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暖心”牌四物湯

1.

太陽從地平線下探出了頭,金色的光芒灑滿大地。昨夜一場大雨洗禮之後,空氣變得潮濕起來,樹葉上沾著點點露水,晶瑩剔透。

又是一個美好的清晨。

我前腳剛踏進教室,就聽見教室裏麵的人在嘰嘰喳喳議論著什麽。一群人圍在一起,有神色驚訝的,也有麵帶興奮的。我也連忙好奇地回到座位上丟下書包跑了過去,踮起腳朝人群裏望了望。

接著,目光就落在一張陌生的麵孔上。

那是一個麵容絕美的少女,柳眉修長,鼻梁高挺,長長的黑發披在身後,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她的薄唇輕輕勾起,明明是在笑,卻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笑意。

她靜靜地坐在一個原本無人的座位上,旁若無人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仿佛周圍聚在一起的人都是空氣。

“這人到底是誰啊?”

“喂,同學,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還有看不下去直接出言挑釁的。

男生們看到美女直接腦充血了,希望美女多留一會兒都來不及,怎麽還會故意去趕她走。出麵的自然是個長得不怎麽樣的女生,趾高氣揚地跑到少女麵前晃了一圈,誰知道那少女根本沒有搭理她。

其餘人都爆笑了起來。

她一臉窘迫,又狠狠瞪了少女一眼,才灰溜溜地退回人群。

我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她身上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氣息,讓我感覺十分熟悉,卻又不記得是在哪裏見過。

我又多看了一眼,絞盡腦汁卻還是沒有想出答案。

這樣好看的人,如果我真的見過,應該不會忘記吧。

這麽一想,我停下了思索,剛想回到座位上去,餘光忽然瞥見了從前門走進來的畢芳。他的反應和剛才的我一模一樣,一眼就瞥見了教室裏麵的異常,結果卻隻看了一秒就立刻收回目光,仿佛對這些事情完全不感到好奇一般,徑直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這人……怎麽這麽沒趣!

我在心裏鄙視了他一下,但還是麵不改色地回到了座位上,開始收拾起了自己的東西。才過了不到一分鍾,畢芳突然探過頭,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道:“你們剛才圍在那裏做什麽啊?”

我還以為他真的一點都不好奇呢,結果,看這樣子估計是覺得人太多擠進去湊熱鬧有失風範,所以才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

“來了個不認識的人。”

“哦。”他點頭,“我還以為發生什麽事了呢。”

就這小地方,還能發生什麽大事不成。班上每天八卦說來說去都是那些,連點新內容都沒有,我都要聽膩了。

本來時間也不算早,沒一會兒就上課了,剛才圍在那裏的人聽見走廊上班主任的腳步聲,連忙回了自己的座位。大家剛坐好安靜下來,班主任就出現在了教室門口。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鏡,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以顯示自己的威嚴,然後走上講台,一本正經地說道:“相信同學們已經看到今天教室裏有什麽不同了。沒錯,學校今天又來了一個新的轉學生,學校領導看我們班班風嚴謹,便將轉學生分到了我們班上。現在有請新來的轉學生為我們做一下自我介紹。”

教室裏麵一片嘩然。

剛才還滿心猜測的女生們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而搗亂的女生神情更加尷尬了,男生們則滿臉欣喜,竊竊私語。

轉學生停下了手中的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落落大方地上了講台,轉身望向我們。

她揚起一絲笑容,優雅地朝我們鞠了個躬,剛開口,那溫柔如水的聲音就虜獲了大部分人的心:“大家好,我是今天新來的轉學生西路秦。”

我一隻手托著下巴望著講台上的西路秦,一邊聽著她自我介紹,一邊扭過頭去跟旁邊的畢芳說:“怎麽樣,看到了吧,剛才就是因為她……”

話才說了一半,我就僵住了。

畢芳似乎完全沒有聽到我的話一般,他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講台上的西路秦,臉上的神色有些異樣,眉頭輕輕皺起,微微張了張薄唇,卻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

他臉上的神色十分認真,卻隱隱透露出一絲怔忪,修長的身體也繃直了,有些僵硬。

“怎麽了?”我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上次碰到九黎的時候,畢芳的表情似乎也變得不太對勁,這次看到西路秦,他的神色雖然和上次略有不同,卻也讓我覺得不太放心。

他仍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周圍的一切之於他似乎都變成了空氣。

他的眼裏隻有一個人——

那就是講台上的西路秦。

我的心懸了起來,抿了抿唇,還想說什麽,卻終究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隻能這樣愣愣地望著他。

西路秦已經做完了自我介紹回到座位上,講台重新被班主任占領,他又簡單地對最近發生的事情做了一些總結以後,準備開始上課。

畢芳那雙深如幽潭的眸子總算轉了轉,整個人從石像狀態稍稍恢複過來。他低下頭,目光落在了桌子上,有些痛苦地雙手抱住了腦袋,一聲低吟傳出:“軒轅舞……”

那聲音,如同清晨霧裏的歎息,那麽淡,那麽輕,風一吹就會消失得一幹二淨,我卻還是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話,心“撲通”地跳了一下。

軒轅舞,一定是對他很重要的人的名字吧。難道這和狄亭上次提到的事情有關?可如果真是這樣,這又和西路秦有什麽關係呢?難道西路秦就是軒轅舞?

我伸手戳了一下畢芳,終究沒忍住,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今天到底怎麽了,一直心神不寧的樣子,難道這個新來的轉學生,你以前認識?”

畢芳瞥了我一眼,敷衍地回答道:“不認識。”

“那你……”

他今天的反應怎麽這麽古怪?我還想繼續追問,他卻又回過頭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如此的舉動讓我的內心泛起了陣陣不舒服的感覺。可是現在在上課,本來跟他說話已經是偷偷摸摸的了,我不可能旁若無人地跑到他麵前雄赳赳、氣昂昂地跟他說:“畢芳,你今天得把話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不準走!”

我沒這勇氣,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身份來繼續追問下去。

我歎了一口氣,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講台上,班主任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課,可是他的話我一句也聽不見去,我像蔫了一樣趴在課桌上發呆。

一整天,畢芳都和平時判若兩人。他變得沉默了,那雙漂亮的眼眸裏也充滿了失神和茫然。

而且,每當我望向他,如果說百分之八十的時候他是在扭頭看西路秦,那麽剩下百分之二十他也是在因為西路秦發呆。

他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樣,就算我忍不住開口去跟他說話想要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他也隻是匆匆敷衍兩句了事。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起。

放學了。

最後一節本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課,大家早就聽不進去了。離下課還有十多分鍾的時候,就有人蠢蠢欲動地開始收拾書包。鈴聲一響,人就如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速度快到讓講台上的老師都一愣。

我回頭就看到畢芳將桌上的東西往書包裏胡亂一塞,站起來就要走。

不知道怎的,我鬼使神差般伸手拉了他一下。

感受到我的力量,他低下頭來望著我,眼裏閃過一絲不解:“怎麽,有什麽事?”

也許是錯覺吧,他的聲音頭一次讓我感覺有些冰冷,就連語氣中也帶著淡淡的疏離。

我竟被他這話弄得一怔,明明已經到嘴邊的話卻忽然說不出口了。我木訥地凝視著他,隻覺得麵前的畢芳十分陌生。

我以為我已經很了解他了,可是西路秦出現以後我才知道我這樣的想法有多愚蠢。我跟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又何談了解他?

我拉住他衣角的手指一根一根無力地鬆開了,唇邊泛起淡淡的苦澀。我搖了搖頭:“沒什麽事,你走吧。”

他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去。

我這才發現,西路秦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教室門口,眼看要離開了。而畢芳從我麵前飛快地跑過,緊隨其後。

他的行為如同一把銳利的刀,狠狠地剜在了我的心上。

我有些失神。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因為這個妖怪少年冷漠的忽視以及對另一個女生不同尋常的關注而心痛,我隻感覺那一刻,自己好像成了世界上最渺小的存在,所有人都看不到我了。

為了不讓周圍的人看出我神色之間的黯然,我慌忙低下頭,像鴕鳥一樣不敢抬起來。

2.

幾乎是所有人都走光了,我才磨磨蹭蹭地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學校。

外麵的天色竟已經微微有些暗了,天空烏雲密布,看上去要下雨的樣子。空氣沉悶不已,沒有一絲風,讓我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明明是要回家的,走著走著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向了另外一個方向。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走出了很遠。我一拍腦袋,看著周圍有些陌生的景色,隻覺得有些頭疼。

我剛準備原路返回,目光忽然落在了街邊的一家餐廳。

餐廳裝修得十分有小資情調。現在正好是晚上生意最紅火的時候,就連店外麵都有客人在等座。可這……這不是我以前幫阿姨打工的那家明珠餐廳嗎?

在那裏我先是被刻薄店長趕走,後麵又遇到了餐廳的兩位美少年——畢芳和狄亭。

那裏就是一切因緣的開始之地啊。

我不自覺地朝明珠餐廳走去。

一瞬間,陌生的環境變得熟悉起來。

我進了餐廳一下子就找到了地中海發型的店長。他正笑得一臉猥瑣,臉上的橫肉隨著說話的動作顫抖。

緊接著,我又看見了狄亭。

原來他還在這家店實習。

他穿著工作服的樣子也十分帥氣,像出塵的天使,和周圍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他的頭發整齊而柔順地梳在耳後,嘴角輕輕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眼裏盡是溫柔。

我推開餐廳的門走了進去,門口的服務員公式化地問道:“小姐,請問您幾位啊?”

我剛想說我是來找人的,狄亭正好回過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邊的我。他暫時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朝我走了過來,搶先回答了問題:“抱歉,她可能是來找我的。”

服務員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門邊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狄亭避過了店長的視線,直接將我帶進了西點部的廚房,找了一把椅子讓我坐了下來,一臉歉意地說:“今天生意太好了,外麵沒地方坐,你就先坐這裏吧。”

我不在意地說:“沒事啦,倒是我來打擾你,有些不好意思。”

“怎麽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是不是畢芳又給你惹麻煩了?”狄亭轉身幫我倒了一杯水,遞給我以後,又去廚房的另一頭拿東西。

我望著忙碌的他,遲疑了一下,沒說話。

他取了東西以後,直起腰看著我:“曼曼,畢芳雖然有些時候脾氣暴躁了一點,但是他心眼其實不壞。”

“我知道。”我點頭。

“但是如果他真的欺負了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我啞然失笑。

鬱悶了一天的心情因為狄亭的兩句話稍稍愉悅了一些:“沒什麽事啦,我隻是路過,就順便進來看看你。”

狄亭回到我身邊的時候,手裏端著一個盤子,盤子裏放著一塊提拉米蘇。他在我對麵坐下,將提拉米蘇遞給了我:“這是我今天剛做的,看你心情這麽不好,給你嚐嚐,看看怎麽樣。”

“嗯!”我點點頭,拿起勺子嚐了一口。大廚的手藝就是不一樣,提拉米杜入嘴即化,味道甜甜的卻又不膩,口感十分軟糯。

“真不錯,看來今天果然沒白來。”我稱讚道。

“那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麽心情不好?”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將話拉回了正題。

我並不想聊這個問題,連忙搖頭:“我沒有心情不好。”

“你騙不過我的,你臉上的神情告訴我你一定有心事。”

我的手一顫,勺子差點掉了。

對啊……

我把什麽都寫在臉上,已經表現得這麽不高興了,為什麽畢芳一點都沒看出來呢?自從今天早上看到西路秦的那一刻起,他的眼裏就隻有西路秦呢。

狄亭的體貼入微、善解人意和畢芳的冷淡形成了鮮明對比,讓我心中沉積了許久的委屈在頃刻之間全部爆發了出來。

我看著他,心亂如麻。

他應該知道畢芳過去的事情,如果我問他,會不會比較容易得到答案?

這麽想著,我躊躇地開了口:“你可不可以跟我講講畢芳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狄亭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他不假思索地直接決絕了:“抱歉,畢芳應該不希望這件事情被人知道,我可能沒法告訴你。”

果然是這樣的答案。

但我仍不死心,又追加了一句:“我知道是關於軒轅舞的事情。”

狄亭臉上瞬間閃過錯愕的神色,他看了我一會兒才露出了然的微笑:“我明白了。”

呃,明白什麽?

我不知道狄亭明白了什麽,正想問清楚,卻被打斷了。

“你等等。”狄亭正色道,然後起身去了門邊,往外看了幾眼以後才關上門折返回來,重新在我對麵坐下。

他歎了一口氣,眼裏驀地多了一絲悵惘:“這件事情是畢芳心裏永遠的傷疤,也是他這麽多年無法麵對的陰影。”

“你知道畢芳的特異性質吧。身為上古神獸,他從小就能用火,可是並不能自如地控製自身的力量,一旦時空改變,他的火焰就會造成可怕的破壞。因此,他身邊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不祥之人,沒給過他好臉色。就連同齡的妖怪都把他當成怪物,一起疏遠、排擠他。”狄亭婉婉道來,語氣無比感慨,“所以這也是畢芳性格怪異、脾氣暴躁的原因。他就像火一樣,充滿了野性,卻又因為多年的壓抑而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後來,他有一次在溪邊烤魚的時候,軒轅舞跑了過來,嚷著也要吃他烤的魚……”提到當時的場麵,狄亭竟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想象了一下那樣的畫麵。

畢芳那時也一定非常詫異吧,別人見了自己都像見到掃把星一樣恨不得躲得遠遠的,這女孩卻主動親近自己,真是不知死活。

狄亭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收起笑容繼續道:“畢芳想嚇跑她,故意在她麵前用火來烤魚,誰知她不僅不跑還一臉崇拜的樣子。畢芳被她的模樣逗樂了,把烤好的魚分給了她。軒轅舞滿意地吃完了魚以後,還厚臉皮地問畢芳下次什麽時候還來烤魚。畢芳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問她不怕自己嗎。

“軒轅舞晃著腦袋說:‘我怕你做什麽,你這火可是三昧真火,讓你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優勢。你天生就是做廚師的料。能做出這麽好吃的菜,我纏著你都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怕你。’”

三昧真火,我也曾在古代的神話故事裏看到過,可以把食材裏的雜質全部逼出來,讓食材更加鮮美。

本以為這隻是古人編出來糊弄人的玩意,沒想到真存在這種東西。

故事到了這裏,都還十分美好。可是我發現這時狄亭的臉色微微一變,聲音低沉起來。

我的心一緊。

果然如我所料,接下來的事情變得可怕起來。

狄亭深吸一口氣:“後來,因為被人欺瞞陷害,畢芳不小心燒了軒轅舞家生活的整個村莊。所有人都在那一夜被燒成了灰燼,隻剩下軒轅舞活了下來……知道真相的畢芳像發瘋了一樣折磨自己,想要用身體的疼痛來壓抑心中的痛苦。可就像是烙印下的疤痕一樣,這件事情烙在了他的心上,成為了他永恒的陰影,一輩子都忘不了。

“曼曼啊,所以有些時候如果他做了一些讓你覺得不舒服的事情,你也不要太過在意。別看他表麵這麽堅強,其實他是受過傷的人,內心脆弱得像玻璃一樣。”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盡管狄亭省略了中間許多細節,可光是這些,也足夠讓我失神許久。

我甚至無法想象那種感覺,在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對喜歡的人造成了無法恢複的傷害時,畢芳的心情一定如同親手把喜歡的人推入萬丈深淵一樣絕望吧。

那西路秦呢……

為什麽他看到西路秦的時候會如此失魂落魄?

我突然想起,畢芳在看到那個新來的女生時,宛如失了魂,口中念著“軒轅舞”的名字。

他叫那個女生軒轅舞……

難道是因為西路秦長得像軒轅舞?所以他才那麽關注她嗎?

那個女生,有一張跟他過去喜歡的人極為相似的臉。

這樣看來,我又算什麽?

我什麽都做不到,什麽也幫不了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獨自掙紮在水深火熱中,卻連伸手拉他一把都辦不到。

我……好沒用。

我有些難過地抱著頭,狄亭的聲音在對麵響起,我抬起頭望向他。

他有些無奈地道:“早知道你聽了反應會這麽強烈,我就不該告訴你的。曼曼,其實……你很喜歡畢芳吧?”

喜歡?

我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有些驚慌失措,條件反射般就要否認:“我怎麽會喜歡他?你想多了。我隻是覺得他太可憐了才會這樣的,這是同情。我……”

我根本沒有組織好語言,語無倫次。說到最後,就連我自己都沒底氣了,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幹脆閉了嘴。

難道我真的喜歡上了畢芳,所以才會因為他的悲傷而悲傷?

就在這時,安靜的屋子裏響起了敲門聲。

狄亭還沒來得及起身去開門,那人自己推門走了進來。

我下意識地轉頭望過去,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畢芳。

他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在看見坐在屋裏的我那一瞬間,嚴峻的神情才稍微舒緩了一些。他大步走到我麵前,皺著眉頭數落我:“陸曼曼,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居然在這裏吃獨食?”

我低頭看了一眼桌上隻吃了兩口的提拉米蘇,剛想解釋,他的話如同連珠炮一樣朝我襲來:“我看你大半天都沒回家,還以為你這個笨蛋又被人綁架了!”

盡管他這麽說,但我還是感動得一塌糊塗。

原來他沒有因為西路秦就忘了我。

原來他心裏還是關心我的。

我揉了揉臉頰,眨巴眨巴眼睛討好地說道:“對對對,我不該吃獨食的,你餓了嗎,我請你吃飯吧!”

自從聽了畢芳的過去以後,現在的我,隻有盡我所能對他好。

畢芳一點都沒客氣,他摸了摸下巴,壞笑起來:“陸曼曼,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破產了別怪我。”

我摸了摸本來就癟癟的錢包,瞟了他一眼。

他還不會真的要大吃一頓吧?

不過,想到他有過這麽可憐的經曆,我把心一橫。管他的,不就是錢嗎,破產了再賺就是了。

“絕對管夠,隻要你吃得下!”

告別了狄亭,和畢芳一起出了餐廳以後,我一拍腦袋:“哎呀,我忘了拿提拉米蘇。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回去拿。”

在畢芳鄙夷的目光之中,我重新跑回了餐廳裏,找狄亭要了一個打包盒,一邊將提拉米蘇小心翼翼地裝進去,一邊懇切地對狄亭說:“有件事情可能還要麻煩你一下,今天我問你的這些關於軒轅舞的問題,能不能不要告訴畢芳?”

狄亭直接點頭道:“不用你說我也會保密的,在他願意真正麵對過去之前,他並不希望其他人對這件事知道得太多。”

我這才放心地拿著打包盒離開。

3.

本以為我誇下海口,畢芳會趁機敲詐我,結果他直接當我是在開玩笑,把事情拋在了腦後,也沒有拉著我去餐廳吃飯,而是帶著我去菜市場買了一大堆菜。

頭一次兩個人一起去買菜,菜市場的人居然把我們當成了一對夫妻。

我被賣菜阿姨的話弄得一臉窘迫,隻想快點逃跑。什麽夫妻,阿姨你眼神不好快去買副老花鏡吧。

買完菜回家的路上,畢芳走在我前麵。其實大部分東西都在他手上,我不好意思空著手才從他那裏搶過來一些拎著。他還是像往常一樣,習慣性地比我走得稍微快一些,從我的位置隻能看見他的側臉。

剛才狄亭的那一席話在我腦海裏不斷回響——

“其實他是受過傷的人,內心脆弱得像玻璃一樣。”

我若有所思地望著前麵的畢芳,目光在他高大的身影上緩慢遊移著,一點一點,從頭到腳。

我發現自己竟然在腦海中將他想象成了一個需要保護的小孩,真想張開雙手,將他護在我的羽翼下,不讓他再次受到傷害。

就這樣一直到了家門口,畢芳忽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這才從自己的幻想中驀地清醒過來。我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差點一個踉蹌跌下了樓梯。

還好畢芳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我才穩住身體。抬頭一看,隻見他皺著眉頭凝視著我。

怎麽了,不會又發生什麽事情吧?

一看到他這樣的神情,我不由得心慌慌的。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已經搶先說話了:“陸曼曼,你怎麽一路都沒有說話,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啊?我一臉茫然,哪裏有人欺負我了,他是怎麽得出這個奇怪的答案的?

“沒有啊,沒人欺負我啊。”

他半倚著門,一臉不相信:“那我剛才叫了你半天,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你在門口站了那麽久都沒聽到我說我忘記帶鑰匙了,讓你開門嗎?而且,你在路上的時候也一直很沉默,一句話都沒跟我說,這跟平時的你很不一樣啊。”

我有些窘迫。

咦,他剛才叫了我嗎?我怎麽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

我下意識地就要去掏鑰匙開門,可畢芳已經抓住了我的手臂,忽然逼近我。他黑漆漆的眼眸直勾勾地凝視著我,眼神深邃無比。

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有些癢癢的。

我剛想和他拉開距離,卻發現自己被他緊緊地拽住了,根本動彈不得。他的力氣很大,讓我根本逃不掉。

我感覺到自己臉頰微微發燙。

畢芳盯著我看了將近一分鍾才鬆開了我,重新直起身子,語氣懶洋洋的:“陸曼曼,你的臉怎麽這麽紅,該不會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吧?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麽會和狄亭在一起?難不成你們兩個背著我在計劃什麽壞事?”

我一驚,連忙搪塞過去:“怎麽可能,我就是正好有點事情去那邊走了一趟,回來的時候路過餐廳,狄亭喊我進去嚐嚐他的手藝而已。”

“是嗎?”畢芳挑了挑眉。

從他的神色,我看不出任何東西,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試探,還是對我的話表示懷疑。

為了打消他的疑心,我堅定不移地點點頭:“當然是啊!”

“那你路上怎麽不說話?”

“因為肚子疼……”

“肚子疼?”他的語氣裏多了一絲關切,“怎麽,你吃壞肚子了?不應該啊,我們倆吃的東西不是一樣的嗎?怎麽你們人類的腸胃這麽脆弱?”

我沒好氣地對他吼道:“什麽叫腸胃脆弱,我這是生理期來了,你懂不懂?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會肚子疼!”

說完,我一把推開他,掏出鑰匙開了門,徑直進了屋。

畢芳還愣在門口,我已經把買來的菜扔進了廚房,然後衝著他喊了一句:“今天晚上你負責做飯洗碗,我來擺碗筷,不接受上訴!我現在處於特殊時期,你要照顧我,懂不懂?”

說完,我又覺得他應該不懂,還好心加了一句:“不懂就上網去查查。”

“哦。”畢芳的聲音略顯低沉,從外麵傳了過來。

緊接著我聽到了關門聲,想必是他進了屋。我快速溜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想到他一個人在廚房裏麵對一大堆菜的模樣,我心裏就一陣竊喜。

兩個小時過去了。

我一直待在屋子裏沒有出去,就怕一打開門便被他抓過去打下手。等到最後,我都覺得自己要發黴了,他還是沒來叫我吃飯。

怎麽這麽慢?

我不由得有些狐疑。

畢芳該不會是報複我,所以做好了飯以後根本就不打算叫我,直接自己一個人吃完吧?

以他的性格,還真有可能做出這樣缺德的事情。

這麽想著,我有些不安,遲疑著要不要出去看看。

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畢芳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稍稍有些疲倦:“陸曼曼,出來吃飯。”

我幾乎是瞬間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拖鞋穿反了都沒有在意,直接朝門邊跑去。我拉開門出了房間,發現畢芳已經回到廚房裏。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味,引得我直流口水。

我才進飯廳,就被麵前的場景震驚了。桌子上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美味佳肴:椰汁乾貝酥、香菇扣三絲、清燉小羊排、糖醋櫻桃肉、綠芹炒蝦仁……每一道菜都精致無比。

我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一臉幸福地看著麵前的菜,想起下午狄亭給我講的故事。

三昧真火烹飪出來的食物,能將食材的美味發揮到極致。

我一臉希冀地抬起頭看著還在從廚房往外端菜的畢芳,眼冒紅心地說:“太棒了,你居然做了這麽多菜,夠我們吃好幾天了吧!”

畢芳將最後一道菜放在了桌上,成功填滿了桌上最後一個空缺。他這才在我對麵坐了下來,將碗和筷子遞給我,然後瞟了我一眼,不鹹不淡地道:“不,這些都是我的,那個才是你的。”

說完,他用筷子指了指旁邊一碗看上去奇奇怪怪的湯。

他不指我都還沒注意,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裏,居然有一碗看上去很不美味的湯。而且這個湯……還很眼熟。

這不是四物湯嗎?

以前生理期肚子疼的時候,阿姨會煮給我喝,怎麽今天會有這道菜,我明明沒到生理……

啊!

我想起了剛才搪塞畢芳的理由,還慫恿他去查是什麽意思。本來以為他聽一下就拋在腦後了,難道這家夥真的去查了?

我一臉狐疑地望向他,就聽他霸道地說:“怎麽,我親手給你做的四物湯,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我告訴你,陸曼曼,今天這碗湯你必須喝完,一滴都不準剩!”

我剛被感動得熱淚盈眶,結果下一秒,心中的熱情就熄滅了一半。

不是吧!

這碗湯喝完,我還能吃得下別的東西嗎?

像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他得意揚揚地繼續道:“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嗎,別的東西都是我的,你隻喝湯就行了。我上網查了,生理期的時候你需要忌口,這些都不適合你吃。”

美味飛走,我的心在痛哭流涕。

我多想大聲呼喊一句:其實今天不是我的生理期啊!

可是我說不出口。

我隻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欲哭無淚地端著湯喝了起來。

喝完一整碗湯,我的肚子鼓鼓的,畢芳還在慢條斯理地吃著他親手做的飯菜。

我蔫了一樣拿起碗剛想送進廚房,畢芳忽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一把攔住了我,神色有些緊張:“不用你來,放在這裏,我一會兒拿過去就行了!”

“啊?”我一臉茫然的時候,他已經一把奪過了我手裏的碗,放回了桌子上,“你今天吃錯什麽藥了?等等,你該不會是又把廚房燒了吧?”

我恍然大悟。

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尷尬起來,緊閉嘴唇,半天才擠出一句話,語氣有些不屑:“你怕什麽,不過是出了一點小意外而已,沒燒著。”

然後,他又嘀咕了一句:“還不是怕你生理期肚子太痛,想給你養養身體。頭一回做這種奇怪的湯,我有點緊張罷了。”

這話傳到我的耳裏,溫暖著我的心。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久久凝望著他,隻覺得心中有千言萬語,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