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恨意是最烈的酒

恨意是最烈的酒，就讓我們一醉方休。

唐時回學校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她的腳傷還沒完全好，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本來唐燁還想讓她再休養幾天，但是最後也覺得她的腳傷快好了，而且自從受傷以來，她已經落下了半個月的課程，再這麽耗著不合適，於是就放唐時回了學校。

陸沉灣在這半個月裏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問她的傷情，還問她什麽時候回學校。他找的借口都是學生會事情多，人手不夠，快忙不過來了。但是因為唐燁不同意，所以唐時必須在家裏待著養傷。

本來他還擔心學校裏沒人照顧唐時，但是沒想到他把她送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就發現有一個姑娘已經等在那裏了。

陳初寒圍著厚重的圍巾，頂著寒風站在那兒等她。唐時一下車，她就上前來扶住唐時：“唐時……真的不好意思，因為我害你受傷了……會長都跟我說了。”

唐時卻擺了擺手：“沒關係，不嚴重，再過幾天就能全好了。”

陳初寒點了點頭，神情看起來還是有點兒愧疚，從始至終頭都壓得很低，大概是因為有唐燁在場。

她挺怕男生，特別是長得好看的男生。

但是唐燁卻饒有興致地打量了陳初寒一眼，然後彎了彎嘴角：“開學都這麽久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唐時有女生朋友，你好，我是唐燁，唐時的哥哥。”

陳初寒點了點頭，很小聲地回了一句：“我是陳初寒，唐時的同班同學。”

“那麽，以後唐時就拜托你照顧了。”唐燁拍了拍唐時的肩膀，好像委托了她什麽重任似的。然後，他又看了唐時一眼，“在學校好好照顧自己，你腳還沒好，不要逞強。”

“好啦，我會的，你快點去上班吧，你們公司的人都該對我有意見了，最近不做正事老是圍著我轉。”唐時推了推唐燁的肩膀，示意他趕緊上車走人。

唐燁思索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上了車。

唐燁走了以後，陳初寒才扶著唐時走進女生宿舍。唐時問她道：“是會長告訴你我因為你受傷的？”

陳初寒點了點頭：“嗯……那天阿俊學長把我送去醫院之後我睡了很久才醒。醒的時候剛好會長也來了，他就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我了。”

唐時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你看，我說了嘛，會長和阿俊都是好人。”

陳初寒點了點頭，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又開了口：“其實這段時間你不在，阿俊學長人手不夠，所以我也經常去學生會幫忙，他們現在破格錄用我了，以後我也和你在同一個部門。”

“這是好事情啊，你做事情那麽認真，他們肯定特別喜歡你吧。”唐時嘴角綻開一個笑容。

陳初寒似乎都不敢去看唐時的笑，有點兒羞愧地把臉埋進兩肩之間：“唐時，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什麽事？”唐時看著她的眼睛，有點兒好奇。

“我，我好像喜歡上會長了。”陳初寒這句話說得很忐忑，身體都在輕微地顫抖，似乎好像她喜歡陸沉灣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實際上，她心裏也是這麽覺得的。陸沉灣是眾人眼裏的天之驕子，而她呢？她是什麽都沒有的醜姑娘。

她這樣的人，就算喜歡上了陸沉灣，對於陸沉灣來說，也是一件很煩人的事情吧。

但是即使是這樣，她也想跟唐時說實話，唐時把她當成朋友，她就不想有事瞞著她。

就在她以為唐時會像別的女生一樣說她異想天開白日做夢的時候，唐時卻隻是思索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這樣啊，那也沒辦法，陸沉灣就是這麽招人喜歡。以後我們公平競爭好了，反正，我的表白他也沒有正麵回應過，誰都有機會的。”

陳初寒有點兒驚訝地看著唐時，沒想到她的回答居然是這樣的。

唐時看到她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不用那麽驚訝，喜歡一個人不是什麽壞事，如果能為了喜歡的人變得優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陳初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她要謝謝唐時沒有直接攻擊她根本配不上陸沉灣；她也要謝謝唐時把她當成對手看待，沒有看低她，還說要和她公平競爭。

一直以來，她的周圍並不缺乏輕視嘲諷的目光，而隻有唐時沒有用有色眼鏡看她。有這樣一個朋友，已經讓她覺得很知足了。

和唐時談過之後，陳初寒變得比過去更加努力了，幾乎把學業之外的所有閑暇時間都花在了學生會上，因此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而另一邊，唐時因為腳傷的緣故缺席了幾次會議，新的策劃案也反響平平，於是便有“陳初寒是醜小鴨上位，頂替唐時成了陸沉灣和阿俊跟前的大紅人”的流言傳出。

陳初寒被流言弄得很焦心，很害怕唐時會生氣。但是唐時卻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她：“沒關係，我做的策劃確實不如你，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陳初寒有點兒驚訝地看著她：“你不生氣嗎？”

“生氣？有什麽好生氣的，本來就是公平競爭，我做得不夠好而已，有什麽好生氣的。”

陳初寒聽到唐時這麽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阿時，你真的挺大方的。”

唐時卻搖了搖頭：“大方？我才不大方，其實我很小氣的。可能我回宿舍就拚命努力寫策劃，爭取下一次能上我的方案呢。”

陳初寒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定了定心神：“好，我也會努力的，我不要被比下去！”

唐時看到陳初寒滿腔鬥誌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就是要這麽有鬥誌才對嘛。”

陸沉灣從峰山回來之後再次見到唐時是在圖書館，當時的她正費力地想要取下一本書，踮著腳尖搖搖晃晃地揮著手，卻一直夠不到。

陸沉灣皺著眉頭走過去，一下把她要的書取了下來，然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醫生不是告訴過你，養傷期間腳不能亂動嗎？”

唐時回頭看了陸沉灣一眼，伸手跟他要書，一邊轉移話題：“你知道我腳傷沒好，還一直打電話讓我回來幹活？”

陸沉灣白了她一眼，把書放進她手裏，然後又看了一眼她的腳，紗布裹著，看起來還有點兒腫：“腳還痛嗎？”

唐時搖搖頭：“不著地就不痛。”

“那我背你下去？”陸沉灣定定地看著她。

唐時更用力地搖了搖頭：“會長，圖書館人那麽多……”

“那我抱你下去？”陸沉灣的目光更鋒銳了一些，唐燁在小醫館那個公主抱，他還是很難釋懷。

“那還是背好了。”唐時舉了小白旗。

於是，陸沉灣就直接把她背了起來，在老師那裏拿自己的圖書證登記借書之後，又背著她往樓下走。

唐時趴在他背上，嘴角彎起一個壞壞的笑容：“會長，你這麽緊張我腳傷，是不是喜歡上我了啊？”

陸沉灣臉上泛起了一絲潮紅，但是依然嘴硬：“我是想你腳傷快點好，回學生會幫忙，省得阿俊整天跟我說人手不夠。”

唐時伸手環住他的脖子：“現在不是有陳初寒嗎？聽說你們選了她的策劃都不選我的，我感覺我已經可以退休了。”

陸沉灣聞言，略略一笑，雙眼微眯：“怎麽？你吃醋了？”

唐時點點頭：“當然吃醋，那份策劃我也寫了很久的。”

陸沉灣略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良久，才淡淡開口道：“我和阿俊那麽照顧陳初寒還不是因為她是你朋友，而且她也確實很努力，我們希望給她這個展現自己的機會。”

唐時笑了起來，笑容明媚，聲音透著一絲狡黠：“這麽說你是因為我才給陳初寒機會的？”

陸沉灣卻沒有再回答她的話，隻是丟給她一句：“你自己想。”

唐時眯著眼睛笑開了，看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但是她的眼睛裏，卻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鋒利。

其實，她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學生會有那麽照顧她的阿俊，有已經對她動心的陸沉灣，家裏邊有個疼愛她的哥哥，生活裏還有陳初寒這個膽小又忠實的朋友。

如果她的心裏沒有恨，沒有那些讓她痛恨的記憶，現在她應該真的會開心會幸福吧。

但是，沒有如果，所有事情發生之後就沒有機會從頭來過。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永遠不會回頭的列車，直至死亡的那一刻。

陸沉灣背著唐時去吃了頓飯，吃飯的時候唐時問陸沉灣：“會長，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接受啊，我覺得你也挺喜歡我的啊。難道上次露營的時候，你說有喜歡的人……是別人？”

陸沉灣看了唐時一眼，沉默了半晌，才吃了一口飯，含糊道：“因為我身邊像童希那樣的女生太多了，誰喜歡我都不一定有好下場，何況是我喜歡別人。可能等到大家心智都成熟了之後，我才會戀愛。現在跟誰戀愛都是不負責任。”

“是之前有女生因為你受傷過嗎？”唐時假裝不著邊際地問他。

陸沉灣想了想，沉默了良久，才開口：“有，高中的時候。”

唐時感覺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她很怕，陸沉灣提到關於顧繭的事情，很怕他會突然戳中她一直以來隱藏的心事。

但是，陸沉灣當然不會知道她心裏的那些想法，以為她的沉默隻是在等待他繼續說下去而已：“有，那個女生後來休學了，我再也沒見過她。”

唐時還在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你喜歡她？所以她被攻擊了？”

陸沉灣搖搖頭：“當然不是，她隻是一個普通朋友，好像是因為身材的關係一直被人排擠吧，我幫她解了幾次圍。隻不過後來因為無聊做了一些事情，沒想到最後聽見她休學的消息了。”

唐時看著陸沉灣。

他怎麽能把整件事情說得那麽平靜？“無聊做了一些事情”？對於他來說，害她重傷休學，隻是這樣輕描淡寫可以一句概括的事情嗎？

唐時忽然發現，之前那些飄浮在她腦海裏的，關於美好結局的期待，全部都隻不過是她自己編織的泡影而已。她都快要把當初那個可憐的自己忘掉了，都快忘記陸沉灣就是那個把她推進深淵裏的主謀了。

現在她已經把一切都想起來了，她不能再沉溺在美麗的泡影裏了，她該醒了。

接下來的對話唐時都有意避開了之前的話題，和陸沉灣開了幾個玩笑，然後就被他扶著回了宿舍。

看著她轉身一瘸一拐地往宿舍走的時候，陸沉灣不忘囑咐道：“下次不要自己一個人出門，帶著陳初寒，你要記住你現在是傷殘人士。”

唐時回頭，給了他一記白眼之後，微微一笑：“知道了，還有，我還沒有瘸。”

陸沉灣卻好像沒聽見似的，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回宿舍。唐時也沒有多逗留，姿勢有點兒滑稽地走進了宿舍樓裏。

她沒有看到，她走了之後，身後的陸沉灣笑了起來，眼睛裏閃爍著明亮的光。

而陸沉灣也不會知道，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之後，唐時就收起了笑容，表情凜冽得好像凝結了一層冰霜，腳還在疼，但是也疼不過她心裏曾被劃開的那道傷口。

隔天，陳初寒來叫唐時一起去上課的時候，唐時才發現她的臉上受了傷，那是指甲劃出來的尖銳狹長的傷痕，三道不深不淺的紅印。

唐時皺了皺眉頭，停下腳步想要問問陳初寒是怎麽回事。

但是陳初寒卻下意識地躲開了她的目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個是我早上穿衣服的時候，不小心被自己的手劃到的……”

可緊接著唐時明明就看到，除了臉上，陳初寒的手背上也有一塊青紫的痕跡：“臉是被自己劃的，難道手上也是？”

陳初寒又下意識地收回了手，有點兒難堪地把目光移開：“沒事啦，真的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唐時也沒再追問，隻是說道：“那下次一定小心點啊，女生最要緊的就是臉，其次是手，你倒好，把兩個都劃花了。”

陳初寒尷尬地笑了笑：“好，以後一定會小心的。”

表麵上隻是一件平常事，但是唐時卻知道，她等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晚上，阿俊打電話來說要商量元旦晚會的事情，所以讓唐時和陳初寒一起過去。

但是唐時因為腳傷要換藥，就讓陳初寒先走一步。等她到場的時候，就發現童希也在並且抱著陸沉灣的手臂不依不饒地哭訴：“陸沉灣，你跟唐時走得近也就算了。我確實比不過她。但是憑什麽這個醜八怪也能跟你走在一起？不就是寫個策劃書嘛，我也會啊。你一邊不理我一邊跟這種人這麽親近，我心裏真的難受死了。”

還好這次隻是阿俊組織的小會，本來就隻叫了唐時和陳初寒還有陸沉灣，不然童希當著全體學生會人的麵這麽鬧騰，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收場才好。

陳初寒拿著策劃書站在邊上，一臉慘白，全身都在冒冷汗，腳也在不自覺地打哆嗦。

陸沉灣甩開了童希的手，目光冰冷：“童希，我一直以為你隻是年紀小不懂事，心眼不壞。但是沒想到這麽惡毒的話你也說得出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以後我不會再把你當妹妹看，從今往後，我們什麽關係都沒有。”

陳初寒聽著，眼眶就紅了，鼻子酸得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阿俊對童希一直都有意見，這次他是真的看不下去了：“童希，你鬧夠了沒有？你以為學校是你家，普天之下皆你媽啊？誰都要慣著你？初寒她不僅策劃寫得好，做事情也認真，你以為找老師批個場地很容易？人家一個人一天跑了九樓七次你辦得到嗎？”

童希的眼眶也紅了，她恨恨地看著陸沉灣：“我就是喜歡你，有錯嗎？我說的也是實話啊，她本來就長得醜！我連看她一眼都覺得是髒了我的眼睛！”

陸沉灣的手已經抬起來了，幾乎要打童希一巴掌，但是他的手最終也沒有揮下去，隻是對童希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童希攥著拳頭，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後終於咬著牙，頭也不回地衝出了辦公室。

一出來，她就看見了門外一直在看戲的唐時。目光在觸到唐時臉上挑釁的表情的時候，她心裏頓時怒火中燒，幾乎想揮手給唐時一巴掌：“都是你！你出現之前，陸沉灣從來都不會這樣對我！”

唐時微笑著聳了聳肩：“學姐，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說的就是你。”

陸沉灣聽見門外的聲音，也走了出來，看見唐時和童希還在對峙，於是一把拽過唐時推進了門內把辦公室的門甩上了。

童希在門外放聲痛哭，好像天都塌下來了一樣。

千夫所指是什麽滋味？被別人丟垃圾一樣丟在門外是什麽滋味？她現在大概能體會到一些了吧？

但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會議室裏隻剩下阿俊他們幾個自己人之後，陸沉灣才呼出一口氣，看了一眼唐時和陳初寒：“你們不要介意，這丫頭被她爸媽慣壞了，說話沒有分寸……”

陳初寒乖巧地點了點頭。

唐時卻隻是歎了口氣，很輕鬆地笑笑：“我沒關係啊，情敵越無理取鬧，我勝算就越大，我才不介意。”

阿俊拍了拍唐時的肩膀：“哎呀，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情商高的姑娘長什麽樣，今天我們唐時終於讓我長見識了。”

陸沉灣掃了他一眼，丟給他一句：“多嘴。”

陸沉灣和童希決裂之後的第二天，學校論壇裏就又出現了一張匿名帖——“醜女暗戀會長心路曆程大揭秘！”

帖子一打開，入眼就是一張曝盡陳初寒醜態的照片。照片上的陳初寒在笑，咧開嘴，牙齒缺陷暴露無遺。然後，就是幾張情書的照片，像素很高，上麵的字可以看得很清楚。

大致的內容就是，陳初寒從第一次聽陸沉灣講課開始，就很崇拜他。後來經過這麽多天的相處，越來越堅定了喜歡陸沉灣的想法，隻是因為她不夠漂亮，隻能躲在角落偷偷喜歡。但是又因為朋友的鼓勵，她很想嚐試一下向陸沉灣表白。

洋洋灑灑寫了整整五頁紙。

情書的照片後麵還附上了幾個用手機偷拍的小視頻，比如她偷偷把陸沉灣用過的東西拿起來收藏的場景，她不僅拿過一次性水杯、一次性筷子，甚至就連他丟掉的麵巾紙，她都會偷偷撿起來聞上麵的氣味。又比如趁辦公室沒人的時候偷偷親吻牆壁上職位表裏貼的陸沉灣的照片……

這些行為讓陳初寒看起來就像是個變態。

這個帖子一出來，下麵就有了無數跟帖，幾乎都是在罵陳初寒不要臉，死變態，長成那樣還覬覦陸沉灣，還在背地裏做那麽多讓人作嘔的事情。

這件事情出來之後，唐時去找過陳初寒。

但是陳初寒把自己裹在被子裏，一句話都不肯說，也不肯吃東西。

陸沉灣也給唐時打了電話，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封情書是哪裏來的？為什麽會被放到網上去？還有那些照片和視頻到底是誰拍的？”

唐時歎了口氣：“情書當然是陳初寒寫的，她喜歡你。照片和視頻……可能是有人看阿寒不過眼，偷拍下來的。”

陸沉灣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麽回應這件事，然後才有點兒暴躁道：“但是這封情書根本沒到我手裏，我真的想不出來陳初寒這種個性會跟什麽人結仇。”

“對了會長……”唐時卻突然打斷了陸沉灣，然後有點兒小心地問了一句，“那些視頻，你不介意嗎？”

即使不是當事人，看著陳初寒做的那些事情的人都覺得有點兒難以接受，但是陸沉灣現在執著的事情卻是找出發帖人是誰。

陸沉灣沉默了片刻，然後才回答道：“陳初寒做的事情我確實接受不了，但是我更看不慣把別人的隱私放到網上去當成談資。何況陳初寒那種個性……這件事對她打擊應該很大。”

唐時似乎鬆了口氣似的：“還好你是這樣想的，如果你和網上那些人一樣，我怕阿寒真的會受不了。”

陸沉灣卻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下去，隻是道：“現在先要揪出那個發帖子的人到底是誰，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

唐時在電話這頭想了想，然後道：“其實昨天晚上陳初寒跟我說要去辦公室送點東西，因為沒有通知開會，我就沒有去……會不會是她把情書放在辦公室裏後來被人拿走了？”

“我大概猜到是誰幹的了，先掛了。”陸沉灣留下這句話就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之後，唐時去了陳初寒的宿舍，陪著她，安慰她：“阿寒，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也曾經想行動過，隻不過是我沒勇氣。我有過比你現在痛苦百倍的經曆，甚至曾經想過去死，但是我還不是一樣熬過來了。”

陳初寒從被子裏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唐時，幾乎崩潰地朝她吼叫：“你長得這麽漂亮，還有個那麽好的哥哥，家庭條件又好！你怎麽可能比我痛苦？我的痛你永遠不明白，我不需要你們同情，你讓我一個人待著好不好？”

唐時看著她崩潰的樣子，卻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陳初寒，這件事擺明了就是有人故意要整你的，你不想著還擊，隻想著自己把傷養好了一切就沒事了嗎？不可能！在別人眼裏，你還是那個讓人惡心的變態狂！永遠都是那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陳初寒！隻有等你什麽時候變成天鵝了，人家才會正眼看你！”唐時說話一點都不客氣，每一字每一句都戳到了陳初寒的心坎上，“長得不好看有什麽關係？現在讓自己變漂亮的方法有千百種。家庭條件不好又有什麽關係，你成績那麽好，以後一樣可以有自己的事業當個女強人。你一點都不比別人差，在這裏窩囊什麽？”

唐時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之後，自己都在原地呆了半晌。其實她真的沒想到自己會跟陳初寒說那麽多。

和陳初寒對話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一種在對顧繭說話的感覺。她很想把這些話說給過去的顧繭聽，讓當初的她不要那麽厭惡自己，討厭自己，自卑到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時空隧道，這些話，她隻能和陳初寒說罷了。

陳初寒似乎被她說醒了，縮在**沉默了一會兒，良久才吐出一句：“對不起……”

唐時歎了口氣：“你沒有對不起我，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整你的那些人。”

陳初寒咬了咬牙，目光似乎有點兒不一樣了。

唐時拉了一下她的手臂：“起來吧，去食堂吃點東西。一天沒吃飯了，你想餓死自己嗎？”

陳初寒擦了一下眼角殘留的眼淚，點了點頭，然後回了唐時一聲微不可聞的“好”。

但是，沒想到唐時和陳初寒剛剛來到宿舍樓底下，就看見了糾纏中的童希和陸沉灣。隻是，這一次不是童希執意要纏著陸沉灣，反而是陸沉灣一直拽著童希的手臂不放。

童希一身的名牌裝束此時此刻被弄得亂糟糟的，看起來很狼狽，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我不道歉，不是我做的事情我為什麽要道歉？”

“你還不承認，除了你之外誰會做這種事！上次抹黑唐時的事情也是，你最好這次一次性把事情說清楚。”陸沉灣看起來真的是動怒了，死死拽著童希一點鬆手的意思也沒有。

童希的聲音有了顫音，身體都在輕微抖動著：“真的不關我的事，那封情書確實是我拿的，但是我沒有發到網上去，我發誓！還有唐時的那個帖子，真的不是我發的，等我看到那個帖子的時候帖子都上首頁了，我隻是叫了點人去帖子裏說了幾句話而已！我找的私家偵探根本什麽都沒拍到！”

陸沉灣根本不相信她，一抬頭，就看到一臉錯愕的陳初寒和波瀾不驚的唐時。陸沉灣鬆開了童希，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你自己去道歉吧。”

童希眼淚一下奪眶而出：“陸沉灣，我都說了不是我幹的！情書我拿了也看了，但是我頂多就是想拿著當麵嘲笑她兩句讓她有點兒自知之明，但是我絕對沒有放到網上去。你相信我啊！”

陸沉灣沒有說話，隻是站在原地，目光暗沉下去，看起來對童希已經徹底失望。

童希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朝著唐時和陳初寒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然後又看了一眼陸沉灣，最後留下一句：“陸沉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居然一點都不相信我！”接著就頭也不回地跑了，跑的過程中還被圍觀的人群撞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

童希從來都沒有受過這種恥辱，她簡直恨不得把唐時和陳初寒一起碎屍萬段，但是她卻連還擊都沒有辦法，因為陸沉灣一心已經認定了是她在抹黑唐時和陳初寒。

陸沉灣已經真的不把她當成妹妹看了。

陸沉灣看著童希逃跑的背影，眉心微微擰了起來，但是最後他還是收回了視線，走向唐時和陳初寒：“抱歉，給你們惹了那麽多麻煩。”

陳初寒咬著嘴唇，看著陸沉灣，幾乎不敢拿眼睛看他，整個人都緊繃著：“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居然做出那種事情……真的很對不起……”

提到那些事，陸沉灣沉默了片刻，臉上流露出一絲尷尬。

在那張帖子出來之前，他不知道陳初寒也喜歡他，隻以為她想進學生會鍛煉自己的能力而已，而且因為是唐時的朋友，所以他也比較關照。那張帖子出來之後，他才知道陳初寒喜歡他，而且是用那麽“特別”的方式。

看到陸沉灣沉默，陳初寒點了點頭，已經明白他欲言又止背後的所有含義。她拉過唐時的手，朝唐時一笑：“我們去吃飯吧，我餓了。”

唐時看著她的神情，一時間有點兒恍惚。她不知道陳初寒是真的沒事了，還是隻是裝的……因為從她的眼神裏還是能看出來，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陸沉灣似乎想跟上去說點什麽，但是唐時卻回過頭來，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還是什麽都別說了。因為現在不論他說什麽，都隻是在給陳初寒心上補刀罷了。

唐時知道，每一個醜小鴨心裏都會有一個成為白天鵝嫁給王子的美夢，不論現實如何殘酷，都不能剝奪醜小鴨做夢的權利。當初的顧繭是那樣一隻醜小鴨，陳初寒也是。

顧繭會相信字條前去赴約，陳初寒也同樣會因為陸沉灣對自己的好而在心裏編織故事。

而後來的事情，不過就是美夢破碎，信仰坍塌，從自己編造的烏托邦掉進了現實裏，摔得很疼，很狠。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陳初寒沒有來找唐時，聽說一大早，她鄉下的父母就來城裏把她接走了。因為學校裏和陳初寒同鄉的同學把她寫情書的事情傳回去了，陳爸爸陳媽媽都是貧苦的農民，辛辛苦苦供她上大學就是希望她能好好讀書出人頭地，結果她居然在學校裏不好好學習還想著談戀愛，出那麽大亂子，給家裏人丟醜，所以帶她回家教育。

但是，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陳初寒的事情，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這個帖子發出來的第二天，網上就突然又冒出了一張匿名帖，這次這張帖子八卦的對象不再是和陸沉灣有關的女生了，而是陸沉灣自己。

標題也很刺目“揭開學生會會長偽善的假麵，看看他醜陋的內心世界”。發帖人依然披著馬甲，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盤點了因為陸沉灣而遭受他的愛慕者瘋狂報複的女生。首當其衝當然是陳初寒。

裏麵還有一些照片，有的是登山露營的時候照的。陸沉灣幫陳初寒提東西，給陳初寒遞水，背陳初寒上車。然後有很多他們之間看起來很親密、氣氛很融洽的照片。

發帖人說，陸沉灣最擅長的就是用善良的表象拉這些女生下水。她們可能本來隻是有隱約的好感，也根本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喜歡他。可能她們都是整個學校的邊緣人，本來就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陸沉灣的偽善讓她們誤以為自己有希望可以被他喜歡，所以一步步走向他編織的深淵。帖子後麵還附帶了幾個女生找陳初寒麻煩的照片，陳初寒哭著跑開，臉上還有五個鮮紅的巴掌印。

發帖人似乎在故意煽動大家的情緒，在這裏補充了一句：“她們真正被欺負的時候，我們的大會長，你在哪兒？”

然後又是之前關於陳初寒帖子的截圖，發帖人說：“這封情書肯定是交到陸沉灣手裏的，為什麽又會被人拿來放到網上？是他自己有意為之，還是他默許了他身邊的仰慕者這麽做的？

“其實陸沉灣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這些長得不夠漂亮的女生在他眼裏就跟蒼蠅一樣，沒有利用價值而且讓他覺得惡心，但是如果他自己主動甩開她們，又沒有辦法保全他大好人的形象。所以才會一步步，借別人的手幫自己掃清障礙。最後自己留了一個好人的名聲，罪名全都由他的愛慕者來背。

“我真的很想問一下親愛的會長大人，你招惹的這些姑娘，你最後會和人家在一起嗎？”

接下來，發帖人還細數了一下陸沉灣的“往事”。其中，發帖人最著重去寫的，就是顧繭的故事。

陸沉灣招惹她，故意替她出頭，讓全校女生都討厭她，卻在她被欺負的時候無視她，而且還幫助想整她的女生寫了一封差點害她丟掉性命的字條。

唐時看到這裏就沒有再看下去了，而是麵無表情地關掉了網頁，眼睛裏閃出一抹說不出來的快意。但是這抹快意很快就消失在她眼底，被她很深很深地藏了起來。

其實，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那張帖子發出來之後，居然響起了大片的呼應聲。大概是陸沉灣異性緣太好了，所以學校裏難免有些男生對他非常看不過眼。之前兩個帖子看熱鬧的大多都是女生，而這一次來圍觀的大部分都是男生。

很多關於陸沉灣的負麵評論頓時就好像一陣巨浪洶湧而來：“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了，居然有那麽多女生瞎了眼看上這種人麵獸心的王八蛋！”

“我就說怎麽跟他扯上點關係的女的沒兩天就被人在網上扒皮，這回終於有英雄站出來撕掉他那副惡心的好人嘴臉了，我看他才是真的心理變態！”

“我還一直以為陸沉灣是個大好人呢，沒想到他原來是這種人，算我眼瞎。”

然後，評論裏開始出現了很多和主樓話題無關的討論，幾乎都是在挖陸沉灣的一些把柄。

“我之前聽朋友說學生會可以拉到很多讚助，但是辦活動還有學校撥款，一次活動需要那麽多經費？”

“我還聽說陸沉灣曾經指使實踐部的人拉讚助隻上報其中的一部分，剩下的那些他們都中飽私囊了！”

雖然一直欣賞陸沉灣的人也在帖子裏據理力爭，但是整個帖子評論區的態勢已經不可逆轉地朝黑陸沉灣的方向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