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關於曖昧的最初

風在我的耳邊呼呼地吹著,還帶來了一縷若有若無的誦念之聲。仔細地聽,這若有若無的聲音居然擁有一種無形的穿透力。盡管聲音是斷斷續續若有若無的,但是它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地落進了我的心底。

“瑪奇朵……瑪奇朵……”

這聲音飄飄忽忽,讓人找不到一個確定的發聲點。

遠處有一片深綠色的草地,一種我不認識的植物在風中搖晃著葉子。那片草地非常非常綠,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綠色。這種綠色非常深,幾乎接近黑色。

這片草地不知道為什麽和我腳下的土地界線非常分明,就仿佛是被人為地限製在一條筆直的“三八線”之外。

黃色的土地與深綠色的草地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讓我的心底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感覺。

我的嘴裏嚼著一顆橡皮糖,但不管我怎麽咀嚼,似乎都無法徹底咬開這顆充滿了彈性的糖果。

這種感覺讓我的牙根很癢,仿佛有支羽毛在我的牙根處不斷地拂過來拂過去。

而且這顆橡皮糖的味道和平時吃到的完全不一樣,既不是甜的也不是酸的,又不是苦的辣的,這種味道似乎不存在於我的味覺記憶中。我找不到詞語來形容這種味道,隻能感受到一種讓我虛弱的、難以捉摸的感覺。

盡管如此難受,但我仍然不停地咀嚼著。

在這種說不出的難受中,我身不由己地往那片深綠色的草地走去,似乎在那片草地中有種東西在呼喚著我。

就在我剛剛踏入那片深綠色的草地的一瞬間,一股讓我無法理解的味道輕輕地飄入我的鼻間,傳入我的靈魂深處。

瞬間,那片深綠色的草地仿佛活了,從我的腳尖踏上的那個地方開始,深綠色的草地上綻放出了一朵又一朵深紅色的花。

一朵朵紅得讓人心驚膽戰的花在這片深綠中搖擺著。那些花瓣一條條一絲絲,還有些卷曲,如同怪物的觸手,在空中招搖,似乎要將什麽東西抓住一樣。

我很害怕,可是身體完全不受控製,繼續一步又一步地向著未知的前方走去。

“朵朵!”弘樹的聲音忽然傳入了我的耳朵。

我一愣,步伐微微停頓了一下。

我勉強向四周望去,嘴裏邊嚼著那顆橡皮糖邊喊:“弘樹,是你嗎?你在哪裏?”

天空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灰蒙蒙的,在這一片灰蒙蒙中我看不到弘樹的身影。

“朵朵,朵朵,朵朵……”隻有弘樹不斷的呼喚聲在空氣中回**。

他的呼喚讓我感覺非常煩躁,我難受地捂住耳朵放聲大喊:“閉嘴!弘樹你給我閉嘴!不要喊我了,不要再喊我了!”

這一聲呐喊之後,弘樹的聲音消失了。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突然有一道黑影將我籠罩了。

“啊!”我被嚇了一跳,猛地一抬頭,就看到亞久京站在我的麵前,靜靜地看著我。

“你、你怎麽在這裏?”亞久京的眼神讓我害怕,我微微地退了一步,可是亞久京居然向前邁了一步。

他幾乎是緊貼著我,我能夠感覺到他呼出來的濕熱氣體。

“你想幹什麽?快走開!”我用力地推了他一把,轉身就往旁邊跑去。

但是,亞久京如同我的影子一樣,緊緊地貼在我的身後,不管我怎麽跑怎麽加快速度,他和我的距離永遠不變。

在這樣的逃跑中,我居然還在不斷地咀嚼著那顆怪異的橡皮糖,繼續一下一下死勁地咀嚼。

怪異,越來越怪異。一種灰色的霧氣漸漸地從我腳下詭異的紅色花朵中散發了出來,慢慢地累積,逐漸地沒過了我的腳背。

“小京!”一聲大喝在空中響起。

我被嚇得一下子停住了腳步,然後就被一直跟在我身後的亞久京撞上了。

“小京!你怎麽一直跟著這個女人!”白悠世仿佛幽靈一樣,一下子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越過我,一把抓住緊貼在我身後的亞久京。

“你難道不知道這個女人別有用心嗎?你居然還跟在她的身邊,小心上她的當!”白悠世嘴裏教訓著亞久京,拉扯著他往另外一邊走去。

亞久京跟著白悠世走,然後突然轉過臉來對我露出了一個純真無邪的笑容。

就這樣,在白悠世的念叨中,他們漸漸地遠去,慢慢地被不知什麽時候彌漫到了空中的灰色霧氣吞噬,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世界被灰色的霧氣完全籠罩了,天地之間似乎除了我什麽都沒有了,包括那若有若無的誦念,包括那紅得令人恐怖的花朵。消失了,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了,我自己也似乎正在被這灰色的霧氣一點一點地吞噬。

“不要!”所有的恐懼與難過一下子衝到了我的喉間,化為一聲尖叫。

我劇烈地喘著氣,瞪大了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眼前的東西逐漸地清晰起來。

淡藍色點綴著嫩黃色小碎花的布料,有著柔軟得能夠讓心情也跟著舒暢的觸感。這不是媽媽特意為我挑選的被套嗎?

我猛地轉動脖子,環顧四周。熟悉的窗簾,熟悉的書架,熟悉的書桌,熟悉的衣櫃……這是我的房間!

我一下子明白了,剛才那些詭異的情景原來是我的夢境。

我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感覺之前劇烈跳動的心慢慢地恢複了平靜。

那個夢真的非常詭異,而且有種非常真實的感覺。我似乎還能感覺到咀嚼那顆橡皮糖時的難受。

我捏了捏鼻梁,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有些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

這個詭異的夢害得我完全沒有睡好,似乎自己還在不停地咀嚼著那顆詭異的橡皮糖。

於是,在前往學校的路上,我買了一包橡皮糖,大口大口地咀嚼,試圖將夢中那種咬不開橡皮糖的難受感覺驅趕掉。

我咀嚼著香甜可口的橡皮糖,眯著因為水腫而沒辦法完全睜開的眼睛,一步一搖地來到了教室。

我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隨手拉開了抽屜,一張有些髒的紙隨著我的動作,從抽屜裏飄了出來。

咦?什麽東西?

難道又是誰的惡作劇?

我疑惑著彎腰撿起了那張紙。

我眨了眨迷蒙的雙眼,看清楚了這張紙上的字。一瞬間,我本能地將這張紙丟到了一旁。

不要覺得我的反應太過激烈,實在是因為這張紙上的內容好恐怖!我縮在椅子上,皺著眉頭看向被我丟到了亞久京椅子上的那張紙——

朵朵:

對不起!請接受我最誠摯的歉意!我因為自己的無知與幼稚,帶給了你許多痛苦,在此,請接受我最誠摯的道歉!我會用盡一切辦法彌補我所犯下的罪過!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罪魁禍首弘樹

這篇亂七八糟文理不通的東西是道歉信?

我嫌棄地用手戳了戳那張紙。

這詭異的字跡,真的很像是……

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那張紙的一角,然後湊過去聞了聞,一股淡淡的鐵鏽味傳入了我的鼻端。

我忽然覺得有些想吐,然後就像是碰到了死老鼠一樣將那張紙再次丟了出去。

啊啊啊,弘樹那個家夥,腦袋是被門板夾過嗎?

這張莫名其妙的東西,居然還是用血寫的!他當這是什麽呀,還說什麽三鞠躬,是向遺體告別嗎?

這個笨蛋!

我會用盡一切辦法彌補我所犯下的罪過!

盡管覺得那張紙超級惡心,可是我的視線始終不由自主地落在這句暗紅色的話上麵。我的心頭湧起了一陣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在早上的第一節課開始後,我心裏的這種不安越來越強烈。因為我旁邊的座位一直是空的,亞久京一直沒來上課!

再聯想到我早上看到的那張紙,我自己心裏滿是不好的預感。弘樹那個笨蛋!希望他不要做出什麽傻事啊!

在這種不安的心情中,我有些心不在焉,老師講課的內容我幾乎沒聽進去。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感覺到有一隻無形的手慢慢地將我的心抓住,而且還在不斷地加大力量。一種難言的緊張與憂慮緊緊地堵在了我的心頭。

我忍不住不斷地轉頭向教室外看去,希望能看到那個讓人討厭的身影。之前,我總是害怕甚至討厭看到他的身影,可是這一刻我無比期待能夠見到他。

可是,我的期望落空了,直到下課鈴聲響起,他始終沒有出現。

老師剛剛走出教室,我就猛地一下站了起來,緊緊盯住教室門口。可是這個時候,那裏隻有蜂擁而出的同學,沒有進來的人。

忽然,我看到一個人從擁擠的同學們中間衝了進來。我的眼睛一亮,可是馬上就暗淡下去了,因為我發現那個人不是我期望看到的人。

進來的這個人是白悠世。也許他又是因為什麽緣故來找我的麻煩的吧,唉……

隻見白悠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從人群中逆向往教室內擠了進來。擠出人群後,他習慣性地整了整衣服,然後氣勢洶洶地衝到了我的麵前。

“亞久京到哪裏去了?”他的語氣非常急,而且破天荒地稱呼了亞久京的全名。

白悠世的臉色很不好,他緊緊地盯著我,語氣中充滿了質問的意味。他半眯著眼睛,目光直刺入我的心底。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一種非常陰沉的氣息。

拜托,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嗎?為什麽每次出了問題就來問我啊!

我皺起眉頭,心裏湧起一股不滿。

要知道,我也很擔心亞久京那個家夥,這個家夥憑什麽每次都是一副“你會傷害亞久京”的表情啊?

想到這裏,我扭過頭,冷哼了一聲,然後說:“我怎麽知道!”

白悠世砰地拍了一下我的桌子,嚇了我一跳。他一臉嚴肅地湊到了我的麵前,一字一句地說:“那麽,弘樹到哪裏去了?”

完蛋了!

聽到他的這句問話,我心底的不安被證實了。

弘樹一定是去找亞久京,對他做了什麽壞事,不然亞久京的“保姆”白悠世怎麽會要找弘樹?

這個家夥,說什麽彌補?依他那性格,隻會把婁子越捅越大!

“我……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你要找弘樹?到底怎麽回事?”我忘了和白悠世賭氣,語氣急迫地問他。

白悠世雙臂環胸,用一種非常讓人討厭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冷哼了一聲,咄咄逼人地說:“怎麽回事?你會不知道?某個家夥可是為了你要和小京決鬥!”

白悠世說完,又用那種“你這個超級麻煩製造機”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我的額頭上頓時滑下一條又一條黑線,並且握緊了拳頭。白悠世這副樣子讓人非常討厭,所以我毫不客氣地說:“那又怎麽樣?難道這就表示我隨時知道他的動向嗎?我又沒有和某些人一樣,是某些人的保姆!”說完,我學著他的樣子,瞥了他一眼。

“你!”我的話明顯將白悠世堵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眨了眨眼睛,問我,“你真的不知道?”

這次他的語氣帶著深深的擔憂。

感覺到他沒有那麽咄咄逼人了,我也將語氣緩和下來,擔憂地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白悠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說:“今天一大早我和小京剛到學校,弘樹就突然衝了過來,然後就把小京拖走了,到現在都沒有放他回來!你知不知道,這幾天因為那個家夥齲齒發炎,所以我嚴格地控製了他的糖分攝取量——他現在會經常處於低血糖狀態啊!”

如果剛才我的心裏還對事情的發展抱有僥幸,那現在我已經徹底坐不住了。

難怪這幾天亞久京都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原來是因為他一直都處於糖分攝取不足的狀態……

天哪!弘樹這個笨蛋!

我忍不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白悠世的袖子,急切地說:“你當時怎麽不阻止啊?”

白悠世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的表情,他看了一眼我抓住他衣袖的那隻手,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才不自然地辯解:“我想跟過去啊!可是不知道弘樹那個家夥對小京說了什麽,小京居然不讓我跟著他們!你知不知道,小京從來沒有這樣拒絕過我!”白悠世又要進入歇斯底裏的狀態了,臉上流露出了被拋棄的傷心表情。

這讓我想起在衛生室裏時,他不停念叨的樣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

我連忙對他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先想辦法找到他們吧。”

說著,我不等他回應,便將抽屜鎖上,扯著他就往教室外走去。

至於上課,我現在已經顧不上了,我真的非常擔心弘樹有危險!

沒錯,我擔心的是弘樹,至於亞久京,他完全不在我的擔憂範圍內,他有“保姆”擔憂,完全不需要我多事。

我擔心的是弘樹會被亞久京揍!

亞久京是誰啊,學校出了名的冷麵魔王!弘樹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我覺得我真的要瘋掉了,我怎麽認識了這些家夥啊!讓我一次又一次從正常生活中脫軌,這次居然還害得我要逃課!

上課鈴聲響了,而我走出了教學樓。

第一次曠課,我的心裏湧起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向慢慢安靜下來的教學樓看去。

“喂,你還在磨蹭什麽?”白悠世急躁地一扯我,抓住我的手,拖著我就走。

不管了,既然出來了就不要想那些,專心地去找弘樹吧!

我收斂心神,深呼吸了一下。

“我們去哪裏找?”白悠世突然問我。

我愣住了。

是啊,我們去哪裏找?

“我……我不知道。”我有些遲疑地回答。

頓時,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弘樹喜歡去哪裏?”

“亞久京喜歡去哪裏?”

我們倆幾乎同時問了出來。

我們看著彼此的眼睛,同時停止了說話。

“你……”

“你……”

然後我們再次同時開口,並且再次同時閉上了嘴。

一時間,我們陷入了沉默。

我看著白悠世,有些煩躁地張了張嘴,可是又怕像之前一樣兩人再次同時開口。果然,我見到他也張了張嘴。之後,我們又再次默契地閉上了嘴。

這樣怎麽會有進展呢?

我煩躁地撓了撓頭。

“你先說吧。”白悠世打破了寂靜。

我說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和亞久京不是從小一起長大嗎,你應該知道他常去什麽地方吧?”

白悠世搖了搖頭,說:“我知道他喜歡去哪裏,可這次是弘樹帶他走的,你認為會去小京喜歡的地方嗎?”

白悠世說的沒錯,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向他示意了一下,說:“現在該你說了。”

“其實我想問的是……”白悠世停頓了一下,說,“你和弘樹不是朋友嗎,你應該知道他喜歡去哪裏吧?”

他的問話讓我愣住了。

我和弘樹……應該是朋友吧?可是,我對於他的很多事情完全不了解,我覺得自己知道的可能還沒有其他同學知道得多。

我搖了搖頭,坦白地說:“我不知道……”

“你們不是朋友嗎?”白悠世的語氣中充滿了疑惑。

我揉了揉後腦勺,有些煩躁地說:“誰說朋友就必須要知道彼此的所有事情啊?”話雖然這麽說,但是我說得一點兒底氣都沒有。

白悠世沒有說話,就那樣看著我。

為了擺脫這種尷尬的局麵,我別扭地轉過頭去,指著學校廢棄的禮堂。

“我們去那邊找找吧,光站在這裏什麽用都沒有。”

然後我也不管白悠世是否答應,就自顧自地向廢棄的禮堂跑去。

廢棄的禮堂在學校裏已經矗立了超過五十年,據說學校剛剛建立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

禮堂的牆是用磚砌的,頂棚是用巨大的樹幹撐起來的,屋頂鋪著小青瓦。紅磚青瓦的建築物以蔚藍的天空作為背景,本應該顯得安靜和美麗,可是,在歲月的侵蝕下,那種充滿了活力的氣息漸漸地消失了。

這裏不知道迎接了多少學子,不知道有多少充滿了**的演講的聲音在這裏直抵聽眾心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從這裏接過畢業證書,走向更為廣闊的天地。

然而,經過歲月的洗禮,它漸漸地失去了光鮮的色彩。

再也沒有人來仔細地打掃、整理。各種綠色的藤蔓植物占據了這裏,將它作為依靠,努力地伸展自己的枝條。

幾隻貓咪也將這裏當做自己的地盤,在這裏占據了一個角落安家落戶。

這一切單獨看來都充滿了活力,可是拚湊在一起,就給這幢廢棄的禮堂增添了一絲陰森的氣息。

纏繞在破舊的紅磚青瓦上的枝條張牙舞爪地伸展著,一層又一層地包裹著這幢老舊的房子,讓本來就暗沉的色彩變得更加暗沉。

這樣的環境給許多昆蟲提供了良好的生活環境。有一些陰暗的角落被蜘蛛占據,結起了一張又一張大網,有些網上還懸掛著幾隻被吃剩的小昆蟲的空殼。

“要到裏麵去找嗎?”白悠世嫌棄地看著這樣的環境,皺著眉頭停下了腳步。

我點了點頭,說:“據說有很多男生會跑到這裏來探險,弘樹那個笨蛋說不定也會喜歡來這裏。”

說著,我扯了扯懸掛在眼前的藤蔓,將它扯到了一旁。

隨著我的動作,許多灰塵和小蟲子從我們的頭頂落了下來。

白悠世倒吸了一口涼氣,揮舞著雙手往後跳了一步,猶猶豫豫地說:“呃……這種地方,小京應該不會來。”

看到他這副樣子,我皺起了眉頭,說:“不是你說,弘樹是主導,應該會去弘樹喜歡的地方嗎?”

“可是……”白悠世還在猶豫,皺著眉頭,一臉嫌棄地看著眼前的禮堂。

他用手捂著口鼻,小心地呼吸,似乎害怕這裏的空氣中彌漫著毒素。他小心翼翼地站在水泥小道上,那雙穿著錚亮黑皮鞋的腳緊緊並攏,似乎害怕踏上這長滿了雜草的土地。

他畏畏縮縮的樣子讓我有些不滿。他真當自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啊,一點男孩子氣都沒有。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故意加大了拉扯擋路的藤蔓的動作。

“喵嗚!”一隻被我們驚動的小黑貓一下子從草叢中躥了出來,發出一聲尖厲的嘶叫後,飛快地衝了出去。

“啊!”伴隨著小貓的尖叫聲,白悠世居然也發出了一聲尖叫。他在原地飛快地跺著腳,握緊拳頭大叫。

“喂!你瘋了?”我衝他大喊。

白悠世停下了動作,哭喪著臉,說:“它,它從我的腳背上踩了過去!”

白悠世的話讓我徹底無語了。

不過是一隻小貓而已,難道把你的腳踩扁了?

接著白悠世做出了讓我目瞪口呆的動作——他居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濕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錚亮的皮鞋,邊擦還邊念叨:“好髒好髒,好惡心……”

他是男人嗎?

看他的樣子,讓他到裏麵去找人完全是不可能的。我搖了搖頭,打算徹底無視他。

“你就在那裏站著等我回來吧。”我頭也不回地交代了他一聲,就要往裏麵走。

“那個……”白悠世小聲地說,“直接在外麵喊應該就可以了吧……”

我苦笑了一下,說:“你認為在打架或者對峙的兩個男生會因為你的幾聲呼喚就停下來嗎?”

說完這句長長的話,我吸了一口氣,鑽進了在他看來肮髒的地方。

“弘樹!你在裏麵嗎?”我分開周圍雜亂的藤蔓,衝著禮堂裏麵大聲呼喚。

其實禮堂僅僅是被一層不厚的藤蔓籠罩,禮堂內部除了髒亂之外還是比較空曠的。

穿過了藤蔓,進入了禮堂,我終於直起了腰。

禮堂的屋頂有好幾處已經破損了,陽光透過那些洞斜斜地照進禮堂裏。窗戶也被藤蔓遮擋了,隻能夠透進來一些陽光。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昏暗的環境。

禮堂裏麵空****的,除了一些堅強生長的植物以外就是被廢棄的破舊椅子。

“弘樹!亞久京!”我腳踏著已經變得凹凸不平的地麵,一邊小心翼翼地前進,一邊大聲地呼喚。

我呼喚了一下,然後停下來,靜靜地聽著周圍的聲音,可是除了一些小動物跑過的聲音,一點兒人聲都沒有。

看來他們不在這裏。

我又查看了一下周圍,得出了這個結論。

於是,我抓緊時間鑽出了藤蔓。

灰塵、幹了的鳥屎、蟲子的屍體……那些惡心的東西因為我的動作而落得我一頭都是,不過我沒有心思去處理它們。

我抹了一把臉,急急地對著站在外麵的白悠世說:“這兩個家夥不在這裏,我們最好再去外麵找一找……”

“喂,”白悠世忽然打斷了我,臉色古怪地指了指我的臉,“你,你的臉上流血了。”

“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那裏果然有一絲淡淡的紅色。剛才我一直覺得臉有點癢,還微微有點痛,以為是灰塵弄的,原來是臉被藤蔓劃傷了啊。

我聳了聳肩,不在意地對白悠世說:“不過是一點兒小傷,沒關係的。現在還是先去把亞久京他們找出來。”

“可,可是你流血了啊!”

白悠世皺著眉頭,緊張地看著我的臉。

我徹底無語了。

天哪,這個家夥真的很脆弱啊!一點兒劃傷而已,就連我這個當事人都不在乎,他這麽在乎幹什麽啊?

“沒關係的。先去找亞久京,那家夥如果處於低血糖的狀態,就糟糕了。”

我揮揮手,作勢要走。然而走了一步之後,我發現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你幹嗎?”我不耐煩地看著拉住我的白悠世,語氣不善地問。

“給!”一張紙巾被遞到了我的麵前,“拜托你把臉上的灰塵擦一下,你臉上有傷口,萬一感染了就不好了。拜托,你是女生啊,為什麽就不能注意一點兒啊!”悠世轉過頭,別扭地說。

我翻了一個白眼,抽過紙巾捂在臉上轉身就走。

外麵強烈的陽光讓我的眼睛一時間睜不開,模模糊糊中,我似乎看到白悠世露出了一種我看不懂的表情。

這家夥是在擔心吧。

想一想他的個性,我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說:“他們真的不在裏麵,別逗留了,我們去別的地方找吧。”

“你……”白悠世忽然抬起了手,然後頓了一下,對我說,“你不是很討厭亞久京嗎?”

“是啊!”

“你還說你很討厭我。”

“那是當然的啊。”我點點頭,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為什麽你要幫我去找亞久京?”不知道什麽時候白悠世走到了我的旁邊,用一種探究的目光打量著我,“那個弘樹是想找亞久京給你出氣吧?按道理這對你來說是很解氣的事情啊?你為什麽要幫我去找他們,阻止弘樹?”

對啊,為什麽呢?

聽到白悠世的話,我愣住了。

他說的話有道理啊,弘樹那個家夥再白癡,好歹也是我的朋友。反倒是亞久京那個家夥,又變態又愚蠢,給我添了一大堆麻煩,為什麽我還要去找他啊?

我的腳步瞬間停在了原地。

那一刻,我差點就立刻掉頭回去了,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我沒辦法就這樣走掉。

如果我真的不管亞久京那個家夥,而且如果他正處於低血糖狀態,一定會被弘樹欺負得很慘吧。

也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一點之後,我覺得胸口有一點兒悶。

算了算了,既然想不通,就不要亂想了。

我皺了皺眉頭,很煩躁地揉了揉後腦勺,然後對白悠世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知道這樣不行。雖然你們確實很討厭,但是亞久京那個家夥現在是低血糖狀態,很危險。弘樹多少也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會找上他的,我會為這件事情負責。”

說完,我用手抓了抓頭,從頭上抓了一片樹葉,隨手一丟,說:“走吧,去其他地方找找。這個弘樹,到底跑哪裏去了?”

也不知道白悠世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耳朵裏,他呆呆地看了我一眼,竟然什麽話都沒有說,就那樣跟在我的身後再次搜尋起亞久京的蹤跡來。

“弘樹!”

“亞久京!”

“小京啊!”

在每一個可能的地方,我們都大聲地呼喚,在一些所謂“肮髒”的地方,我主動進去尋找他們,而白悠世站在外麵呼喚。

接近中午,陽光越來越強烈。我滿身大汗,連衣服都濕透了。

“怎麽辦?還是找不到!”我跺著腳,焦急地向四周張望著。

“先擦擦汗吧。”白悠世遞過來一張濕巾。

我隨手接過,胡亂地往臉上一抹,完全沒有在意他變得柔和了許多的語氣。

微涼的濕巾擦在臉上讓我舒服了許多,慢慢地,我喘勻了氣。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了。從他們失蹤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我真的不敢想象這麽兩個“炮仗”在一起會碰撞出什麽樣的火花啊。

可是,我們已經找過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卻都沒有發現他們。

明明知道白悠世也一籌莫展,但我還是問了出來:“白悠世,你知不知道還有什麽地方我們沒找過?”

白悠世搖了搖頭,說:“沒有了,不管是小京喜歡的,還是其他男生喜歡的,包括沒人去的地方我們都找過了。”

我氣惱地一跺腳,叉著腰氣呼呼地瞪著前方。

一上午都這樣奔波,我真的太累了,於是完全不顧形象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雙手撐著下巴,心裏擔憂極了。

白悠世站在我的旁邊,陽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

我本能地往陰影處挪動了一下,將自己藏在了他的影子下。

“怎麽辦?”我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

“我也不知道……”白悠世輕輕地回答。

“啊!”我一拍地麵,高聲大喊,“笨蛋弘樹!你在哪裏?”

“啊?朵朵你找我?”

弘樹充滿了驚喜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看吧,看吧,這個壞蛋害得我都出現幻聽了。

不過……這幻聽也太真實了吧?

“白悠世……你聽到了嗎?”我不確定地抬起頭問白悠世。

白悠世點了點頭,然後我們默契地同時回頭。

弘樹!大笨蛋!

弘樹那個家夥居然真的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他滿臉愉快地衝我們咧嘴笑著,大搖大擺地向我們走來。

而亞久京那個大魔王居然被弘樹攬著肩膀,順從地跟隨著弘樹的步伐向我們走過來。

他們幹了什麽?之前他們不是劍拔弩張嗎?現在怎麽勾肩搭背、友好相處了?

白悠世搶先一步,一臉陰沉地攬過亞久京,非常擔憂地詢問著。然後我看到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顆糖果,送進了亞久京的口中。

原來,亞久京缺糖分了,難怪會變得那麽溫順。

我轉過臉,麵對已經蹭到我身邊的弘樹,麵無表情地問:“你們幹什麽去了?”

弘樹一臉討好地說:“我去贖罪了……”

可是還沒等他說完,白悠世的吼聲就傳了過來。

“弘樹!你看看你幹了什麽?”

白悠世拖著還是迷迷糊糊的亞久京衝了過來。

他怒氣衝衝地一把抓住弘樹的領口,凶神惡煞地質問:“你這個渾蛋!”

“白悠世!你放手!”我連忙去掰白悠世的手。

弘樹跟亞久京剛回來,可不要再出什麽狀況啊。

弘樹狠狠地瞪了白悠世一眼,也抓住了他的手掙紮起來。

“白悠世,你給我放手!”

“先放手啊!有什麽事情好好說!”我焦急地勸說。

白悠世看了我一眼,然後狠狠地瞪了弘樹一下,隨後用力地甩開弘樹。

“到底怎麽回事?”我問白悠世。

白悠世往後退了一步,將還有些愣愣的弘樹推到我的麵前,非常氣憤地說:“你看!小京的頭發變成了這樣!”

這時我才發現,亞久京的發型發生了極大的改變,而這個改變讓我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哪裏還是發型?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鳥窩啊,和樹上的烏鴉窩一樣雜亂。

我強忍著笑意,幹咳了兩聲後,對弘樹說:“弘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弘樹居然紅著臉蹭到我的旁邊,用腳尖蹭著地麵,雙手背在身後,像個羞澀的小孩一樣。

“我……我在贖罪啦。”弘樹扭扭捏捏地說。

“啊?什麽?”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看著他扭扭捏捏的樣子,我非常不耐煩地說:“你給我說清楚!”

弘樹委屈地看了我一眼,說:“就是亞久京那個家夥的頭發上還有昨天染上的顏料,那是洗不掉的。我就想辦法幫他處理掉了。”

咦?沒洗掉嗎?

我疑惑地往亞久京的頭發看去。昨天走廊上的燈光不太亮,我又因為心情的原因沒有注意到,還認為那些油漆都已經被洗幹淨了呢。

“然後……你就給他弄成這樣了?”

我看著亞久京非常搞笑的發型,差點笑出來了。可是看到一旁冷著一張臉的白悠世,我將已經湧到喉嚨的笑聲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過好奇怪哦,亞久京這個家夥居然完全沒有反抗,一直非常順從我喲!”弘樹一臉天真地說著。

我徹底無語了,不過也可以理解,知道亞久京低血糖症狀的人非常少,而我也是最近才真正相信的。

“笨蛋!誰需要你多事啊?”白悠世發飆了,氣憤地說,“小京的事情有我在,需要你這個外人多事嗎?你以為自己是誰啊?你憑什麽這樣欺負小京?”

我覺得白悠世已經有些失控了,聽聽他說的什麽話。

不過這件事,我認為確實是弘樹不對。我搖了搖頭,說:“弘樹,你這樣子讓我非常苦惱。你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你知道你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嗎?你害得我們一上午都在尋找你們,讓我們擔心了一上午啊。而且,而且你把亞久京的頭發弄成了這樣,實在……”

弘樹愣愣地看著我,目光中充滿委屈。

“你……你也怪我?”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這樣子非常可憐,本不應該給予他肯定的答複,可是,我是一個不會說謊話的人。

於是,我生硬地點了點頭,但是沒有說話。

我的動作完全表達了我的意思。

弘樹的眼淚忽然一下子湧了出來,他放聲大哭起來。

“笨蛋朵朵,笨蛋朵朵!”

他大聲地叫嚷,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他的眼眶中滾落到了地麵。

“弘樹……”

我完全不懂了。他怎麽突然就這樣哭了,還罵我笨蛋。

“朵朵是大笨蛋!”弘樹突然大喊了一聲,然後痛哭著掩麵快步跑開了。

呃……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白悠世,希望他能給我一個解釋。

白悠世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了看我,搖了搖頭,攬住亞久京向另外一邊走去。

隻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太陽下摸不著頭腦。

喂!到底是怎麽回事?告訴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