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切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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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你到底怎麽了……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一路上,我一直在問這樣的問題,白澤開始不講話,後來便幹脆說“到了就知道了”。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麽平靜、那麽溫柔,可是又帶著一種不容反抗的堅定。

很快,我們便到達了目的地。下了車,我發現白澤竟然我把帶到了遊樂場裏的摩天輪下,隻是奇怪的是,今天這裏一個人都沒有。

我詫異地站在原地,直到白澤走過來拉起我的手說:“霜芽,跟我來。”

白澤把我帶到了摩天輪的一個座艙裏,我驚訝地發現,裏麵竟然擺了一隻好漂亮的小尺寸蛋糕,上麵擺滿了櫻桃,看起來好精致。

“霜芽,我知道你不喜歡奶油,所以特地做了冰激淩蛋糕,是獨一無二的蛋糕。”白澤說。

白澤說完,點燃了插在蛋糕上的一支心形蠟燭。隨著白澤的動作,摩天輪慢慢地運轉起來。我有些茫然地看著白澤在燭光下變得越來越溫柔的臉,完全不知所措。我僵硬地吃掉了他給我準備的蛋糕,並且努力裝出自己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的樣子。我就像往常一樣,像一個妹妹一樣拚命讚賞著食物的美味。然而在我做這些的時候,白澤隻是安靜地看著我,那雙一直都很溫柔的眼睛裏,有一些讓我覺得害怕的東西。

就在我們的座艙隨著摩天輪的轉動而到達最高處的時候,白澤從身上掏出一個精巧的紅色絨布盒子,輕輕地打開,裏麵是一枚精致的戒指。白澤凝視著我,說:“霜芽,我喜歡你,我希望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我徹底呆掉了,張著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澤做的這一連串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是在對我告白嗎?是的,他確實是在對我告白。因為我聽到白澤接著說:“雖然我現在沒有錢,不能買很好的戒指給你,但是給我一點兒時間,以後我一定可以的。”

摩天輪、蛋糕、告白、戒指,還有情人節……當然,重點是對方是白澤……

這一直都是我夢寐以求的,不是嗎?爸爸離開之後,白澤成為了我新的依靠。很多時候,我都會在夢裏夢到這個場景,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卑鄙地丟掉了他家人的聯絡方式……可是,當我真的麵臨這一切的時候,為什麽我感受到的不是幸福和快樂,而是像一枚炸彈在心裏轟然炸開的感覺呢?

在燭光和戒指的映襯下,在頭頂陽光的籠罩下,白澤好看的麵容忽然變得模糊了。我把正在發生的事情跟夢境裏的場景混淆了,而不管是現實,還是夢境,男生的樣子竟然都是模糊的……

這樣的想法讓我覺得好緊張,狹小的空間讓我覺得有些窒息了。

“霜芽,答應我好嗎?”白澤又說,“是不是我表白得太晚了?如果我現在努力彌補……是不是還來得及?”

白澤的聲音聽起來好淒涼,我也難過起來。我不知道這是怎麽了,我隻是忽然覺得時機不對,白澤在我最不希望聽到他表白的時候表白了。

我覺得好痛苦,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就在我們僵持著的時候,摩天輪竟然停止了運轉,我們的座艙也下降到了地麵。我聽到摩天輪的門被猛地拉開的聲音,詫異地轉頭一看,就看到一個人衝進來把我拉了出去。

我看著眼前的人,詫異地說:“景柳川……你怎麽會在這裏?”

景柳川滿臉的怒氣,像是要殺死誰一樣。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發現那種讓我緊張的氣氛一下子消失了,我竟然感覺到了一絲輕鬆。

接著,我的手忽然被拉住,是白澤,他大聲對景柳川吼了起來:“放開她!”

“為什麽要放開?她是我的女朋友!”景柳川也大聲地說。

“她不是!就算以前是,她現在也有選擇其他人的權利!”白澤的聲音聽起來好激動。

“不,霜芽是我的女朋友,永遠都是。”景柳川說。

不知道為什麽,景柳川的聲音忽然冷靜下來,而且我似乎感覺到他的聲音裏透著一絲狡猾。就在我胡思亂想著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人用手指抬起,接著,一個吻便重重地落了下來。

我瞪大了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麽狀況。事情發生得太快,等我反應過來,猛地把景柳川推開,白澤已經清楚地看到我和他接吻的情景了。

他看著我的目光是那麽難以置信,那麽悲傷。

“霜芽,你真的要跟這樣一個粗魯,而且一點兒都不尊重你的男生在一起嗎?”

不,當然不,我喜歡的人是你啊,是白澤你啊!

我慌張地向前走了幾步,伸出手想抓住白澤的袖子,把所有的一切都解釋給他聽,可是我剛剛挪動了一下腳步,從我的身後就傳來了景柳川冷冰冰的聲音:“霜芽,我希望你還能記得,我和你之間的那個約定。”

約定?什麽約定……是的,那個約定。我成為景柳川的女朋友,而他,不會追究青池的責任。

那個約定重現在我腦海中的瞬間,我愣在了原地。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然後就像被線拉扯著的木偶一樣,僵硬地按照景柳川的指示,回到了他的身邊。

“霜芽!”

白澤這一次是徹底地絕望了,他喊我的那個聲音,就像受傷的野獸的嚎叫一樣。我吸了吸鼻子,眼眶好酸痛,可是我什麽都不能表現出來。在景柳川十分得意的目光注視下,我看著白澤,輕輕地搖了搖頭:“對不起,白澤,謝謝你對我的好意,可是,我已經是景柳川的女朋友了……對不起,白澤,我真的沒有辦法接受你……嗚嗚嗚……”

當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我的聲音已經徹底哽咽了。本來我還擔心白澤會因為我的不對勁而對我刨根究底,可是等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看向他時,才發現他已經走遠了。他的背影看起來那麽悲傷,那麽落寞。我看著掉落在腳邊的戒指,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好內疚,好悲傷。

為什麽事情會越來越糟糕?我到底應該怎麽辦才不會傷害到任何一個人?

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白澤走遠之後,我因為景柳川的吻而變得軟弱無力的身體才積蓄起了一點兒力量。而當我有力氣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景柳川推得遠遠的。

我用力地擦著自己的嘴唇,就像是看仇人一樣看著景柳川,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隻能看到他身上沾著一片片紅色的東西。那是玫瑰花的花瓣,是啊,我這才反應過來,景柳川在靠近我的時候,手中正捧著一大束玫瑰花,隻是在剛才的爭執中,那些脆弱的玫瑰花全都變成了一片片淩亂的花瓣。

“景柳川,你究竟想怎麽樣啊?”

我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在白澤麵前被景柳川強吻,這件事情給我的挫敗感比任何事情都大。我可以平靜地麵對同學們的指責、好友的疏遠,可是當白澤詫異地看著我和景柳川的時候,我有一種好想鑽到地縫裏去的感覺。

“應該問這句話的人是我才對吧!要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竟然在情人節的時候,和別的男生一起玩摩天輪,而且還用那種憤怒的眼神看我!”

“那又怎麽樣?”我用力擦著自己的眼睛,對著他說。

“你是我的女朋友!”

“那又怎麽樣?”

“我都說了,你是我的女朋友,在情人節的時候,你應該跟我在一起!”景柳川就像野獸一樣看著我,眼睛都發紅了。

我看著他,忽然忍不住發出了冷冷的笑聲:“那又怎麽樣,我不喜歡你,景柳川,我不喜歡你!我喜歡的人,是白澤!”

話一說出口,我就看見景柳川臉上露出了受傷的表情。我知道我的報複成功了,心裏那麽傷心,臉上的笑容卻在變大。但是景柳川並沒有保持那種弱勢的狀態太久,他好像也要報複我一般,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把臉湊到了我麵前:“是的,那又怎麽樣?你喜歡白澤又怎麽樣,現在你還是我的女朋友,而且剛才你還為了我,拒絕了白澤。”

“啪”的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了起來。

我看著自己的手,又呆呆地看了看景柳川臉上那紅紅的印子。說起來,這已經是我第二次打他了,可是這一次,我已經麻木到了連手都感覺不到痛的地步了。

“景柳川,我討厭你!”我對著愣住了的景柳川大喊了一句,然後就朝著遊樂園外狂奔而去。

我已經受不了了,再也不能多看景柳川一眼,如果再看到他,我懷疑自己會不會又打他一個巴掌。

2

我一個人走在繁華的街道上,不時會有路人對著我露出奇怪的表情。我知道他們是在看什麽——剛才跟景柳川大吵了一架,我的身上、頭發上還有幾片玫瑰花瓣,臉上則滿是淚痕,估計他們很少看到這樣狼狽的女孩子。可是我才不在乎這些,我隻想一個人待著,就這樣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好像隻有這樣,我那像岩漿一樣沸騰的心情才能稍微得到一絲舒解。

就在這時,我的包裏傳來了一陣手機鈴聲,我煩躁地拿出手機——又是一個陌生電話。

真是討厭死了!難道我就這麽倒黴嗎?跟景柳川吵完架後沒多久,我的手機就總是接到一個陌生來電。要知道,身為“省錢天後”,我是從來不接陌生來電的。因為我有一次接了一個陌生電話,然後我那個月的話費賬單上,就莫名其妙地多了幾十塊錢。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接過陌生來電了。可是這個人,真的很鍥而不舍,都已經打了快十多個了,還在不停地打我的電話。我看上去就那麽像“小肥羊”嗎?好鬱悶……終於,我看著屏幕上那串我都可以背下來的陌生號碼,重重地按下了接聽鍵。

這次,我沒有想太多:“喂喂,請問你是哪位啊?怎麽老是打這種莫名其妙的電話?”

可能是遷怒吧,我的聲音很衝,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粗魯的聲音之後,聽筒裏傳來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聲。

他的聲音聽起來客氣而冰冷,聽到一半我整個人便像木偶一樣僵在了原地,連手機從手中滑落都顧不上,腦子裏隻有那個男聲說的幾個詞:白澤、出事了、車禍……

電話那頭的人告訴我,白澤在不久前被送進了醫院,說他是因為在紅燈時精神恍惚地橫穿馬路才出車禍的。手術已經做完了,但他並沒有脫離危險,或者說,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因為身上並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證件,隻好撥打了他最近一個撥出的電話號碼,卻一次又一次地被掛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上出租車、怎麽衝進醫院病房的。我的耳邊不斷回響著醫生說的話,他說白澤是因為在紅燈時精神恍惚地橫穿馬路才出車禍的;他說白澤傷得很嚴重,雖然做了手術,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去。

我打開病房的門,看到躺在病**的白澤。他的臉色蒼白,嘴唇沒有絲毫血色,完全靠氧氣設施呼吸,身上也插滿了管子……

眼前的白澤好陌生,他好像再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白澤了。

我認識的白澤,他會笑,會生氣,講話溫柔,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不管是什麽時候,看到我總會露出一臉的笑容。他喜歡甜品,他最拿手的是做布朗尼,他調配出很多自創的飲料,有美麗的名字……可是,現在那雙纖細的手上布滿了擦痕、傷口……是車禍時在地上擦傷的嗎?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白澤躺在血泊裏的樣子。

我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攥著白澤的手哽咽著說:“白澤,白澤……你醒醒好不好?霜芽來了,霜芽來了啊……我再也不會玩消失,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突然不見了……是因為我嗎?就是因為我你才出車禍的對不對?白澤,你醒來看看我好不好……你打我罵我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看到白澤微微皺了一下眉毛,然後眼睛慢慢地睜開了。他看著我,幹裂的嘴唇勉強彎起一個帶著笑意的弧度,那雙溫暖的眼睛現在看上去灰蒙蒙的,目光卻一直執著地停留在我滿是淚水的臉上:“霜芽……不要哭……你哭的話……我會……心痛……”

他的話,讓我的眼淚更加洶湧地流淌下來。我連忙站起來,看著他的臉,哽咽著說:“白澤,是我,是霜芽!”我用力擦幹眼淚,“白澤,我來了,你感覺好點兒了沒有?你想喝水嗎?不,你不能喝水,我去拿棉棒給你潤潤嘴唇!”

我想轉身去拿棉棒,卻被白澤輕輕地拉住了手:“霜芽……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聽話地停下,重新蹲在他的身邊:“白澤,我在,你想說什麽?”

“霜芽……其實有一件事,我騙了你很久……你丟掉我那張電話卡的事……我無意中看到了……但是,但是……我無所謂……因為我覺得,我有你就夠了,所以我無所謂……景柳川……他的身邊有很多人……而我,我隻有你……這個世界上,我擁有的隻有你……”白澤的聲音很虛弱,可我還是聽清楚了他全部的話。

我淚流滿麵,哭得說不出話來。我看到白澤費力地抬起了手,似乎想撫摸我的臉,可是手剛剛觸碰到我的臉,便忽然落了下去。

淚眼蒙矓中,我隻聽到心電儀發出的刺耳的單調的嗞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