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櫻花祭與王子駕臨

1

“放學啦!周六萬歲!”

放學鈴聲還在響著,好幾個性急的家夥已經跑出了教室,我正在埋頭整理著書包,忽然聽到大熊怯怯地問道:“大家是不是……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嗯?”

他是在問我嗎?

我回頭看著大熊,他一邊對著手指一邊吞吞吐吐地說道:“我隻是……隻是想確認一下。”

“確認什麽?”我問道。

“就是那個……那個……”

眼鏡君走過來,鏡片上閃過一道犀利的光:“櫻花祭。”

“櫻花祭?”太過驚訝的我,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糟糕,完全拋到腦後了。”

“所以……”眼鏡君扶了扶鏡框,說道,“我們很有必要留下來商量一下對策不是嗎?”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對著小鏡子化妝的由梨、站在窗前當布景板的阿飄、雙手環抱滿臉不快的秀鎮、坐在座位上散發黑氣的大魔王,以及眼鏡君和大熊。

啊啊啊,難怪我會選擇性遺忘這麽重要的事,原來是因為這群隊友實在是讓人不安了。

“喀喀,既然如此,我們就來開個會吧。”沒辦法,好像隻有我能充當組織者。

大熊立刻朝我露出感激的笑容,這時,一堵高大的“牆”突然擋在我麵前,嚇得大熊倒退了三米。

“洛夜辰,你又做什麽啊?”我真是頭疼。

“開會。”這家夥一板一眼地說道。

“你不用坐在我對麵,擋住我了。”

“我看到電視裏開會都這樣麵對麵坐著。”

“那是談判,不是開會啦。”我真是無語。

好像接受了我的說法,洛夜辰把椅子挪到我旁邊,我歎了口氣,正巧看到秀鎮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秀鎮……

不知道她是否還在生氣。

雖然嘴巴毒,雖然很高傲,雖然有點兒男子氣……但她是秀鎮,她經常默默地幫我,我是知道的。

我心裏想著,忍不住對她露出一個微笑。秀鎮頓時皺起眉頭,別過臉。

不會是在鬧別扭吧?如果隻是這樣就好了。

我用輕快的語調說道:“既然大家是一組的,那就商量一下櫻花祭的事情吧。我想大家隻是碰巧組成一隊,我們不求勝利,隻要能配合學校就好……”

“什麽啊,原來你的目的隻是參與就好了。既然要參加,那肯定要贏吧!”由梨打斷了我的話。

剛剛補好妝的由梨用嚴厲的眼神瞪著我時,精致的臉上散發出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由梨竟然會有這麽認真的一麵,我有點兒吃驚。

“沒錯,想不到在這一點上,我跟你竟然想法一致。”秀鎮也開口了。

“什麽嘛,我可是高山由梨。有我在的小組,可不能錯過這種露臉的機會!”由梨直白地說道。

好像很認真的樣子,跟你平時很不一樣啊,由梨。

我偷偷地擦著冷汗,見我語塞,眼鏡君說道:“可是時間並不多,我們也沒什麽計劃……”

“那就立刻製訂計劃啊!”由梨和秀鎮竟然異口同聲,發現同步的兩人氣呼呼地瞪了對方一眼,然後無比傲慢地扭過頭。

說得好像計劃是奶油裱花一樣,那不是擠一擠就會出來一個成品的東西好嗎!

“不如我們把各自想的主題寫在紙上,然後一起打開來,再一起討論吧。”大熊小聲說道。

這個提議立刻實施了,在大家冥想的時候,我望著空白的紙,慢吞吞地寫上“撈金魚”三個字。

“撈金魚?什麽東西啊……”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耳邊響起。

“你幹嗎偷看啊?”我下意識地擋住字,氣呼呼地看著洛夜辰,這家夥麵前的紙上一片空白。

“我想看看你寫的。”

“你自己想就好了嘛。”

“撈金魚是什麽?”

“就是一般夜市都會有的騙小孩子的東西。”

“怎麽騙?”

“就是水盆裏放些小金魚,然後用很薄的紙做成小網兜,一次隻能撈一下,網兜破了或是沒撈到都算輸……”

“聽起來好像不是騙人的。”洛夜辰說道。

“不,相信我吧,是騙人的。”

憑我幼年時無數次慘痛的經曆,這種撈金魚的小遊戲,普通小孩是永遠不會通關的。

“那你為什麽還要寫?”

“這個……”我頓時語塞。

這時,大家都寫好了自己的想法。洛夜辰被我們默契地無視了,大家一起把紙打開,立刻爆發出一陣反對聲。

“圖書館?為什麽要在櫻花祭這種露天的場所弄這種東西?”

“古代武器鑒賞也不合適吧?”

“人類靈魂測試?這種東西鬼才信呢!”

“陶藝教室?看起來好像不錯,但是完全不行好嗎!誰想在穿得漂漂亮亮的時候去玩泥巴啊!”

……

不得不說,大家都選了和自己的愛好最相符的提案,就是看起來有些不靠譜。可是,為什麽我的提議一開始就被大家扔到一邊了呢?

我小心地問道:“大家為什麽不考慮一下撈金魚呢?”

“太無聊了!”

得到異口同聲的答案後,我僅剩的那點兒積極性已經被打擊完了。

於是7個人齊聲歎息,默默地轉身,繼續想提案。

20分鍾後,新一批提案再次淪為廢紙。

以上行為重複了四次後,秀鎮終於受不了了。

“就按我說的做,擂台賽,決定了!”

“剛剛輸了決鬥的人這麽有自信嗎?”由梨嘲笑道,“對哦,大魔王也在我們這邊呢,到時候可以讓大魔王去當擂主,不就贏定了嗎?對吧,洛夜辰同學?”

她故意對洛夜辰拋了個媚眼,卻被他無視了。

“那你有什麽好的提議啊?”秀鎮強忍著怒火反問道。

“當然!當當當……大家請看!”

由梨忽然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厚重無比的相簿,“咚”的一聲放到我們麵前。

“這是什麽?”我好奇地問道。

“這就是我引以為傲的、為了櫻花祭費盡苦心製訂的計劃——《由梨的私人衣櫥》!”

翻開這厚重的相簿,我們六人頓時一頭黑線。裏麵全部是由梨的照片,每張照片的衣服、發型、妝容、動作都不一樣。

秀鎮咬牙切齒地看完,抓起相簿扔到空中:“什麽東西啊!這根本是自戀少女換裝遊戲!”

“你說什麽?你竟然敢藐視一個少女追求美麗的決心?”

真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大戰啊。

看著瘋狂指責彼此的兩人,我們都有一種“早知道你們會吵起來,但是終於吵起來了卻很煩人”的感覺。

“都放學了還這麽有精神,你們還真是可愛啊。”

一個戲謔的聲音忽然在教室門口響起。

莊司?他怎麽來了?

笑容一瞬間在我的臉上凝固了,在我還來不及想好該怎麽麵對他時,他已經走了進來。

“莊司學長,你是來看由梨的嗎?”由梨瞬間擺出美少女的招牌姿勢。

“哈哈,學妹一直很有活力呢。”莊司笑著敷衍她,然後轉身走向了洛夜辰。

“喂,洛夜辰。”莊司用拳頭敲了敲洛夜辰麵前的桌子,這個動作有種特別的帥氣。

洛夜辰挑了挑眉毛,他的姿態完全不像後輩,雖然算不上失禮,但也沒有對學長的尊敬。

莊司看著他,嘴角微微勾起。

“你挺有個性的嘛。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就不廢話了。你身體條件很好,有沒有興趣加入籃球社?”

“沒有。”

連一秒鍾的考慮都沒有,洛夜辰就給出了答案。

籃球社?莊司說的是我們學校最有名的籃球社?在我們露星學院的榮譽中,最有名的就是籃球社曾經打進過全國決賽。

“為什麽?”莊司笑容不變。

“沒感覺,不想去。”洛夜辰硬邦邦的語氣也不變。

氣氛好像變得奇怪了,洛夜辰好像在和莊司對著幹。

莊司大概也有些尷尬,他聳了聳肩,忽然用一種異常輕快的語氣對我說:“莫耶最近怎麽不來園藝社了?”

他看向我的瞬間,我下意識地逃避了他的目光。

“沒,沒有啦,最近忙著學習。”

“才一年級,不用太辛苦吧,你最近都不來玩了,螢子很想念你呢。”

啊,是因為螢子學姐嗎?

我的心裏除了酸酸的感覺,更多的是苦澀。可即使這樣,我還是要想辦法回答他,如果故意不回答,不是更奇怪嗎?

“我……”

“砰!”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洛夜辰忽然跳起來朝莊司揍了一拳。

大概是太突然了吧,莊司被擊中下巴後,差點兒摔倒。

他愕然地看著像魔鬼一樣撲過來的洛夜辰,總是帶笑的眼睛閃過一道冷厲的光。

“臭小子,你也太沒教養了,讓學長來教教你怎麽當個後輩吧!”

被激怒的莊司立刻回敬了洛夜辰。

雖然沒有大魔王這樣可怕的名聲,但任職籃球隊隊長的莊司不可能是個弱小的角色。

一場莫名的大戰就這樣爆發了。

桌椅、文具、書本……都被卷了進去。當由梨的尖叫聲喚醒我時,莊司掛彩的程度已經超過我的想象了。

“不要……”

“別去,危險!”秀鎮攔住我,示意我靠近的話就會受傷。

可是我不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

“洛夜辰,你快住手,聽到沒有?”

他一定聽到了,可是他的拳頭依舊凶猛地向莊司揮去。一股突如其來的絕望讓我失去了理智,我大喊一聲:“洛夜辰,我看錯你了!”

我看錯你了!

完完全全地錯了!

我以為你隻是脾氣古怪、缺乏常識,可你用實際行動告訴我,你不是我想象中的洛夜辰,你是大家口中讓人畏懼的大魔王!

2

“莫名其妙就動怒的家夥,就算硬拉到球場上,也隻會拖隊友的後腿。我看錯你了,小子。”

拒絕了關切和慰問,捂著受傷嘴角的莊司,用冰冷的話語為他的離開作出了解釋。

我的頭一直暈乎乎的,整個身體好像通了電一樣,酥麻的感覺從心髒一路蔓延至指尖。

“為什麽?為什麽突然打人?你明明可以好好地和別人相處,為什麽要前功盡棄?”

我說不清現在的心情是悲痛,還是惱怒。

洛夜辰走到門口,眸子裏有著如血般可怕的紅光:“不知道,突然手癢了。”

突然……而已?

“洛夜辰同學!”

“別走,我們的會還沒……”

“讓他走!”我大聲喝止了眼鏡君和大熊。

“為什麽?他不是我們的同伴嗎?”大熊問道。

“你們當他是同伴嗎?一個隨時隨地像炸彈一樣會爆炸的同伴?”我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尖厲。

“可是也不能放任他離開啊。”

我知道,現在的我一定很不正常吧?我應該附和別人的話嘛,我不是很擅長裝好人嗎?為什麽我的憤怒掩藏不住?

“奇怪,你的意思好像是說,因為洛夜辰是麻煩人物,所以我們要趁機把他排擠出去嗎?”

由梨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回過頭,發現由梨正用審視的目光盯著我。

“由梨……”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這樣?”

“我,我也是為大家考慮。”我違心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就是說,萬一我們成為了你的麻煩,你也會把我們排擠出去吧。”由梨的目光越發冰冷了。

“不是這樣的!”

“莫耶,其實最討厭洛夜辰的人是你吧。”秀鎮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

“為什麽連你也這樣說?”

秀鎮緊盯著我,說道:“因為你討厭他,所以你完全沒發現他那麽做是因為你。”

“因為我?我又沒叫他動手!”

“和學長說話的時候,你的靈魂是灰藍色的,是很悲傷的顏色哦。”

很悲傷的顏色?

阿飄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教室,其他人也陸續離開了。

“我們不是幫他說話,但是這樣的莫耶讓我們有點兒失望。”由梨臨走前說的話還在我的耳邊回**著。

我陷入深深的低潮中。

“難道他發現我當時的心情了嗎?”我的腦海中不停地回放著剛才混亂的一幕,我實在想不起來當時自己是怎樣的表情。

洛夜辰那麽遲鈍,又不像阿飄會看見靈魂(這個姑且不論),他怎麽會察覺到我的心思呢?

我拎著書包慢慢地走在校園裏,夕陽下,操場上幾個同學搬著各種道具走過,滿臉都是興奮之色。

看到他們,我就想起櫻花祭的腳步近了。

“咚!”

我的後背忽然被敲了一下,轉頭一看,卻什麽都沒有。

“誰?”

奇怪,身後明明沒有人。我不安地四處張望,隻見身後的地上躺著一顆牛奶糖。

“奇怪,哪來的?”一定是有人拿這顆糖砸我。我撿起來後,突然想起了某個同樣喜歡扔東西打招呼的家夥。

“洛夜辰?”

我試探性地呼喚,卻沒有得到回應。可不知道為什麽,我確信用牛奶糖砸我的人是他。

“洛夜辰,我知道是你,出來吧。”

還是靜悄悄的,隻有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輕響。

“不出現就算了。”我轉身就走,果然還沒走出三米遠,又有一顆糖砸到我背上。

“喂!”我飛快地轉過身去,卻還是沒有看到他。

這個家夥……

我深吸一口氣,用淡定的語氣說道:“你真的不出現嗎?啊,我本來想跟你道歉的,現在看來是我多事了。”

我剛轉身,身後茂盛的榕樹上立刻傳出一陣劇烈的聲響。樹枝晃動間,樹葉紛紛飛舞,一個熟悉的身影探出身來,焦急地喊道:“你別走!”

頭上還頂著幾片樹葉的家夥炯炯有神地看著我。

我就知道是他。

“你總算出來了。”我得意地勾起嘴角。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現在又縮回去不太好,於是洛夜辰裝出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

我舉起牛奶糖問道:“你幹嗎用它扔我?還有這是從哪裏來的?”

“食堂的阿姨給的。”洛夜辰下意識地說道。

“你和食堂阿姨的關係這麽好啊?”老實說我真的有點兒吃驚,露星學院兩大“王者”要聯手了嗎?

我邊說邊剝開糖,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我一邊吃,一邊問道:“對了,你還沒回答我呢,幹嗎拿糖扔我?”

他眨了眨眼,一臉狐疑地問道:“你不是說要跟我道歉嗎?”

呃,記性真好。

“我需要跟你道歉嗎?”

“你……

他大概被我氣壞了,額角冒出一個“十字路口”。

看著他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可是笑過之後,心裏的酸楚慢慢地湧上嘴角,化為一絲苦澀。

“其實我真的想向你道歉。”

我仰著頭,遙遙地看著坐在樹上的少年。濃密的樹冠就像綠玉的沙發,他就像自由的獵豹,比起和同學們一樣端坐在教室的椅子上,他更適合這樣華麗的“寶座”吧。

“當時我心裏很難過,很不想聽到學長的那些話,隻可惜我什麽都說不出來。”

是的,我多麽想阻止學長繼續說下去,可是我做不到。

“明明沒資格,我卻義正詞嚴地責怪你,你大概很討厭我吧?不過打人還是不對的……”

我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的反應。等了很久,仿佛呼吸都快滯住了,頭頂上才傳來他的聲音。

“你就那麽喜歡他嗎?”

“才不是那樣的!”我慌忙抬頭反駁,卻看到洛夜辰一臉迷惘的表情。

他低聲問道:“我真不懂,喜歡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為什麽會那樣在意對方?他不過是隨口說了幾句話而已,就當他不存在不好嗎?可你那麽難過,真讓我看不下去。”

我立刻明白了,他所說的“不理睬”,是指從存在上否定對方吧。

“那你呢?”我忍不住問道,“你不是喜歡螢子學姐嗎?”

他愣了一下,立刻說道:“因為她笑起來很慈祥啊,像路邊香煙店的阿姨。”

我帶著惡意地說道:“那隻能說明你喜歡阿姨類型的。”

“但是在決鬥的時候,我看到他抱著螢子,並不會像你一樣難過。”

並不會像我一樣難過?

這就是說,他已經看出了我內心的想法嗎?他知道我當時的心情?不可能吧。

他自顧自地說道:“你還是認認真真地當我的同伴吧。莊司那家夥已經有螢子了,他不會像我一樣在乎你的。”

洛夜辰在乎我?

是啊,他若不在乎我,怎麽會看出我在決鬥時受到了打擊?他若不在乎我,怎麽會看出我在學長麵前有多難過?

洛夜辰,你是真的把我當成朋友了。

我心裏某個地方曾經立起了堅實的城牆,我曾用無數個誓言武裝起來的防禦,難道要在今天坍塌了嗎?

一個聲音忽然在我的腦海裏喊叫:“不可以!絕對不能相信他!不是發過誓嗎,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是啊,那件事過後,我發誓絕對不要和任何人交心做朋友,這個誓言絕對不能動搖。

“喂,你怎麽不說話?你在想什麽……”

洛夜辰從樹上輕盈地躍下,我卻慌亂地轉身想逃。可是我一轉身,就看到一個戴著金色假發,臉上架著大鼻子眼鏡的家夥站在我身後。

這家夥好眼熟!

“咦,你是誰啊?”

對方一言不發,突然朝我伸出手,一股莫名的壓力排山倒海地朝我湧來。

“你想做什麽?”洛夜辰飛起一腳朝這個偽裝者踢去,可是這個人像紙鳶一般向後一掠,兩個漂亮的淩空後翻,穩穩地落地。

這一幕實在太詭異了。

那個人推了推眼鏡,我以為他會再次做些什麽,可是他竟然優雅地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了。

我愣住了,那人有點兒古怪。

“我討厭他!”洛夜辰狠狠地說道。

“為什麽?”

“因為他很奇怪。”

“也是呢,不過……”我撇了撇嘴,論奇怪的程度,你和那個人不相上下啊。

算了,也許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是與眾不同的吧,比如說怪異的程度……

“走吧,洛夜辰,我們該回家了。”忽然想起關於櫻花祭的討論,今天依然毫無頭緒,我就覺得好累。

“回家?你是說一起走嗎?”他的眼睛裏閃爍出耀眼的光。

“當然啦,我們不是同伴嗎?同伴一起放學很正常吧。”

我暗暗腹誹:主要是盯著你不要再闖禍。

看著這家夥突然變得興致勃勃的樣子,我的心裏冒出“好可愛”的想法。我大概是太累了,所以產生了幻覺吧。

3

有時候,平凡的生活意味著一成不變和乏味。

沒有什麽好吃驚的,也沒有什麽好高興的,這就是我的高中生活吧。有這樣打算的我,從未做過童話般的美夢。所以,清晨我離家後,沿途的風景讓我目瞪口呆,也是必然的事吧。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商店,熟悉的廣告牌……都不一樣了,與其說是煥然一新,不如說整個街區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象征著曆史的幾座高層古典建築,深紅色鑲金邊的長長旗幟,看不懂卻異常美麗的徽章在旌旗上熠熠生輝。行道樹全部用金色與紅色的絲帶裝點起來,近乎奢侈的裝飾非但沒有帶來輕浮的印象,反倒透著一絲緊張與壓迫的氣息。

“這是怎麽回事?”

我喃喃自語,我熟悉的城市好像變成了歐洲國王出巡的畫麵,一時間各種古代大帝國的史詩電影片段從我眼前飄過。

“號外!號外!”

報刊亭那邊擁擠的人群都在搶購一份報紙,那是本市最大的媒體。我遠遠地看著掛在報刊亭最醒目處的晨報,頭版碩大的標題進入我的視野——

海西裏市與本市締結友好城市盟約,來自希爾菲克斯王朝的友誼。

“什麽希爾……王朝?”這種好像聽過又好像完全沒聽過的國家到底是哪裏的?

“啊,現實中真正的王子殿下呢,想想都好興奮啊!希爾菲克斯王朝號稱歐洲最富有的王室,艾倫王子不就是童話故事裏的男主角嗎?”

“嘻嘻,他會捧著水晶鞋出現在你麵前嗎?”

兩個捧著《娛樂晨報》的少女走過,滿臉興奮的笑容,邊說邊鬧地漸漸走遠。

大概是那份娛樂性更強的報紙上挖掘到那個什麽王室的深層背景吧。

我聳聳肩,管他什麽王子呢,總之與我毫無關係。

既然不是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我便放心地走向學校。可我沒想到,學校裏的氣氛比大街上的更詭異,熱鬧的背後隱藏著一絲嚴陣以待的緊張。

在我走進教室,看到由梨拚命對著小鏡子塗睫毛膏後,這種奇怪的感覺進一步加深了。

“到底是怎麽了?”我下意識地問眼鏡君。

眼鏡君扶著鏡框說道:“據我觀察,由梨同學完全進入備戰狀態了。”

“是為了什麽?”

大熊嘿嘿傻笑。

阿飄橫向漂移過來,頭頂上戴著比蛋糕店附贈的還要簡陋的紙皇冠。

“是啊,我知道。”我點點頭,想起宛如電影場景般豪華的街景,頓時明白了,但這與由梨拚命化妝有關係嗎?

“當然是……因為王子殿下要來我們學校啊。”眼鏡君小聲說道。

“什麽?”

這個勁爆的消息讓我瞬間提高了音量,正巧洛夜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讓我驚愕的聲音淹沒在他的哈欠聲裏。

某個閑散無比的家夥托著下巴,一大早就堂而皇之地睡覺。可惜並沒有太多時間讓眼鏡君解釋,上課鈴已經響了。

“怎麽早了20分鍾啊?”我狐疑地坐回位子,還沒打開書包,就發現大家都嚴陣以待,端正地坐好了。

緊接著,一陣奇怪的聲音從樓下的操場傳來。

“啪!啪!啪!”富有節奏的踏步,整齊劃一的停頓,當異國口音的號令響起時,我的腦海裏浮現出“軍隊”二字。

已經有不少同學蠢蠢欲動,想跑出教室去看,可是校園廣播裏傳出校長的聲音:“全體同學都在座位上坐好,違反紀律者將受到嚴厲的處分。”

這種突然而來的命令太奇怪了。

在校長的命令下,沒有誰敢跑出教室,可是隱忍的好奇心就像看到毛球的小貓,總是按捺不住那毛茸茸的爪子。當清晰的腳步聲從走廊那邊逐漸靠近時,我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了。

“啊……”又是一個拉得長長的哈欠聲。

我回過頭,隻見全班同學都對著那個打哈欠的人怒目而視。

我想,在大家都很緊張的時候,洛夜辰卻還能放鬆地打瞌睡,果然是大魔王呢。

也許在我們看來了不起的王子,在大魔王麵前隻是個平凡人呢?

我胡亂地想著,一時陷入想象中,麵目模糊的王子和Q版大魔王的各種會麵場景差點兒讓我笑出聲來。

“啪!”

鋥亮的皮鞋敲擊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金色的流光在我眼前掠過,戴著絲質白手套的修長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我的課桌。

“能告訴我,是什麽讓您如此愉快嗎,可愛的小姐?”

“啊?”

我抬起頭,意外地撞進一泓清澈的湖水。明明是清澈的,卻深邃得看不見底。

充滿貴族氣息的挺直鼻梁,以及棱角分明的臉龐——這張臉的主人目睹了我從無知到呆滯、再到驚訝的全過程。他唇角的弧度甚至沒有一絲變化,笑容仿佛是千錘百煉後最佳的範本,代表著某個屹立幾百年不倒的家族的榮耀。

那隻能是王室吧?

不需要任何解釋與提醒,當我看到這張臉、這個笑容時,我瞬間就明白了什麽是王子殿下。

王子並不是童話故事裏那個隻會與公主相愛的男主角,因為他是為一個國家而生的,他的一切舉動都代表著整個國家。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與艾倫·希爾菲克斯的第一次見麵,就像在一條繁華的大街上看到了一幅價值連城的油畫。畫像上的王子穿著他們國家最華麗的禮服,頭戴王冠,勳章與綬帶熠熠生輝,一如所有帝王畫像。

他的嘴角勾起,仿佛在微笑,但是他的眼眸裏隻有榮耀和驕傲,那是一種距離很遠的冷漠。

無懈可擊的王室禮儀就好像隔著千萬裏的山與海,俯瞰著我說“你真是個沒有教養的女孩”。

艾倫·希爾菲克斯就這樣闖進了我的世界。

4

“已經有結論了。我在貴城市的這段時間,就拜托這位品學兼優的莫耶同學了。”

隔著薄薄的白手套,艾倫的右手執起我的右手,低下頭輕輕地吻了一下。

這個禮儀化的動作很輕柔、很完美,他的唇仿佛隻是擦過我的指尖,卻引起了一陣驚訝無比的抽氣聲。

忽然,一個刺耳無比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不知何時醒來的洛夜辰憤怒地站起來,整張課桌被他推翻了。

“啊?”看到洛夜辰,我被某種氣氛迷惑得反應遲緩的大腦,總算重新運作了。

“你這小子……”洛夜辰盯著艾倫說道。

“洛夜辰,安靜!”我慌忙安撫這個即將暴走的大魔王。

“嗬……”

一聲輕笑響起,等我穩住洛夜辰後,回過頭才發現艾倫已經離開了。一切就好像不真實的夢,我甚至回憶不起艾倫是什麽時候來的,又是什麽時候走的。他穿什麽,說哪國語言,到底來做什麽……我一概不知道。

我隻記得那個毫無感情的微笑,以及他留在我指尖的溫度。

等一下,教室裏好像太安靜了吧?

當我發現全體同學都處於高度震驚的狀態時,我隻能感歎洛夜辰不愧是大魔王,完全不受王子的氣勢影響。

一會兒過後,緩過神來的老師才喃喃地說道:“難道就這樣選中我們班了?啊,太恐怖了,我一點兒也不想當王子的老師啊,這種壓力會讓我發瘋的!鄉下的媽媽一定會哭的,我才當了兩年老師啊,還是拚命拒絕吧……”

老師,鄉下媽媽跟王子有什麽關係啊?

看著老師頹廢的模樣,我突然有點兒同情他,誰也不希望一個這麽大來頭的人當自己的學生呢。

“老師,王子是來友好訪問的,他是為了了解東方文化才選我們班的,您絕對不可以拒絕!”

“沒錯!”

嘰嘰喳喳的聲音瞬間把老師淹沒了。

“但為什麽是莫耶呢?”

“是啊,為什麽王子會選莫耶?”

突然,女生們不滿地看向我。這種即將成為靶子的感覺真差,我完全不明白為什麽。

“你別說不知道,剛才王子說他決定了。為了更好地體驗生活,為希爾菲克斯的首都海西裏市與本市締結友好城市做出最佳示範,他要住到你家去啊!”一個女生指著我說道。

我就像被一個驚天巨雷劈到了一樣,整個人都愣住了。

由梨轉了轉眼珠子,站出來說道:“王子的決定又不是莫耶能左右的,你們不要話中帶刺好嗎!”

由梨,你能站出來幫我說話真是太好了!

就這樣,在由梨有力的聲援下,對我不滿的聲音漸漸消失了。或許大家還沉浸在王子突然駕臨的震驚中,對於從陌生國度來的艾倫·希爾菲克斯,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與他溝通啊。

王子住進我家?

老實說,我一點兒也不相信這是真的。大人物可能都喜歡上演親民的戲碼,尤其是這位貴族氣質逼人、帶著微笑的王子,說不定他隻是口頭上說說而已。或許他會到我家來參觀一下,感受一下普通人家有多麽窮,屋頂有多麽矮,房間有多麽窄,但是要高貴的王子住在平民家……

嗬嗬,想想他那頭金燦燦的頭發,還有那一身綴著寶石與勳章的禮服,我覺得他會難以忍受平民住宅裏的空氣的。

“莫耶!”下課後,由梨突然跑到我麵前,嚴肅地說道,“這是我一生一次的請求,你一定要答應我。”

“什麽請求?”我眨了眨眼。

“讓我也住到你家去吧,拜托……啊啊啊,好痛好痛……”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秀鎮拎著耳朵拉走了。

“別理她,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雖然沒有回頭看我,但秀鎮淡淡的語氣裏還是透出了一絲關切。

謝謝你,秀鎮。

我想,之前和秀鎮的不愉快總算煙消雲散了,真好呢。

真的很好嗎?

放學回到家,當我站在自家門口時,我的腦海中忽然冒出這個想法:之前選擇性遺忘了王子殿下的我,真的是太天真、太幼稚了!

超豪華鋼琴一台!

希臘女神雕像一座!

戰神盔甲全套!

等一下,盔甲就算了,為什麽還配上馬?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家大門口已經被金光閃閃的“雜物”擋住了。

“我們是受市政府委托幫王子搬家的工人,請問還有其他房間嗎?這些東西已經裝不進去了。”忙進忙出的藍衣工人抱著華麗的金座鍾問我。

“裝不下?呃,已經沒有房間了,我家就這麽大。”我家的地址這麽快就暴露,陌生人進出自如的現實太殘酷了吧。

“真傷腦筋呢,大概還有半車的家具沒有運下來啊。”工人大叔擔憂地說道。

什麽?還有?

我從堆放的高檔家具中擠進去,艱難地把自己塞進了門縫中,好不容易進了屋,瞬間被一道道刺眼的強光晃得睜不開眼。

這還是我的家嗎?請問,一個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屋子,為什麽要照著皇宮的標準來布置啊?

“嗨,你回來啦!從今天起,我會在這裏住,你們應該怎麽說?啊,對了,是多多指教。”王子換下隆重的禮服,穿著一身柔軟的絲質休閑服,優雅得就像畫卷裏的聖子。

他一頭耀眼的金發披散在頸間,仿佛金粉灑在他的肩頭。修長的手指握著骨瓷紅茶杯,另一隻手優雅地托著小盤,就像在皇宮的露台上品著下午茶,悠閑地欣賞自己的領土。

夠了!

我心裏某個地方突然撕裂了一個小口,那裏鑽出張牙舞爪的小怪物,暴躁地跳起,把Q版的王子揍了好幾拳。

“既然你說多多指教,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指教你一下好了,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