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自狐狸烏龍麵的詛咒
1
粉白的櫻花比去年早一周綻放了。
踏著清晨的雨露，在紛飛的櫻花瓣中前行，我微笑著和新同學打招呼，不過分熱絡，也不過分冷淡，保持著得體的禮儀。
“那個女生就是以最高分入校的吧？外表可真平凡啊。”
“雖然頭腦讓人嫉妒，但看在她這麽低調謙遜的分上，我就想原諒她了。”
“是啊，如果沒有第一名的頭銜，就一點兒也不起眼。”
……
耳邊傳來這樣的議論聲，我保持著笑容，用最自然的樣子走向教室。
我還要更低調、更不起眼才行。
努力吧，莫耶！
考上最有名的“露星學院”一直是我的夢想，但是以最高分入校，果然還是太惹眼了，我不能再重蹈初中時的覆轍了。
做一個微笑的路人甲，就這樣度過三年高中生涯吧！
我滿懷信心地向前走，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
“啊，大魔王來了！”
“倒黴，出門忘記拜拜，護身符也忘拿了。”
“千萬不要和他對視，他的眼神能讓人石化。”
大家忽然陷入了恐慌之中，光是離開的速度，就足以看出即將閃亮登場的人是多麽強大的存在。
如果說我的存在感是宇宙中的微粒，那麽這個人大概就是在宇宙中橫衝直撞、被視為災星的掃把星吧。
洛夜辰出現在任何地方，都會引起尖叫、逃竄、哭泣、暈倒、跪地求饒……以上幾種情況發生。通常這樣的人會被善良又可愛的人贈予一個閃亮無比的稱號——
終結地球命運、妨礙人類前進、絕對要保持距離的人。
頭銜很長嗎？
那就簡稱吧，他是大魔王。
沒錯，他就是大魔王！
那種既不是長相很醜，也不是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但就是讓人害怕，總是有恐怖傳聞纏身的人——洛夜辰，說的就是你！
他前進的路上，就像被噴了殺蟲劑一樣幹淨。我暗想，喜歡安靜的人應該會歡迎他，因為他像蚊香——
幹淨、快速、周圍十米內的蚊蟲都退散。
“你別看他啦，快走！”旁邊一個女生急切地拉著另一個女生說道。
“哦，好。”這個女生剛喝完牛奶，正在擦嘴，忽然一陣風吹來，她手裏的紙巾飛了出去。
“嘩啦！”
雪白的紙巾在空中飛舞，像長了眼睛的白色蝴蝶，停在了大魔王的臉上。
我仿佛看到這兩個女生逐漸變成了石像。
太可憐了，紙巾被風吹過去，這種事是不可阻擋的啊！如果洛夜辰矮一點兒，這張倒黴的紙巾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牢牢地貼在他的臉上。
“這是誰的？”
洛夜辰拿著那張紙巾，冷冷地看向我們。
啊，為什麽是“我們”？
天啊，我為什麽要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大魔王鎖定目標後發射的憎惡目光，說不定會把我一起殺掉。
可是我怎麽也邁不開腳步，難道我已經中了大魔王的石化詛咒？不可能啊，我一直堅定地貫徹著“絕對不和大魔王目光接觸”的方針呢。
事實上，開學一個月以來，身為大魔王的同班同學，我至今沒看清過他的長相。
“到底是誰？這上麵居然還黏黏的，眼淚？鼻涕？還是口水？”
紙巾上可疑的水漬讓大魔王的聲音變得可怕起來。
是牛奶吧！
那個女生手裏的小瓶子已經暴露了。
可是就在我替她著急的時候，一道目光忽然掃到我身上。
“你在看什麽？是你的嗎？”洛夜辰問道。
“不，不是我的。”
我慌忙否認，天啊，他的語氣真的很恐怖，我有種下一秒會被他的目光殺死的預感。
“那就是你的？”洛夜辰轉移目標，終於把那個女生嚇哭了。
她哆哆嗦嗦地蹲下，雙手高舉過頭頂，用悲慘的語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嗚嗚……”
啊啊啊，真是太悲慘了。
我再也不忍心看下去，懷著忐忑的心情轉身離開。
莫耶，不要再想那個女生的結局了，這不是你能介入的。
我暗自慶幸倒黴的不是自己，這樣的我有一點兒卑鄙吧？
一直到上課鈴響起，洛夜辰才從後門進入教室。
他的座位在最後一排，全班獨一無二、左右沒有任何座位的“王座”。隨著他的出現，教室裏的溫度瞬間下降到零度，原本自由交談打打鬧鬧的眾人也被凍住了。
老師進來後，首先宣布下個月的春日櫻花校園祭按期舉行，另外，我們作為一年級的學生，要全班參加。
“老師，我們以前隻辦過校慶，什麽是春日櫻花校園祭？”
“關鍵詞是春天、櫻花、校園祭。通常是學生自由組隊，向班長上報團隊要做的項目，然後由班長匯總後上報組委會，最後隻要通過了組委會的審核，你們就可以自己動手準備了。具體的情況，你們去谘詢學長學姐吧。”老師說道。
“老師，您這樣很不負責。”大家都抱怨起來。
老師狡黠地笑道：“總之，校園祭是讓大家享受美好的春日時光的。這可是隻有一年級才能參與的，要珍惜哦。每年活動結束，都會評選最佳班級，得到‘最佳班級’的榮譽，有非常豐厚的獎勵，你們加油吧！”
老師拋下誘人的魚餌，果然讓全班都沸騰了。
同學們一邊猜測獎勵的內容，一邊歡快地組隊，一陣鬧哄哄的議論過後，各個小組產生了。
我當然不會落後，因為落後就代表著落單，我看準時機，選中一個小組加入，這樣就能毫不起眼地混進某個團隊了。
老師問道：“你們都組好隊了吧？還沒有組隊的同學請舉手。”
“我。”
不出意外的是，坐在最後一排“王座”上的洛夜辰落單了。
老師臉色一變，明顯這個問題很棘手。
一陣尷尬的沉默過後，老師翻開書說道：“現在開始上課，請大家翻到43頁……”
老師，您話題轉移得太不自然了！
洛夜辰不滿地提醒道：“老師，我還沒有組隊！”
冷冷的聲音讓空氣都凍結了。
老師隻好說道：“那下課後大家商量一下，看哪個組願意接收他。”
居然就這樣把大魔王扔給自己的學生嗎？老師，您太狡詐了！
所有人都在心裏呐喊，可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誰叫我們倒黴和大魔王同班呢。
把大魔王強塞給任何一個組都是不公平的，所以——
“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們把一切都交給命運吧！”
因此抽簽成為了決定命運的方式。
“我們組誰來抽？”
“我覺得不如讓莫耶來抽吧！”
“咦？”我看著由梨，想生氣卻隻能硬撐著笑容說道，“由梨，我不擅長抽簽。”
高山由梨，被男生捧為小公主，是單純可愛的代言人。此時此刻，她無辜地嘟著嘴，塗著厚厚睫毛膏的眼睛眨了眨，說出以下的話：
“人家從小到大簽運都很差，抽過最好的一支簽就是小吉，你們能想象嗎？除了一次小吉，其餘的都是大凶哦。”
好吧，你贏了——我們組其他人的臉上都露出這樣的神情。
我說道：“可是也不該輪到我……”
“因為莫耶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所以她的運氣一定很好，人家也是想幫大家嘛，有莫耶出馬，我們就安心了。”
她楚楚可憐的樣子讓組員們的心都融化了，紛紛看向我：“莫耶，快去抽簽吧，我們相信你。”
“那好吧。”我無奈地回答。
事實上，我的心裏正在怒吼：不是我自誇，我買彩票從來不中，你們要是無所謂，就盡管相信我好了！
可是表麵上，我隻能微笑著答應。
看到簽筒，我飛快地計算：一共10支簽，就是有10個小組，“中頭獎”的概率是1/10。這個概率並不大，我的手氣應該不會是10個人裏最爛的吧？
精打細算一番，我計劃在前三人都安全之後，第四個伸向簽筒。
“拜托了，一定不要抽中！”
刺眼的紅點出現在紙條末端。
所有人都圍在我身邊，目睹著“特等獎”的誕生。
“哇，抽中了！莫耶抽中頭獎了！”
“我們都安全了！”
……
我看著手裏那支簽，腦子一片空白。
好像有一道目光鎖定了我，可是這一刻，我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2
在宇宙中，有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左右著人類的命運，你相信嗎？
例如，奶油蛋糕掉落時，接觸地板的總是有奶油的那一麵。又比如，你不需要坐車時，公交車總是空的，而你需要時，公交車不是爆滿就是不來……
以上這些現象，總結起來就是——
“你實在太倒黴了！”
由梨的抱怨聲在鬧哄哄的食堂裏很不起眼，但是我覺得很刺耳。
聽她的口氣，好像我是導致她不幸的根源似的。
她接著說道：“人家今早出門時，明明看到幸運四葉草了。”
果然，她開始證明自己是吉祥的象征，而我是帶來厄運的人。
“四葉草？你家不是住目白的公寓嗎？怎麽會看到四葉草？”秀鎮“哧哧”地吸著麵條，不忘提醒她這個事實。
“秀鎮，你什麽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在目白那種住宅區，連一片草地都沒有，你怎麽可能看到四葉草啊？難道你趴在地上找的嗎？”
這一對天敵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每日必修課，我坐在角落裏，就像被無視的灰塵。
不化妝、不洗頭絕對不出門的由梨，跟最討厭化妝和裙子的秀鎮，是我們班最出名的“宿敵”。
秀鎮身高175cm，是劍道社最強新人，同時兼備男生的帥氣和女生的俊俏，像寶塚劇場的女王殿下一樣漂亮，卻每天都帶著木刀絕不離身。她從來不使用暴力，而是把木刀視為劍道高手的象征。
“喂，你也說句話吧。”秀鎮突然看向我。
“我？我沒什麽好說的。”我趕緊說道。
秀鎮的眉頭皺了起來：“既然我們都在一組，就應該團結合作。我並不是為了勝利而參加櫻花祭，但我也不允許有人故意拖後腿。”
“嗯……”我保持微笑，心裏默念“忍耐”。
由梨嘟著嘴說道：“是啊，都是因為莫耶抽到大魔王，還沒比賽就注定了失敗。”
秀鎮目光淩厲地看著她，說道：“你可以立刻退組。”
“嗚……”由梨一臉被欺負的表情，秀鎮卻毫不動搖，一副“你本來就這樣”的表情。
喂，櫻花祭還沒開始，我們現在就麵臨解散危機，真的沒關係嗎？
我趕緊說道：“糟糕，我忘記買吃的了，由梨，你吃蔬菜沙拉夠嗎？需不需要我再去幫你買？秀鎮呢？”
“人家吃這麽多已經夠了。”由梨嫌棄地看著我超過70cm的腰。
“莫耶，你啊……”秀鎮用深思的眼神看著我，突然站起來，“算啦，你願意這樣就繼續吧，我不管了。”
說完，她轉身走出了食堂。
“她什麽意思啊？”由梨抱怨道，“總是一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其實是個怪家夥。我們才不會跪拜她呢，對吧？”
呃，其實我覺得你和她是同樣等級的怪物。
“嗬嗬，我去買吃的了。”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浪費了那麽多時間，什麽也沒商量出來，不就是因為她們水火不容嗎？其他組都在興致勃勃地商量櫻花祭的活動，我們卻連構思都沒有。
我一邊感歎前途多難，一邊走向櫥窗。
“吃什麽好呢？定食還是壽司？套餐也不錯……不是吧，竟然有這麽多人排隊？”我低聲驚呼，賣套餐的櫥窗前排了一條長龍，瞬間打消了我對套餐的渴望。
我轉身朝冷冷清清的拉麵櫥窗走去。
秀鎮今天吃了拉麵，好像挺不錯呢。
豚骨？蕎麥……今天不想吃昆布，油炸豆腐皮很不錯。
我不小心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了。
“油炸豆皮快沒了哦！”阿姨在櫥窗後大喊。
我立刻說道：“阿姨，我要一份狐狸烏龍麵。”
不一會兒，阿姨把熱氣騰騰的拉麵端了出來。
扁扁的麵條，閃亮的醬油色湯汁，清爽的蔬菜，泛著光澤的油炸豆腐皮，在大碗裏裝得滿滿的。啊，我的食欲被勾起來了。
我端著托盤小心翼翼地轉過身，阿姨麻利地取下櫥窗上懸掛的告示板，擦去“狐狸麵”三個字。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緊張的抽氣聲。
我不用回頭確認也知道，一定是洛夜辰出現了吧。
一想到他，我就頭疼。和大魔王同組，怎麽想都是前途多難啊。
端著麵條，我抱著“無論如何也要先吃飽再說”的決心，毅然走向由梨，可是洛夜辰獨特的幽冷聲音鑽進了我的耳中。
“一份狐狸烏龍麵。”
“沒有了。”阿姨麵不改色，把告示板又掛了回去。
洛夜辰站在櫥窗前，什麽都不用說，那高大的身軀就散發出深深的怨念氣息。
“真的沒有了嗎？”他不死心地追問。
“說沒有就是沒有！”阿姨用不輸給他的氣勢吼了回去。
傳說中露星學院三大“王者”——學生會會長、洛夜辰、食堂阿姨，今天終於對決了！
轟！
明亮寬敞的食堂頓時陷入了恐怖的氣氛中。
洛夜辰突然指向我：“那她為什麽有？”
“我怎麽知道？”阿姨怒吼道。
“哢！”
櫥窗前的瓷磚被洛夜辰捏碎了一塊。
請不要這樣激怒大魔王，阿姨！
食堂裏所有來不及逃走的同學心裏都發出了呐喊。
“狐狸……烏龍麵……我從早晨起……就期待了很久的……狐狸烏龍麵……”仿佛來自地獄的低語從洛夜辰的嘴裏吐出來。
遠遠超出平均值的身高，足以媲美魔獸的體格，暗夜般的黑發……大魔王的氣息就像恐怖的病毒，瞬間彌漫了整個食堂。
糟糕！
我突然意識到，我手裏端著的並不是美食，而是定時炸彈。
夾在兩大恐怖存在之間，我的小命比秋天的枯葉還脆弱。
就在這時，其他同學發出陣陣低呼聲。
“啊，她手中的正是狐狸烏龍麵！”
“完全沒有動過，最後一份烏龍麵！”
嗚嗚，這麽多種拉麵，我為什麽要選中這份象征著恐怖、絕望、黴運的狐狸烏龍麵啊？
如果可以，此時此刻我的臉上已經掛著兩條淚痕了。
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就好像機械菜鳥被迫開著高達一樣，或許有1％的機會變成主角，但是成為炮灰的幾率是99％啊！
沒辦法了，這份即將帶我走向滅亡的狐狸烏龍麵，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送出去！
“洛夜辰，我的這一份給你吧！”
我露出標準的微笑，用一秒鍾收斂起尷尬的表情，端著托盤轉過身——
“嗖！”
在0.01秒後，我瞥見了碗底那圈油漬。
承載著大家期待和平願望的狐狸烏龍麵以瀟灑的姿勢高高地飛起。
因為我太緊張，所以動作僵硬，轉身不自然，於是狐狸烏龍麵畫出一道詭異的弧線，飛向了洛夜辰的頭頂。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手寫漢字一個個在空中浮現出來——
此人享年16歲，死於狐狸烏龍麵的詛咒。
“還有最後一份狐狸麵，誰要？”
伴隨著阿姨中氣十足的吼聲，洛夜辰僵直的身體忽然動了，他頂著一頭湯麵說道：“我要。”
阿姨歎了口氣：“真是倒黴！我用剩餘的材料勉強煮的，算我請你吧，免費。”
洛夜辰頂著一頭湯麵，慢吞吞地端著他的午餐走向餐桌。這詭異的畫麵讓他的恐怖值加倍了，所有人都恨不得立刻消失，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食堂，隻有我無法移動，看著洛夜辰一口一口吃著拉麵。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我要選狐狸烏龍麵？
看著同學們一個個從我身邊溜走，我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是洛夜辰的怒火。
不愧是大魔王啊，他甚至無視頭頂那些湯麵，打算先吃飽了再找我報仇嗎？
我隻想安安靜靜、平凡地度過高中生涯而已。
大魔王的身影慢慢模糊，我的眼眶濕潤了。當整個食堂裏隻剩下我和洛夜辰時，他吃麵條的聲音就像鞭子抽在我身上一樣。
好可怕……
他該不會吃完麵條，再把湯碗扣到我頭上吧？
不不不，這樣的報複對於大魔王來說實在太微不足道了。難道他在構思一個恐怖的報複計劃嗎？
到底是什麽？快點兒決定吧！
我的意識十分混亂，快失去知覺了。
“咚！”
當碗底在桌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時，我終於忍不住了。
“你的頭發不洗嗎？”
啊啊啊，我該問的不是這個，我本來想問“你的報複計劃是什麽”，可說出口的是這麽自討沒趣的話。
洛夜辰抬起頭看著我。
黑色的頭發閃爍著光澤，像來自暗夜的魔王，神秘、孤獨、冷酷。雖然頂著一團麵的畫麵如此滑稽，卻還是不能掩飾他本來的氣質。
隻要他出現，就伴隨著無數不可思議的傳聞。有人說，是因為他那不屬於人類的怪力；有人說，是因為他有恐怖的背景……無論哪一種說法，都在證明，洛夜辰被大家排斥，是因為他跟我們不一樣。
他就像是來自異世界的魔獸。
“不用你管。”洛夜辰冷冷地說道。
我渾身一抖，有種“果然不能善了”的預感。
“對，對不起，我會，我會……”我努力做謙卑狀。
“隻要你接受我是你們的組員就可以了。”
啊？
他站起來說道：“我是你們櫻花祭活動的同伴，隻要你做得到，今天的事就一筆勾銷。”
“你是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洛夜辰拿下頭上那隻倒扣著的大碗，深邃的目光鎖定了我：“我們說定了，你要記得遵守約定，不然……”
“啪！”
一次性筷子幹脆利落地被掰成兩段。
3
明淨的晴空上，淡淡的白雲就像在藍色玻璃上不小心嗬了一口氣而留下的白霧。
寂靜得可怕的操場上，隻有偶爾飛過的雲雀留下一聲鳴叫。
本該是明淨的天空，卻布滿了陰鬱沉重的氣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水槽邊那家夥的緣故。
水龍頭開到最大，透明的水花四射，高大的少年就像荒原裏獨行的猛獸，躬著身在水管下衝洗著頭發。
他有著修長卻不顯得瘦的身材，之所以不會讓人覺得瘦弱，是因為他散發著一股陰鬱的氣息……
那是人類幻想中魔獸特有的氣息。
在離他50米的地方，我靜靜地站著，手裏捧著黑色的男生製服，像個等待宣判的犯人。
“你還等著他？為什麽你還不逃啊？”
一個怯怯的聲音從茂盛的萬年青中傳過來。
“由梨？你怎麽還沒走？”我心如死灰地問道。
食堂裏發生的事迅速傳遍了整個學院，大家已經提前預警，把洛夜辰即將出現的地方都“空”了出來。
“呃，這個嘛……”由梨眨了眨眼，“我們是組員，我擔心你啊。”
“是嗎？”
要是你沒有躲得這麽隱蔽，我肯定會相信你的話的。
由梨看我不理睬她，便好奇地問道：“莫耶，剛才大魔王跟你說了什麽啊？”
說什麽？我能說，他要求我當他的“同伴”嗎？這太讓人絕望了！
“你快說嘛，我好想知道啊！”由梨像隻好奇的貓一樣快抓狂了。
忽然，一片烏雲籠罩住我們，緊接著，一個低沉可怕的聲音響起了：“要我親口說給你聽嗎？”
高大的洛夜辰就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正用陰沉的眼神注視著我們。
“啊，水鬼！水鬼！”由梨嚇得臉色慘白，飛一般地逃走了。
愣了一會兒，洛夜辰憤憤地問道：“她為什麽說我是水鬼？”
因為你看起來就是！
濕漉漉的頭發把他的臉完全遮住，散發出一股莫名的絕望氣息。
我硬擠出笑容：“因為她誤會了，你需要毛巾嗎？”
“不，不需要。”他用力甩著頭，冰涼的水珠飛到我的臉上。
“可是這樣進教室，老師會說的。”
白色的襯衫貼在他身上，勾勒出優美的線條。變成落湯雞的洛夜辰，可怕程度比平時更高了。
他一愣，好像想到了什麽，冷冷地問道：“你真的在關心我嗎？還是裝裝樣子而已？”
裝裝樣子？
我的心像被什麽擊中了一樣，劇烈地刺痛了一下。
看著洛夜辰的背影，我暗暗握緊拳頭：他該不會發現了什麽吧？我的事露星學院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要冷靜！你很安全，你再也不會遇到那種事了！
我深呼吸一下，跟上洛夜辰的步伐。
手裏捧著男生製服的女生一定很引人注目吧。在十幾分鍾前，我最害怕的就是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現在卻變成被大家圍觀的對象。
回到了教學樓，沿途迎著眾人審視的目光，我硬著頭皮保持微笑。
“就是她吧，在食堂裏……”
“噓！沒看見她拿著的外套嗎？肯定是大魔王的，剛才他隻穿著濕襯衫進教室了。”
“好可憐哦，她完蛋了。”
“你去幫她吧，嘻嘻。”
“她要是長得像堀北真希那麽可愛，我就去幫。”
“拜托，她的長相隻配當真希的仆人啦。”
“哈哈，你說話好毒哦。”
……
同情的、好奇的、歎息的、看笑話的……數不清的視線在我周圍交錯，將我的偽裝弄得支離破碎。我的身體微微發抖，沉重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隻能帶著淡定的表情硬撐著走進教室。
“莫耶！”
秀鎮高聲喊出我的名字，她氣勢驚人地叉著腰，銳利的目光掃過周圍，看熱鬧的同學們立刻自覺地閃開了。
奇怪，那股看不見的壓力消失了。
“秀鎮……”
“你還愣著幹什麽？他是怎麽回事？你來解釋一下！”秀鎮伸出拇指朝右邊一指，我的視線立刻移了過去。
漠然冷峻的洛夜辰站在秀鎮麵前，就像正在對峙的兩個敵人。
象征光明的秀鎮女王和象征黑暗的洛夜辰大魔王……啊，我怎麽出現幻覺了？這種畫麵應該是漫畫裏才有的嘛。
由梨搶著說道：“莫耶，你沒瘋吧！洛夜辰竟然說你答應讓他成為組員了，這怎麽可能啊！”
秀鎮白了她一眼：“你住嘴！莫耶，你來解釋。”
麵對秀鎮，我無法像打發由梨一樣隨意。
“是真的，我答應洛夜辰了。”我看著秀鎮，眼中帶著一絲歉意。
誰都不想和大魔王同組，我卻給秀鎮帶來了危險的組員。
秀鎮盯著我，問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結果？”
“是的。”我沒看洛夜辰，因為我知道，要想以後的日子好過，我現在唯一要做的是用盡一切力量完成洛夜辰的心願。
秀鎮皺起眉頭問道：“你到底在想什麽啊？最怕麻煩的你會主動惹麻煩上身？”
“抽簽結果已經決定了，不是嗎？”我努力微笑著說道。
這仿佛變成了我與秀鎮的對峙。
洛夜辰站在一邊，安靜地看著我們，仿佛這一切都和他無關。
突然，秀鎮架起木刀，氣勢凜然地質問洛夜辰：“你是不是用卑鄙手段威脅莫耶了？”
沒有任何攻擊性的練習用木刀，在秀鎮的手中散發著一股不亞於真劍的寒氣，那是秀鎮出身於劍道世家而培養出的氣魄。
如果是古代，秀鎮一定是萬人敬仰的豪傑。她是那麽強大，強大到讓人隻能羨慕她，而不敢靠近她。
可是，在凜冽的氣勢前，洛夜辰卻笑了——雪白的牙齒像尖利的狼牙一樣，散發出可怕的寒意，淩亂的劉海，危險的眼神，陰鬱的黑暗氣息像帶著攻擊性的毒霧般彌漫開來。
天啊，我的幻覺竟然成真了！
秀鎮和魔王的對決難道真的開始了嗎？
請你們在沒有人的地方開戰好嗎！拜托！
“秀鎮，他沒有威脅我。”我隻能站出來說道。
“你閉嘴！”秀鎮說道。
“我是說真的，洛夜辰也是我們的同學，我們應該接受他的！”
“你說什麽？”
不僅是秀鎮，就連由梨也很驚訝。
“喂，我可一點兒也不怕你，你要是敢耍手段，我是不會放過你的。”秀鎮還是針對洛夜辰。
她沒有責怪我，反而為了維護我與洛夜辰抗爭。
一股感激之情湧上我的心頭，突然出現的心情起伏把我嚇壞了。
不行，我不能輕易相信！什麽友情，什麽感動都是假的！
我暗暗想著，耳邊忽然響起由梨的驚呼聲。
“啊！”
洛夜辰忽然握住木刀，用他恐怖的力量硬生生地把木刀壓製下來了。
他漫不經心的樣子，根本不把秀鎮放在眼裏，薄唇輕啟：“好啊，試試看吧。”
一個像燃燒的火焰，一個像冷凝的寒冰。
秀鎮和洛夜辰，兩個可怕的存在，就這樣在我麵前展開了第一回合的交戰。氣氛依然那麽緊張，大家都繃緊了神經，這時的我卻感覺危險已經過去了。
秀鎮的高傲與倔強讓她完全不懼洛夜辰的威名，我卻無法忽視她微微顫抖的手——握著木刀的手已經指節泛白。
“這樣就行了吧，大家都是同學嘛。快鬆開，鬆開！”
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一把按住木刀，秀鎮驚訝地看著我，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啊！總是這樣……”
她收起木刀，帥氣地坐回座位。
我終於鬆了口氣，隻要秀鎮答應，應該就好辦了吧。
“喂，她已經答應了，你現在應該介紹一下組員了吧。”洛夜辰冷冷地提醒我。
又來了。
我恨不得翻個白眼，卻隻能賠笑著繼續演下去：“是啊，從現在起，大家都是同伴了。我來介紹一下吧。”
“哼！”
冷哼的秀鎮，躲閃的由梨，還有……
700度酒瓶底“眼鏡君”一個、憨厚傻笑的大熊一個、存在感為負數的葬儀社繼承人一個……
啊，我忽然發現這個小組真是奇葩遍地、前途多難呢。
4
“眼鏡君”叫三田，他最明顯的標誌就是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嬌小的身材配上毫無存在感的外貌，之所以喊他“眼鏡君”，就是因為除了“三田”之外，大家都忘記他的名字了。
大熊的名字並不叫“大熊”，可是隻要看到他本人，任何人都會想象出一頭棕色大熊朝自己緩緩走來的畫麵。黝黑的膚色、強壯的體格、被欺負了也隻是傻笑的笨蛋就是他了。
如果說眼鏡君的存在感為1，那麽唯一一個勝過他的人就非“阿飄”莫屬了。身為葬儀社繼承人，他常常像幽靈一樣，坐在別人身後一整天都沒人注意到，和傳說中飄來飄去的“阿飄”高度吻合。
加上秀鎮、由梨、我，以及大魔王洛夜辰，以上就是我們這一組的全體成員。看著這份組員名單，我忽然有些感慨，我們這一組該不會集中了全班的奇葩吧？所有奇怪的、難搞的人，都在我們這組。
不，不可能！我暗暗安慰自己，我應該不算奇葩。
可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受到了嚴峻的考驗。
“我們排演話劇吧。”由梨提議道。
“不要！”秀鎮表態道。
“我們賣小吃吧。”大熊說道。
“累死了！”由梨拒絕道。
“我們可以搞個天文愛好館。”眼鏡君提議道。
“無聊！”全體組員拒絕道。
“那就擺個劍道道場……”
“絕對不行！”大家飛快地否決了秀鎮的提案。
“那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麽啊？”由梨無力地趴在桌上。
終於，像幽靈一樣的阿飄說道：“如果要做鬼屋的話，我可以提供道具……”
他無論是聲音還是語氣，都讓人後背發涼。
呃……不知道為什麽，一股陰氣襲來，我們一起搖頭，立刻把這個恐怖的提議壓下去。
“天啊，別人都在準備了，我們卻連主題都沒有。我真是太倒黴了，怎麽會和你們這群失敗的人分在一起啊。”由梨誇張地說道。
“和我們這群‘失敗’的人在一起，就證明你也是失敗者的1/7。”秀鎮冷笑道。
數一數，我們不正好7個人嗎？
這時，阿飄忽然認真地說道：“對哦，我們正好7個人。你們聽過‘七人禦先’的傳說嗎？凡是7個人在一起，就會遇到不好的事……”
“夠了！禁止陰森的話題！”由梨喊道。
大熊趕緊捂住阿飄的嘴巴。
啊啊啊，真是一團糟。
我看著他們，忽然發現有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裏，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夕陽的餘暉從窗外斜斜地灑進來，橘黃色的光像一層輕紗，讓洛夜辰的輪廓變得柔和。他從一個冷峻可怕、麵目模糊的大魔王變成了真實的人坐在那裏，這種變化就好像一場夢一樣。
“莫耶，你來說說，到底采納誰的意見！”眾人忽然把矛頭指向我。
“啊？”我惴惴不安地思索著，該怎麽說才能誰都不得罪呢？
“你快說啊！”
“那個……大家的提議都很好啊。”
我努力做到不得罪任何一個人，可就在這時，一個不客氣的笑聲讓我的努力付諸東流。
“噗！”
幾乎化身為背景的洛夜辰，用嘲諷的笑聲宣示了他的存在。他目光諷刺地看著我，問道：“你真的這麽想嗎？”
什麽啊！這種想要揭穿我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我不得不用更大的聲音壓過他：“我覺得大家的提議都很好，我們可以仔細商量一下……”
“是，是嗎？”
由梨顫抖地指了指洛夜辰，洛夜辰正散發著邪惡的氣息，無比厭惡地看著我。
啊啊啊，大魔王，你夠了！我已經很努力幫你達成心願了，你為什麽還要針對我？
心裏的怒氣讓我的臉都快扭曲了。
“莫耶，你不舒服嗎？”秀鎮忽然問道。
“呃？大概是有點兒頭暈吧，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強壓著怒火，離開了教室。
可惡！
我為什麽會遇到這種事啊？再跟大魔王扯上關係，我的人物設定都要出問題了！我的標簽難道不是“溫和柔順、朋友很多、很好相處”嗎？可是自從大魔王出現後，他就處處跟我作對，好像我做任何事他都看不順眼似的。
如果沒有今天發生的事，我根本不用生悶氣。
我無奈地想著，不知不覺走遠了。
從球場到體育館，再穿過花壇與榕樹林，忽然發現眼前一片濃鬱的深綠。
“我怎麽走到這裏來了？”
不知不覺中，我竟然來到一片園林中。
其實說是“園林”也不恰當，這裏的植物就好像隨意布置著，花草、苗圃仿佛自然形成的一樣。
小小的池塘裏遊弋著幾條鯉魚，垂柳和小榕樹靠在一起，葡萄藤攀爬在綠色的架子上，白色的蒲公英和鮮豔的歐石楠相映成趣。
葡萄架上掛著一塊不規則的木板，用馬克筆寫著三個字——植物園。看到這塊木板，我的心情總算平靜下來了。
一個高大的男生蹲在葡萄架下，正認真地鬆土。他的頭發短短的，十分帥氣。高挺的鼻梁配上燦若星辰的眼睛，認真的模樣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上。
“莊司……”
我藏在一棵茂盛的冬青後麵，雙眼卻貪婪地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鬆土、施肥、擦汗……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很平常，可是在我眼中好像閃著金光一樣美好。
每當我心情鬱悶時，這裏就成了救贖我的天堂。
因為莊司在這裏啊。
我默默地想著，每當失去力氣時，偷偷看他一眼，我的元氣就恢複了。
一個長發女生在角落裏和著花泥，莊司忙完一切，立刻去幫她。他們安安靜靜地沒有說話，卻有一種無法打破的默契。
背後忽然響起的聲音嚇我一跳。
為什麽洛夜辰在我的身後？誰能告訴我為什麽？
我瞠目結舌，洛夜辰卻隻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葡萄架下的兩人身上。
他看得過於認真，讓我開始懷疑他有什麽陰謀詭計。
“喂，你為什麽跟蹤我？”
他瞥了我一眼，說道：“你答應了當我的同伴。”
“所以呢？”
“所以我跟你一起。”
“難道我沒有自由了嗎？”我簡直敗給他了。
“你說了當我的同伴。”他強調的事實讓人抓狂。
“那你也不用一直跟著我吧？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快走吧。”
他皺起眉頭問道：“你害怕什麽？這裏沒有拒絕我來的理由。那兩個人和你是什麽關係，你在維護他們嗎？”
我忽然有種“再說下去把柄會丟得更多”的預感。
“洛夜辰，你能不能別這麽討……”
“喂，你說他們在做什麽？”他完全無視我了。
“在製作花泥。”
“花泥？泥巴還用製作嗎？”
“這種專業的詞匯解釋起來真的很難啊。”
“那你很專業嘛。我懂了，你是想加入他們嗎？”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什，什麽啊！”
我不禁提高了音量，立刻引起了這裏的主人的注意。
莊司大聲問道：“誰在那裏？”
不知道為什麽，我緊張地縮進灌木叢中。看著臉色蒼白的我，洛夜辰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是我。”
他的出現讓莊司愣住了。
“你是……一年級那個讓人嚇得哇哇大叫的小子吧？”莊司立刻認出了他。
不同於一年級學生的大驚小怪，莊司身上透出一股二年級學生成熟率性的氣質。他上下打量著洛夜辰，明亮的眼睛裏並沒有任何畏懼與惡意。
“螢子，你過來看看，這小子會讓你害怕嗎？”他轉過頭問那個女生。
女生抬起頭，麵容並不美麗，卻有種溫柔的氣質。
她搖搖頭，說了句“不會”。
不但不會害怕，她甚至對洛夜辰微笑了。
這次，換洛夜辰吃驚了。他呆呆地看著那個女生，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她……不怕我？”
莊司聳了聳肩。
叫螢子的女生說道：“你並不可怕啊。”
並不可怕啊。
這句話就像仙女的咒語，解開了施加在洛夜辰身上的詛咒。
“所有人都討厭我，為什麽你不會？”他不甘心地問道。
莊司笑著說道：“你很想被人討厭嗎？”
洛夜辰呆住了，這個問題他似乎從未想過。
過了一會兒，他轉過身飛快地跑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樣子有點兒狼狽。
我下意識地追了過去。
“喂，你怎麽了？”
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嗎？
我忍不住笑道：“很奇怪嗎？他可是莊司，露星學院最優秀的籃球社社長，從初中起就一直是校園明星，他比任何人都優秀……”
“我說的是那個螢子！莊司優秀關你什麽事？你為什麽一副很自豪的樣子？”洛夜辰忽然問道。
我微微一愣。
剛才我是不是瘋了，為什麽要和大魔王說這些？
“我還有點兒事，先走一步。”沒辦法了，先逃走吧。
“站住！”
當我意識到可能露餡的時候，已經晚了。
洛夜辰說道：“難怪你躲在那裏偷看，我懂了，你在偷看莊司。”
偷看？
我憤怒地反擊道：“我為什麽要偷看啊？”
“因為你喜歡他！你喜歡莊司！”洛夜辰篤定地說道。
被發現了，被發現了，被發現了……
我的腦海裏滿是這樣的字眼，整個人都愣住了。
洛夜辰撥弄著淩亂的黑發，氣勢十足地宣布道：“聽說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跟他在一起。嗯……你去加入園藝社吧，每天跟莊司在一起。”
“什麽？你開玩笑吧！”
“我沒開玩笑，這都是書上說的。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洛夜辰一邊說，一邊強勢地拉著我，想把我拖回植物園。
“什麽愉快地決定啊？這一點兒都不愉快啊！”
我堅決反對！
難怪大家都怕他，因為他根本沒法溝通。
按理來說，剛才我們的對話裏根本沒有“喜歡”的字眼，這家夥是憑直覺瞎猜出來的嗎？
我狼狽極了，用力掙紮的同時，口不擇言地反擊道：“你別胡說，我看你是喜歡上螢子了吧！”
拉扯我的力量瞬間消失了。
洛夜辰無比震撼地看著我：“你說我喜歡螢子？”
別這麽認真地反問我行嗎？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
當然，以上的想法絕對不能說出來，尤其是洛夜辰一臉凶相外加認真無比的時候。
“呃……你從來沒把女生放在眼裏，可是第一次見麵就記住了螢子的名字。”我瞎掰的能力太強了，我都開始佩服自己了。
“對啊，我記住了她的名字。”洛夜辰非常震驚地低下頭，像個大大的問號。
“我喜歡她嗎？這就是喜歡嗎？我以前沒見過她啊，可是我就這樣喜歡上她了……”
洛夜辰的自言自語快把我繞暈了。
“喂，你沒事吧？”
“我知道了！”他抬起頭，無比堅定地說道，“沒錯，我肯定是喜歡螢子了！”
啊？
這種事情通常不能這麽輕易就下結論啊，笨蛋！
我有點兒罪惡感了。
“因為她不像其他女生那麽膚淺。一直以來，還沒有哪個女生不害怕我，可是螢子完全不怕我。對，我被這樣的她吸引了！”
洛夜辰其實是個傻瓜啊！
“哦，那你加油吧。”我木然地轉過身。
一見鍾情什麽的，請自己努力吧。
好累啊，今天一整天都這麽混亂，到頭來我隻是被一個看上去凶惡其實是大笨蛋的家夥嚇唬了嗎？
“喂，你不能走。”他陰森森地說道。
我擺了擺手，說道：“快放學了，我要回家。我在這裏幫不上忙，因為戀愛要靠自己嘛。”
“我叫你等一下！我要是去追螢子，你的莊司怎麽辦？”
莊司？
我回過頭問道：“關他什麽事啊？”
洛夜辰除了剛才一瞬間的呆滯外，其餘時間好像隻有冷漠陰森的表情。他用大家最不喜歡的聲調說道：“我要是和螢子在一起，莊司就失戀了。”
他說什麽？
以上四個字無聲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裏。雖然靜默，可是它們震撼登場，比有聲的效果更驚駭。
一定是我聽錯了。
他剛才說了什麽？
當我的意識重新恢複時，我正用力抓著洛夜辰的衣服，以最凶狠的聲音大吼：“你胡說！莊司才不是那樣的人！莊司沒有喜歡任何人，他沒有，他沒有，他沒有！你要是再敢亂說，我不會原諒你的！”
啊啊啊……
所以說人在犯錯的時候總是不受控製的嘛，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你似的。
考試的時候，錯誤的答案總是比正確的答案更吸引你；
網購的時候，不需要的商品總是比真正實用的商品更誘人；
犯錯的時候，說錯的話總是比那些正確的話更容易從嘴巴裏跑出來……
對嗎？
我現在就是這樣。
當洛夜辰恐怖的臉近在咫尺時，我的腦海裏隻回**著一個聲音：你完蛋了。
“原來你的本性是這樣的啊。”洛夜辰看著我，就好像一個巨人麵對一隻渺小的螞蟻一樣。
他泛著涼意的手指輕輕撥開我的雙手，居高臨下的樣子仿佛在說“你這麽無力地叫囂，簡直讓人提不起勁來啊”。
“我……”
“你是莫耶對吧？看來你也不是傳言中那麽溫和的人啊。”他的喟歎仿佛把我一直以來的努力都否定了。
我渾身顫抖著，像逃避噩夢一樣轉過身飛快地跑開了。
也許我還有更好的選擇。
我應該堅定地留下來，用鎮定的語氣和表情向他解釋剛才那瞬間是因為我被外星人控製了。
可是我害怕了。
我忽然領悟到了大魔王的可怕之處。
原來，最可怕的不是凶悍的外表、強大的力量，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你所偽裝的一切都不起作用，你的靈魂被人輕易地看穿。
就像身後有魔鬼在追逐一樣，我飛快地回教室拿了書包。已經空****的教室裏，隻剩下夕陽的餘暉灑在角落裏。
這種恨不得在臉上寫上“我是偽裝的”喬裝，根本就是在號召大家“快來揭穿我的真麵目吧”。
我匆忙地撇下這個絆手絆腳的家夥，直到跑回家，仍然忘不掉與洛夜辰對峙時驚心動魄的場麵。
“我沒有說謊，沒有騙人，我隻想普普通通的，不要太出色，不要醒目，隻要讓我安靜地當個平凡女生就好了，為什麽要揭穿我呢？”我蜷縮在**，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