正試圖說服滕久功太郎——作為一個智商等於卡士奇的運動員,他不該心事重重的。
“晚餐……”霧山優眨了眨眼睛才想起來,“哦,記得。我們今晚有……”
“就是那個。我非常抱歉……”鬆崗真一用力地眨著他的狗狗眼,“臨時有點問題,涼子……她父親想見我。”
“哦,這沒關係。”霧山優簡單地回答,略微嘟了下嘴巴,旋即展示出讓鬆崗真一放心的表情,“我們可以以後再約。”
“嗯……當然,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實際上昨天晚上鬆崗真一就打了電話給霧山優,兩個人聊了很多東西,他們就好像回到了大學時期,他們甚至聊到了CCTV裏的節目。
“嗯,我等你電話。哦……”霧山優想到什麽,對鬆崗真一說,“我想在比賽前對你的隊員進行一次全麵的體檢,我不希望再發生同類型事件。比賽日在周三,我想我們還有時間。”
“當然,沒問題,你去安排吧。”鬆崗真一伸手有點故意地掠過用防禦姿勢坐在霧山優身邊的滕久功太郎,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像在宣讀她的所有權。
鬆崗真一非常放心,滕久功太郎是絕對不會想到要去登錄派對野獸網站爆料的。
而霧山優釋然的反應讓鬆崗真一更加感到滿意。
霧山優已經和以前不同了,她更加成熟穩重,再也不是那個任性驕傲人見人愛的“公主殿下”了。這有助於他們的關係更加持久堅固。鬆崗真一認為吉川涼子的存在並不會影響到他和霧山優,霧山優應該也注意到了,鬆崗真一愛的人隻有她,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她,從來都隻有她。
鬆崗真一想著找機會把他和霧山優的關係確定下來的,他會給霧山優最好的一切,他能操控那些,他是這座城市的國王。
目送著鬆崗真一離開,霧山優收回她的視線,回到滕久功太郎身上:“我們說到哪裏了?”
“我的腿不會有事的……”滕久功太郎看上去有點懷疑,“我好害怕它會燒起來,上場比賽,它就要那麽做了。”
“這場它不會這樣做的,因為你的肌肉比鋼筋還要結實,它們不會再斷掉了。”
“如果它們會呢?”
“沒有如果。”
“為什麽?”
“因為我會給你一顆藥丸,它可以防止如果。”霧山優有點疲倦地從衣兜裏掏出她的“藥丸”。
“這嚐上去有點像巧克力。”
當然,它就是巧克力。霧山優自然不會這樣說,搞定這個難搞的跑衛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甚至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當然不會給你不好吃的藥,我可是你的醫生啊!”霧山優理直氣壯地說完,麵對那個立刻笑得連烏雲都要閃金光的滕久功太郎,無意識地拍了拍他的頭,“你真可愛。”
幾分鍾後,這個小小的互動情節被ID為酒店少爺的家夥原封不動地寫到了派對野獸鬆崗真一版的周邊消息區。
“整個東京都在拍照嗎?冰室達也應該考慮在聖誕節給每個東京市民一份禮物!”
當霧山優在回家的出租車上看到那個被置頂的名為“鬆崗真一和滕久功太郎的主仆危機”的帖子,禁不住大聲地抱怨。
抱怨之後,是徹底的沉默。霧山優看到她的照片同時出現在派對野獸3個不同的分版塊和主版塊首頁10個以上的帖子裏。今晚她還將出現在派對野獸的電視屏幕裏——鬆崗真一取消了他們的晚餐後,池田光給他安排了一個同等重量的桃色晚宴。晚宴的另一個配角?劇組經費有限,所以池田光就勉強親自擔任了。
秀,這就是一場很大很大的派對秀而已。
而整個東京不過是一個巨大的派對罷了。
霧山優在出租車裏沉澱下她臉上五光十色的表情和微笑。小睡一會兒吧,出租車裏沒有派對野獸的鏡頭。
與此同時,成穀憲三來到了衝繩島。派對野獸的風波還沒有完全波及到這裏,不過那些鬣狗一樣敏銳的小報記者已經開始更換他們報紙上的標題。
挺可笑的,他們竟然開始關注那個無聊的安樂死案件了:曾經在“山田之家”工作過的實習醫生中村一虎,私自為艾滋病患兒實施安樂死。
中村一虎是魔鬼還是天使?案件進行中。
而中村一虎曾經的導師霧山優在東京……
齊藤吾信在前往吉川涼子家的途中被冰室達也喊了回來。
“那條新聞沒有意義,吉川老爺子也不喜歡媒體幹擾他的生活。”冰室達也在電話裏歎氣,“還是去池田光和霧山優約會的地方吧。霧山優還是那麽討人喜歡,她總是能吸引住大家的目光,隻要她願意。哦……醫學院的公主殿下,哈哈。”
浸**在緋聞王子往事裏許久,甚至比優和真一還要清楚他們六年前做過些什麽的齊藤吾信,當然知道冰室達也在說什麽。不過他沒有附和。新聞人的直覺,或許還有那天那個不期而遇的微笑,讓他對鏡頭前的霧山優充滿了疑惑和期望。
“霧山優……”齊藤吾信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工作太忙,最近還要抽出空閑時間和響良太做無聊的互動,除了想死外他沒空想別的。
“總之,這個女人看上去不像一個軟弱的公主。”
“霧山姐弟那時候是挺出名的,在我們學校。她弟弟明一郎曾經是最風光的男人,不過,最後勝出的人卻是另一個,嗬嗬……”另一邊鬆崗真一對著長桌對麵的吉川英博老爺子閑聊著他的大學生活。
“我很好奇,最後勝出的人是誰?”吉川英博看上去有一點兒貴族血統,總而言之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輕,表情也還算慈祥和睦,起碼相對於他的身份以及業內的外號而言。
鬆崗真一是新生的東京寵兒,而吉川英博才是這座城市的主宰之一,所以他可以隨意支配他的慈善和殘忍。
“最有名的人當然是我的冰球男孩,鬆崗真一,哈哈……”吉川涼子在長桌的邊緣肆無忌憚地笑,手指上的淚滴戒指光芒四射。
看著那個,鬆崗真一有點走神地去計算吉川涼子每年花在各大時裝周和時尚發布會上的時間。這個年代,會花30天以上的時間呆在同一個城市的人都很失敗。
“真一,我的男孩。”吉川英博在長桌的一邊舉起了他的酒杯,鬆崗真一也舉起了自己的。
兩個人飲下一杯白葡萄酒後,不等鬆崗真一吃完餐盤裏的鱈魚,吉川英博就收起慈善開始殘忍:“真一,據說你入股了冰室達也的媒體公司。紅帽隊最近狀況不大好,希望沒有影響到那些支持你的投資人。”
“多謝關心,嗬嗬……”不祥的預感向鬆崗真一襲來,空氣中似乎彌漫著硝煙混焦糖的味道,“我一直比較看好媒體行業,然後冰室達也又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不算一次很大的投資。”
“嗬嗬,我也很看好媒體行業。不過我從朋友那裏獲知了聯美鋼鐵的一些信息,我隻是有點擔心你在近期內會不夠資金對它進行收購。你知道的,我很關心你,真一君,你是我的繼承人。”吉川英博笑著說道,他下意識的動作是手掌間的摩擦。
啊哈,“我很關心你”。
東京總是不缺這樣的好人。
鬆崗真一對這套好人理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還有那套“我從朋友那裏獲知了聯美鋼鐵的一些信息”。
聯美鋼鐵昨天才順利召開了第一次收購動議的董事局會議,討論出了第一個初步的報價,今天,吉川英博就碰巧從他的好心人朋友那裏獲知了那個關鍵性的小數字?
也許真會有那麽一天,每一個東京人都會變成派對野獸的兼職記者,但是絕對不會有那麽一天,你可以隨便打個電話就詢問到新蘇區寫字樓最高層的會議室裏討論的那些數字,然後驚覺股票市場上那些所謂的專家都在放狗屁。
咦……慢點兒……
派對野獸的故事似乎跳過了某些問題。
不去麵對那些應該被放置到下水道裏的真實麵,是派對野獸最愛的做法,所以,抱歉,看樣子我真的忘了說一些事了。
在召開第一次收購動議的董事會之前,還召開了另一個董事局會議。在會議上,小泉十文字被排除出了董事會。原因當然不是他耿直的孫子正麵臨從東京大學退學的尷尬,而是他的另一個兒子將名下的股份轉移給了另一個出身東大社團聯合會的董事。於是小泉十文字名下的股份陡然間縮水到原來的1/3,於是當所有的董事都請他出去時,他隻能屈服。
那位出身社團聯合會的董事,當然認識鬆崗真一。
“榮耀,犧牲,與光同在!我們是社團聯合會的兄弟,我們將共同守護我們的誓言!榮耀,犧牲,與光同在!”
他們是同一個高等學府同一個社團出來的兄弟,自然也都是同一種派對野獸!
實在是懶得再對此多說什麽了——那位鬆崗真一的學長就是他在成穀憲三之外的隱形人,也是他對付小泉十文字的方案B。
可能這樣做真的過火了一點兒——那個叫小泉十文字的老家夥前一天晚上還罵鬆崗真一是沒有人愛過的可憐蟲,第二天,鬆崗真一就讓他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背叛了。
連鬆崗真一也覺得這樣做真是太過火了,所以他認真地思考過要不要守在會議室的門口,好好看看小泉十文字離開時的樣子,以便在他自殺時還有好心的鬆崗真一能幫他喊警察。
鬆崗真一沒有那樣做,因為事實證明小泉十文字是錯的。這個世界上還有霧山優愛著鬆崗真一,這份愛讓鬆崗真一變得快意恩仇。他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去繼續關注小泉十文字那個老東西——第二天的董事會上討論出來的那個數字現在才是他最頭痛的事。
說完那些廢話,讓鏡頭再次回到吉川英博的餐桌。
老家夥依舊在微笑,他的女兒也在笑,所以鬆崗真一必須保持他的好心情聽下去,雖然他已經從吉川英博眯著的眼中看到了危機。吉川英博是他在聯美鋼鐵收購案中的方案B,但誰能保證,他不是吉川英博下一個吞並計劃裏的方案B呢?
“真一,我很欣賞你,你非常有才華。但是在東京有才華隻是條件之一。更重要的是,我們生活在一起,就理當互相幫助。”吉川英博嚼著他盤子裏的鱈魚,慢條斯理地說,“互相幫助,讓我們獲得愛和生活的價值,我們應當互相幫助。而且,你和我已經是一家人了。”
“嗬嗬……可不是嗎?”鬆崗真一謹慎地用詞,“我知道互相幫助的重要,我們需要彼此,就像我沒有涼子就不能生存。抱歉……對不起,我又忍不住說出來了,涼子,抱歉……我還是有點興奮過頭。”
“哈哈……真一!”吉川涼子從餐桌的邊緣伸直手臂抓住了鬆崗真一的手,那個姿勢看上去真的不太舒服,所以她隻輕握了一下就立刻鬆手了。
“真一,站在父親的角度,我認為你應該把精力更多地放在讓紅帽隊度過這次危機上。至於聯美鋼鐵那邊,我會替你想辦法的,你說如何?”
哦……你會替我想辦法的另一種意思就是,所有鬆崗真一在聯美鋼鐵收購案上的前期工作,那麽多內部達成的股票交易合同,還有已經深入聯美鋼鐵的大筆資金都會化為烏有,或者說是改姓吉川。
不,吉川英博才是鬆崗真一的方案B,鬆崗真一不是吉川英博的方案B,這也是鬆崗真一花了那麽多小時在他女兒身上的原因……哦……抱歉,派對野獸又在胡說了,事情的真相當然不是這樣的,事情的真相是大家都互相愛著對方,真的,相信我!
“我想情況沒有那麽糟糕。”鬆崗真一覺得他值得冒險去讓吉川英博明白在主動權上他是不會讓步的,“紅帽隊運轉一切正常,我想紅帽隊的基金還足矣應付聯美鋼鐵。那個小家夥隻有5000多個員工而已,非常非常小,在東京的商務酒會上都會被恥於提起。”
“當然,我一定會邀請你入股的,畢竟我們是一家人。”適當的好處是一定要付出的,吉川英博或許不會心甘情願擔當鬆崗真一的方案B,但是起碼不能讓他成為鬆崗真一的敵人,那會非常可怕!鬆崗真一已經有太多麻煩了。
“你有這樣的信心,我更加高興。”別對太過矛盾的話題深究,隻要你力量足夠,總會讓那些家夥屈服的,不管那些家夥是不是叫做鬆崗真一,同時還將迎娶你的女兒。東京的法則讓吉川英博立刻收起了他的殘忍,暫時性地露出了笑容。
“總之,真一,我欣賞你!歡迎你成為我們家庭的成員!我非常看好你。過一段時間我會去仙台拜訪鬆崗先生的。”吉川英博再次舉杯。
“我會盡早安排的,伯父。”
鬆崗真一舉起他的酒杯,露出微笑。吉川涼子也舉起了她的,露出微笑,畫麵在幸福和微笑中定格。
“你應該接受爸爸的建議,我討厭你總是為了那個案子疏遠我。”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吉川涼子對鬆崗真一說道,語氣帶有一點兒埋怨。
“涼子……你不用擔心紅帽隊的經營狀況。霧山優來了之後,沒有人再注意之前的興奮劑風波,投資人對我們充滿信心……況且我們現在還有功太郎。”
鬆崗真一在說話時保持著他的酒窩和笑容,雖然他很清楚吉川涼子生氣的原因是他沒有讓吉川英博在聯美鋼鐵插上一腳,而絕對不是他目前的經濟狀況。
“霧山優?真一,你提到她的時候都會笑。”吉川涼子瞟了他一眼,鼻翼似乎有點輕微的充血,“我不喜歡那個女人,你知道的,這個賽季後讓她從紅帽隊滾蛋!”
“好的。”
鬆崗真一想都沒想就點頭了,他不想因為一個否定和吉川涼子繼續糾纏於聯美鋼鐵的事。他當然也不會讓霧山優離開。等他收購到了聯美鋼鐵並將吉川涼子娶進門後,再對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說不吧。
“哦,真一……爸爸希望我們盡早安排婚期。我去看了好幾個地方婚禮場地,還有……”吉川涼子從包裏掏出一份準備了很久的文件遞給鬆崗真一,“這是我的律師為我準備好的婚前協議書。我覺得我們需要更坦誠一點兒麵對彼此,你認為呢?”
“哦……”鬆崗真一保持著微笑,他必須這樣,“我當然明白。涼子,我愛你。”鬆崗真一對著車窗外車尾燈形成的橘色海洋說。
“真一,我也愛你。”吉川涼子在他麵頰上補上了一個遲來的親吻,聲音變得低沉色情,“哦……今晚我們是不是該好好兒慶祝一下呢?”
“當然,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兒慶祝了。”鬆崗真一聽到他的聲音也色情起來,顯然他全身的器官都已經對遊戲規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握著方向盤,鬆崗真一忽然有點呼吸困難,考慮到那杯被他一口吞掉的白葡萄酒,那些不舒服的感覺大概是因為它吧……
城市另一邊,池田光送霧山優上樓,在屬於他的公寓裏用溫過的酒杯喝下了一壺清酒。
“成穀應該已經從衝繩島回來了。東京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衝繩島的土包子們終於開始用超過手掌的篇幅在討論中村一虎了。”池田光整理著他手機裏助手發過來的沒有頭緒的一堆信息,有點心不在焉地對霧山優說。
“早春君說他明天會有一個采訪。我把你準備好的稿子發給他了,希望能夠一切順利——我們的媒體改變法庭計劃!”霧山優盯著電腦,她還是頭一次對這個現代的玩意如此依賴,“采訪可能會拍攝診所,所以我讓他們清潔了診所……”
“拜托,對於別的地方而言那叫清潔,對於‘山田之家’,那隻能叫做讓它變得有點髒。”池田光適時地停止打趣,再次認真起來,“我說,優,你想好如何麵對鬆崗真一了嗎?”
“沒有。不過這沒關係。”霧山優轉過頭來,逆著光她的表情顯得有些模糊,“不管怎樣,我都沒有後路了,不是嗎?”
“優,放輕鬆,會有更多鏡頭供你發揮的。那時我會陪著你的,你會做到的。”
“我知道。”霧山優盯著池田光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她從錢包裏掏出了一張10000元的鈔票,“我想我應該給你加點工資。”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十足的魔鬼?”
“嗬嗬……很多人。”霧山優笑得花枝招展,她大聲地打趣道,“即便這樣,你還要娶我嗎?”
“是的,我想娶你。我愛你,優,你應該早就發現了。”池田光非常認真地說。而那讓霧山優更開心了:“光,我也愛你,哈哈哈!”
“我是認真的!優!”
“哈哈哈……你的演技越來越好了,光!”
“我真是敗給你了……”池田光歎息了一聲,做了個可愛的鬼臉,“優,我們還是保持單純的性關係好了,我今天就不回去了,好嗎?”實際上池田光和霧山優最親密的行為也隻有過擁抱而已。
於是隔著那層很薄的窗簾,霧山優爆發式的大笑再次被鏡頭收納,呈現在上百萬的觀眾麵前。正如冰室達也所說,東京的男人們喜歡霧山優,他們喜歡她的狂野和純淨和諧統一的靈魂。而女人們,讓人驚訝,她們居然也喜歡霧山優,她們喜歡她的獨立不羈,和那些總是圍繞在她身邊的帥氣逼人的派對野獸們。
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帶著罪惡的欲望,她們希望看到更多的霧山優,因為她不屬於東京——被這座城市徹底傷害,或者傷害了那些蝸居在這裏的野獸們後再決絕地離開,總之霧山優的生活不會像她的笑容一樣如此恬靜。
我喜歡看她的笑容,但是昨天我卻夢到她哭的樣子,那很美,我渴望一張那樣的照片,哈哈。——18歲宅男
有沒有人告訴我,鬆崗真一究竟在想什麽?他在哪裏?——水果賓士武士
兩個小時後,鬆崗真一在他的浴室鏡子裏看著疲倦的自己,撥通了霧山優的電話:“晚上好,優……今天過得怎樣……哦,那些新聞……嗬嗬……”
掛上電話,他看到了成穀憲三發給他的新郵件。
“真一!”在他打算看那些郵件時,吉川涼子開始在浴室外的大**抱怨,所以郵件暫時放到明天再看吧,反正也隻是那些無聊的衝繩島故事而已。
無論霧山優想要的是什麽,鬆崗真一覺得他都能夠應付過來,這一次霧山優不會再離開了,因為鬆崗真一已經足夠強大。
走出浴室前,他忽然又有點呼吸困難,他心想,那些葡萄酒看來真不怎樣,一定是它們讓他不舒服的。
“我馬上就到那裏了……”在說出這句話時,齊藤吾信有點感歎他的人生——作為一個八卦節目主持人,他居然還要跟那些身高體壯的體育記者一樣趕在比賽開始前,殺進球場尋找一個機位。
拜托,不管統治著東京的人是上帝還是魔鬼,讓派對野獸這個節目消失吧!
派對野獸當然不會消失,它就是冰室達也為東京量身定做的聖誕大禮。上周末他們進行了第一個收視率破百萬的慶功宴,而將派對野獸的網絡業務擴展一倍的計劃已經放到了冰室達也的辦公桌上。
“真一,你已經沉寂太久了,無論如何今晚你要給我一點兒驚喜。”冰室達也在電話那邊催促鬆崗真一。
鬆崗真一有點為難地思索了一會兒,告訴冰室達也“沒問題”。
他已經為今晚準備了一份重禮,準備很久很久了。那份重禮當然不是滕久功太郎代表紅帽隊出征後的第一次告捷,而是被放在比賽後進行的優和真一的第一次正麵衝突。
衝突過後,霧山優會更加依賴鬆崗真一,並且為他的寬容感動!
鬆崗真一微笑著穿好他的球服。
紅帽隊的13號鬆崗真一,紅帽隊永遠的預備球員。
其實鬆崗真一才不想每場球賽都傻乎乎地穿著那堆東西坐在休息區的板凳上呢,不過他還能怎麽樣?
這也是一場秀!通過這個,他變得和其他那些球隊的老板們截然不同——他永遠都和他的球員在一起,起碼在東京的觀眾眼裏看來是這樣的,他們為此而感動。
“讓功太郎下場休息!”比賽進行到最後兩分鍾的時候,紅帽隊已經領先對手20分,這沒有懸念了,所以霧山優貓著腰跑過來對選手休息區的鬆崗真一說。
“讓他再表現一會兒,他看上去還有勁。”鬆崗真一也明白他需要保護滕久功太郎,但是他不想在霧山優麵前表現得太乖,畢竟他正在醞釀著那場賽後的衝突戲。
“讓他下場休息。他看上去是挺有勁的,如果沒有人提醒,他會一直跑到全身肌肉崩斷的。”霧山優凶猛起來,還有六年前的女王樣子。鬆崗真一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皺起來的眉毛可愛至極,如果不是他們周圍有10萬觀眾,如果不是等會兒還要鬧矛盾,他想立刻吻她一下。
“好吧。”鬆崗真一給旁邊席位上的教練打了個手勢,教練回應了他另一個手勢。這個手勢立刻讓鬆崗真一旁邊的孩子湊到了鬆崗真一身邊。
那個孩子剛剛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時間去取悅他身邊的老板,為的當然不是鬆崗真一能夠記住他的名字。
“打擾下,鬆崗君,為什麽不讓我上場呢?我能行!”
鬆崗真一看了看他身邊的孩子,神情倨傲而冷漠:“不,你不行。讓長穀君替補功太郎。”
“長穀才下場休息30秒。”霧山優立刻壓低聲音說。
事實上鬆崗真一正是知道這點才這樣決定的。老球星長穀半藏太貴了,狀態又在持續下降,續簽會很不劃算,不如給他多一點兒出場機會,讓別人覺得他還很棒,然後打包賣個好價格。
“但是長穀君是最棒的。”鬆崗真一這樣說,然後給了教練以回應。他身邊的男孩稍稍沉默了一下,就立刻恢複了笑容繼續附和著鬆崗真一,說著他最喜歡的那部電影。
機會總會有的,隻要你學會規則,然後一次次地用身體去實踐它。鬆崗真一身邊的男孩很清楚,身邊這個人雖然穿著和他們一樣的球服,但他是老板,不是自己人,永遠都不是。
霧山優心情不好地退回了她的區域,接下從場上下來的滕久功太郎。在看到功太郎的護具下有一個很明顯的淤痕時,她豎起中指對場上的某一個龐然大物吼出了一大串問候他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的話。
於是在終場前最後30秒,鬆崗真一的貓一樣漂亮的隊醫收到了一個黃牌警告。
“優,你像過去一樣亂來。”在換好西裝從休息室出來離開球場時,鬆崗真一對霧山優小聲地抱怨,“你就不能讓你的嘴幹淨一點兒嗎?學著用文明人的方法請那個撞滕久功太郎的家夥得個尿毒症什麽的,就不用牽連上他的親戚朋友們啦,這真的有損你的形象。”
“我一直都很文明,我有兩個博士學位,你有嗎?”霧山優聳了聳肩說。
鬆崗真一故意拖延時間,讓其他的球員先行離開,而他和霧山優最後才進入球員通道。被成噸的水泥壓在地下的幽深通道,彌漫著一股塑膠和煙火的味道,嵌入牆壁裏的壁燈顯得有些清冷。
霧山優好像被這裏的壓抑感弄得有點緊張,不自覺地吞咽著口水。她的嘴唇在吞咽中咬緊、張開,好像在幅度很小地呻吟一樣。
“優。”鬆崗真一忽然叫她的名字,然後把她摁在牆壁上奪走了一個吻。
“真一……你瘋了嗎?”
“沒有……不過,優,先跟你說一聲,等會兒齊藤吾信會在門口訪問我的球員。我想,你應該已經對鏡頭習慣了吧?”得到霧山優肯定的答複後,鬆崗真一盯著蒼白燈光裏莫名緊張的霧山優說,“還有就是,優,我愛你,我想你知道。”
“我知道。”霧山優的聲音很低,她看上去無比緊張。鬆崗真一摟了一下她的肩膀,感覺到她全身冷得可怕。
“優,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愛你的,我隻愛著你一個人,現在,將來,永遠。我隻想你知道……然後……”
鬆崗真一看到閃光燈穿過走廊盡頭的水泥牆照了進來,還有那些喧鬧的派對野獸的吼叫聲。
“然後……”他讓他的聲音加大,冰室達也的網站需要更勁爆的消息,“優,我已經知道你為什麽會再次出現了,出現在這裏,在我的身邊。因為中村一虎,對不對?那個幾乎可以被判死刑的孩子,嗬嗬……不得不說池田光真的是全東京最好的律師。你們想利用媒體影響法庭?引導輿論,因為那個法官正好還在選區議員,他不會不顧觀眾的意見?這個主意真是棒透了,也隻有你做得到。讓東京的媒體看到你的漂亮麵孔,然後他們就會同情那個孩子?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利用我,會讓我很傷心?”
臨近出口,鬆崗真一的眼睛已經快要被閃光燈閃瞎,而他的聲音雖然很大卻會被出口外嘈雜的人聲徹底淹沒。
他終於發現,僅僅一個派對野獸節目是不應該有那麽耀眼的白光的。
“真一,你周日就應該知道了,不是嗎?”霧山優抬起頭,從她的米色風衣裏找出那副和池田光同款的黑色墨鏡——閃光燈太刺眼,而霧山優的眼睛做過手術後就一直都不太能適應它們。
鬆崗真一本來會立刻走出去,讓鏡頭抓住他的憤怒和霧山優的無助——然後他會在鏡頭前原諒他的霧山優,因為他愛她,他會永遠保護她。但是當霧山優停下腳步,他也停了下來。他不能出去,現在絕對不行!
“真一,對不起,我利用了你。對不起,我隻能說這些。不過我想這不至於影響我們的合作。”戴上墨鏡,霧山優看上去更冷,顫抖得更厲害,可是她鎮定了下來,堅硬得像一塊隕石。
“正如你所說,這就是我的目的。總要有人有機會對大家說出真相,我隻是希望有人能夠知道真相,然後有一些別的判斷。中村一虎其實是在幫那個孩子。那個孩子身體裏所有的器官都在衰竭,還因為感染切掉了雙手。你沒有看過他,不會知道真正的痛苦是什麽。一虎不那麽做,他也活不下去了。一虎隻是希望幫他擺脫痛苦,一虎太小太單純,他無法忍受……抱歉,你一定不想知道這些。總之,你知道我總是想得太過樂觀。如果你想終止合作,我無所謂。”
“我沒有要終止合同,事實上這點新聞影響不了你我!”不需要大腦,鬆崗真一用身體衝霧山優說出了這句話。
霧山優看著他,目光平靜:“我以為你很生氣。”
“我是很生氣,我隻是想……”做一場秀而已!鬆崗真一忽然變得像在爬喜馬拉雅山,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完全窒息!
這一次,他總不會認為那些痛苦的感覺是因為葡萄酒了吧?
這隻是一場秀,一切都是表演。
過程是這樣的:鬆崗真一會生氣,然後因為霧山優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他會原諒她,並且保護她。這才是鬆崗真一的劇本,這才是!
他們總是這樣,上流社會的派對野獸們和電腦前的那些粉絲實際上沒有區別,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才是最後的那個操縱者。實際上真正的操縱者在哪裏?
請跟隨冰室達也的動作,仰頭望向身後的天空吧……
“真一,我該出去了。抱歉,我隻能說這些。”霧山優說完最後一句話,就要離開他。
鬆崗真一用力地拉住了她。
“那我怎麽辦?”他沒有注意到他的嗓音裏又出現了那種絕望的哭腔!
“你……”霧山優回過頭來,墨鏡下的雙眸沒有波瀾,“我不知道,或許你應該表現出受到了傷害吧,這樣他們就會知道你和這件事沒有一點兒關係。你不需要袒護我,你本來就不知道。是我欺騙了你,對不起。”
霧山優走了出去,鬆崗真一跟著移動他的腳,兩步的距離,黑暗的空間立即被迎麵而來的一大堆閃光燈還有話筒填滿。恍惚間,鬆崗真一覺得他的身體都被那些白光點燃了,它們熾熱奪目,殘忍得可怕。
霧山優迎頭走進白光的海洋,對著她的還有無數的鏡頭和長矛一般舉向她的話筒。幻覺中,她似乎越走越遠,越走越遠,鬆崗真一看著她的背影,發現他們之間隔著整整一片廣袤的荒原。
“霧山小姐,關於中村一虎的事,你想對東京的觀眾說點什麽嗎?我們才得到了來自衝繩島的新聞……”
“霧山小姐,請問你,作為一名醫生,你是怎樣看待安樂死的?”
“霧山小姐……”
白光背後的黑暗裏,一條身影穿過人群靠近霧山優。
池田光戴著同樣的墨鏡推開人群走了進來,閃光中他的笑容和他的高大身材一樣具有青銅盾牌一般的作用。
他來到霧山優身邊,展開微笑:“各位,麻煩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來,慢一點兒好嗎?優才從賽場上下來,她很辛苦。”
於是,在池田光的開場白後,舞台正式打開。
“沒事,光。我並不讚成安樂死,但是中村一虎是個很好的孩子……”寫好很久的台詞開始被朗誦,鏡頭裏,被閃光燈清晰照出每一個毛孔的霧山優摘下墨鏡,透明的眼眸裏流淌出催人淚下的光彩。
終於有人聽到她的聲音了,不管結果如何,起碼終於有人會為了那個叫中村一虎的孩子爭論了,不是嗎?
就算這一切都是秀吧!就算這一切的決定者是根本不關心中村一虎還有那個死去小孩的觀眾,以及那個同樣企圖吸引媒體的法官吧。但總算有人願意去聽那些微小的聲音了,平凡的人終於可以在東京這座太過龐大的都市裏發出一聲叫喊了,不是嗎?
鏡頭在縫隙裏捕捉到背景中的鬆崗真一,他看上去確實很受傷。而正如霧山優所說,那個表情讓他看上去徹底地無辜,沒有人相信他與此事有關。
這是我看到過最傷心的一個表情了,鬆崗真一,霧山優沒錯,你應該原諒她。——咖啡醬
從派對野獸論壇上的回複來看,鬆崗真一的這個表情非常成功,因為——
它絕對真實!
來吧!
屬於鬆崗真一的零點之夜,現在開場。
放下那條已經抓了太久的叫做憤怒和欲望的繩索吧,鬆崗真一,看看你的腳下,是不是有一條更加鮮紅的繩索?拿起它吧,總是要拿起來的,不要怕,東京的王子鬆崗真一,拿起它,看看它背後有什麽,看看最終的答案是什麽……那些不斷回避的問題、不斷湧出的傷痛,它們的答案究竟是什麽。
小泉十文字在鬆崗真一乘車離開體育館時突然從大路邊衝了過來,伴隨著他一起衝過來的是一大桶醬黑的油漆和瘋狂的咒罵:“鬆崗真一,你應該去死!你會遭到報應的!你這渾蛋……”
“該死!”由於呼吸異乎尋常地困難,鬆崗真一今天沒有關緊他的黑色車窗,一些油漆弄到了他的身上。
車前座他的隨身保鏢立刻衝下車扣住了小泉十文字。看到那個皺巴巴的家夥像死魚一樣被摁在路邊的垃圾桶上,鬆崗真一瘋狂地怒吼:“送他去警局!渾蛋!死老頭子,你才該去死!連你的兒子都背叛你,哈……誰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人?渾蛋!”
將那個肌肉跟山一樣的保鏢留在小泉十文字的身邊,鬆崗真一回到車裏,撥通了成穀憲三的電話:“嘿,成穀,小泉的那個小孫子怎麽樣了?”
鬆崗真一認為或許應該給那個毛頭小子更大的打擊,否則他是不會明白在東京生存,耿直和道德會傷害到很多人——這是個顯而易見的道理。
“鬆崗社長……”成穀憲三的聲音聽上去十分飄忽,“我現在在你的辦公室,辭職報告我已經留在你的桌上了。”
“辭職……”哦,鬆崗真一忘記了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從衝繩島回來的成穀憲三在得知鬆崗真一是如何推動聯美鋼鐵收購案的動議董事會時的表情。
“你找了別人?在給我命令的同時?社長,實際上我已經連夜說服其他的董事會主席,行使多數權規則屏蔽掉小泉十文字的反對了。你為什麽要找別人呢?你說過你信任我的。”成穀憲三在鬆崗真一的辦公室裏這樣問他,濃重的黑眼圈說明為了不辜負期望,他真的付出了很大很大代價。
“憲三,任何事都有方案B。”
“但是,我向你保證過我會搞定他們的。”這句話後,成穀憲三還說了很多,可是今晚鬆崗真一太過疲憊,記不大清了。
“我隻是希望我的工作能夠得到你起碼的尊敬,因為我一直很尊敬你。抱歉,社長。”
“你需要個屁的尊敬!我是你的老板!渾蛋!”
終於,是時候正麵回應了——
在上周三的淩晨,迫切地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見到霧山優的原因。
5點鍾從新宿的大街上駛過,碾壓那些濡濕的廢報紙,感覺世界正在死亡的原因。
還有每一天從他的國王大**蘇醒,全身都被灰蒙蒙的霧氣包裹的原因,覺得這個城市就是活生生的地獄的原因。
還有那個求婚之夜的飯店後巷……
還有深夜裏失去霧山優呼吸聲後的惶恐驚醒……
還有……還有……
還有那些讓他誤認為是葡萄酒所致的窒息感覺!
還有霧山優那個淹沒進閃光燈海洋的決絕的背影!
還有那片千萬公裏的荒原!
撿起那條鮮紅的繩索吧,看看它的後麵是什麽,看看所有的“還有”後是什麽!
鬆崗真一目光渙散地四處打量著他的辦公室,屬於他一個人的139樓。
做點什麽吧,做點什麽讓一切回到東京規則中的世界!
他拿起手機,盲目地在眾多的號碼裏翻找起來。瞧,最終他找到了什麽?
冰室達也。
他撥打了冰室達也的電話。隨便和冰室達也說點什麽,或許討論一下那個派對野獸的網站,總之說上點什麽,股票、金錢和吉川英博,或者大學生活和他們長達十多年的友誼,這樣一切就會再次好起來,一定會那樣的。
在鬆崗真一撥打冰室達也電話的同時,他按下電視的開關——這個房間太安靜了,真一不想聽到他的心跳聲,他不需要任何東西提醒他他還活著。
然後,電視裏,他再次看到了他自己。
額頭上有黑色的油漆,拉得很近的鏡頭裏,他絕望而且……
孤獨!
謝天謝地!他終於找到這個詞了。
絕望而且孤獨,世界這麽大,卻沒有被任何一個人愛著的鬆崗真一。
東京的王子,在初冬的零點被這座叫東京的城市徹底傷害了。
隨後,他的手機在閃動的電視屏幕上撞得支離破碎。
於此同時,都市10頻道導播間內的冰室達也將視線從顯示器的畫麵移到了他停止震動的手機上——那是鬆崗真一打來的。
他盯著手機上凝固的號碼,過了很久,將視線轉移回他的屏幕。
“給真一更多的特寫,抓住他的表情……”安靜的導播室裏冰室達也的聲音麻木而冰冷。
都市的另一邊,霧山優一身疲倦地在門口送別體貼的池田光,今晚他們都辛苦了。
霧山優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她太疲倦以至於很難立刻入睡。
隨便看點什麽吧,她打開了電視……
該死的都市10頻道,該死的派對野獸。
她沒有在持續的咒罵中立即轉台,目光在被電視畫麵撞碎。
鬆崗真一,一個人在那裏,緩緩地轉過頭來,望向了攝像機的方向,透過電視機的屏幕望向了屏幕外的霧山優。
漆黑中,是一片死灰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