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愛恨交織的夢魘

曾經我誤以為你就是帶我離開地獄的人，卻沒想到你手執死神的鐮刀給我留下此生最深的傷痕。

顧繭是從來沒有奢望過能和陸沉灣這樣的人有交集的，那時候，她隻想那樣喜歡他，看著他就很滿足了。

當時她已經因為童希的陷害變成了大家眼裏的小偷，抽屜裏經常被放死老鼠，書也經常被撕壞，她從一開始的不知所措地痛哭，變成麻木。

因為書被撕壞了，沒有辦法，她隻能去學校圖書館裏找別人捐的舊書，抄上麵的練習題來做。因為借書證被班裏的人塗花了，老師不認可，她求了老師半天才被允許進圖書館裏借閱，但是不準把書帶出來。

其實她也想過重新辦理借書證或者再買一套書，但是最後這些東西的下場肯定都是一樣的。那些以欺負她為樂的人沒有哪怕一天會放過她……

當時她隻能努力在窗台狹窄的邊緣上一點點寫字，夏天的圖書館沒有空調也沒有風扇，窗戶也幾乎都關著，胖子本來就不耐熱，寫到最後汗水直接滴在紙上，把她抄的字都給弄花了。

她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又一次碰到陸沉灣。

那個時候，他接受老師委派，在圖書館裏幫忙上書，結果就看見了在窗台邊上費勁寫字的顧繭。

再湊過去一看，發現她在抄題目，但是抄一行，字就被汗水澆化了一行。

她拿袖子去擦，結果更花了，手足無措，幾乎又要哭了。

陸沉灣倒是認出來了，這就是之前在學生會麵試的時候，那個當眾哭出來的女孩子啊。

“喂，你抄題目幹什麽？你沒課本嗎？”陸沉灣湊近她跟前，問她。

顧繭被嚇了一跳，慌亂間差點把書都丟出窗戶外，幸好陸沉灣眼疾手快一把抓穩了。

本來有人肯跟她說話，她已經覺得很稀奇了，何況跟她說話的人居然是陸沉灣，一瞬間她腦袋有點兒死機。

陸沉灣當然不知道她的心路曆程，隻是拿過她抄的題目來看了一眼：“你抄的這些還看得清楚嗎？”

其實大部分字都在她的汗水裏融成了一團黑色的印記，看起來很扭曲，醜醜的。

顧繭瞬間就一臉羞惱地從陸沉灣手裏把紙搶了回來，似乎又感覺到自己的反應太誇張，於是補充了一句：“我……我的課本被雨淋濕了看不清。”

“最近也沒下什麽大雨啊。”陸沉灣看了一眼窗外的豔陽，這麽大的太陽，都掛了好些日子了，幾乎把人都烤焦了。

顧繭覺得自己的謊言被戳破了，有點兒臉紅：“書包，書包掉進水裏了……”

雖然她知道自己和陸沉灣隔了一整個銀河係的距離，但是被自己喜歡的人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還被他看到那張紙上那麽難看的字，她的謊言又被他揭穿了……她真的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但是陸沉灣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窘迫似的，放下她抄作業的那張紙，然後就轉身走開了。

顧繭瞬間就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軟趴趴地站在窗台前，心裏難過得要命。

跟陸沉灣說話的機會那麽來之不易，她居然就這樣浪費在了兩句謊話上麵……剛才她是不是應該發揮一下自己所剩無幾的口才盡量多跟陸沉灣說幾句？

旋即，她又露出一抹苦笑。陸沉灣那樣的人，應該不會浪費在她這種不打眼的小角色身上的。

她努力命令自己不要想太多，然後準備繼續抄題。

結果沒想到，陸沉灣背著書包走回來了，還從書包裏掏出了她正在抄的數學課本：“喂，別抄了，等你抄完後麵的，前麵的那些字估計都看不清了。”

陸沉灣在顧繭驚愕的目光裏把課本遞給她：“先用我的，反正我今天的作業都做完了，明天上課前還我吧。”

顧繭很難形容當時自己的心情，驚喜？好像用驚喜來形容還是太輕巧了。總之，比中了五百萬大獎還要開心。

她站在窗台邊上，第一次，很怯生生地笑了起來。

陸沉灣見她笑了，於是也彎了彎嘴角：“兩次見你都是要哭要哭的，笑起來也挺可愛的嘛，以後要多笑笑才好。”

顧繭還沒來得及說謝謝，陸沉灣已經背上書包轉身走出了圖書館的門，跟老師道了別。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裏，她還是回不過神來，如果不是她手裏拿著的數學課本，她會以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場美夢，如果真的是夢的話，她真的希望自己不要醒過來就好了。

圖書館要關門了，老師不耐煩地把她喊回了現實裏：“同學，你抄好了沒有？我要下班了！”

“好，好了！馬上就來！”顧繭抱著書，如獲至寶地緊緊抱著，然後拿上自己的書包雀躍地跑出了圖書館。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瞬間就擁有了全世界。

如果時間停留在那一秒就好了，那種幸福的感覺，變得自信又漂亮的唐時卻再也找不到了。

但是，時間的齒輪一刻不停地行進到了現在。唐時坐在學生會聚會的包廂裏，周圍都是敬酒喝酒玩瘋了的人。

其實陸沉灣倒是不怎麽讚同酒桌文化，但是沒辦法，部門裏難免有那麽幾個血氣方剛的酒徒，吃飯不喝酒就感覺不叫吃飯。

很不幸，阿俊也是酒徒之一。唐時本來是坐他旁邊的，學生會幾個部門的部長都過來給阿俊灌酒，氣氛越來越熾烈，然後就有人勸唐時也喝。

唐時就跟著喝了幾杯，結果腦子就蒙了。她沒怎麽喝過酒，沒想到酒精會那麽厲害，一下就讓她整個人雲裏霧裏的，腦子好像有很多蟲子在爬，臉上也是通紅通紅的。

“唐時同學，怎麽不喝了？多喝兩杯啊。”

但是唐時的臉色很難看，她擺了擺手說：“不喝了，我喝不了了。”

“這才幾杯啊？就不行了？來，多喝點！”阿俊喝大了，揮著手跟旁邊的人一起勸。

“都別勸了！你們這些兔崽子，不出人命不知道怕字怎麽寫是吧？”陸沉灣奪過了遞向唐時的酒杯，白了所有人一眼。

結果阿俊馬上就曖昧地笑了：“陸會長重色輕友了啊！等會兒我們唐時，除了會長大人之外，誰都不許送！我阿俊把話撂這了！”

“一喝酒說話就沒分寸了是吧？你看我怎麽收拾你！”陸沉灣狠狠把阿俊從位子上拎了起來，然後一路拖到小飯店的衛生間裏，把他的頭摁在水龍頭底下用水猛衝了一陣。

“現在醒了沒？”陸沉灣鬆了手，站在邊上冷眼看著阿俊。

“醒了，醒了……”阿俊連忙點頭，甩掉一頭發的水，抹了把臉，但是走出衛生間，他就躥回了包間，“我剛才說的話都算數哈，以後唐時就是我妹妹，我妹妹喜歡會長，我就要幫她掃清一切障礙，給她鋪設一條康莊大道！”

唐時笑得眉眼都是彎彎的，跟在阿俊身後的陸沉灣卻臉都黑了，從頭到腳散發著低氣壓。

後來，聚會散場的時候，果然沒人敢送她。陸沉灣本來要送阿俊回宿舍，結果阿俊擺了擺手：“陸會長，你說你放著大美女不送來送我回宿舍，不怕大家誤會我們關係嗎？去那邊，對，就是那個漂亮的小姑娘！”

唐時本來就沒什麽酒量，喝了幾杯酒，頭就一直暈乎乎的，站著都有點兒晃。

陸沉灣皺著眉走到她跟前，看了她一眼：“自己能走嗎？”

“不能。”唐時衝他笑，看起來沒有平時那種讓人覺得不自在的氣場，反而有點兒像個撒嬌的小姑娘。

陸沉灣氣結……但是他拿女生沒轍，雖然他並不喜歡女生見到他跟蜜蜂見了花兒似的黏著，但是家教和紳士風度讓他在這種情況下沒法丟下女孩子一個人不管。

“你室友能出來接你嗎？”

“不能，她們都嫉妒我長得漂亮。”唐時朝他嘻嘻一笑，她醉起來看著還挺“不要臉”的。

陸沉灣又被她噎了一下，忍不住白她一眼：“你還能再自戀一點嗎？”

“能啊。”唐時還是笑嘻嘻的，手很不自覺地攀上了他的手腕，“我這麽漂亮，你不要一看見我就皺眉歎氣的，我覺得你總有一天會喜歡我的。”

陸沉灣忍不住甩掉了某人的手，最後避免她做出更出格的事情，直接背過身去，拉住她的手臂把她背到了身上。

回女生宿舍的那條路上也有一條林蔭小道，秋天到了，葉子被風吹得嘩啦啦地掉下來，踩上去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唐時趴在陸沉灣的背上，腦子時而暈乎，時而清醒，回憶和現實交織，她快傻傻分不清楚了。

“陸沉灣……你知道這一天，我幻想了多久嗎？”唐時忽然開口打破了他們之間長時間的沉默，雖然聲音很輕，咬字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還是能讓人聽懂的。

陸沉灣目光裏流露出一絲狐疑：“很久？我們以前認識嗎？”

唐時笑了，好像想到了什麽很好笑的事情：“不不不，你不認識我，但是我一個朋友認識你。”

“朋友？”陸沉灣還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其實第一次在招新的時候看見唐時，他就知道這個女生跟他之間應該有點兒淵源。但是他記性很好，他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認識過叫唐時的人。這個名字很特別，也不容易重名。

“她跟我一樣，也喜歡你。”唐時還在自說自話，好像喝醉酒的人容易話多，“不不不，她可能比我更喜歡你，你知道嗎？那個白癡，每天都等你放學，跟在你身後一起走一段路。她連跟你搭話都不敢，卻覺得很開心。”

陸沉灣實在不知道唐時說的朋友是哪一位。

這些年來暗戀他的姑娘確實不少，但是表白過的他尚且沒在意過，何況是一直默默喜歡連說話都不敢的……

“她如果看見現在你背著我的樣子，肯定會很驚訝很驚訝……”唐時把自己的故事，當成另一個人的故事來說，卻說得無比自然。

因為，或許打從骨子裏，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和曾經的顧繭，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顧繭是個單純美好的傻姑娘，而現在的唐時是個裝作很單純的聰明人。

“唐時，你到底在說什麽？”陸沉灣被她弄得有點兒著惱了。她說的話完全莫名其妙，他一句都聽不明白。

但是好像，這個唐時確實是認識他的。

“哎呀，別那麽凶嘛，我就是隨便說說。”唐時含糊地回答了一句，然後就把頭埋在他肩上，“別說話，我要睡覺了！”

陸沉灣還想說點什麽，但是耳邊已經傳來了女生均勻的呼吸聲。他到嘴邊的話都隻能噎回了肚子裏。

但是，不得不說，唐時喝醉的時候，真像個孩子。

陸沉灣背著唐時，剛剛來到女生宿舍門前，就看見那裏停了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SUV，車門邊上站了個年輕男人正在打電話，表情看起來很著急。

陸沉灣本來沒有太在意，但是他背著唐時從男人身邊走過去的時候，卻被男人一把攔下了，但是男人卻並不是衝著他來的，他的目標是唐時。

唐燁把唐時從陸沉灣的背上一把抱了下來，原本昏睡過去的唐時也忽然醒了，一回頭就看見皺著眉的唐燁：“你怎麽來了？”

唐燁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眉心的結擰得更緊了：“你喝酒了？”

唐時笑笑：“就一點，沒關係的。”

唐燁沒理她，目光又看向了陸沉灣：“他是誰？”

唐時也看向了陸沉灣：“他啊，他是我喜歡的人啊，對吧。”說罷還朝陸沉灣拋了個媚眼過去。

陸沉灣看到這個場景，聽見唐時嘴裏輕巧又玩味的語調，頓時就產生了被別人耍了一通的感覺。連個招呼都沒有打，他立刻轉身就走。

一直到陸沉灣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唐時才收起剛才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目光恢複一貫的冰冷暗沉：“哥，我演得好嗎？”

唐燁看到瞬間變了臉的唐時，一時間有點兒回答不上來。其實剛才那種懵懵懂懂的、撒嬌的口氣，倒是真的挺可愛的。

如果唐時能一直都保持那一麵就好了，不用裝出一副心機深沉的樣子，不用滿心都想著報複，不用活得這麽累。但是唐燁知道，那不可能。

“你看，剛才他生氣了，我相信他肯定已經在意我了，他絕對跑不了的。”唐時收回了目光，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來。

唐燁看著她的眼睛，心裏有點兒難受。其實真正的顧繭不是這樣的，她的內心很溫潤柔軟，也很脆弱。她現在是故意把她心裏所有善良軟弱的一麵統統壓製住了，這樣做肯定特別累，但是她一直堅持著。

唐燁想到這裏覺得有些事情是想不出結果的，抽回自己的思緒終於想起了來意，從車上拿出來打包好的那一盒蒸魚：“今天公司接了第一個大項目，我們開慶功宴，本來想叫你來，結果你手機打不通。不過那家蒸魚還不錯，所以讓他們多做了一份，打包帶給你。”

唐時接了過來，微笑著說：“謝謝，還是哥你了解我，蒸魚好吃又不胖，不過我今天吃飽了，還是明天吃吧。”

唐燁點了點頭，然後想到了什麽又囑咐了一句：“以後跟男生出去吃飯，不許喝酒。”

唐時覺得有點兒好笑，但是還是認真點點頭：“你放心，我懂得保護自己。”

“那就好。”

唐時拿著魚朝唐燁揮了揮手：“時間不早了，哥哥你先回去吧。”

唐燁點了點頭，上了車。看著車窗外的唐時，他轉動車鑰匙的手略微地停頓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有種預感，唐時會和他越來越遠。

有了這個念頭之後，他心裏湧上來一陣不舍。

令唐時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個題目是“H大美女唐時，被有錢男人包養，深夜幽會”的帖子突然在學校貼吧裏火了起來。

照片的內容大致就是昨天晚上陸沉灣走了之後，唐時和唐燁聊天的情景。唐燁那輛雷克薩斯SUV裸車都要上百萬，所以很快這就成了一個證據確鑿的“被包養”的故事。

隻不過唐燁的臉被馬賽克擋住了，於是一群人又開始猜，這個男人會不會是個中年男人，會不會已經有家室了，唐時會不會是第三者。

雖然這些揣測在當事人眼裏看起來很好笑，但是唐時很早就明白人言可畏這件事。一件事，隻要有人敢說出來，別人就有可能相信。

哪怕不完全信，也會抱著“不可能是空穴來風”的想法信一半。

唐時的宿舍裏，除了她之外，另外三個姑娘都喜歡逛貼吧和論壇，所以這個帖子一出來，頓時宿舍裏就沸騰了。

當然，她們明麵上是不敢拿唐時怎麽樣的。

隻是在唐時洗漱的時候，會站在她身邊，用帶著很深的諷刺意味語調說：“我覺得做人還是對得起良心最重要，出賣肉體得來的錢太髒了，花著都不安心。”

“就是啊，不過有些人長得漂亮，想走這條路也是沒有辦法的。”

唐時沒有理會，洗漱完之後就穿上衣服出了宿舍去班級上課。結果在路上就接到了阿俊的電話：“唐時，那帖子你看了沒？”

唐時輕描淡寫地回答：“看到了。”

“你就不站出來澄清一下嗎？那男的是誰啊？昨天晚上不是陸沉灣送你回去的嗎？”阿俊在電話那頭連珠炮一樣地拋問題出來。

唐時覺得有點兒好笑，大概阿俊真的把自己當成她哥哥了。

唐時就隨口回答了一句：“我哥啊。”

“你哥？親哥哥？”阿俊追問。

“沒有血緣關係……”唐時想了想，又補充一句。

“那算什麽哥哥，你認的哥哥嗎？你這丫頭不地道啊，我好心撮合你和陸沉灣，你就這樣報答我？我今天早上碰見陸沉灣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理我了！”阿俊在電話那邊頓時氣得都跳腳了！

唐時在這邊笑開了：“陸沉灣真的生氣了啊。”

“當然是真的，誰這樣被耍不生氣啊，你要是本來就有男朋友你早說，別折騰人了好不好？說別人包養我是肯定不信的，你這小傲骨的，誰包養得起。”

唐時聞言，心裏的感覺有點兒複雜。是啊，她長得漂亮又能幹，家庭條件看起來又不錯，所以熟知她的人都不信她會幹出這種肮髒事。

但是曾經她很胖、很窮的時候，卻說什麽都沒人相信呢。

等到阿俊急得差不多了，唐時這邊才開口淡定地說了一句：“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在法律上他確實是我哥哥。他媽媽和我爸爸再婚了，有什麽問題嗎？”

這句話阿俊消化了一下子，然後又忍不住罵了她一句：“你還真的是會耍著人玩，我這就去告訴陸沉灣。不就是個哥哥嘛，網上那些人傳得太過分了。”

掛了電話之後，唐時的嘴角漾開一抹笑來。阿俊真的是個老好人，不知道將來有一天，她的真麵目暴露出來，他會不會後悔他今天信錯了人。

晚上策劃部開會商量運動會的事情，陸沉灣來旁聽。

但是整個會議上氣氛都怪怪的，因為那個帖子出來之後，每個人看唐時的目光都透著打量，和唐時在一起開會的時候小部分人總是對帖子的內容想入非非。

阿俊對比了幾個人做的策劃案之後，覺得唐時的策劃比較好，人員安排和場地安排都比較合理，於是就公布啟用唐時的策劃案。

結果當時就有幾個氣盛的女生不服氣了：“部長，我們知道唐時是你跟前的大紅人，但是你也不能這樣偏心啊。是不是人家背後有後台，有人養著就了不起啊。”

一句話說得酸氣十足而且話裏帶著刺。

阿俊還沒開口，倒是剛剛看完策劃案的陸沉灣先發話了：“那你看過唐時的策劃案嗎？”

女生愣了一下，最後隻能沒底氣地埋下頭去：“沒，沒有……”

“那你是哪裏來的結論說阿俊偏心？”陸沉灣沉著臉，把唐時的策劃書丟到了那個姑娘麵前，“你的方案我也看過了，但是對於賽前訓練場地沒有明確的安排，什麽叫機動安排？學校幾個大係，操場隻有室內和室外兩個，一旦開始訓練，機動安排肯定會起糾紛，到時候再來想怎麽解決問題，你忙得過來嗎？”

女生似乎不甘心，但是陸沉灣的威嚴擺在那裏，女生沒有回話。

說到這裏，陸沉灣又非常嚴肅地補充了一句：“還有，沒有搞清楚真相隻顧聽信網上的流言是很愚蠢的行為，以後我不想聽見有人再拿別人的私事進行人身攻擊。”

聽到這句，女生來勁了：“我也不想相信啊，可是人家連照片都照下來了，還能是假的嗎？”

阿俊為了避免陸沉灣把火藥味挑得更濃烈，便隻能出來打哈哈：“這件事情我已經問過唐時本人了，照片上的那個男人是她哥哥，大家別去糾結那些流言了，沒意思又傷害大家感情。等會兒散會了我就去網上發個帖子澄清一下……”

唐時看著阿俊和陸沉灣，感激地說了一聲謝謝。

陸沉灣好像不在意似的，繼續翻其餘的策劃書。

散會之後，阿俊和陸沉灣走得比較晚，出辦公室的時候才發現唐時還等在外麵。

其實一開始看到唐時的時候，真覺得她就是一塊冰山，站在人堆裏也感覺隻有她一個人似的，不食人間煙火一樣。但是認識了這段時間之後，他發現其實她也不是那麽難接近的，隻不過看對象。對她好的，或者她想親近的人，她就會自然柔和幾分。她不想親近的，或者非議她的人，她可以無視得很徹底。這種本事，也不知道是怎麽練出來的。

阿俊看看唐時又看看陸沉灣，忍不住彎起嘴角賊笑了一下：“要不你倆趕緊在一起好了，不要再禍害單身的男女同胞了。我看老陸你對人家也挺上心的，原來開會從來沒見你對誰說過這麽重的話，今天這火藥味都嗆人了哦。”

陸沉灣白了阿俊一眼：“怎麽就沒人把你舌頭拔了，話怎麽那麽多。”

但是唐時卻眉開眼笑地湊過來：“是啊，陸會長，跟我在一起吧。昨天送我回宿舍，今天又幫我解圍……”

陸沉灣被他們兩個弄得不耐煩了，留下一句“我對誰都一樣”，然後就加快腳步走開了。

但是唐時卻一路小跑追上他：“會長，別急著躲我嘛……我有東西要給你。”

陸沉灣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我不收禮物。”

唐時卻很固執地把手裏的一個保溫杯遞過去：“是我朋友要送給你的，我隻是轉交給你而已。”

陸沉灣本來不想接，但是他忽然發現，那個保溫杯好像並不是新的，上麵畫著一隻髒了的熊。

別人都是挖空心思送最精致的小東西給他，唐時卻別出心裁，送了個舊的保溫杯。

唐時看到了陸沉灣遲疑的眼神，於是一把把保溫杯塞進了他懷裏：“會長，你放心，它沒有人用過……它是我朋友很珍視的東西，別扔了，扔了會有人恨你的。”唐時眯眼一笑，目光裏好像藏滿了秘密。

等陸沉灣再想開口問的時候，唐時人已經走遠了。

陸沉灣看著手裏的小熊保溫杯，想來想去都好像是唐時在耍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保溫杯上的小熊讓他感覺很有親切感。

好像……曾經有誰跟他說過自己喜歡小熊來著？

但是他有點兒想不起來了。

時間回到兩年之前，顧繭把書還給陸沉灣的時候，在書裏夾了一張書簽，小熊圖案的。陸沉灣似乎也沒太在意，隻是跟她說早點兒去重新把課本買齊，別去圖書館抄題目了。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顧繭不管買多少套書，最後都隻有一樣的下場，那就是被他們班那群討厭她的人毀掉。

但是後來，她去圖書館去得多了，跟圖書館老師也熟了，最後老師允許她把書本借到圖書館外麵的自習室裏抄。

陸沉灣每周三中午都會來幫老師把書拿去上架，結果總是能看見躲在圖書館角落裏抄題目做作業的顧繭。

有的時候把作業抄好，顧繭就會先做幾題，畢竟在班裏她完全沒辦法安靜學習，當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能和陸沉灣“偶遇”。

雖然有了借書這一茬，但是從本質上來講陸沉灣和她連普通朋友都不算，充其量就是一個認得臉的陌生人。

但是有時候陸沉灣把書理好了，等老師清點的時候，閑著無聊就湊到顧繭的跟前。她在做一道物理題，題目特別複雜，光看都夠把人繞暈了。

所以她咬著筆頭做不出來，陸沉灣看她這副模樣就歎了口氣：“一看你就是上課沒好好聽講的，這個隻要套公式很容易就能做出來的。”

然後，他就在顧繭驚愕的目光裏，唰唰唰地寫好了答案。

顧繭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陸沉灣看她愣住的樣子，忍不住補充了一句：“看不明白？需要跟你講解一下嗎？”

“不，不用了，謝謝……謝謝……”顧繭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陸沉灣卻還是仿佛一點都感受不到她的緊張似的，又看了一眼其他題目，然後問她：“還有哪題不明白，我教你好了。”

顧繭下意識就想說不用了，但是轉念一想，她是白癡嗎？那麽好的機會應該抓住才對！所以她鼓起勇氣指了指另外一道題：“這個……我怎麽算答案好像都怪怪的。”

於是陸沉灣就放下書包，開始給她講題。

從那天開始，每周三，陸沉灣隻要來圖書館幫忙，都會抽點時間給顧繭講講題目。這對於他來說可能隻是閑著無聊打發時間的一件事，又或者是他同情心泛濫看顧繭可憐。但是對於顧繭來說，那段時間，是她最寶貴的，她真的從心裏感激。

在所有人都把她當成垃圾和笑料的時候，陸沉灣沒有，相反，他伸手拉了她一把，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並不是那麽討厭她。

這種平淡卻讓顧繭竊喜的聯係終於有一天被童希打破了。

那天童希知道陸沉灣每周三中午都會待在圖書館之後，帶著外賣過來找陸沉灣。當時陸沉灣正在跟顧繭講題呢。

頓時童希的表情就從驚愕變成了憤怒：“陸沉灣！你怎麽會和她這種人待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是個小偷啊！”

一瞬間，顧繭感覺好像世界都坍塌了，耳邊傳來一陣轟鳴，身體僵在那裏不能動彈。

陸沉灣回頭看了一眼童希，又看了一眼顧繭，很奇異地說了一句：“是嗎？你又在亂說什麽？我看她不像吧……”

“我一開始也覺得她看起來很老實，還把她當朋友呢！哪知道她的老實都是裝的，你知道我媽留給我的那條項鏈嗎？就是被她偷走了，還好班裏有人看見她在我座位旁邊鬼鬼祟祟的，最後在她包裏翻出來了，不然我真的哭死了。”

此刻的顧繭猶如芒刺在背，眼淚已經湧到眼眶裏了，陸沉灣和童希是青梅竹馬，童希的話他不可能不信的。

於是她拿過作業本和筆，慌忙塞進書包裏，起身飛快地跑向圖書館的大門。

她是落荒而逃的，她真的很害怕，害怕陸沉灣眼睛裏會流露出失望的眼神，害怕陸沉灣覺得自己幫錯了人。

但是，事情沒有因為這樣就結束。從那天開始，顧繭周三都不敢去圖書館了。但是班級裏的人聽童希說了陸沉灣在圖書館裏教她做作業的事情之後，立馬就炸開了鍋。

一群女生把她圍在中間，極盡惡毒之能事地“教育”她。

“顧繭，我一直以為你隻是手髒，誰知道你不但手髒，你還沒有自知之明，還不帶腦子！陸沉灣是你這種人配去接近的嗎？”

“顧繭，拜托你照照鏡子好不好，想到你這種死肥婆一直黏著陸沉灣不放，我就感覺惡心！”

“就是，你到底哪裏來的勇氣接近陸沉灣的？長得難看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是你的錯，嚇唬陸沉灣就是錯上加錯！”

顧繭抱著自己的書包，縮在座位上，不吭一聲，也沒有哭。

這些話她聽很多了，也有免疫力了，所以根本不覺得有什麽。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陸沉灣會到他們班來替她解圍：“別為難她了，教她做作業是我的事，我就不明白幫助同學怎麽了？你們有這些時間多管閑事不如多看幾本書好了！”

一下子，原本氣焰很囂張的女生全都蔫了，但是還有幾個不死心的：“陸沉灣，我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不知道她有多壞，你是好心，但是萬一她利用你的好心偷你東西怎麽辦？”

“對啊，童希就是這樣被她偷了項鏈的……當初童希也很照顧她啊。”

顧繭聽了身上直發抖。

是的，童希曾經也很“照顧”她。在所有人圍攻她的時候，童希會說一兩句不軟不硬的話，平息事端。

但是顧繭心裏很清楚，她隻是在炫耀自己的好人緣，炫耀自己的同情心罷了。

不然她也不會因為陸沉灣在學生會招新的時候幫她說了一句話，第二天就陷害她偷了項鏈。

“但事實是她並沒有偷我的東西。”陸沉灣說得非常大義凜然。

當時，顧繭真的覺得，他大概就是救世主吧，就是來帶她脫離苦海的吧。但是，她真的太天真了。

陸沉灣不過是披著羊皮的狼，隻是用另外一種方式，把她推進了地獄裏。

那天陸沉灣幫她出頭之後，她就出了名，幾乎變成了所有陸沉灣傾慕者的眼中釘。當然，並不是因為把她當成情敵，而是覺得想到陸沉灣被她這樣的女人利用就憤憤不平。

其中不乏一些本來就在學校裏叱吒風雲的大姐大，這件事情出來沒多久，顧繭就被人在學校門口攔住了。

那天她被狠狠“教訓”了一頓，全身上下都是泥，身上痛得厲害，腦袋裏第一個念頭卻是回家沒辦法和顧媽媽交代。

她狼狽地走出巷口，恰好看見陸沉灣路過，但是這一次，他沒有上來幫她，而是徑直走掉了。

好像她就隻是一個陌生人。

她真的不相信，曾經替她出過兩次頭，教她做了那麽多次作業的人，對她視而不見了。

後來，她試圖告訴陸沉灣，她沒有偷東西，也從來沒想過要接近他，她隻要能和他做朋友就很開心了。

但是陸沉灣卻再沒有給她過機會，每次她一出現，他就躲開。

直到童希拿出那張字條，顧繭才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即使知道童希很危險，但是還是去赴約了。

其實，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是，在傷好了之後，她找過童希。她謊稱知道打自己的人是童希找的，如果她不告訴自己真相，自己就去報警。

因為那次她傷得很嚴重，重症病房都待過一段時間，童希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就同意和她坐下來談談。

顧繭一直糾結的卻不是自己被打的事情，而是那張字條。

“我隻想知道，字條真的是陸沉灣寫的嗎？這件事和他到底有沒有關係？”顧繭很努力地讓自己平靜地把這句話問出來，但是她感覺得到自己在顫抖。

童希卻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陸沉灣的字別人學得來嗎？其實本質上說，陸沉灣跟我差不多，都喜歡在別人麵前充好人，有可能他看起來對你挺好的，但是心裏特別惡心你。但是這次他真挺厲害的，兵不血刃啊。你看，上次他在大家麵前替你出了一下頭，你就被人教訓那麽慘。但是你真的被教訓的時候，他人在嗎？”

顧繭的手攥成了拳頭，整個臉色都是慘白的，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但是童希卻很輕巧地在她的心上又補了一刀：“告訴你吧，這次給你字條約你出來的主意雖然是我想的，但是陸沉灣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馬上就寫了字條給我，他也很想知道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對了，他聽說你居然真的去赴約之後還笑了很久，可能他也想不到世界上居然有你這麽傻的人吧。”

顧繭完全聽不下去了，站起身來，逃亡一樣跑出了那個咖啡廳。

那一刻，她比瀕死的時候感受到了更深的絕望。

在醫院的那段時間，她一直逃避的事實，如今就這樣**裸地擺在了她眼前，她無處可逃。

她從咖啡廳回到唐家，就直接找到了唐燁，很鄭重，很鄭重地對他說：“哥，我要瘦下來，我要把那些人欠我的都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