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色籠罩整個天空,與白色的醫院形成鮮明的對比。
洛小小緩緩地走出醫院大門,她的身體確實太虛弱了,隻是她卻沒有嬌滴滴的權利。
她醒來看到獨立的豪華病房就知道住上一晚一定很貴,她可不想住這麽貴的醫院,她也不想用那人的錢。
可是當她去結賬的時候,醫院竟然說,藥費住院費全部已經繳清了,她看了一眼旁邊的雷君夜。
他搖搖頭,表示不是他付的。
那麽會是誰呢?
“是送你來的那位男生付的。”醫院的那個護士多嘴地說道。
是程熙嗎?
洛小小沒有再問,她一步一步地走出醫院大門,寒風刺骨,夾著雨霧撲麵而來。
雷君夜走近,摟住她的身子,盡量地減少冷風對她的吹襲。她抗拒地掙紮著。
“聽話,不然被冷風吹到又會發高燒了。”雷君夜命令的聲音在她的耳旁響起。
她不想再花費多餘的錢為自己治病,於是她沒有再掙紮。
醫院停車場,一輛白色的奔馳停在那兒,穿著製服的司機從駕駛座走了出來,為他們打開後座的車門。
洛小小坐了進去。
手臂突然空****的,雷君夜皺了皺眉,有些不喜歡這種突然變空的感覺。
白色的奔馳行駛在馬路上,熟悉的鋼筋大夏,不熟悉的樓層,好像城市裏所有的建築都差不多。
玻離窗漸漸地成為玻璃牆,直聳入天的寫字樓,像個蜘蛛網般的大道小路,像小柴盒似的轎車。
這就是城市。
不知為什麽,突然間覺得車裏很悶,像是要窒息一般,洛小小輕輕地按下車窗。
冷風突地吹了進來,讓她打了一個寒顫。
雷君夜越過她的身子,去按車鍵,玻璃車窗緩緩地關閉。一陣清香隱約從他身上傳來,分不清是洗發水味還是沐浴露味。
“風冷,吹了不好。”他輕聲解釋,語氣中卻含有他常有的專斷。
洛小小沒有說話,側著頭看著車窗外的世界。雨突然間變大,她看到那些路人驚詫的眼神,然後快步地跑到能遮雨的地方。
路燈黃色,白色地交錯著,不知是哪一輛轎車突然開了遠光燈,刺目的白燈讓洛小小不適地眯起了眼睛。
奔馳輕巧地轉彎,小小睜開眼,在轉彎的刹那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然後一下子又不見了。
是他嗎?
“停車。”
洛小小呼喊道,淋在雨中的他一個人孤單的身影,是他嗎?
司機不解地突然刹車,因為慣性小小的身子向前晃了晃,身後不斷地有車突然刹住,喇叭聲不約而同地響起,令人心煩。
“怎麽了?”雷君夜關心地問道。
洛小小推開車門,她衝進雨中。
大雨一下子淋濕了她的身體。
豆大的雨滴從她的頭發處一直流了下來,滿臉的雨水讓她睜不開眼睛,她撒開腿,向後奔跑。
後麵的車主奇怪地看著女孩從白色的奔馳上衝出來,在雨中狂奔,他們一時忘了按那焦急的喇叭,世界靜得隻有雨水落地的聲音,劈劈啪啪。
“洛小小。”
一個穿著白色毛衣的男子也從車裏衝了出來,他大聲地呼喊著雨中奔跑的女孩。
司機懵了,他不知道他突然停下車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刹時間,順暢的交通因為白色奔馳停在中間,變成了長龍駐在原地。
每個人都奇怪地看著雨中奔跑的兩個人。
齊肩長發的女孩,身子淡薄得讓人害怕她會突然間暈倒在雨中。
白色毛衣的男子,緊緊地追在後麵,大喊著她的名字,而她像是沒有聽到般繼續向前奔跑著。
兩人是吵架了嗎?路人不禁猜想。
“洛小小。”
天更冷了,雨水像冰一樣落在地上。
一個穿著燕尾服的男子走在雨中,眼睛沒有神情,長發被雨水淋得全部粘在一起,衣服濕透了。
洛小小?耳邊傳來喊聲,程熙頓了頓腳步,隨後嘲笑自己的幻聽,這個時候小小應該在醫院,又怎麽可能在這裏呢?
洛小小,像個鉻印一般,去除不了,程熙,這就是報應了。
你以為你很冷酷嗎?原來你也隻不過是個可憐蟲罷了,明明喜歡她,可是卻連自己的愛情都不敢爭取。
你以為你是情聖嗎?愛過就可以忘了?原來就像她說的,還沒有離開就已經開始想念,往後沒有她的日子,你又是否能回到當初冷漠的自己?
天才少年,天才學生,諷刺啊!
連自己最喜歡的,都不能開口爭取,他要這個天才少年,天才學生的稱號做什麽?
“洛小小。”他確定不了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因為他又一次聽到她的名字。
就像是在助長悲傷的氣氛,雨水下得更大了,讓人看不清麵容,隻模糊地看著雨中有著淡薄的身影。
很安靜,安靜到隻聽得見雨水落地的聲音,嘩嘩地響。
“你在幹什麽?”洛小小站在程熙的身後,兩人相隔隻有三米遠的距離,卻仿若兩個世界,三米的長度仿佛永遠不可跨越的鴻溝。
真的是她?她怎麽會在這?她正在生病,怎麽可以吹冷風?
程熙背對著她,可卻沒有勇氣轉身,他害怕看到她憂傷的眼神,懼怕再聽到早上那嘶啞的低吼。
“如果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什麽要打亂我寧靜的世界。”
“如果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什麽要讓我在快樂過後又要我重回那孤單的世界。”
“如是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什麽要撕碎我冷漠的麵具,讓我**裸地麵對這些令人痛苦的真相。”
……
他後悔了,他不該打擾她寧靜的生活,不該讓哀傷的她快樂後又回到哀傷的世界,不該一層層地剝下她冷漠的麵具,害她一個人麵對痛苦的欺騙與真相。
如果——
可是沒有如果——
“你連看我一眼都覺得多餘是嗎?”洛小小的眼睛溢滿了淚水,滾落下來,她早已分不清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他怎麽可以這麽狠心,怎麽可以這樣?
“你為什麽要放手?”那一天,她撅著嘴問。而他卻隻能沉默,他知道她問的是為什麽放開她的手,讓她一個人溜冰,可是他想的卻是早已注定的結局。
自己為什麽要放手?
難道就因為——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不是不看她,而是害怕看到她的淚水,害怕看到她在他的麵前表現出的悲傷。
“是嗎?原來你真的是在玩弄我,對嗎?我真是世上最傻的傻瓜了……那麽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了!”
洛小小再也沒有勇氣多呆一刻,他真的不再喜歡自己了,不,也許他從沒有喜歡過自己。
就像雷君夜說的,他隻是在玩弄自己。
也許將冷漠麵具從自己的身上撕下來,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而她卻傻傻地將芳心留在了他這個大騙子身上。
原來人真的不能將希望、快樂寄托在別人的身上,當他不再讓你寄托的時候,你不就又變成了一無所有嗎?順帶的,連快樂、希望也一並死去。
媽媽,這次你也騙了小小對不對?你說,人要有信念,要有希望,這樣的人生才是美好的。
可是媽媽,我的信念破了,我的希望成了絕望,那麽我的人生還美好嗎?
冰冷的雨水打落在白得嚇人的臉龐上,青紫色的嘴唇顫抖著。洛小小冷絕的話語夾帶著雨聲,一字一字地傳進程熙的耳裏。
那麽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了!
陌生人!心疼得揪著,像針紮,痛得喘不過氣來,程熙死命握緊的雙手,純黑的眼珠似有什麽晶瑩的東西從眼眶處落下。
不是這樣的,小小,不是這樣的。
無聲的辯解隻能在心底大聲吼著,而空氣中隻有雨水劃過的聲音,敲進心裏,冷得徹底。
雷君夜站在洛小小的身後,好像用米尺量過一般,洛小小就站在他和程熙中間,兩邊是同等的距離。
她跑出來,不顧病才好一些的身體,就這樣跑進雨裏是為了程熙?她就——那麽喜歡他嗎?
而她又像是一個天平,右邊因為她的偏心開始加重地下降,可是又因為她的傷心,重心又回到了左邊。
她走向雷君夜,也許是因為感動這個男生陪著她淋在雨中,又或者她真的累了,六年的孤單讓她再也不想一個人孤獨地麵對世界。
又或者真的是那樣,撕碎了的東西再也粘不回去,摒棄的孤單,再也沒有勇氣去麵對隻有一個人的房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雷君夜。
額頭上冒著汗珠的雷君夜。
關心擔心表露無疑的雷君夜。
霸道卻又溫柔的雷君夜。
輕聲細語的雷君夜。
吹著白粥的雷君夜。
認真而又笨拙地削著橙子皮的雷君夜。
陪她一起淋在寒雨中的雷君夜。
早已命定的未婚夫雷君夜。
……
也許他才是她最好的選擇,也許她之前的選擇都是錯的。
大雨更放肆地傾盆而下,是雨下得太大了吧,所以眼睛隻能看到模糊一片,她一步一步地向雷君夜走去。
從此她與程熙是陌生人了。
為什麽心這麽痛,就像又被人狠心地拋棄了一樣。好像又回到了媽媽逝去的那一天,痛得無法呼吸,痛得隻剩麻木地接受。
每跨一步,心都痛得那麽難受。
雷君夜張開雙臂,像一個溫暖的港灣等著她,她累了,她再也不想一個人了,也許他才是她的最好選擇。
陌生人?
不,他不要,他不要做陌生人!程熙輕輕轉過身,想阻止洛小小說出這麽殘忍的話。
可是——
她已經背轉著,一步一步地向著雷君夜走去。
走向張開雙臂的雷君夜。
程熙的喉嚨裏像被什麽東西哽住了,困難地張口,卻說不出任何話語。
雨水順勢地飛進口裏,有什麽東西鹹鹹的。眼睛疲憊地硬撐著,他眨也不眨眼地看著她一步一步地遠離他的世界。
叫住她,讓她別走!心底有個聲音在說著。
可是他卻隻是呆呆地站在雨中。
雷君夜張開的雙手有絲顫抖,他看到程熙轉身了,如果他開口挽留的話,眼前這個正在向自己走來的女孩又會狠狠地離自己而去,投入他的懷抱中吧?
就像那些時候。他隻能看著,程熙幸福地擁著她,大聲地笑著。
“小小,不要轉頭,不要轉頭。”雷君夜在心底禱告著。
也許上帝一直都是偏袒他的,直到洛小小撲進他的懷裏,頭也一直沒有轉過。
“帶我走。”洛小小低聲地請求著。
雷君夜緊緊地擁住洛小小!他長長地呼出那口憋在胸口的氣息,欣喜地帶著她一步一步地遠離程熙,六米,七米,八米……
大雨阻隔了視線,他們的身影鑽進了轎車。
而另一個男生,他站在雨中,然後緩緩地轉身,繼續走在雨中,消失在轉彎處。
從此,他——程熙,與她——洛小小就是陌生人了……
他不知道,在他消失的同時,一輛白色的奔馳又調轉了車頭,往來的方向飛快地駛去,濺起的水花有四五米遠。
當跨進車門的刹那,洛小小再也無力支撐沉重的身體,眼皮厚重地自覺蓋上,遮去光明。
很累很累!
“小小。”雷君夜驚慌地喊著。
“快,調頭回醫院。”雷君夜顫抖著,小小,小小別嚇我。
滾燙的溫度從她的身上傳來,就要將他焚殺一般。
交通又恢複了順暢,隻是城市的一個小插曲,對於不認識他們的人來說,世界仍然存在,地球仍在轉。商店的音樂正不斷地響起。
我找不到很好的原因
去阻擋這一切的情意
這感覺太愜意
我抱歉不能說明
我相信這愛情的定義
奇跡會發生也不一定
風溫柔的氣息
也許飄來好消息
一切新鮮
有點冒險
請告訴我怎麽走到終點
沒有人了解
沒有人像我和陌生人的愛戀
我想我會開始想念你
我想我已慢慢喜歡你
因為我擁有愛情的勇氣
我任性投入你給的惡作劇
你給的惡作劇……
(備注:《惡作劇之吻》插曲)
這一切就像是一個惡作劇,也許真的不過是一個惡作劇而已……
熟悉的慌張,熟悉的恐懼,熟悉的大吼。醫院大廳又響起了掀天的吼聲,護士驚訝地看著衝進醫院大門的男孩。
如三天前一般,一個同樣俊美的少年懷裏抱著一個女孩,隻不過他濕得不僅是額頭,還有頭發,衣服。同樣慌張的神色,同樣睡得毫無知覺的女孩。
“醫生,醫生。”連語氣也是一樣的,那麽著急。
可是卻不是同一個男生,但同樣的帥氣。
醫生奔跑了出來,以為天要塌了。卻見又是早上見過的男孩,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天塌了。
白袍的醫生、護士,焦急的輪床。
沉靜的洛小小。
擔心害怕的雷君夜。
仍在不停下著大雨的冬天……
高燒四十一度,燙得嚇人的洛小小,徹底失去了意識。
嘴裏胡亂地喊著“媽媽,媽媽……”
一夜未眠的雷君夜,終於在洛小小退燒後放心地暈了過去,“咚——”的一聲暈倒在床旁,手裏仍緊緊地抓著洛小小的手,響聲嚇了旁邊的醫生一跳。
醫生向前一探手,天,同樣滾燙的額頭。他發高燒了——
幾個醫生將他用力地扶起,可是他緊緊抓著洛小小的手,死也不肯鬆開。無奈,醫生隻好臨時在床邊放一張床,將他安置上去。
看過大風大浪的老醫生,不禁暗自地搖了搖頭,現在的小孩再也不是他們那一代。
第二天清晨,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窗外的花草上停滿了水珠,水渠裏的水急速地向下水道方向流去。嘈雜的世界被隔在了緊關的玻璃窗外。
太陽悄悄地露出笑臉,一縷陽光開始穿過雲層縫隙灑在大地上,然後兩縷,三縷,最後雲層散了,陽光灑向大地。
水珠開始蒸發,小鳥開始歌唱。天氣開始暖和,病房的他開始微笑,而她——開始忘記!
陽光漸漸逝去,暮色開始降臨,進來的人來了去,去了來。
雷氏夫婦站在病床不遠處,看著沉睡的兩人,看著那交纏的手。雷母漂亮的臉蛋上滑下兩行淚水。
她的傻兒子,直到自己病倒也不願鬆開她的手。
雷父將妻子摟進懷裏,金邊眼鏡,透明的鏡片下,雙眼凝了凝。
白**的人手指動了動,沉靜的睫毛閃了一下,緊握她的另一隻手也隨著動了動。
洛小小感覺像睡了幾萬年那麽長久,腦海好像有什麽東西被遺忘了。可是再仔細搜索時,沒有,並沒有遺忘什麽。
她轉動著眼珠,看著緊握著她的手的男生。
隻夠他勉強躺著的手術床,他安靜地閉著眼睛,隔著幾十毫米的位置,兩人的手交纏著。
似察覺到有人注視,雷君夜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嘴唇顯得有些蒼白,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君夜。”她的眼睛有些幹澀,卻依舊水汪汪的。她的嘴唇蒼白得嚇人,聲音沙啞得難聽,可是她吐出的話卻是那麽動人,她的微笑那麽像陽光,照進雷君夜的心裏,溫暖得讓他不知所措。
她叫什麽?君夜?她叫他君夜!
雷君夜激動得很想將她擁在懷裏,她終於接受他了對不對?她的笑容是那麽的甜,小小的梨窩亮得那麽舒服。
他感覺身體所有的不適都在這樣的微笑裏消逝。
“你沒事吧?”兩人異口同聲地響起,愣了一下,又彼此一笑。
雷氏夫婦對看一眼,有些摸不清狀況,不過隻要是好的結局,那麽他們也就不追究昨夜的過程了。
“我沒事。”又是默契地異口同聲,一股看不見的暖流在他們兩人的雙手間滑過,串進彼此的心底。
“我又發燒了嗎?”洛小小覺得頭還是有點昏昏的,她奇怪自己為什麽說又,因為她記得上次發燒是在雷君夜的家裏,但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
“嗯。”雷君夜點點頭。
洛小小覺得腦海裏有一處變空白了,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忘了什麽。
她隻記得,在下雨的夜晚,雷君夜張開雙臂將她摟進懷裏,給了她全世界最暖的溫暖。
“我很笨是不是?你一定很擔心了對不對?”洛小小自責地皺了皺眉。
而一旁的雷君夜則驚訝得一時間忘了反應,小小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你看,你都皺眉了,我一定讓你很擔心了。”洛小小望著雷君夜,看著他皺眉,撅起嘴道。
“嗯,很擔心很擔心,所以,以後你再也不能病了,知道嗎?不然我會很擔心很擔心的。”雷君夜來不及理清洛小小的變化,他盡量讓自己繼續保持正常神色。
“嗯。”洛小小應,嘴角又浮現出笑容。
“小小以後再也不讓夜擔心了,會做個健康寶寶。”她露出白齒,笑著承諾。雷君夜呆了,他終於發覺洛小小有什麽不一樣了,她竟然對著他笑,這是之前從沒有過的。
雷君夜與洛曉曉的訂婚儀式訂在了七夕節——傳統的中國情人節。
富麗堂皇的酒店,閃著金色的大吊燈,大紅色的地毯,喜氣的大堂喧鬧著,名流貴族均受邀前來。
西裝筆挺的男士們交談著商經,成熟優雅的女士們說著最新的時尚,還有一群十六七歲的千金小姐少爺們。
“洛小小就是洛曉曉嗎?是真的嗎?”某小姐吃驚地反問。可能嗎?那個墨嵐最神秘的洛小小竟然是洛氏財團的大小姐洛曉曉。
“廢話,當然是真的,難道你忘了嗎?在學校雖然沒有誰知道她是誰,可是卻沒有人敢得罪她,而得罪過她的那一個人在第二天就離開學校了耶。”又一個小姐撇了撇嘴說。
“慧慧,是真的嗎?”
淺色的露肩晚禮服,一串精致的珍珠項鏈,頭發挽成一個可愛的公主頭,羅慧慧看起來就像一個小公主。
她在一群千金小姐的中間,耳邊不斷地傳來她們唧唧喳喳的談話聲。可她卻失神地看著大堂的環型樓梯處。
扶梯被一層層白紗遮蓋著,大紅色的地毯安靜地躺在階梯上。樓上仿佛是幸福的安靜。
他真的要訂婚了,跟洛小小。她就知道他不會選擇她的,從那日在墨嵐開始,洛小小的出現就注定了她的失敗。
“慧慧,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其中一個女生見羅慧慧沒有答話,輕碰了一下她的肩,問道。
“沒什麽。”一個服務員端著托盤從羅慧慧的眼前走過。猩紅的葡萄酒像在誘發著羅慧慧,她拿下一杯,將酒一杯飲盡。
“慧慧,洛小小真的是洛曉曉嗎?”
玻璃高腳杯在燈光下反著光,羅慧慧看著杯中模糊的倒影,空**的杯中還有些許殘餘的紅酒,在那一晃一晃,刺疼著她的眼。
她點了點頭。
如果洛小小不是洛曉曉,那她又怎麽可能還沒開始就被迫出局。
從小圍在君夜麵前的是她羅慧慧,相鄰的關係如同青梅竹馬。可是與雷家有著口頭婚煙的是洛家,不是羅家,不是她羅慧慧,而是洛曉曉。
幸福的樂聲輕輕地響起,黑白的琴鍵浮起又低落,一個個動人的曲符跳躍著,賓客們紛紛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動作。
有人低呼了一聲,眾人的雙眼抬頭望向樓梯處。
相似的情景,相似的宴會,一樣的主人。
白色禮服的雷君夜,白色裙裝的洛小小,兩人像是完美的一對璧人。幸福而又甜蜜的眼神凝視著彼此,讓旁人羨慕不已。
掐進掌心的指甲透著疼痛,羅慧慧單手握著高腳杯,她用力地握著,雙眼出神地看著那對幸福的璧人,痛從心底泛開。
原來這就是失戀——
她緩緩地側頭,將視線從今晚的主角身上拉開,透過眾人間的縫隙,直達音樂的源頭。
仍舊是一身黑色的禮服,程熙的背脊挺直著,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完美的俊容像是高貴的王子。羅慧慧的嘴角浮現一絲苦笑。
原來這樣幸福的時刻,失戀的並不單單自己一個人。
還有那鋼琴王子程熙,他在為他愛的人奏起幸福的訂婚曲目——
當音樂響起的刹那,雷君夜有一絲恐慌,他的餘光瞥見那鋼琴旁的身影,正如他所料的是程熙。
冷汗從他的掌心冒出,微笑的唇角也變得有些僵硬,他害怕地看向洛小小,心裏沒底地亂打著鼓。
可是沒有,幸福沒有像整點的魔法那樣化成泡沫離去,她微笑地看著自己,她的眼睛是溫柔的,甜蜜的。
兩手交疊著,她在緊握著自己的手。
她是自己的——
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她似乎真的已經忘記了程熙。
一個星期前,醫院。
白色的窗簾,白色的辦公桌,白色的病曆卡,白色的醫師長袍,整個房間都是白色的,連透進來的陽光也是白得讓人睜不開眼。
“醫生,洛小小怎麽了,為什麽,她好像性情變了?”雷君夜坐在主治醫師的辦公室裏,洛小小醒來後性情大變,而且最奇怪的是,她好像忘記了某些事情,不會是發燒燒傻了吧?
四十歲左右的醫師推了推鼻翼處的鏡架,潤了潤嗓子,然後才皺起眉頭,很有把握地說道:“我們檢查過了,病人除了身子虛弱一些外,並沒有其他的症狀。”
“那為什麽,她會不記得了一些事情呢?”
火暴的雷君夜這一刻也不得不耐心聽著這位“資深”醫師分解答案。
醫師又輕咳了一下,他眼神斜睨了一下桌旁的病曆,從而避開雷君夜咄咄逼人的眼神。
“醫生。”見醫生久久不言,雷君夜開口催促道。
寒冬已隨著新年的過去而逝,溫暖的春天即將到來,有絲暖意的風穿簾而過,吹開了桌上的病曆單。
“從心理學上來講,人在過度傷心時,因為無力承受傷心,會潛意識地逃避現實,也就是說遺忘。”
醫生緩緩地道出他所學的知識。雷君夜在旁邊聽得眼睛眨也不眨:“什麽意思?”
“咳,我的意思是說,洛小小她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而讓她潛意識裏不想麵對?”
有什麽東西忽地在雷君夜的心底炸開。
人在過度傷心時,因為無力承受傷心,會潛意識地逃避現實,也就是說遺忘。小小她在選擇性的遺忘,她被程熙傷得這麽深嗎?深到要把他忘記。
“可以說是選擇性失憶。”醫生又解釋道。
小小,這就是你的選擇嗎?一個決定從雷君夜心裏劃過,如果命運已經將小小歸還於他,那他就絕不會放手。
小小,這是你的選擇,也是我的選擇,既然遺忘了,那就永遠地忘記吧。
“她會忽然記起嗎?”這個可能又緊緊抓住了他的心。
“呃,如果不被刺激的話,一般來說是不怎麽可能想起的。因為這是潛意識的忘記,隻有她自己想記起,或被某些事物刺激得不得不記起。”
醫生的話仍在滔滔不絕,雷君夜卻已走出門外。
洛小小是他的,現在是,將來是,永遠都是。
……
今天這樣的特殊日子,是誰讓程熙來演奏鋼琴曲的?是誰?
雷君夜環視著眾人,他要揪出那個想破壞他幸福的肇事者。
“怎麽了,君夜?”一襲白色紗裙的洛小小,頭戴著皇冠,像是真正的公主。她見雷君夜眼睛環著眾人,似在尋找什麽人,不由得關心道。
“沒事。”雷君夜終於發現了肇事者,竟然是她,洛美婷,她的笑刺眼地揚著,右手還提了提香檳,然後一飲而下。
儀式進行著,兩人踩著地毯直達長台上,布滿著紅色的玫瑰長台,雷氏夫婦和洛有華早已站在那兒。
三人微笑地看著今日的主角,然後給予他們對新人的祝福,直到他們交換著閃爍的鑽石,鋼圈套進了纖細的中指。
幸福的光芒閃爍著,音樂持續著,眾人微笑著……
“洛伯伯。”宴會結束後,雷君夜喚住了洛有華,好像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洛有華雙眼有神含著笑意,他轉身取笑道:“還叫伯伯,該改口了。”
洛有華像十分喜歡雷君夜,他這樣一說讓雷君夜愣了一下。
“是啊,該改口叫爸爸了。”雷母走來,也笑道。
沉默了好一會,雷君夜才改口:“爸爸。”
雷母與洛有華兩人相視而笑,也為這樁親事感到高興。
“爸,我想把小小接到我家裏住,可以嗎?”
“……”洛有華沉默著。
“我願意。”洛小小不知何時站在了雷君夜的身後,她輕聲而又確定地回答。雙眼凝視著洛有華,堅定的決心像是在告訴他,就算他反對也沒有任何作用。
洛有華點點頭,對雷母說道:“這樣也好,讓他們多增進增進感情。”
老天似乎開了一個玩笑,剛才還晴朗的夜空,這會兒忽然下起了細雨,轉暖的天氣因為雨氣突然間變得冷起來。
程熙僵硬地從偏門走出,他聽到了小小的答案——她願意搬到雷君夜的家裏。
從宴會一開始,她就不再望他一眼,他們真如她所說的,隻是陌生人了。
下吧,這該死的雨,有本事你就將世上所有的罪惡都衝刷幹淨!有本事你就將我心裏的痛衝到太平洋裏去。
又是下雨的夜,可是身後卻再也不會有那聲:“你在幹什麽。”也再也不會有那些指責——
“如果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什麽要打亂我寧靜的世界。”
“如果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什麽要讓我在快樂過後又要我重回那孤單的世界。”
“如是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什麽要撕碎我冷漠的麵具,讓我**裸地麵對這些令人痛苦的真相。”
昏黃的燈光照著不知名的樹,尖尖的草張牙舞爪地對著他,好像在諷刺著他。
也許是承受不了這些轉變,程熙憤怒地將手狠狠地打進樹幹裏。
無星的夜,昏暗的樹影好像晃了晃。
“你在幹什麽?”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飄下的細雨好像停滯在空中凝化。小草仿佛也不再諷刺,而是微笑地看著他,連昏黃憂傷的燈光也變得暖和起來。
程熙緩緩地轉過身,他要告訴她:“小小,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愛你。”他要解釋,他不要兩人成為陌生人。就算她已是雷君夜的未婚妻,他也不要再示弱,因為他是天才學生,程熙。
可是……
細雨並沒有停止,它們紛紛地落下,卻沒有飄進雪白的紗裙裏,全隔在了天藍色的雨傘上。
美麗的皇冠嵌在黑色的發絲裏,她好像變得更加消瘦了,可是神色卻出奇地好,或者是化了淡妝的緣故。
“你在幹什麽?”洛小小奇怪地看著眼前這個男生,他看起來優雅得像個王子,有點淩亂的發絲一點也沒有折煞他的高貴,反而添加了一絲不馴。
她認得他,剛剛宴會中的動人曲子就是他彈出來的,可是一個鋼琴手最愛護得不是雙手麽?他怎麽拿自己的雙手去撞擊樹幹?
“你是鋼琴手,手是最重要的不是嗎,你這樣打樹,手會受傷的。”洛小小靜靜地站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
她輕皺起了眉頭,為一個不愛惜自己的人感到不開心。
“小……”程熙張口卻被無情地截住。
“小小,快上車,都下雨了,要是感冒了怎麽辦。”雷君夜可以說是衝下車來的,當他看到洛小小與程熙在一起的時候,竟不由得慌亂起來。
醫生說隻要不讓她接觸相關的事物就不會記起的,他不能再讓小小與程熙有任何的牽扯。
雷君夜霸道卻不失溫柔地將洛小小擁進懷裏。
“哪會呀,我有撐傘啊,不會感冒的。”小小小聲地辯護。
“又不聽話了,說過不許在雨中停留的。現在這時候最容易感冒了,你又穿得這麽少,不小心怎麽行呢。”
“知道了啦,以後不會了,你真是囉嗦呢。”洛小小嘴硬地答辯,言語間透著撒嬌的語調。
像是無謂的觀眾,程熙看著洛小小與雷君夜上演著恩愛的片斷。血從他的手指間滑下,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他終於將他自己的愛埋葬在了自己的彷徨中。
洛小小被雷君夜擁著上了轎車,她的餘光睨到程熙的手滑下血水,一股無名的心痛從心底泛開。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應該不認識他才對,可是怎麽會有心痛的感覺?
剛想對程熙說什麽,車門卻瞬間關起,雷君夜將他緊緊地擁住,害怕下一秒她就會離開。
她無聲地回抱著他,甜蜜地說:“君夜,我不冷了啦,以後我再也不會待在雨中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雷君夜擁緊她的雙手,好像又緊了幾分,禁錮得讓洛小小隻聽到心髒在咚咚地跳動。
“君夜,你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哦,咚咚咚的。”
“小小,記住,它是為你而跳動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它也就不會再跳了。”雷君夜許下他的誓言。
“怎麽會呢?你這麽疼我,我才不會離開你呢,還有,隻有人死了,心跳才會停止的……”洛小小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掙開雷君夜的手,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
君夜是在告訴她,愛她到至死方休嗎?
雷君夜將小小重新抱緊,他看著車窗外的夜色,細雨飄打在黑色的車窗上,劃成一條條短短的雨絲,像水晶般漂亮。
小小緊抱著雷君夜,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為這世上有一個人這樣在乎她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