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晨，絢麗的霞光出現在天邊，映滿整座城市，感覺溫暖而愜意。
墨嵐高中的門口同學們時而停住腳步，聲音不高不低地說著：“咦，那不是程熙嗎？”
“嗯，是啊，是程熙，聽說很快要去維也納進修了。”
“啊？好可惜啊，以後可能見不著他了。”
“可是能夠去維也納是他的夢想吧。”
……
白色的襯衣敞開著兩顆扣子，束起了齊肩的頭發，程熙斜掛著背包，倚在高大的牆壁處，靜靜地等待著。
溫暖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如一道光輝讓人睜不開眼睛，就算是沉默低頭，他也是如一個高貴的王子，令人不敢輕易上前搭訕。
沒有誰看得到他此刻的神情是多麽的低落；
沒有誰看得到他純黑的眼睛此刻像個無底洞；
也沒有誰能夠看到他好看的雙眉微微蹙起。
夢想？維也納？是的，這個曾經是他的夢想，也是父母的夢想！
可是現在聽到夢想這個詞，他卻不由自主地皺起雙眉，不再苟同這所謂的夢想，如果可以，也許他會放棄！
“砰”一聲響亮的車門聲，終於令程熙抬起頭。
陽光直射在他的身上，有些刺眼，他微眯著眼睛，看著剛從車上下來的洛小小。
雷君夜比洛小小早一步下車，他像往常一樣幫她提著個書包，可是他沒想到，一下車就看見了程熙。
雷君夜見程熙正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便快速地繞到小小的那一邊，拉起她的手，看都不再看一眼程熙，直接走進校門。
小小有一絲發愣，車停下的刹那，她就已經發現了那個倚在校門口牆壁上的身影。被陽光包圍的他，感覺是那樣溫暖，他低垂著頭，卻讓人瞧不見神情。
他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來，襯衣領角隨著他的走動也晃動了起來，他要幹什麽？
還沒反應過來，手就被雷君夜抓了起來，她似乎能感受到雷君夜的慌張。
沒有反抗地任由雷君夜拉著她的手，擦肩的刹那，程熙終於開口：“小小。”
頓了一下腳步，卻隻是一秒而已，小小被動地向前走著。
雷君夜攥緊小小的手，他不放手，絕不放手！
一步、兩步、三步……
程熙看著越來越遠的洛小小，她沒有回頭，手被雷君夜牽著，然後遠離他的視線。
他等了她一個早上，可是最終仍舊與她一句話也沒能說上。
林蔭道處，洛小小終於掙紮地鬆開了雷君夜緊錮的手，可是卻沒有生氣，她沉默地繼續走著，低著頭，看著鞋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想說什麽？他在那裏等很久了嗎？
洛美婷早早地來到課室，可以說今天是她讀書生涯裏最早到校的一天，她很想看看洛小小神傷的表情。很想看到！
可是她沒想到她看見的依然是往常那樣的情景。
雷君夜牽著洛小小走進課室，很安靜的洛小小來到座位就趴在課桌上。
洛美婷毫不掩飾她的詫異，她瞪大眼睛看著洛小小進門直到趴在課桌上，她來回地觀察著雷君夜與洛小小的表情。
為什麽，為什麽昨天那樣離去的洛小小，今天沒有任何神傷？
難道她對於被騙的真相感到無所謂嗎？
她已經選擇了雷君夜？還是說，對於程熙，她早已放開？
鋼琴室。
憂傷的音符在跳動，程熙一遍又一遍地彈著同一首樂曲，不知疲倦。雖然同是熟練的指法，可是他不安的心泄露了他的情緒，偶爾走調的音符前所未有地響起。
她會來嗎？
隔著白色的牆壁，聽著那令人心傷的曲子，洛小小靠在牆邊，不知該進還是退。
沒有理由的默契，她知道他會在這裏。
早上他有什麽事嗎？
也許是出於好奇，也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她來到了鋼琴室。當那熟悉的琴音充斥耳膜時，連她都覺得神奇，為什麽會知道這一刻程熙會在鋼琴室。
可是來到了，卻沒有進去的勇氣，所以一直站在外頭。牆壁將她與程熙隔成兩個世界。
憂傷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地響著，她可以想象得到他的神情。
鋼琴室的房門敞開著，當一道陰影出現的時候，跳動的手指竟有一絲顫抖。程熙想看又不敢看，最後還是惶恐地抬頭。
她雖然背著光，他瞧不見她臉上的神情，可是他一下子就認出了那熟悉的身影。
他停止彈奏，揚起手，召喚著。
洛小小站在門口，她看到程熙坐得筆直彈奏著琴曲，她看到她出現的那一刹，他的手指顫抖地按錯了一個音。
然後，她看到他回頭，鬆開輕蹙的眉，微笑著向她招手。
音符被演奏者賦予了靈魂，前一刻憂傷的曲子一下子就被輕揚的曲調所代替。洛小小坐在程熙的身旁，安靜地聽著他一遍又一遍地彈著鋼琴曲。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
“我不去維也納了。”
在落下最後一個琴鍵的時候，伴隨著‘噔’的一聲，程熙下定決心地說道。
如琴鍵一樣“噔”了一下，洛小小瞪大晶瑩的雙眼，側頭看向身邊的程熙，良久才問，“為什麽？”
“我想留在你的身邊，哪怕隻能遠遠地看著你，隻要你能繼續微笑地快樂生活，我就滿足了。”是的，他的目的隻有這樣了，曾經他有資格給予她快樂，但現在他已經喪失了這個權利。
“程熙……”
程熙溫柔地看著洛小小：“之前是我錯了，我現在不想一錯再錯。去維也納，那個沒有你的地方，看不見你，我不知道怎麽度過每一天。”
“砰”的一聲，房門搖晃著，雷君夜瞪著程熙，然後他一臉傷心地看著坐在程熙身邊的洛小小。
他就知道她來這裏了，他第一次如此恨自己的直覺這麽準。
洛小小像受了驚嚇一般跳了起來，看向房門，反應不過來為什麽雷君夜一下子就找到了她。
沒有過多的言語，雷君夜拉起洛小小的手，霸道地硬是將她扯離程熙的身邊，最後揚長而去。
他很生氣，可是，他更害怕，害怕洛小小就這樣放開他的手，回到程熙的身邊。
曾經她說過，“我也不會選擇你。”
他知道他比不過程熙在洛小小心目中的份量，可是他不願就此放手。越想，心裏越氣，抓住洛小小的手就攥得越緊。
步伐急快地穿過校園，在安靜的一角，他終於放開洛小小的手。
然後突地轉身，將她緊緊的抱住。
身上傳來疼痛的緊縮，可是小小卻沒有掙紮。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接近懇求的話語，一遍一遍在小小的耳邊回**。
什麽時候，他也這樣放不開她了……
有絲無奈，洛小小抬起猶豫的手，回抱住雷君夜，然後輕輕地點頭。
雷家別墅。
我不去維也納了。
我想留在你的身邊，哪怕隻能遠遠地看著你，隻要你能繼續微笑地快樂生活，我就滿足了。
腦海不斷地回放著同一句話，洛小小腦裏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想法。她安靜而又出神地躺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天花板。
程熙……他要放棄他的夢想嗎？為了她，他要放棄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了嗎？
他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輕言放棄？雖然是微笑著說出的話語，可是她卻知道程熙的決心，是的，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可是她與他已經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不可能像從前那樣開心地笑，大聲地喊，愜意地坐在河旁……
雷君夜背靠在牆上，他怯弱地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小小已經在房裏呆了兩個小時了，他想敲門進去，可是舉起的手指卻猶豫地停在半空，反反複複，最後他隻得靠在牆上，希望能拾回勇氣。
為什麽，為什麽程熙要放棄他的夢想？
小小會怎麽想？她又會怎麽做？
本來隻要程熙一走，一切事情都變得圓滿了，可是他突然的決定又讓理所當然的結果成了未知……
“君夜，你站在這裏做什麽？”雷母手裏提著個裝有衣服的袋子，正想讓小小試一下這新款的衣服，誰知一上來就見兒子背靠著牆在那裏發著呆。
雷君夜回了回神，眼神還是有些呆滯，他看著媽媽，過了好一會兒才答：“沒什麽。”
雷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了解地一笑：“是不是惹小小生氣了，不敢進去？走，媽媽剛好買了件新衣服給小小，一起進去吧。”說著，不待雷君夜答話，她已經舉手敲起了門。
門聲“叩叩”地響起，卻不見有人來開門，於是雷母便扭開門把，徑自開門走了進去。
同樣是一副發呆的模樣映入她的眼簾，她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小小，認定是兩人鬧不開心了。
“小小。”她輕喚了一聲。
喚了第二聲，洛小小才回過神，她輕側過頭，不知道為什麽雷母跟君夜一下子就進到了她的房間。愣了一下，才坐了起來：“伯母。”
“小小，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雷母關心地走上前，拉起小小的手。
小小搖了搖頭。
“那是君夜惹你不開心了？”
小小抬頭看了看雷君夜，又搖了搖頭。
“媽，我怎麽可能會去惹小小不開心啊。”雷君夜辯解著，可是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雷母打斷，“肯定是夜哪裏粗心大意，讓你不開心了。我們別理他，來，看看我給你買的新衣服。”
小小想解釋什麽，嚅了嚅嘴唇，卻終究什麽也沒說。
她感動地看著雷母，這個待她如女兒般的伯母，讓她無可挑剔。
一絲笑終於從小小的嘴角泛開，她看著雷母新買的衣服，很喜歡地點了點頭，“謝謝伯母。”
雷母無所謂地道：“謝什麽，都是一家人。”
雷母又瞧了瞧不出聲的夜，使了個眼色給他，然後站了起來，“小小，你跟夜好好聊聊啊，他剛才在門外站了好久呢。一會吃飯我再來叫你們。”說著就快速走了，就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氣氛有些凝滯，雷君夜愣著站在那裏，不知該上前還是該開門出去。
彼此沉默地不知該說什麽，小小順手抱住KITTY，繼續發呆。
窗紗隨著輕風微飄起來，撩動這凝滯的氛圍，良久，雷君夜終於動了動，走到窗前。
“小小……”
“我不會離開你的。”
很輕很輕，如呢喃般的話語一下子截住了雷君夜的話。
小小知道雷君夜想說什麽，於是她給他答案！
“小小。”雷君夜沒有什麽表情地回頭看向洛小小。
小小卻微笑了起來，“我不會離開你的，夜。”她知道夜表麵看起來很堅強，但心底卻是個沒什麽安全感的人。
也許她與程熙的緣份早就盡了，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就盡了……
所以她不能，也不應該再為了他的什麽話語而猶豫、感動，她已經不再是洛小小，而是洛曉曉了。
她笑了，從**跳下，拉了拉雷君夜的手，“走，我們下樓去吧，應該快開飯了。”
手掌心裏傳來溫熱，明明是笑著，可是心底卻滑過一絲落寞。不，不會錯的，這就是她的選擇。
如果一切就這樣發展該多好，她繼續做洛曉曉，做雷君夜的未婚妻，他們天天快樂地陪伴著彼此。
可是，沒有如果。
從程熙告訴她不去維也納以後，這一切就亂了。
每一天，程熙的身影都晃動在她的眼前，他如他所說的，隻是在那兒遠遠地看著，微笑著，目送著她與雷君夜的離開。
有好幾次，她都故意牽著雷君夜的手，漠視遠處的程熙。她以為這樣他就會知難而退了，這樣他就不會不去維也納了。
可是沒有，一切並不能像她想象的那樣發展。
程熙日複一日地做著他覺得應該做的事。他或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或立於蔥鬱的林道旁，又或站在走廊邊，沒有一天，他不出現在洛小小的生命裏，讓她忽視不了！
小小以為自己的心夠堅定，可是當看到他有落寞的神情時，心底處仍劃過一絲不舍，她也不知該怎麽做了。
心越來越亂，越來越不知所措，她忽視不了心底處對程熙的在乎，她每晚都夢到她與程熙之間曾有過的快樂。
在雷君夜與程熙之間，本來天平的兩端平衡著的，現在卻變得一頭輕一頭重，而重的那一方卻是……
雷君夜像往常一樣拉著小小的手出門，明明微笑著的彼此，好似有了淡淡的隔閡。
他有些無奈，小小似乎變了。雖然她依然笑著，卻夾帶著一絲煩惱。那眉頭間偶爾的褶皺，他多想為她撫平。
可是，他不敢問，不敢說，他過著他以為還是快樂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是在跟上帝借著過的“快樂日子”。
而這樣的自欺也終究有了盡頭……
“洛小姐。”車剛停在校門口，還未推開車門，便有人輕敲著車窗。
小小一臉陌生地看著一對夫妻，他們似乎很焦急。
緩步下車，她不解為何這對夫妻會認識她。
兩鬢的白發，額上的皺紋顯示著他們已不年輕，他們喚著小小為洛小姐。
“我，好像不認識你們。”小小腦海裏翻轉著對二人的印象，當確定是空白時，她才開口說。
“洛小姐，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家程熙吧。”夫人跪了下來，眼角濕潤。她的動作讓小小嚇了一大跳，再看清楚一點，才發覺，這人有些眼熟。
“是啊，洛小姐，就算我們求求你了，放過我們家程熙吧。”
小小已經可以確定這眼熟的二人是誰了，那些相似的地方無不在說明著他們的身份，他們是她從未謀麵的程熙父母。
“阿姨，你先起來，程熙怎麽了？”小小欲拉起跪在地上的程熙媽媽，可是程熙媽媽卻絲毫不動，隻跪在地上，求著小小，讓她放過程熙。
“阿姨，程熙到底怎麽了？”
冷清的校園餐廳裏。
小小與程熙的父母麵對麵地坐著。她謝絕了雷君夜的陪伴，獨自麵對著程熙的父母，也許她也想著留點最後的秘密吧。
程熙的父母已經恢複了常態，可是眼裏仍是有著焦急和擔憂。才剛坐下不久，程熙媽媽就單刀直入地說：“洛小姐，你是富家千金，我們家程熙配不上你，求你，求你放過他吧。”
“伯母……”小小嘴角有絲冷笑，富家千金？可是現在不是計較千不千金的事，她不明白為什麽程熙的媽媽一見到她就叫她放過程熙，於是她也有些焦急了。
“伯母，程熙到底是怎麽了？”
“他說他不去維也納了。洛小姐，那是他從小的夢想啊，為了這個夢想，我們家程熙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不久前，聽說他已經可以去維也納深造的時候，我們一家人都為他高興著，想著這些年的努力終於有成果了。可是，喜還來不及褪去，前天他竟打電話告訴我們，他決定不去維也納了。洛小姐，程熙是為了你才不去維也納的啊，求你了，洛小姐，你勸勸他吧，你已經與雷家訂了婚，何苦又讓我們家程熙斷送前程呢？”
小小的臉色黯了黯，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程熙爸爸以為她不樂意，也著急地在一旁求道：“是啊，洛小姐，程熙對你是付出了真感情，可是我們知道，我們這樣的家境配不上你，我們不求什麽，隻希望你能幫我們勸勸程熙，叫他不要這麽衝動，畢竟你們還年輕啊。”
小小很想說，事情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的，可是連她也不知該怎麽解釋了，或者任何解釋對他們來說都是無用的，他們隻是想讓她出麵勸他們的兒子罷了。
看著那歲月在他們二老臉上無情地留下痕跡，可憐天下父母心，小小點了點頭：“伯父，伯母，你們放心吧，程熙他會去維也納的。”
送走了程熙的父母，小小獨自一個人走在校園裏，腳步輕而無力，她雖然答應了他們會勸程熙。可是心底卻沒有真正的把握。
“我爸媽找你了？！”突兀地響聲傳來，小小抬起頭，沒什麽表情的程熙已經站在了她的麵前。
她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他，她還沒有想好勸說詞，她甚至還沒做好見他的準備。
可是就這樣，他就站在了她的麵前，讓她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反應，於是她隻能傻傻地看著他。
“我爸媽找過你，是不是？”程熙的聲音有點冷，他似乎在生氣。
“程熙……”小小啟口。
“不管他們說什麽，你都不用理會。”不待小小作出任何反應，程熙就背轉身，快步地離開。
“程熙。”小小見狀，焦急地喚道。
著急地腳步停了下來，程熙背對著洛小小。
很安靜的校園，安靜到似乎整個校園裏隻有他與她兩個人。
“放棄從小的夢想，值得嗎？”小小低低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看不見她的表情，程熙依舊背著她，隻沉默了一會，他回答說：“你比夢想重要。”
無聲的淚從小小的眼裏滑下，她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像任何話語在此刻都成了多餘。
“我知道我已錯過了機會，可是，我沒別的要求，我隻想遠遠地看著你，這就足夠了。”程熙沒有轉頭，如果他轉頭了，或許結局就不一樣。
可是命運似乎總不眷顧他，他看不見小小為他落下的淚就舉步離開。
望著那熟悉的背影遠遠地離去，小小在原地淚流滿麵。
為什麽總是錯過……
一句你比夢想重要，小小終於知道她在程熙心裏的地位，曾經，他在她心裏也是這樣，就像是一個唯一的世界。
所以在知道欺騙後，才會傷心欲絕地自我選擇性失憶，因為她已沒有勇氣再去麵對他，沒有他就等於失去了整個世界。那天在鋼琴室外，親耳聽到洛美婷口中那些話，她幾乎不敢相信！可是，一些被遺忘的片段卻選擇在那個時候湧現，連接不斷地衝擊她的大腦……她想起了一切！她真正愛的人，是程熙！
隻是上帝跟她開了個玩笑，失去記憶後給她快樂的是夜，那個將她視為唯一世界的夜，她怎麽可以忍心讓他再承受曾經她受過的傷害？
那是對世界空洞的害怕，那痛到不知痛的感覺，她如何忍心讓夜也嚐試？
可是，程熙……
她該怎麽辦！
夜空中是璀璨的繁星，星空下微風徐徐，洛小小倦縮著雙腳，出神地望著蒼穹。已經十天過去了，她依舊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勸說程熙，似乎在心底處，她也不想他離開。
不，不能這樣自私。她甩了甩頭，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自私念頭又浮上心頭。
她已經有夜了，怎麽可以再想回到程熙的身邊。
隻是她越這樣逼著自己想，就越發覺心底的天平已經將重心徹底地偏向了程熙這一邊。
也許，也許自己可以跟著程熙一起離開。
腦海中突地出現這樣的念頭，然後不斷地擴大。
不行，這樣的話夜會很傷心的。
就這樣，小小在腦海裏作著拉鋸戰，時而搖頭，時而點頭，時而又猛抓頭發，十分煩燥。
雷君夜找了很久，才在樓頂處的涼亭裏找到小小，還沒開口喚她，就見她似乎非常煩惱地想著什麽事，而她猛抓頭發的動作把他嚇了一跳。
衝上前，他心疼地抓住小小的手：“你傻掉啦，那麽用力抓自己。”說著，心疼地幫她揉了揉頭，又溫柔地吹了吹，“疼不疼？”
那麽溫柔，那麽好，小小不知怎地，淚水就模糊了雙眼。為什麽夜對她這麽好？為什麽？
“怎麽了？是不是很疼，沒事，吹吹就不疼了，小小乖，不哭哦。”雷君夜顯得不知所措，他緊張地有些語無倫次，隻是不停地往小小剛才抓的地方吹氣。
小小哇的一聲哭倒在他懷裏。
“小小，到底怎麽了，你別嚇我。”雷君夜被小小嚇壞了，他不停地問著。
“夜，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為什麽？”躲在夜的懷裏，呼吸著屬於他的味道，小小帶著抽噎的聲音問道。
雷君夜將手搭在小小的肩膀上，理所當然地道：“因為我的心隻為你跳動啊。”
也許是這樣的承諾令小小感動，也許是為了程熙的未來著想，小小終於做出一個令大家都能“幸福”的決定。
那一天，天很晴，碧藍的天空中泛著朵朵白雲，微風吹拂著河岸的柳枝，新生的嫩葉青嫩嫩的讓人愛不釋手。
多雨的春天已過多半，晴朗的夏日就快要到來，好像一切都充滿了希望，一如程熙現在的心情。
當他接到洛小小的電話時，他終於一掃多日的陰沉，嘴角泛出了微笑。
如約地來到曾經兩人最喜歡呆待的河岸邊，遠遠地他便看見小小立在柳樹旁，眼看著河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白色的連衣裙隨風飛揚，黑發被絲圈紮起，發尾卻仍不肯安分地亂拂著。
“小小。”程熙快步走到洛小小的麵前，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好看的雙眼裏溢滿笑意。
洛小小轉過頭，看見的便是這樣開心的程熙。
突然間她將到口的話全部咽了下去，不開心的表情也褪下。
就讓幸福多一天吧，她在心裏默默地祈禱。
“程熙，今天陪我一天吧。”兩人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程熙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算不算是好的另一個開始，他怔怔地站在那。
“你不肯麽？”
“不，不是，我，我，我是太開心了，所以才會不知說什麽好。”被快樂填滿心房的程熙結巴地答道。
沒有過去，沒有以前，二人都默契地不提從前。
小小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她領著程熙去每一處兩人曾到過的地方：街道、餐廳、轉街的角落。
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是靜靜地陪伴著，走著，夜幕初上時，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小小最後帶程熙回到她的家。許久沒回來過的家鋪上了一層灰，她打開那間一直都被她緊關的房門。
看著牆上媽媽的相片，小小的眼眶紅了。
“這是我媽媽。”
指著牆上的相片，小小向程熙介紹道。
於是她開始講她媽媽去世的故事，哀傷一下子布滿了整個房間，程熙還來不及安慰小小什麽，他自己卻已成為那個最需要安慰的人。
“所以，夜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我的人。”像是最後的審判，程熙一下子被判出界外，再無任何插足的資格。
原來，這才是故事的最後，小小說了這麽多，都隻是鋪設。為雷君夜的重要位置所做的鋪設，故事越是悲哀，就顯得雷君夜越是重要。
於是便有了最後一句——“夜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我的人。”
“小小……”
“我與你之間再也不可能。就算你隻是想遠遠地看著我也不行，因為我和夜已經決定離開這裏，去我們喜歡的地方讀書。然後……等到法定年齡就會結婚，生小孩，會快樂地幸福地過一輩子。”洛小小把程熙開口的機會也奪去了，她用言語塑造著她將來可能的幸福生活。
天知道，這對程熙是最重的傷害，可是她仍決定說出來。
為了他，為了夜，她必須這樣說，哪怕說的時候，心口裏泛著一陣陣的疼。
哀默大於心死，笑從程熙的眼裏逝去，留下的隻有那無法散去的悲傷。
小小說的對，她要的那些幸福都是他目前無法給予的。
他沒有雷君夜的家境，沒有雷君夜那樣給小小安定的幸福。他現在有的隻不過是脆弱如玻璃的“愛情”，而他連守護的能力也不具備……
所以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夏日終於悄悄地來臨，可是這樣的初夏還是下起細雨。
鋼琴室裏程熙最後一次彈起二人的曲子，憂傷的旋律伴隨著細雨，讓人的心情也蒙上一陣灰。
當最後的樂符停止跳動，他終於站了起來，拉起拉杆箱，撐著傘一步一步地走過這熟悉的校園小徑。
他沒有回頭，因為沒有誰值得他回頭去留戀什麽。
小小已經不在這座校園了，她不在了，這裏也就沒什麽可留戀的了，所以他才會決定去維也納！
機場裏熙熙攘攘的人，自動玻璃門迎著進出的行人，日複一日。
有一刹那的恍惚，程熙以為他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天小小百般不舍地送別著他，說著她等他的話語。
可現在，身邊沒有她的身影，所以現實又很殘酷地告訴他：已經物是人非了。
小小離開的時候沒有告訴他，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麵就是那一天，那充滿了回憶的一天。
當喇叭裏響起催促旅客登機的聲音時，他終於頭也不回地走入閘道。
這個城市再也沒有他值得留戀的……
看著那熟悉的背影漸漸地埋入人群進入閘道，躲在柱子後麵的洛小小終於無力地背靠柱子緩緩地滑坐在光潔的地板上，淚流滿麵。
雷家別墅裏。
眾人都被提前遠遠地支開了。因為洛小小說有很重要的話，要單獨對雷君夜說。
“我們，解除婚約吧。”
雖然早就從之前的某些跡象，以及小小剛才鄭重而複雜的表情中察覺一些端倪，但是當這些字眼真實地落進耳中時，雷君夜茶色的雙眼裏依然是濃濃的震驚，然後是憤怒，最終歸為悲哀。
他的嘴唇使勁地嚅動著，卻無法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字。
沉默是彼此都唯一能做的事情。死寂讓彼此都差點以為這就是世界的盡頭，無聲無息……
突然，一聲尖銳的電話鈴聲響起，打破這死寂，卻是同樣地在諷刺著告訴他，原來他還活著。
他說過，他的心是因為她而跳動的啊。
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如此狠心呢？
看著洛小小低垂著頭，黑發掩蓋了她的愧疚，雷君夜真想把她瘋狂地搖醒。為什麽，為什麽，到了這樣的地步，她還可以說出“解除婚約”的話來？
電話鈴聲響個不停，似乎沒有休止的打算。雷君夜側頭盯著不遠的座機，猛地衝過去用力地將它一揮……
嘭！倒地後的電話終於變得安靜了。
洛小小顫抖了一下。
頭垂得更低了，視線開始模糊：“對……對不起。”是她壞，是她的錯，她不該出現在他的生命裏，不該！！當她說出心底的打算時，君夜看她的眼神是那麽絕望而無助。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又要動搖自己的決心了。
但是，如果勉強和君夜繼續下去，隻會讓兩個人都更加不快樂吧？
因為她的愛情裏，從來都隻有程熙，隻有程熙！
君夜，隻是一個在失去程熙時期的替代吧。但，真的隻是這樣而已嗎？其實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也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決定要離開，用時間來證明一切，讓時間給出正確的答案。
所以，她需要一個人安靜地思考，否則的話，她根本沒辦法冷靜下來，矛盾和愧疚會一直折磨著她。
“君夜，我根本沒有辦法忘掉程熙，這樣對你不公平。所以，真的對不起……”
雷君夜怒吼著打斷她的話：“我不要你那廉價的道歉！”可是話才說完，看著洛小小輕顫的雙肩，他突然像泄了氣的球一般，帶著卑微的乞求，“可不可……可不可以不要解除婚約啊，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可以記住程熙，可以在心底留一個位置給程熙，這樣好不好？”
洛小小雙肩顫抖得更加厲害，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任由那些積蓄的滾燙**從眼睛裏不斷落下，打在光潔的地板上。但是她拚命地咬著嘴唇，拚命地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終於還是傷害了君夜……
“不可以。”許久，抬起頭，她以淚眼看著雷君夜，明明他眼中的悲哀盡數納於她的眼底，可是她還是殘忍地打破了雷君夜最後的奢想。
“是嗎？”
不可以嗎？雷君夜無力地坐在地上，背靠在沙發邊沿。
然後開始微笑，像個高貴的王子般微笑……
洛小小的心卻揪結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容許自己再猶豫了，不想以後讓大家都痛苦下去，所以這個時候的殘忍是必須的。
是誰說過的，傷害一個人，其實也需要足夠的勇氣！
“我不想放手。”雷君夜用手掩臉，他不要再去看洛小小悲傷的表情。他不要自己心軟，小小本來就是他的，本來就是。
“對不起，君夜，對不起。我做不到。”她知道他很傷心，所以她隻能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你一個人怎麽生活？”沒有了他，誰來給她保護。
洛小小愣住，良久，她才明白雷君夜的意思，淚掉落得更凶：“君夜，我不值得你為我如此付出。”她都已經提出解決婚約了，他竟然還關心她往後的生活。
雷君夜卻無視於她的淚水，自顧自地說道：“你那個討人厭的妹妹，還有你那個隻想謀取利益的爸爸，你以後難道就要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嗎？”
洛小小拚命的掉著淚，搖著頭：“君夜，我會離開，我會離開這裏，我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生命中。”這樣對他才是最公平的吧？
雷君夜諷笑：“對，你應該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心痛得麻木了，雷君夜望著天花板，露著苦笑。
旁邊早已沒有洛小小的身影，隻是那一灘淚水仍在地板上留著。
傻瓜，哭什麽呢？做著對自己最好的決定，有什麽錯嗎？從十歲就開始獨自生活的她，還有什麽能讓他去擔憂的呢？
如果，隻是傷害他而已，隻是這樣而已，那麽隻要她自己快樂就足夠了，不是嗎？
如果，離開他，她會過得更快樂，那麽他會放手。不放手又能怎樣？在這場愛情的緣分裏，雖然他是首先出現的那一個，但，卻不是她愛著的那一個。
閉上眼，一滴淚悄然滑落，消失不見，霸道的他竟然也會放手。是在什麽時候，他竟然變了，為了一個人，改變了自己的個性？
手摸著心房的位置，雷君夜自嘲地苦笑，繼續發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