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星戀
【一】
也許因為今天很特別，所以慕童起得非常早，同往常一樣站在自己的房間裏優雅地拉著小提琴。琴聲穿過牆壁，飄進了蘇恩的耳朵裏。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呢！
難道是因為今天要舉行畢業典禮，再加上是他的生日嗎？
蘇恩坐在床沿上，目光時不時地望向窗外，嘴邊帶著無法掩飾的笑意，如同一朵盛開的純潔的櫻花。
良久。
手機的震動讓她回過神來，已經聽不到小提琴的琴聲了，蘇恩低下頭拿起了手機——
信息來自慕童。
要出發去學校了！還有，不要忘記給我的禮物！
蘇恩輕輕地合上手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後，打開房間門走了出去，剛走到玄關處換鞋子，卻被媽媽叫住了：“要出發了嗎？”
換好鞋子，蘇恩回頭微笑道：“是的，媽媽。”
媽媽的表情突然一變，隱隱有些擔憂的樣子：“小恩，你和慕童……”
像是想到了什麽，蘇恩的身體一怔：“媽媽，這件事情以後再說，我現在要出發去學校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說完，她逃似的離開了家裏。
慕童穿著一身幹淨的校服倚在大樹下，看到蘇恩從家門出來的那一刻，臉上立刻浮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蘇恩一看見他就加快腳步小跑了過來，目光直直地看著他。
慕童伸出手，一臉痞痞的表情：“生日禮物！”
蘇恩不理會他，徑自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走向小區的大門口。
“喂。”慕童大叫一聲，快步跟在她的身後，“生日禮物呢？我的生日禮物呢？”
蘇恩一回頭，笑容明媚，她伸出手拉住他在空中胡亂揮著的手掌，柔柔地說道：“快點兒走啦，畢業典禮快開始了。”
剛走到學校門口，就聽到校歌一遍又一遍地回**在耳邊。走進校園裏，同學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拍照留念。
“哢嚓，哢嚓。”
閃光燈耀眼地閃動著。
蘇恩下意識地用手擋了擋那刺眼的光線，再睜開眼睛去看，卻見慕童正舉著一個相機對著她拍。
“好了啦，不要拍了，先去大禮堂吧。”
慕童笑而不語，走過來拉著她的手一起走向大禮堂的方向。
在長達半個小時的校長致辭之後，各個學校的入學通知書和各種榮譽證書頒發到了每一個畢業生的手上。頓時，大禮堂裏幾乎要被掌聲和歡呼聲淹沒了。
接下來就是拍集體照的時間。
最後進入的環節是每年畢業典禮上最激動人心的時刻——摘紐扣。
慕童很快就被一群女生緊緊地圍住了，幾乎連走一步都變得非常困難。他抬頭看著不遠處那個正舉著相機對著他猛拍的女生，臉上的表情也已經差得不能再差了。
飛快地按下快門，將慕童那麽可愛並且難得一見的表情拍了下來，蘇恩滿意地笑了笑，然後轉身想去拍自己上課的教室。
不料，轉身之際竟與正走過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啊，對不起。”蘇恩抱歉地說道。
“嗬嗬。”男生笑了笑，伸出手扶住了還未站穩的她，“蘇恩怎麽還是這樣呀？走路這麽不小心！還好是撞到了我，如果是撞到了別人，還不一定會原諒你呢！”
“啊！”
蘇恩小聲地驚呼道，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是顧誠啊！
蘇恩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一雙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然後有些驚奇地說道：“你怎麽會這麽……”
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麽，顧誠看了看自己襯衣上的第二顆紐扣，然後抬頭笑道：“剛剛我也被很多女生纏著要第二顆紐扣，就像現在的慕童一樣。”
目光從慕童的方向收回來，顧誠用力地扯下自己襯衣上的第二顆紐扣，緩緩地、有些顫抖地遞到蘇恩麵前：“這個，請你收下。”
他摘下這顆離心髒最近的紐扣，是想讓她知道——
她已住在他的心中。
還未開口拒絕，身體便被人狠狠地擁入了懷中，耳邊響起的是慕童霸道的聲音：“喂，顧誠，蘇恩是不會收下你的紐扣的！”
蘇恩皺眉：“童！”
這一聲卻讓慕童將她擁得更緊了。
蘇恩笑了笑，充滿笑意地望著正把紐扣遞到她麵前的男生：“顧誠，你知道第二顆紐扣的意義吧，所以，你的紐扣我是不能收下的。”
“這顆紐扣應該送給你喜歡的並且喜歡你的女生，這樣你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蘇恩……”
“我隻會收下慕童的紐扣！”蘇恩的臉驀地紅了，她輕輕地握住了慕童的手，“所以，謝謝你。也希望你找到自己喜歡的，同時也真心喜歡你的女生。”
這樣，是不是會不那麽傷害他呢？
這樣的自己已經太自私了，所以不可以再阻擋別人的幸福！
蘇恩衝著顧誠點了點頭，然後拉著慕童的手轉身走開。
盛夏，伴著微微的風，似乎也不那麽熱了。
直到遠離了那樣喧鬧的場麵，蘇恩才放開慕童的手，快速地轉身麵對著他，同時十分囂張地伸出自己的手：“快點兒，給我。”
“什麽啊？”慕童嚇得後退一步。
裝什麽裝！
蘇恩昂著頭，大聲道：“紐扣啊！”
慕童臉色一變，有些像占了便宜的小男生一樣：“怎麽要我給你？你為什麽不自己來拿？”
“要我自己去拿嗎？”
“當然！”
“真的嗎？”
慕童點頭，下一秒，蘇恩已經撲進了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然後張開小嘴，準確地咬住了他襯衣上麵的第二顆紐扣。
正在這一刻，身後傳來一個尖銳的女聲，似乎帶著哭腔。
“蘇恩。”
【二】
有一些話，直到親耳聽到才會知道。
有一些事，直到親眼看到才會明白。
原來，你的堅強都是裝出來的。
一切，都是因為我。
【三】
蘇恩怎麽也沒有想到，叫住她的人會是唐菲菲。
四周很安靜。
唐菲菲站在離蘇恩兩米開外的地方，正視著她。
蘇恩抬起頭，毫不畏懼地迎上她的目光。這是她第一次正視她。眼前的女生長得很漂亮，潔白如玉的臉，一雙眼睛大得就像是洋娃娃一般，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的身材，當之無愧的大美女。
蘇恩和唐菲菲走到了離慕童十幾步遠的地方。
“蘇恩，慕童和我在一起很快樂。”
蘇恩靜靜地聽著。
“我們一起看電影、吃飯、逛街，還接過吻，甚至……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無法忘記。”唐菲菲笑著對她說道，“你知道嗎？那種毫無負擔的快樂，是你無法給他的！”
“你想要說什麽呢？”
唐菲菲抬起頭，走近她：“把慕童還給我吧！你有顧誠，他是那麽優秀，你不應該辜負他。”
“不。”蘇恩答道。
“為什麽？”唐菲菲抓住她的雙臂，“你為什麽要回答‘不’呢？你要怎麽樣才肯離開慕童？你說出來，隻要我能做到，我就一定答應你，隻要你把他還給我。”
蘇恩搖頭：“他從來都不是你的，怎麽說是還給你呢？”
“你！”唐菲菲一聲尖叫，倏地揚起了手。
慕童站在離她們十幾步遠的地方，目光緊緊地盯著她們。
唐菲菲會對她說什麽呢？
突然，胸口一痛，正好看到了唐菲菲衝蘇恩的臉揮去的手！來不及多想什麽，慕童飛快地衝了過去。
“啪”的一聲。
蘇恩的臉被打得立刻就腫了起來。
“唐菲菲，你在幹什麽？”慕童厲聲喝道，一把將蘇恩攬進懷裏，輕輕地撫著她的臉，然後怒視著唐菲菲，“唐菲菲，你太過分了！”
似乎被他嚇到了，唐菲菲“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我過分！我哪裏過分了？”
“你！”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了，慕童抱住蘇恩稍稍後退了幾步，生怕唐菲菲再動手打她。唐菲菲的那一耳光打在她的臉上，就如同抽打著他的心一般疼。
“慕童，我喜歡你，我比任何人都要喜歡你啊！”唐菲菲的臉上滿是淚水，她幾乎是在祈求他，“你回到我的身邊好不好？我不想失去你啊！”
“唐菲菲，我們已經結束了！”
唐菲菲搖了搖頭：“慕童，你忘記了嗎？你忘記我們接過吻，你說過喜歡和我在一起嗎？”
蘇恩看著她，緊緊地握住了慕童的手。
“你忘記了嗎？忘記我們一起去過旅館嗎？你說過要和我永遠在一起的！慕童，你答應過我的！你回到我身邊來好不好？”
手越握越緊了！
蘇恩的臉色漸漸蒼白了起來，她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仿佛這樣才能不讓自己那麽痛……
她居然擁有過童！
嫉妒的感覺如同火焰一般燃燒著她的心！
用力地掙開慕童的手，蘇恩轉過頭不再看他們。
她討厭唐菲菲！
她不想看到她！
意識到了她的異樣，慕童緊張地拉住她：“小恩，不是那樣的，你聽我解釋！”
不想聽他的解釋！
不想去聽唐菲菲和他有過什麽！
甚至不想看到他和唐菲菲這兩個人！
甩開了慕童的手，蘇恩飛快地跑了起來，眼晴開始酸澀得難受。
慕童的心髒猛地痛了起來。他不顧唐菲菲的祈求，立刻就追了上去：“小恩，小恩，不是你想的那樣……”
胸口太痛了，痛得讓他的動作越來越慢，腳步越來越輕飄飄的，居然連眼前也看得不那麽清楚了。蘇恩的身影越跑越遠，越跑越遠……
“小恩，小恩……”
仿佛沒有任何的感覺了，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
“轟”的一聲，慕童整個人栽倒在了地上。
聽不到身後的呼喊了！
像是有什麽東西狠狠地拉扯著她的身體一般，蘇恩不安地停住腳步回頭，然後驚恐的尖叫聲似乎要穿透天空——
“童！”
【四】
為什麽永遠都追上不你呢？
為什麽你要一直跑一直跑，不理會我在後麵撕心裂肺的呼喊？
為什麽沒有健康的身體可以讓我拉住你，不讓你走？
為什麽？
“為什麽？”
“童！”聽到他的叫聲，蘇恩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緊張地看著躺在病**的他，“童！”
慕童的睫毛顫了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看是蘇恩，便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輕聲地叫道，“小恩，不要離開！”
“我沒有離開啊！”蘇恩反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眼淚奪眶而出，“我不會離開的，就算是童讓我離開我也不會離開的！”
慕童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角，一絲一毫也不放開：“真的嗎？不離開嗎？我和唐菲菲去旅館的事情真的不是你以為的那樣。那天隻是她突然肚子痛，說想要休息一下，我看她一步也走不了，又不肯回家，就隻好帶她去旅館了……”
眼淚不受控製地越流越多了，順著她的臉頰滴下，落到了慕童的手上，幾乎要灼傷了他：“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懷疑你的，不應該轉身跑掉的，不應該不管你的！我明明知道你的身體不好，明明知道昨天是你的生日……都是我的錯……”
驀地，慕童抓住她用力一拉，蘇恩整個人就跌進了他的懷裏。她的頭深深地埋在了他的頸間，卻在這一刻哭得更加厲害了。
“別哭，別哭，不是小恩的錯……”
“嗚嗚嗚……”
“乖，小恩不哭……”慕童無力地說道，“再哭我就要親你了！”
“嗚嗚嗚……”
“小恩不哭，我沒有事的，我現在不是已經醒了嗎？”
“嗚嗚嗚……”
“有小恩給我的護身符，我不會有事的，真的！相信我，小恩！”
“嗚嗚嗚……”
“不要哭了啦！”聲音溫柔了幾分，“我的生日都過了，卻沒有收到禮物，我還沒哭呢……”
“嗚嗚嗚……”
從小到大，隻要她一哭，他就沒有任何辦法了。
慕童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地。
漸漸地，聽不到她的哭泣聲了，卻還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良久，病房裏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
蘇恩一下子從慕童的懷抱裏抬起頭來，然後定定地看著他，表情莊重：“我要幫童補過生日！”
醫院裏的小廚房太過簡單，原本想要做的點心都沒有辦法做。忙碌了好久之後，蘇恩終於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走進了慕童的病房。
慕童有些蒼白的臉色在看到她走進來的那一瞬立即就紅潤了起來，連晦暗的眼神也瞬間明亮了起來。
蘇恩小心翼翼地把麵條放在病人專用的桌子上，然後推到病床邊。
“好了，可以了。”她笑得很燦爛。
“做的什麽啊？”慕童嘴角帶笑，說著就要從病**坐起來。
蘇恩見狀，連忙過去扶著他，動作嫻熟地放了一個枕頭在他背後，才放心地坐到他的對麵：“你說呢？”
慕童湊過去看，表情有些不自然：“麵條啊！”
“怎麽，不喜歡啊？過生日當然要吃麵條了！”
慕童看了看她，又低頭看了看碗裏的麵，小聲地嘟囔：“現在過生日都是吃生日蛋糕，哪有人吃麵條的？太過時了吧！”
抬起頭來去看她，慕童原本以為蘇恩會生氣的，卻不想蘇恩隻是笑，笑得格外溫柔，他一下子就看呆了。
不等他開口說話，蘇恩就已經拿了一雙筷子放到他的手中，然後就聽到她溫柔地對他說：“你忘記了你身體不好，不能吃甜食嗎？而且吃生日蛋糕又沒有什麽意義，我又不會自己做。”說著她已經把裝著麵條的碗小心地推得離他更近一些，“這個是長壽麵，過生日就應該吃這個，是我親手做的。我向醫院裏的護士阿姨學了好久才學會的，這是我做得最成功的一碗麵條了！”
慕童拿著筷子的手頓時僵住，抬眼間竟看到了她脖子上係著的紅線——
紅紅的線上穿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紐扣，係在她的胸前，看起來竟是那麽可愛。
是他襯衣上的第二顆紐扣嗎？
心髒不自覺地加快了跳動，心中的喜悅感快要將他淹沒了。
順著他的目光，蘇恩立刻就明白了，微微低下頭去，臉都紅了，她支支吾吾地說道：“這個，這個是我自己……穿上去的……”
“什麽時候？”
“呃……昨天。”
昨天，也就是他生日的當天。
碗裏的麵條似乎涼了一些，翠綠的蔥花飄在淡色的湯上，細細地去聞就能聞到那股幽幽的香氣，好像還帶著屬於蘇恩的味道。
“小恩，我很開心。”
【五】
——小恩，我很開心。
我很開心身邊有你。
即使這樣的自己已經不能再陪你度過那麽漫長的歲月了，但是，直到現在還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呼吸著你的氣息，感受著你的溫暖。
我很開心。
隻是假如有一天我突然就離開了，你該怎麽辦呢？
也許這一天不會太久了……
小恩，你要怎麽辦呢？
【六】
“醫生，我想出院。”
“不行，你現在的身體必須住院。”
“醫生，我想出院，我不想待在醫院裏。”
“不行。”主治醫生嚴厲地說道，“身為一個病人，你到底有沒有絲毫覺悟啊？你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嗎？”
“醫生，我要出院。”說完，**的男生已經掀開被子跳了下來。
“不行，你的身體不允許。”
“我不管！”男生依然倔強，“我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
蘇恩已經在門外站了很久了。
從他在病房裏麵跟醫生吵著要出院開始就站在那裏了。
她透過門的縫隙看著他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心痛得都快要不能呼吸了。蘇恩低著頭，緊緊地雙手交握，醫生的話又開始不間斷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能平安地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
——從現在開始，他隻能待在醫院裏留院觀察。
——現在還是沒有適合他的心髒源體。
——就算找到心髒源體做換心手術，最高也隻有50%的成活幾率。
真的太可怕了。
難道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她嗎？
“我不管那麽多，我就是要離開這裏！”病房裏傳出的聲音更大了，依稀有些震動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蘇恩從門縫裏看到醫生命令幾個護士按住了慕童。
“放開我，我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慕童胡亂地揮著手腳，被強行按在**的他仿佛已經失去理智般地吼叫起來。
醫生從容地給他打了一劑鎮定劑，護士們也鬆開了他的手。
“好好地留在醫院裏休息。”
醫生護士三三兩兩地走出了病房，路過門口時紛紛看著這個美麗的女孩子——
明明是一張清純漂亮的臉，卻蒼白得比躺在**的病人更甚幾分。她僵直地站著，一雙眼睛空洞失神，讓人看上去就有一種莫名的悲傷。
慕童轉過頭，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仿佛時間靜止。
“小恩，你為什麽不進來？”
溫柔細膩的聲音打破了沉靜的時空，像是從天國裏傳來的一般。
仿佛身體開始不受控製了，蘇恩的瞳孔裏漸漸映出慕童的身影來。她一步一步地走近，腳步很慢，然後，輕輕地坐在了床邊，驟然回神。
“還好嗎？”似乎並不是她的聲音。
慕童點頭。
“如果不舒服或者想要拿什麽，都要跟我說啊！”
“嗯。”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以後再談。”
“嗯。”
“童，你要聽醫生的話，不要那麽任性，更不要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
“小恩……”
“我不想失去童，不想一個人留在沒有童的世界裏……”
“小恩……”
“所以童，不管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我，還有爸爸媽媽，你都要接受治療，做個乖乖的病人，好不好？”
“吧嗒，吧嗒，吧嗒。”
眼淚從眼睛裏湧了出來，穿過空氣垂直落下，輕輕地落進了慕童的眼中，輾轉地又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分不清是她的淚，還是他的淚。
猶如天邊璀璨的流星。
閃閃發光。
“好，我答應你。”
即使是在欺騙你，我也答應你。
【七】
我想一切都是幻覺。
你的笑，你的憂，你的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我眼前的一個虛幻的夢境。
如果可以，我也想在這樣的夢境裏不再醒來。
永世都不要再醒來。
【八】
拒絕了慕童讓她回家的提議，蘇恩很固執地留在了醫院裏，並且找了一些很適當的理由，諸如“我現在的時間很多，可以照顧你”，“叔叔阿姨這兩天因為你的病也很累了，我是個年輕人，應該由我來照顧你”，“我是你的女朋友，有義務照顧你”等等。這些看起來很體貼、很乖巧的理由，成功地瓦解了慕童的倔強。
雪白的牆壁上的掛鍾顯示時間為晚上10點整。
蘇恩立刻就催促道：“快點兒，快點兒，吃完藥就休息！”說完，已經將準備好的藥和水杯遞給了慕童。
慕童接過它們，仰頭將藥丸全部塞進了嘴裏，接著“咕嚕咕嚕”把一杯水喝得光光的，然後又把杯子塞回蘇恩的手中。
蘇恩滿意地一笑，像幼兒園的老師一樣拍了拍慕童的頭：“好乖喲！快點兒睡下來哦！”
完全像哄小孩子。
“那個，小恩。”慕童睡下來，睜著一雙幽黑的眼眸盯著她，“你睡哪裏呢？”
“嗯……”蘇恩思考了一下，“我趴在你身邊睡就好了！”
時間靜止了幾分鍾。
掛鍾裏的秒針“滴答滴答”地走著。
“你放心啦，我會一整晚都守著你的！”蘇恩拍拍胸脯，十分自信。
慕童失笑，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暈，整個人看起來都在發光了：“小恩……其實……你可以和我睡一張床的！”
聲音很小很小，但蘇恩還是聽到了。她的臉毫無預兆地紅了，就像是一個熟透了的蘋果，異常可愛。
突然之間聽到他說“你可以和我睡一張床的”，還是愣住了。嗯，床是很大，足夠他們兩個人睡在一起，可是，就算他們現在是男女朋友的關係，那是不是也進展得太快了一點兒？
但是這樣似乎也並沒有什麽啊，小時候的夏天都是在一張**午睡的，隻是漸漸長大，才沒有了那個習慣……
“放心啦，小恩，我不會做什麽的……”說這話時，慕童的臉也紅了。
“那……”蘇恩輕輕地坐在了床邊，“我會不會吵到你休息？”
慕童搖頭。
“那……”蘇恩還是有一絲猶豫，可是下一秒卻終於點了點頭，“好吧。”
所謂的幸福。
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轟轟烈烈，卿卿我我。
而是此時的你和我，能夠這樣平靜安寧地依偎在一張簡單的**，擁抱著彼此，感受著彼此的體溫，聆聽著彼此的心跳聲。
簡單的相戀，才是真正的幸福。
慕童的心跳聲很有節奏，一下一下地在蘇恩的耳邊回響著。
“怦，怦，怦。”
蘇恩輕輕地動了一下，仰著頭去看他。慕童閉著眼睛，睡得很安靜。這樣的慕童就像是個帥氣的睡王子。
蘇恩又稍稍地挪動了一下，湊近他的眉心，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個輕柔的吻，然後微微一笑，滿足地躺在他的懷抱裏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她並沒有看到男生揚起的眉毛，還有嘴角燦爛的弧度。
興許是因為那種強烈的不安感覺，讓蘇恩最近幾天都有了半夜醒來的習慣。她動了動，再睜開眼，微弱的燈光下，病房裏靜謐如斯。
人漸漸清醒了，她輕輕叫著他的名字：“童……”
沒有人回應，身邊好像空空****的，蘇恩驀地從**跳了下來，環顧著四周，病房裏除了她就沒有第二個人在！
童呢？
他去了哪裏？
她真不該睡得這麽熟的！
現在真是恨死自己了！
蘇恩急急忙忙地穿好鞋子，飛快地跑出了病房。
醫院的走廊裏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人走動。蘇恩焦急地尋找著慕童的身影，一層樓一層樓地找著，幾乎把每一層樓都找遍了，都依然沒有看到慕童的身影。
安靜的醫院裏不停地回響著她急促的腳步聲。
現在，就隻剩下那個地方了，如果連那個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話，她會崩潰的！
已經快要天亮了。
遙遠的東方慢慢露出一點點的紅色光線來，但是除了那一點點紅色，天空還是像夜晚一樣深藍深藍的，上麵點綴著幾顆閃閃發亮的星星。
慕童坐在天台的石椅上，抬起頭看著天邊那一點點紅色，麵無表情。
生命就好像是遠方的那抹光亮，時而光鮮，時而黯淡，但卻不會一直輪回……
蘇恩一步步地走上台階，心跳也漸漸加快了速度，她的手放在胸口，卻緊緊地抓住了衣衫，仿佛這樣能夠不那麽緊張。
已經快要到達天台了。
最後一步踏上去之後，蘇恩抬起頭，定定地看向前方——
他在那裏！
坐在石椅上的人，是慕童啊！
【九】
神，原來你聽到我的禱告了！
如果不是你突然地離去，我不會知道我竟是這麽害怕失去你，就連能夠真實地看你一眼，都成為一種奢望。
痛，從心底開始蔓延。
【十】
突然間被一股力道衝擊，整個人都被人擁入了懷中，溫熱的淚水順著脖頸流進了病服之中，流到之處竟像火燒般疼了起來。
心像找到了港灣一般溫暖起來，原先的焦急與不安瞬間消散了，匯聚成了一句深情無比卻又心疼無比的話：
“童，終於找到你了。”
——終於找到你了。
“小恩，你在哭嗎？”懷裏的少年輕輕地吐出這幾個字，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頭也歪在她的手臂上，“不要哭，小恩，不要哭！”
蘇恩搖頭，淚水越流越多：“你為什麽要一聲不響地走開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害怕再也找不到你了，我害怕……”
“嗯，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亂跑了。”聲音柔得就像此時拂過臉頰的風，“我不會再跑出小恩的視線了。”
“笨蛋！笨蛋！”
慕童輕笑：“對，我是笨蛋！”
“你為什麽要一個人跑出來？回答我！”
“我想來看日出。”
“是嗎？”蘇恩抬起淚眼，笨拙地用手擦了擦，這才坐到他的身邊，“為什麽不叫我？”
慕童伸出手來捏了捏蘇恩的小鼻子：“你睡得太香了，我不想吵醒你呢！”
“借口！”
慕童搖頭：“不是，小恩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
“呃？”
“我們約定過，要一起去聽海豚唱歌，要永遠地在一起的！”
“嗯……”
“這些事情都還沒有做到，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即使是命運如此安排，也不會。”
遠處。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映照著在天台上互相擁抱著的人兒，灑落一地的光輝。
【十一】
——這些事情都還沒有做到，我不會離開你的。
——即使是命運如此安排，也不會。
這是我一生的承諾。