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原來時光非良藥

曾經我以為，隻要時間夠長，那些劃在心上的傷口終究會慢慢愈合。後來我才知道，時光不是我的良藥，我不過是在飲鴆止渴。

唐時把小熊保溫杯送給陸沉灣之後的那個晚上，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還是兩年前那條巷子，但是陸沉灣來赴約了，月光下他的微笑很溫柔很美好：“顧繭，我來了，我來帶你離開這裏。”

她拉上陸沉灣的手，走出了那條陰森森的小巷，然後前方透出了溫暖的光亮。

他們走進光亮裏，那是個布滿陽光，鳥語花香，美得就像仙境一樣的世界。

但是就在那一刻，唐時突然變得不安，因為太美了，她意識到這些都不是真的。這些年來她無數次做過類似的夢了，無數次想要拯救當初那個在巷子裏絕望的自己，但是最後都會被殘酷的現實所驚醒。

夢醒了，她發現枕頭上有眼淚，她把眼角擦幹淨，目光再次變得十分尖銳。

所有的愛和傷痛，都會敗給歲月，曾經她那樣喜歡陸沉灣，也因為那份喜歡被深深地傷害過。但是，那又怎樣呢，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她現在過得很好。有個不愁吃穿的家庭，還有個很疼愛她的哥哥，在外麵被很多人當成女神，如今的唐時活成了曾經顧繭連奢望都不敢的模樣。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的心裏還是很空**。

好像胸腔裏刮著一場經久不息的大風，凜冽刺骨，吹散那些浮華的表麵，露出背後的斷壁殘垣。

童希會來找自己，是唐時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這段時間，她追求陸沉灣的事情已經全校皆知，而且她又嗆了童希幾次，以童希的個性，不“擺平”她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如果她猜得沒錯，那天晚上她和唐燁談話的照片也是她找人拍的，帖子也是她發出去的。她就是這樣一個狠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但是唐時卻一點都沒有被她影響，依然活得好好的，依然出現在她親愛的陸沉灣麵前，她當然沉不住氣了。

中午，唐時下課的時候，童希就直接堵在了班級門口，身後還跟了兩個姑娘，應該是她的好姐妹吧。

“喂，小妖精，我要跟你談談。”

唐時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而童希的小姐妹一下站了出來，伸出手臂把她攔住了：“耳朵聾了嗎？跟你說話沒聽見啊？”

唐時略略一笑，波瀾不驚地看向童希：“童小姐，我好像早就告訴過你，我不叫小妖精。如果你記性不好，那我再提醒你一遍好了。”

火藥味濃烈得好像隻要隨便一點就能爆炸似的，周圍三三兩兩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你……”童希的小姐妹一下就被激怒了，像是要對她動手的樣子。

“多大人了，說不過就動手？”唐時輕蔑地看了她們一眼，然後就打算從她們身邊繞過去，“如果沒什麽事情，我不奉陪了。”

童希知道唐時不是那些隨便嚇唬一下就可以擺平的角色，所以思量之後，她還是朝她的小姐妹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後，然後看向唐時：“這次我來找你，目的就隻有一個，我希望你放棄陸沉灣。”

“那就沒什麽好談的了。”唐時好像聽到什麽很好笑的事情一樣，彎起了嘴角，從眼神到表情都是一種輕蔑。

對，就是當初童希看她的眼神。

或許過去的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能用這種眼神看著童希，因為那個時候她是眾人眼裏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且在大家眼中，她和陸沉灣才是天生一對。

但是現在呢？在唐時的眼裏，童希隻不過是一個被感情左右了理智的可憐蟲罷了。即使她這麽費盡心機把陸沉灣身邊的女人都清理幹淨又能怎麽樣？

陸沉灣還是沒有和她在一起。

其實唐時也有點兒奇怪，照理來說，他們是青梅竹馬，又是一路人，為什麽不幹脆在一起算了呢？

後來仔細一想，她倒是有點兒明白了。大概陸沉灣心裏隻喜歡他自己而已，他喜歡被女生環繞的感覺，沒有女朋友，那些女生就會前赴後繼地追逐著他。

這樣他就能一直沉浸在眾星捧月的狀態裏。

所以童希也不過隻是那些星星之一，把陸沉灣捧在手心，卻卑微到塵埃裏。

想想也真的是很可憐呢。

“唐時，如果你不肯放棄陸沉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童希當然也感覺到了唐時眼神裏的輕蔑，那種感覺讓她猶如芒刺在背，非常不舒服，卻突然變得特別沒有底氣。

大概看到唐時的第一眼，她就不喜歡唐時，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唐時身上總是有一股氣，好像總能壓製她。

唐時笑得眼睛眯了起來：“不放過我？想像上次一樣找私家偵探跟蹤我，然後在貼吧裏發帖子潑我髒水嗎？”

童希愣了一下：“我沒有……”

這時候陸沉灣朝她們走了過來，一把拽住了童希的胳膊：“童希，你到底在幹什麽？”

童希回頭看見陸沉灣，也嚇了一跳，然後才慌神道：“你，你怎麽來了？”

陸沉灣眉心深鎖，目光裏好像燃燒著一團火焰：“阿俊打電話告訴我看見你帶了人氣勢洶洶往經濟學院來了，就知道你沒那麽安分！”

童希扭動了一下身體，想要掙開陸沉灣的鉗製：“你弄疼我了，放開我啊！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難道都比不上這個狐狸精嗎？”

陸沉灣的眼睛裏已經攢動起怒火來了：“看來我真的是太縱容你了，我把你當妹妹看，你居然越來越過分，雇私家偵探拍照陷害別人這種事你都幹得出來？”

童希簡直要哭出來了：“我沒有！”她的聲音都在哽咽，“你把我當妹妹，怎麽可以為了一個才認識一個月的人凶我冤枉我？”

陸沉灣沒有鬆手，目光還是那麽嚴厲，他根本不相信童希的話：“帶著你的人離開H大，以後也不要總跑過來。專心上你的學，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童希背地裏做的一些小動作他是看在眼裏的，比如扔掉別人送給他的情書和禮物，或者是威脅暗戀他的女生不要再對他有任何想法。

這些有的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因為本來圍在他身邊的人就太多了，他每一個都要去應付也是很累的。

但是童希的做法卻越來越過分，如果再不讓她清醒，以後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事情來。

這時候唐時忽然開口了，語氣裏透著一絲同情的味道：“學姐，真的很不好意思呢，我也很喜歡會長，我不會放棄的。”

童希氣得跺腳，但是陸沉灣嚴厲的目光卻像刀子一樣紮在她身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周圍不少人開始議論童希不要臉，陸沉灣都說那麽清楚了還非要纏著陸沉灣不放。

還有人諷刺她原來這麽有心機。

眾說紛紜下，童希一下成了眾矢之的。

這種狀況她長這麽大還從沒遇到過，此時的童希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躲避這些人嘲弄的目光。

兩個小姐妹也被說得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忍不住拽了拽童希的衣服：“小希，不然我們還是走吧……”

童希咬住嘴唇，在原地掙紮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被兩個小姐妹拉著擠出人群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她走的時候還不忘狠狠剜了唐時一眼。

她看到了唐時眼裏閃動著的狡黠的目光……

一時間，她感覺全身冰涼。她忽然有一種奇怪的預感……現在發生的一切，似乎全都在唐時的預料之中。

因為她的眼睛裏，有一種得逞的快感。

童希走了之後，看熱鬧的人也都差不多散了，隻剩下唐時和陸沉灣還留在原地。

唐時笑笑地看著陸沉灣：“會長，沒想到你還會替我出頭啊。”

陸沉灣本來還想說兩句話安撫一下唐時，沒想到某人頓時陰沉了臉，上來就是這麽直白的一句話：“我會教訓童希完全是因為她做的事情不對，跟你沒關係。”

“那你臉紅什麽？”唐時還是笑，直直地盯著陸沉灣的眼睛看。

陸沉灣下意識地伸手摸上自己的臉，然後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又朝唐時飛了個瞪眼過去：“以後不要再跟我開這種玩笑。”

結果陸沉灣臉就真的紅了。

唐時看著他別扭的表情，心裏就覺得好笑。但是她忽然收起笑意，一臉認真地看著陸沉灣：“會長，你幫了我那麽多次，我請你吃飯吧？怎麽樣？”

陸沉灣頓了一下，似乎在想拒絕的說辭。

緊接著唐時就打斷了他：“普通朋友一起吃頓飯又沒什麽，心裏有鬼才會介意跟我一起吃飯吧？”

陸沉灣無奈地歎了口氣，唐時真的是把激將法運用得爐火純青，他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他們一起去了學校裏的小炒餐廳，唐時隻點了一盤炒芹菜，米飯都沒要。陸沉灣聽到她點的內容之後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請客吃飯故意吃得這麽節省，是想示意我不要點太貴嗎？”

唐時卻淡定地喝了一口店家準備的涼開水，略略一笑道：“我是身體原因，不能吃油膩的，你想吃什麽盡管點好了，你是吃不窮我的。”

唐時這話沒有亂說，唐成國雖然平時很忙，沒怎麽管她的事情，但是對她的吃穿用度都比較大方，給她的生活費一般情況下用不完。

陸沉灣也沒心思跟唐時瞎扯，很有良心地點了個平民菜肉末茄子，然後就扭頭問唐時：“為什麽不能吃油膩的？你是腸胃不好嗎？”

唐時根本沒打算說實話，瞎說也從來不需要打草稿，張口就道：“對啊，我胃做過手術，醫生說吃東西要非常注意。”

陸沉灣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多問。

唐時又問了他一些上課的時候沒聽懂的問題，陸沉灣耐著性子跟她講解了一下，聽完之後唐時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表現得比較誇張，陸沉灣甚至覺得她在演戲，故意找話說。

兩個人的菜都上好了，唐時很“體貼”地夾了一筷子芹菜到陸沉灣的碗裏：“你嚐嚐，這家的炒芹菜我吃過，很好吃的。”

陸沉灣臉色有點兒難看，把芹菜從碗裏夾出來，嫌棄地丟在桌上：“我不吃芹菜。”

唐時還是在笑：“芹菜吃了很好的，降血壓降血脂，會長你平時吃那麽油膩，需要多吃點芹菜。”

於是說罷，又往陸沉灣的碗裏夾了一筷子。

陸沉灣狠狠瞪了唐時一眼：“我說你這是請客吃飯還是折磨人？”

唐時一臉的無辜：“當然是請客吃飯。”

陸沉灣也懶得跟她計較，把芹菜混著飯菜吃了下去。

看到陸沉灣那一副想殺人的樣子，唐時就在旁邊偷笑，其實看陸沉灣吃癟的樣子，真的很有意思。

如果她不是有對他那麽深刻的恨的話，她會不會有可能，再愛他一遍？

其實她早就知道陸沉灣不愛吃芹菜，她暗戀他的那段時間裏，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隻要碰見他，都會坐在他附近的位置，觀察他吃什麽樣的菜。

她看著他把芹菜一根一根挑出來丟在桌上。

於是她開始學習吃芹菜，因為電視上不都那麽演嗎，小情侶吃飯，一個人不吃的，就會挑到另一個人碗裏。

那時候她就想，如果有機會和陸沉灣一起吃飯的話，她願意讓陸沉灣把芹菜挑進她碗裏，她會全部都替他吃掉。

但是現在，她能一個人吃掉整盤的芹菜，隻是她學習吃掉芹菜的整個過程陸沉灣卻永遠不會知道。

和陸沉灣剛吃完一頓氣氛不錯的午飯，陸沉灣就接到老師的電話，讓他去處理運動會讚助商的問題。

唐時去結賬的時候才發現陸沉灣早就趁上廁所的時候結過了，還真的是一副紳士大好人的形象啊。

但是，唐時很清楚，陸沉灣對她的注意力，可能已經超出他對別的女生的關注了。能讓他當著眾人的麵訓斥童希，真的是想想都很愉快的一件事。

剛到宿舍門口，唐時便發現唐燁的那輛雷克薩斯已經停在那兒了。唐燁也似乎看見她了，推開車門從車上走了下來。

唐時剛開口喊了一聲哥，他就擰眉走過來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今天爸生日，你真的不打算去了？”

唐時聳肩一笑，一副很無辜的樣子：“宴會不是晚上嗎？”

唐燁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黑裙子黑涼鞋，歎了口氣：“你別告訴我你就這樣去。”

“這樣去怎麽了？”

“你除了這種去參加葬禮的衣服就沒別的了？”

唐時對唐燁這種不客氣卻很精準的形容感到無語。

“走，帶你去買衣服！”

“不用了哥，我覺得這裙子挺好的。”

“必須去！”唐燁不由分說地就把唐時拉上了車，然後幹淨利落地甩上車門。唐時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唐時坐在副駕駛上，唐燁上車之後幫她係好了安全帶：“你什麽時候才能讓人省心？”

唐時聞言，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來，有點兒苦澀。

的確啊，從他們第一次見麵開始，她就給他帶來了無數麻煩。先是身心受傷，在醫院裏要死不活地躺了一個月時間。後來，好不容易清醒了，又開始玩命減肥，好幾次又差點把自己弄進醫院裏。

在這期間，她和唐燁的母親還經曆大大小小幾十場戰役。唐瑄時時刻刻都想著把她掃地出門送回顧媽媽那兒去。並且唐時和他們最小的弟弟唐浩相處得也不怎麽樣，那個小鬼頭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嚇哭了，抱著唐瑄的脖子大聲哭喊：“媽咪，我不要這個肥豬當我的姐姐！”

她因為害怕，當時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還是唐燁護著她：“唐浩，你怎麽可以這麽沒禮貌！”

但是這不能阻止唐浩討厭她，反而讓唐浩變本加厲，或許因為他覺得有人搶走了他哥哥。他會往她的飯菜裏放死蟲子，會和小夥伴一起在她的房間裏“玩耍”，等她從健身房回來的時候，房間裏就好像被土匪洗劫過一樣，慘不忍睹，她的衣服也被翻出來一件件剪碎。

唐成國一般情況下都不在家，而唐瑄是永遠都不可能幫她教訓唐浩的。唐燁雖然一直都很維護她，但是畢竟唐瑄是他媽媽，有些事情他也沒辦法阻止。所以，其實就算到了唐家，她也並不是就有了所謂的安穩和幸福。

那裏隻是另一種地獄。

唐燁很努力地要把她拉出地獄，把她帶回光明的世界裏，很努力地讓身邊的人都去認可這個妹妹。所以唐成國的生日，唐時去不去，他很在意。唐時穿著得不得體，他比她著急。

最後，在唐燁的堅持下，唐時逛了一個下午的商場，她試衣服，唐燁負責挑選和把關。

每次店員都一臉驚為天人地稱讚：“小姐，你穿這件真的好好看！”

而唐燁總是用挑剔的目光掃了一眼之後就得出結論：“太花了。”“太素了”、“不夠端莊”、“妖氣太重”……

最後店員都偷偷地湊過來跟唐時說：“小姐，你男朋友也太挑剔了，明明都很好看。”

唐時笑笑，有點兒不好意思道：“他是我哥。”

於是店員們都露出了一臉驚訝的表情。

其實有時候，唐時也會想，陸沉灣隻是在所有人麵前替她出了一次頭而已，她就奮不顧身地喜歡他兩年。而唐燁時時刻刻維護她，毫無保留地把她當成自己親人，她是不是應該喜歡上唐燁才對呢？

但是，唐燁對她來說，可能是比陸沉灣還要遠得多的人吧。

最後，在唐燁的百般挑剔裏，唐時終於買下一條墨綠色的裙子，看起來很端莊，不暴露，也不過分樸素，有點兒小俏皮。

唐時試衣服試得太累了，剛走進宴會廳看見一群人，就忍不住跟唐燁舉了小白旗：“哥，一會兒先給我點時間休息吧，這麽沒精神地跟長輩打招呼也不好。”

唐燁看見她真的是累壞了，於是歎了口氣，有點兒心疼地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好，你先去餐飲區休息，我去跟長輩們打完招呼就來找你。”

唐時點了點頭，很乖巧地一個人默默走到了餐飲區，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來。

其實她雖然到唐家兩年，但其實並沒有正式在公眾麵前露過臉，很多人還並不知道唐家多了個女兒。

所以，其實這次唐成國的生日宴，唐燁堅持讓她來，就是希望她在公眾麵前露臉，讓所有人都知道，唐家多了個女兒，叫唐時。

可是唐時一點都不喜歡這樣觥籌交錯的場合，彼此之間似乎在談笑風生，其實背後卻暗含洶湧的波濤。每個人都戴著麵具，誰都看不清彼此的真麵目。

就在她看著舞池中央的人群出神的時候，視線忽然在一個個子高挑的男生身上落定了——陸沉灣。

他穿了一身黑色正裝，看起來比平時更加穩重成熟，此時此刻他正跟在他的父親身後跟各路人士打招呼。

雖然還隻是一個大二的學生，但是他一點都沒有露怯，看起來非常從容。也是，從高中開始就混跡學生會，這樣的場合，他當然也是駕輕就熟的。

就在唐時還在思考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的時候，突然一個紅色的影子擋住了她的目光，一抬頭，就看見童希穿著一身火紅的晚禮服，氣勢洶洶地朝她走了過來。

“唐時，你真厲害啊，為了陸沉灣，這種場合你都混進來了？”她走到唐時麵前，一雙銳利的眼睛就這麽瞪著唐時。

唐時雖然愣了一下，但似乎也並不特別意外：“我不是奔著陸沉灣來的，愛信不信隨你。”

童希的反應並不奇怪，因為外人幾乎都不知道唐家有唐時的存在。平時唐時穿得也比較低調，隻是國內二三線的小牌子，也沒有人會聯想到她是唐成國的女兒。

隻不過唐時還是覺得有點兒諷刺，明明是參加自己父親的派對，居然還被人質疑是混進來的。

“今天能來參加這個派對的都是S市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是誰給你的邀請函？”童希從十幾歲開始就跟著父親出入這種場合了，基本上S市數得上號的人物，就算她不完全熟悉也基本都認得臉。

她是第一次在這種場合見到唐時，所以她才不信唐時本來就是這個圈子裏的人。

唐時還沒有開口說話，唐燁的聲音就突然傳進了她的耳朵裏：“我妹妹來參加我爸的生日派對難道有什麽問題？她是自家人，不需要邀請函。”

童希愣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消化唐燁的話。唐成國手裏掌握的企業現在可是地產界的霸主，就連童爸爸見了唐成國都要賠笑臉的。她和唐燁沒什麽交集，但是也認得他的樣子，他是唐成國的兒子，他的妹妹是唐時……那麽唐時就是……

見童希沒有開口的意思，唐燁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派對不歡迎對我妹妹不友好的人，要不然你對她放客氣點，要不然你現在就從這個門裏走出去。”

童希氣得手攥成拳頭，指甲都掐進肉裏去了，但她卻也不敢反駁唐燁的話，就算她平時在學校裏像個小霸王，但是這種場合，她還是有點兒分寸的。

隻是沒想到，這個時候陸沉灣出現了，他把童希拽到自己身後，狠狠瞪了她一眼：“這是什麽場合，你還亂耍大小姐脾氣給別人找麻煩？”

童希頓了頓，瑟縮了一下：“我沒有……我就是不想看她煩你而已……”

但是陸沉灣沒有理會她，隻是把目光轉向了唐燁，打圓場道：“唐少不要介意，她年紀小不懂事。”

唐燁微微一笑：“你倒是很護著她嘛，我妹妹這麽喜歡你，你卻當著她的麵護著別人，我這個當哥哥的心裏很不舒服。”

唐時看見唐燁的目光裏閃過了一絲鋒芒……

她明白，唐燁這是想替她出氣吧。上次在學校裏打過照麵之後，唐燁就知道陸沉灣就是當初那個害她差點死掉的男人了。

其實唐燁也並不是什麽溫柔善良的紙老虎，他很護短，在外麵行事作風都是雷厲風行的，手段也挺強硬的。他的好，隻是針對家人罷了。

“在我心裏我也把童希當成我妹妹，我和學長你的心情一樣，維護自己的妹妹而已。”雖然唐燁的話有點兒嗆人，但是陸沉灣的回答還是很客氣，滴水不漏的，也讓人沒法反駁。

唐燁剛想開口還擊，唐時就把他攔住了：“哥，別說了。會長都說了人家是他妹妹了。”

唐燁看了唐時一眼，良久，又把視線挪開，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如果沒什麽事，那我就先告辭了。”陸沉灣朝著唐燁和唐時略微把頭一點，然後就又回過頭去給了童希一個嚴厲的瞪眼。

童希知道自己又闖禍了，不敢造次，隻好順從地跟著陸沉灣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陸沉灣現在心裏到底有沒有你，你可以確定嗎？”唐燁看著兩個人離開融入人潮裏之後，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唐時。

唐時彎眉淺笑：“肯定有啊，他都說了嘛，他隻把童希當成妹妹而已。”

但是其實，看到陸沉灣護著童希的時候，她心裏還是有點兒不痛快。大概隻是因為，她比較想看到他們關係破裂反目成仇的樣子吧。

“阿時，別再把自己搭進去了。”唐燁看著唐時的神情有種莫名的擔憂。

唐時看向舞池的方向，有點兒失神地回答：“不可能的，換了誰經曆過那樣的煉獄，都不會再傻一次了。”

但是很快，她又恢複了一貫的神情，冷淡疏離地微笑起來：“哥，走吧，我去問候一下長輩們，不能辜負了你的一片苦心不是？”

唐燁看著唐時，停頓了幾秒之後，才伸手揉揉她的頭發：“你呀……”

派對散場的時候，唐成國喝多了，唐燁本來想送唐時回學校的，但是唐瑄讓他先把喝醉了的唐成國送回家，她需要司機送她去美容院做個保養。

於是，唐時就沒人送了。

唐時知道唐瑄是故意讓她落單的。

唐家要找個人送她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唐瑄就是想讓外人看著，看著她這個前妻的女兒有多麽不受待見。

隻不過唐時現在是硬骨頭，這點小事對她來說根本不算刁難，隨便攔一輛出租車走就好了。

反正對於她來說，唐家小姐的稱呼也沒有什麽誘人的，隻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壓力罷了。

有的時候，她會想念顧媽媽。

即使她的教育方式有很多問題，即使她經常忙到忘了她的存在，但是在顧媽媽身上，她才能感受到那種親情。

她知道，有時候顧媽媽打了她之後，會一個人躲在陽台上哭。她本來是一個軟弱的女人，卻扛起了生活的重擔，即使是最脆弱的時候也沒有人可以依靠。

但是，她已經有兩年沒有見到顧媽媽了。

顧媽媽恨唐成國恨得很深。

她在唐成國一無所有的時候陪著他白手起家，一直到事業有成，女兒長大。當時她扮演的一直是家庭主婦的角色，雖然沒有什麽學曆，但是把唐成國的家務事打理得井井有條。

隻是，她沒想到，事業有成之後的唐成國就看不上她了，覺得她隻是個負累。她也是個很有骨氣的女人，在唐成國出軌之後，二話不說簽字離婚，淨身出戶，隻要女兒。

從此兩個人分道揚鑣，再無瓜葛。

所以，唐時回去找顧媽媽的時候，她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見她。顧媽媽給她發了一條短信，大致的內容就是，去唐家，她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不用再回來跟她吃苦。

唐時在門外拍門，哭瘋了，顧媽媽也不肯開門。

最後是唐燁把哭成一攤爛泥的她拖走的。

他把她扔進自己的車裏，甩上車門，然後對她說：“哭得這麽狼狽也沒有用，你現在要做的是努力過好日子，才能對得起顧阿姨的付出。”

那天，唐時哭了很久，而唐燁一直坐在她旁邊陪著她。

但是那天之後，唐時就很少哭了。她知道哭是沒有用的，軟弱隻會讓更多人爬到她頭上，踐踏她。

就在她還因為陷入回憶裏走神的時候，一輛保時捷停在了她身前。車窗搖下來之後，唐時就看見陸沉灣坐在車裏，眉心微擰著看著她：“沒人送你？”

唐時抽回思緒，衝陸沉灣露出一個有點兒倉促的笑：“我經常一個人，沒關係。”

陸沉灣眉心還是緊擰著：“你哭了？”

唐時下意識地摸了摸眼角，發現眼角是幹的，陸沉灣用她的伎倆耍了她一次。

似乎看出了唐時在想什麽，陸沉灣歎了口氣：“我沒心情耍你，你眼眶紅了，眼淚沒出來而已。”

唐時不說話了，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有點兒不甘心被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

但是陸沉灣已經下車，替她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然後示意她上車：“我很少開車，也很少讓人搭車，機會難得，錯過就沒有了。”

唐時沒有拒絕，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剛才無措的神情已經沒有了，又恢複了一貫的沒心沒肺：“很少開車，駕駛技術會不會特別生疏啊？我的生命安全有保證嗎？”

見唐時居然開始貧嘴，陸沉灣歎了口氣，也坐進了車裏：“你放心，死不了人的。”

“但願如此。”

陸沉灣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又開口道：“剛才我護著童希隻是因為我把她當自己妹妹，就跟你哥護著你一樣。”

“我知道。”唐時聽著陸沉灣看似不經意地解釋了剛才的事情，嘴角漾開一抹狡黠的笑來，她回過頭去看著陸沉灣的側臉，目光就好像一隻奸詐的狐狸，“陸沉灣，你為什麽要跟我解釋？是不是特別在意我對這件事情怎麽看啊？”

陸沉灣臉瞬間沉下去，然後發動了車子：“沒有，我隻是不想別人誤會我和童希的關係。”

“哦。”唐時點了點頭，但是卻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甚至愉快地哼起了小曲。

陸沉灣看見她那一臉自我陶醉的樣子，忍不住歎了口氣，加快了車速。

是不是心動了呢？他也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的視線經常會被唐時吸引過去。而且她一點都不煩人，跟她相處，他會感覺挺舒服。

這種感覺，是喜歡嗎？

第二天，唐時去班級上課的時候，發現陸沉灣居然也在他們教室裏。原因是陸沉灣對經濟學很有研究，所以老師讓他跟學弟學妹們分享一下自己的成果，同時也傳授大家一些學習經驗。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台下原本在打瞌睡的女生們都立馬精神了起來。

隻有幾個男生氣息奄奄地咕噥了一句：“這個家夥又來了。”

唐時安靜地走進教室，在後排找了座位坐下。陸沉灣沒有跟她打招呼，隻是看了她一眼。

她回了陸沉灣一個笑容，一個透著俏皮和親昵的笑容。

然後陸沉灣就僵硬地把自己的視線挪開，讓自己不去看她。

講課對於長期擔任學生會長的陸沉灣來說也不在話下，他上課的風格也很親民，深入淺出，讓人容易理解。台下的一眾女生聽得很陶醉。

唐時在做筆記的間隙看向陸沉灣，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

到最後，陸沉灣倒是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把頭撇開了，還用力咬了下嘴唇！

其實台下盯著他看的女生絕對不止唐時一個，但是他總是會對唐時的目光特別在意，對女生多年免疫的能力突然好像失效了。

寫完筆記的時候，唐時發現身邊坐的姑娘也記得格外認真。

雖然她和班級裏的人不太熟悉，但是這個姑娘她是有印象的。因為她和她有一些共同點，比如跟班級裏的人都不是特別熟，又比如經常進出都是一個人，又比如永遠和她一樣坐在教室的角落裏。班級裏的女生第一號討厭的是唐時，第二號就是討厭她。

這個姑娘臉上長了很多雀斑，還有一點齙牙，五官長得也不是很好看，從穿著也可以看出窮酸的味道來。所以她很自卑，不敢跟人說話，聚會也從來都不去，活在自己戰戰兢兢的小世界裏。

唐時想，這和當初的自己多像啊。

所以她就記住了她的名字，陳初寒。

其實名字還蠻好聽的，隻是上天給了她一個好名字，卻沒有給她一副好相貌，在這個看臉的世界裏，注定會被排擠到人群的角落裏。

唐時也注意到，陳初寒看陸沉灣的眼神特別認真，眼睛裏亮亮的，散發出平常任何時候都沒有的光來。

唐時笑了，收回視線，繼續記自己的筆記。沒想到，陳初寒真的和當年的自己如出一轍，連喜歡陸沉灣這件事都那麽相像。

她記完筆記之後停頓了一下，湊到陳初寒身邊問她：“剛才我第二大點沒有記到，筆記能借我看一下嗎？”

陳初寒似乎也沒想到唐時會跟她借筆記，但是愣了一下之後，就小心地把筆記挪到唐時麵前：“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

唐時卻笑了笑，示意她沒有關係：“沒事啦，我能看懂就行。”

陳初寒看見唐時笑了，一時間有點兒驚訝……

唐時一回頭，就看到她愕然的表情，於是又語氣溫和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陳初寒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句：“你，你和他們說的有點兒不一樣……”

唐時繼續低下頭去抄筆記：“別人說的未必是真的，自己看到的才是真的。你覺得呢？”

陳初寒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隻能笨拙地點了點頭。

唐時把筆記本還給她，然後微笑著說了一句：“謝謝。”

陳初寒拿過自己的筆記本，用很輕的聲音回答：“不用客氣……你和他們說的，真的很不一樣。”

唐時仍然保持微笑，但是眼睛裏藏了一點微妙的狡黠，讓人看不真切。

有些時候，眼睛看到的事情也未必是真的呢。如果陳初寒知道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也許這一刻，她就不會選擇和唐時做朋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