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記憶中的G市，江水貫穿而過，空氣濕潤而清新，帶著淡淡的離別的味道。
我走在路上，看到人行道旁立著兩排枝繁葉茂的法國梧桐。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細碎地灑滿了一地。
“李薇，你在看什麽？”柳婷在一棟兩層樓的白色別墅前朝我招手說，“這麽熱，發什麽呆啊，快進來吹空調吧。”
我用手遮著眼睛上方，抬頭看了一眼別墅，優雅的白色，帶著歐式的浪漫，點頭答應：“嗯，好。”
柳婷和我都是從外地到G市就讀的學生。因為都是住校生，又住在同一間寢室，開學之後不久，我和柳婷就成為了好姐妹。
和我不同的是，柳婷還有個姑姑住在G市，所以，每到周末她就會住到姑姑家裏。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和她到她姑姑家玩。
別墅裏麵沒有其他人，家裏的大人們都不在。柳婷首先把空調打開，然後是電視，又從廚房裏麵取了冰鎮的飲料過來，一屁股坐在栗色的皮沙發上麵，扔了一罐飲料給我。
我擰著瓶蓋感歎：“嘖嘖，想不到你還是個富二代。”
柳婷被橙汁嗆了一下，咳著說：“拜托，這裏是我姑姑家，我隻是寄住在這裏好不好。”
我笑著點頭：“知道了，大小姐。”
柳婷的眼睛盯著電視機，一眨不眨地說：“你不是想借那套《好想告訴你》的動畫片嗎？我的房間在樓上，碟就放在桌上了，你自己去拿吧。”
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麽綜藝節目，笑得一抽一抽的，也顧不上招呼我。
我上樓的時候，柳婷的手機響了，隱隱約約聽到她在和姑姑講話，而我的思緒已經神遊到動畫片的情節上去了，一人興衝衝地上了二樓。
樓梯口轉角的第一個房間，白色的門虛掩著。我想都沒有想，推門而入。窗戶敞開著，熱風撲麵而來，白色的窗簾迎風飄動，知了躲藏在高大的梧桐樹上鳴叫。
我偏頭看向窗外刺眼的陽光，卻意外地望見一個男生。他的手撐在窗台上，他有一雙很美麗的眼睛。瞳孔是黑色的，深邃又神秘，透著十足的靈氣。他的鼻梁挺直，側臉的線條優美而流暢。
當我被他清俊的容貌所吸引的時候，他轉身往窗台外跨出一條腿，身姿的暗影投射在一片白光中，修長而挺拔。
窗沿上掛著一款和式的風鈴，胖胖的鈴身，下麵掛著細長的墜子，墜子上麵係著一張紅色的紙條。
風鈴的墜子，觸到男生的衣角，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丁零聲。青草的氣息在夏日的午後緩慢揮散。
與此同時，男生另外一條腿也要跨出窗台外了。我抬頭看了一眼，隻覺得窗外的陽光直晃眼。男生的身體靠著欄杆，半個身子側向空中，俯瞰樓底。他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墜落似的。
他要幹嗎？長得這麽好看的男生居然會想不開？
“別跳！”我衝口而出。
男生被我的聲音嚇到，猛然轉頭。我們的視線交疊，眼睛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雙眼微微地眯起來，好看得讓人意亂神迷。
刹那間，一顆石子砸起了我心中的一池漣漪。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跨坐在窗台上，右手臂隨意地搭在窗戶上，半個身子已經探出窗戶，看上去更加危險。我大驚失色，慌忙跑了過去。
“喂！很危險啊！”我一邊喊一邊使勁揪住他的衣服，用力往後麵拉。他來不及反應，懸在窗戶外麵的半個身子已經被我拉向地板。我們倆一起跌落在地板上。
男生長著長長的睫毛，卷翹而細密。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他，讓我的臉迅速地燒紅起來。
“痛死了！”因為我的舉動太突然，男生確實摔得不輕。
“對不起，你沒有事吧？”我連忙道歉。
他皺了皺眉，不太友善地瞪著趴在他身上的我問：“可以起來了吧？”
我低著頭，掩飾著臉上的熱度，伸手摸摸頭，說：“有什麽事想不通，非要跳樓呢？剛才真的好危險，要不是我及時拉住你，搞不好你就完蛋了。”
“跳樓？你腦子有毛病吧，莫名其妙把人拉到地板上。”男生跟著從地板上爬起來，鬱悶地拍了拍衣服。
“我是看到你就要從窗戶口掉下去，才急著拉住你的。”要不是看在這張帥氣的臉的分上，我才不會多管閑事。我揉著自己差點摔開花的屁股，慶幸還好自己肉多經摔。
“拜托，動動腦子，這裏是二樓。有人會蠢到在二樓自殺嗎？”看他那一臉怒氣的樣子，我想了想，說：“也是，摔得缺胳膊少腿的就更痛苦了。”
男生被氣得用手按著太陽穴，說：“我現在確定，你不是腦子有毛病，就是想占我便宜。”
這次輪到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你……你真的不是想跳樓？”
“靠，神經病才想跳樓！”
看著男生額角突起的青筋，我訕訕地笑著說：“那……嗯……大概是我弄錯了。我以為你其實是要自……自殺……”我越說聲音越小，頭也低到不能再低了。
“也不能全怪我，誰叫你大半個身子都掛在窗外，看起來好像隨時準備……我也是一時著急。”
一陣暖風迎麵吹來，吹起我額前的劉海。窗戶外麵是一棵參天的梧桐樹，在日光下發出“沙沙”的搖擺聲，就像一片起伏的波濤。
男生驀地抬起頭，整個人轉向我。在這之前，他一直沒有正眼瞧過我。
眼睛相對，男生站在我麵前，認真地看著我的臉，目光直接而灼熱。靜靜地看了一會，突然，他的臉上閃過一種恍然的神色，平靜無波的眼睛裏散發出一陣光芒。他正打算開口說什麽，遠處忽然傳來汽車疾馳而過的聲音。
“該死，來不及了！”男生皺了皺眉，背過身去，又迅速地跳到窗台上。我愣了幾秒，喊住他：“喂，你真的不怕死啊。”他突然回過頭，目光淡淡地掠過我。我本來想再拉住他的，卻沒想到腳下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去，男生也被我順勢一用力推出了窗台。
隻聽見“砰”的一聲響，我從窗台往下看。男生單手抓住了一樓的護欄，抬頭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他蹙起眉，眸子深得像一潭水，一隻手掛在欄杆上，另一隻手指著我，生氣地說：“這次我趕時間，算你命好，下次再跟你算賬！”
“什麽？”還不等我問清楚他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就騰身一躍，從一樓的護欄上麵，穩穩當當地落到地麵上了。
原來樓下做了防盜護欄，跳下去根本不會摔傷，在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禁為自己剛才的冒失而懊悔。
“李薇，你怎麽在我表弟房間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柳婷走到了我的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她順著我的目光看了一眼窗戶外麵，臉色一沉，罵起來：“這個死小子搞什麽，居然翻窗跑出去？”
“他是誰啊？”我問。
“是我姑姑的兒子，就是我表弟。叫程真。這小子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往外跑，姑姑怕他學壞，讓我幫忙看著他。他脾氣這麽倔，我哪裏看得住他。”
“李薇，怎麽了？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柳婷看著我問。
我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仔細回想著。
“程真”這個名字真的很熟悉，似乎是在哪裏聽到過，但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是誰。記憶有些混亂，我搖頭想，也許是我多心了吧。
我隨便找了個借口，岔開話題說：“柳婷，我想起來了，我爸寄給我的東西應該快要到了，我還是先回學校接快遞去。”
柳婷說：“我姑姑等下就回來了，要不吃了晚飯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你不是總說，寢室像個蒸籠一樣要把人熱瘋了。你還是留在這裏歡度周末吧。”
我下樓拿了包包，轉身準備走，柳婷又喊住我說：“我還是陪你一起回去吧，不然整個寢室就你一個人在。”
我感激地看著她，笑了笑說：“你晚上咬薯片的聲音就像隻老鼠。拜托你，就讓我清淨兩天吧。”低下頭，我聽見自己的心裏有極細微的聲音在說，“再說，我習慣了一個人。”
柳婷還想說什麽，我攬過她的肩膀，湊到她耳邊提醒道：“後天的軍訓記得七點半在學校操場集合。別遲到，拜拜。”
走出一整片的別墅區，我呼了口氣，眯著眼睛望向太陽。
我下意識伸出手，看到手臂上有一道紅色的印子，是剛剛和那個男生滾落到地板上的時候，被他的指甲輕輕劃過留下的痕跡。
風吹過額頭把我的劉海吹亂。回想起那一刻，我大概是被施了什麽魔法，才會那樣失神。
我撥了撥額頭上的劉海，說不清楚是什麽擾亂了我的心跳。這樣的感覺還沒等我細細品味就被很快忽略掉，因為接踵而來的軍訓讓我頭痛不已。
訓練的時候，教官們似乎有意要整我們，所有的人都被曬得臉色通紅，像蒸過桑拿似的。在休息時的空當，女生們聚集在一起，議論著鄰班的帥哥，可還不到10分鍾，教官就吹著口哨，催命一般地喊：“集合！”
剛剛還圍在一起講話的女生們紛紛都往各自的隊伍方陣裏走去，不知道誰突然尖叫了一聲：“呀，那不是二班的林源一嗎，好帥啊！”
聽到喊聲，我不禁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女生們口中說的那個穿迷彩服也能迷倒一片人的大帥哥。
不遠處站著一個身材高瘦的男生，留著一頭細碎的短發，發絲在陽光下泛著深棕色的光澤。他的袖子隨意地挽在臂膀上，手裏拿著一瓶水。
像是被這樣的畫麵蠱惑了，我居然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很想再走近一些，看清楚這個男生的樣子。
就在我想要走過去的時候，突然聽見教官在喊：“一班的李薇，一班的李薇，到了沒有？”
我一時驚嚇過度，慌張地答道：“呃……到！”
“沒有聽見吹哨的聲音嗎？”教官繃著臉說。
“報告教官，聽到了。”
“聽到了還反應這麽慢，去跑三圈醒一下瞌睡。”
一聽說要跑圈，我又要崩潰了。軍區的操場可不比學校的操場，跑一圈就能把人折騰死。三圈？那不是要人的命嗎？
再看看遠處的男生，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搖頭感歎，“藍顏”也是禍水啊！我也太冤了，連禍水的臉都來不及看清楚，就被禍害了。
一連十天的軍訓把所有同學都整慘了。天天吃飯像打仗，往往是飯還沒吃飽，就要去占位置洗澡，再加上這炎熱的天氣，很多人都瘦了一圈。
軍訓完的最後一天假，幾個班都在錢櫃KTV裏定了包廂，大家相互串場子。那些在軍訓時不顧形象的女生們，現在都擺起了淑女姿態。
我被KTV裏麵震耳欲聾的吵鬧聲弄得有點暈，不知道是誰的提議，大家開始玩成語接龍，接不上的人要受罰。
柳婷悄悄告訴我：“玩遊戲是幌子，那幫女生其實是為了和帥哥套近乎。你看，那邊有幾個男生長得挺帥的。”
我順著柳婷的目光看過去，角落裏麵坐了幾個男生，朝氣十足，笑起來一臉陽光燦爛的樣子，難怪這邊矜持的女生都紛紛加入這無聊的接龍遊戲當中。
“玩遊戲為什麽能和帥哥套近乎？”我有些疑惑地問。
柳婷笑了笑說：“笨，輸了的懲罰就是過去和陌生的男生搭訕呀。”
我恍然大悟地說：“原來如此啊，她們想認識別人，又想裝矜持。”
柳婷搶走我手裏的飲料，拉著我說：“飲料有什麽好喝的。走，一起去玩。”
我一愣，問：“我們也去玩？”
柳婷對我擠擠眼睛，曖昧地說：“狩獵美男，不想玩嗎？”
我無所謂地說：“反正坐著也無聊，去看看好了。”
這一看就被柳婷拉著一起玩上了，第一輪成語接龍玩下來，反應最慢的人居然是我。這時候大家都玩瘋了，懲罰的題目又損又露骨。
“找一個男生，當他注意到你的時候，對他做一件轟動全場的事情。”我抽到這個題目的時候，頓時傻眼了。我趕緊問：“能不能換別的題呀？”
柳婷湊過來一看，也替我打抱不平：“你們出的題目也太難了，不如換一個吧。”
周圍馬上有人反駁：“不準換！你要是看不過去，就替她完成這題好了。”
柳婷給了我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迅速退回人群裏。這不是擺明了，讓我硬著頭皮也要上嗎？
還有人“熱心”地給我提供人選：“我剛才看了一圈，覺得那邊那個穿黑色格子襯衣的男生長得最帥。他是隔壁班的，看上去人也很溫和。你過去搭訕，應該不會被鄙視的。”
KTV裏麵的燈光不亮，我隱隱約約地看著那個男生消瘦的身材，高挺的鼻梁，臉部的輪廓像是用畫筆勾勒出來似的。他靠著門口站著，好像在等人，卻不著急的樣子。
他給人的感覺果然很穩重。我想，如果我對他做些失禮的事情，他應該不至於跳起來暴打我一頓吧。
我正猶豫著怎麽上前搭話，男生已經拉開門走出去了。身後有人在催促我：“追上去，追上去，別讓他跑了！”
我索性豁出去了，三步並作兩步追上那個男生，拉住他的衣角。男生停下來，低頭和我視線相對，那雙眼眸深邃而不見底。他抿著薄唇，一臉驚詫的樣子，隨後溫柔一笑，輕聲問：“有事嗎？”他用溫和又充滿探究的眼神看著我，讓我顯得更加唐突。
一下子，我就心虛了。我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問：“同學，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我的心跳早在對上他眼睛的那刻開始亂了節拍。
對於我這個突然出現的女生，男生隻是禮貌性地笑笑，問：“幫什麽忙？”
我咬牙一狠心，抬起頭對他說了三個字：“對不起！”男生愣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我的聲音陡然提高，對他喊道：“你到底想腳踏兩隻船到什麽時候？我要和你分手！”
一瞬間，整個大廳一片死寂。轟動全場的效果，很成功地達到了！
短暫的安靜過後，包廂裏麵噓聲、掌聲、口哨聲響成一片。我紅著臉抬起頭，看到眼前男生溫和的臉從僵硬到抽搐，一時間氣氛冷到了冰點。
這時，包廂裏有認識男生的人經過，湊熱鬧般地喊著：“林源一，又在拐騙小女生呀！”
我本來想立即開溜的，可是那人一喊，我才看清楚眼前這個男生的容貌，這樣俊朗的輪廓我早該認出來的。他竟然就是林源一！
我看著眼前的男生，解釋的話全卡在喉嚨裏，再也說不出口。我隻覺得心裏又煩又亂，轉身隻想快步逃跑，沒想到卻被一個女生的聲音叫住。
“你站住！剛剛你說的話，有種再說一遍！”
我被突然衝出來的女生攔住。她一臉怒色地看著我，慢慢地朝我逼近。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女生口氣不善地說：“你剛剛說他腳踏兩隻船是怎麽回事？”
我抬頭看看這個女生，又看看後麵一臉尷尬表情的林源一，頓時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我隻想到這個男生的脾氣好，卻忽略了他原來是有女朋友的。這件事隻能怪我自己，考慮得不周到。
我咬了咬嘴唇，說：“這隻是一個誤會。”
“誤會？”女生看著林源一，指著我問他，“林源一，你告訴我這個女的到底是誰。”
“我不認識。”
女生顯然不相信林源一的話。麵對著眼前這麽亂的局麵，我隻想要快點溜走，可是有人卻不肯善罷甘休。我的手臂被人抓住，回頭一看，居然是林源一。
他看著我，微微皺眉，雙眼緊迫地盯著我。對視的時候，我仔細看著林源一的樣子。幹淨的輪廓，細挑的眉角，薄薄的唇。不過，我想柳婷她們猜錯了，他的性格一點都不溫和，竟然動手抓住一個女生。
他忽然低下頭，快速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你別想走。”耳邊噴過一陣柔和的鼻息，帶著男生身上獨有的味道。
女生一看這樣的情形，更加氣憤了。我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用力甩開林源一的手，將他遠遠推開。
女生走到我的麵前，冷笑一聲：“你也配和我搶男朋友？”
事情已經變得有些失控，我睜大了眼睛，把拳頭攥得死緊，既羞憤又尷尬，鬧出這種誤會，又是在這種大庭廣眾下，我真恨不得地上馬上裂開一條縫，讓自己鑽進去。
氣氛正僵持著，圍觀的人群裏不知道誰大聲講了句：“程真，你們怎麽才到呀！”
大廳外麵走進來一幫人，一進來他們的注意力就都被這邊的對峙給吸引了。我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剛進來的那些人。
隊伍裏麵有人推了推站在最前麵停滯下來的男生，說：“程真，你怎麽不走了啊，大家都在等你呢。”
錢櫃大廳中央橙色燈光映照在那個熟悉的身影上。剛剛進來的男生，眼睛微眯地盯著我看，璀璨的黑色眼瞳，泛著粼粼的波光。
這雙眼睛是那樣的漂亮，帶著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想起來了，他是柳婷的表弟。他穿著一身藍白色的校服，兩隻手插在褲口袋裏麵。他站直了身子，冷眼看著我，眼睛裏散發出冷金屬似的光芒。
“喂，跟你講話聽到沒有？”那個女生見我突然不說話，氣勢洶洶地推了我一下。
恍惚中，我向後退了一大步，撞到了身後離我不遠的程真。他伸手扶住了我，我望著他一怔。再看看此時尷尬的局麵，我咬牙抓住他的胳膊，好像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我用求助的眼神期盼地看著他。好歹我也算救了你一命，雖然在別墅那次是我誤會了，才把你推出窗外，可是那也不能全怪我吧。
程真對於我那如小太陽般炙熱的目光卻視而不見。他看了我一眼，甩開我的手，裝作不認識我一樣，轉頭笑著對身邊的人說：“走吧，走吧。”
完蛋了，他果然記仇了，不就是不小心推你下樓了嗎，小屁孩，度量怎麽這麽小！
不依不饒的女生看到程真甩開了我，又冷笑起來：“我還以為真有人要替你救場了呢。找陌生男生搭訕是你的專長嗎？真是不要臉！”
在這寬敞的大廳裏麵，被人莫名其妙指著鼻子罵，我覺得又羞又氣。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心裏的怒火，我說：“你真的誤會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男朋友，也沒想要搶他。我之所以說那些話也是沒有辦法，這隻是一個惡作劇。況且，你把他當寶，在我看來也許就是一根草。”
女生聽完我講的話，好像受到極大的侮辱，嘴緊緊抿著，眼睛裏麵似乎在噴火，張嘴就罵起來：“你算什麽東西！是草還是寶輪不到你這個小三來說！”
她這句話一說出口，我的心裏猛然騰起一把怒火：“哪有你這樣蠻不講理的人，都說了隻是玩笑，你撒什麽潑？就你這樣子，比我像小三多了！”
女生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揮起手就要往我臉上扇過來，站在一邊的林源一急忙要來阻攔，可是有人卻快了一步。
從女生後麵閃過來一個人，伸手攔下女生的手臂，繼而飛快地將我拉到他的身後。
我被人拉著往後退了一步，等我看清楚站在我前麵的人是誰之後，驚訝得連下巴都要掉地上去了。保護我的人竟然是剛才說要離開的程真！
程真的這個舉動讓想對我動手的那個女生也睜大了眼睛。
程真輕笑一聲，對女生說：“大庭廣眾之下爭風吃醋，還打人，你不覺得丟臉？”
“你……你是誰？誰要你多管閑事！”女生惱羞地反問道。
程真的眉梢一挑，說：“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這個潑婦一般的樣子被你的男朋友看到了，沒有關係嗎？”程真說完，看了一眼林源一。
“鬧夠了吧，蔣芳芳，你不是有話跟我講嗎，還不走？”冷冷的話從氣質溫和的林源一的口中講出來，顯得有些突兀。
林源一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朝大門口走出去。
眼看著林源一越走越遠，那個叫做蔣芳芳的女生不甘心地看著我，留下一句狠話：“我們走著瞧！”
說完，她就掉頭朝著林源一離開的方向追出去了。
火藥味散去，一切似乎又恢複到了之前的平靜，來往經過的人隻當是看了一場不怎麽精彩的戲。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動了動嘴，向程真道謝說：“謝謝。”
“我可不是想幫你。”程真說，“我是沒見過傻成你這樣的人，要挨打了還不知道躲。”
大廳裏的橙色燈光在他的身上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邊，讓他整個人熠熠生輝。我怔怔地看著他，有點茫然，然後聽到他繼續說：“馬善被人騎，人傻被人欺啊。”
程真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說出的話充滿了嘲諷和調侃，可是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專注的目光，穩穩地落在我的身上。
熟悉的身影，陌生的感覺，空氣中依稀飄過一絲清冷的氣息。我忽然覺得，程真的這雙眼睛，我似乎在哪裏看到過。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程真又向我走近了一步，水晶燈的華光一瞬間將他照亮。
在喧鬧的大廳裏麵，其他所有的聲音都變得模糊不清。
我一怔，側過身，借著明亮的燈光，細細看著程真的臉。他微微勾起嘴角的樣子，似乎和記憶中的某一個人的樣子慢慢重合到一起。
很久之後，我不確定地問：“你叫程真對吧？是哪個程？”
程真笑了笑，回答我：“忘記了嗎？小時候你在我家住過。”
我的喉嚨裏一陣發緊，小時候的記憶在一瞬間全部都蘇醒過來。我指著他，驚訝地問：“你是程叔叔的兒子——程真？”
程真驀地抬眼，燦若星子的雙眸，勾人魂魄般地望向我，問：“怎麽！你忘了我了嗎，小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